权臣本纪——蔡某人
时间:2017-12-19 15:29:34

  可他这句偏又误打误撞,直中人心坎,她确是因为顾公子在,才要到顾府去的。
  “不是,”她心里渐觉酸软,声音也低了下去,“您说上元节,会带我去放河灯,可日子过得太慢了,老等不来上元节……”
  尾音见弱,嗓音里也不觉漫上一层哀愁,她定定看着他,烟眸如星子一般,把一张娇艳欲滴的樱唇映得越发的红润,成去非业已扬首同她对视着,两人目光一碰上,琬宁便又垂下脸去。
  这些倒不是假话,她不算骗他,上元节确是远的很,同他那句不知真假的许诺一样远。琬宁半日不听他说话,犹犹豫豫站了起来,脸上滚烫,伸出了手,在半空中停了片刻,最终落到他衣襟处,轻扯了一下:
  “我想和您一同……”
  她还是没把话说完,只觉自己像个煮熟的虾子。成去非就势捉住了那只探过来的手,掌心处又是传来一颤,他低声一笑,秉着与她感情相匹配的口吻道:
  “看来我不答应是不行了。”
  说罢见她耳后那片晶莹肌肤,一时心神摇曳,便附在她身上耳鬓厮磨道:“既日里夜里都念着我,今晚就留下可好?”
 
 
第110章 
  说着用唇渡给她一层醉意, 听她闷闷发出点细弱的声响,便轻轻咬住她雪白的耳垂,一只手早游走到她腰间,直朝她耳畔吐气:“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她身子轻, 这会被他揉了几下,更是软成一汪春水。成去非抱起她, 往里头走, 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只拿吻堵她, 唇齿交缠间尽是那点樱桃的甜味。
  这里设的床榻, 帷幕简素, 他把她往榻上一推,整个人就夜一般笼了下来。
  他怜她柔弱, 不急着弄她,怀中人忽岸上鱼似的扭了几下,他知道她还不曾学会如何换气,便稍稍离开, 拿指肚在她唇上轻抚了一阵,要笑不笑的:“喘不来了?”
  琬宁羞得说不出话, 两只手抵在他肩头,浑身绷得比张弓还紧, 成去非低首去吻她的脖颈,又腾出只手来,摩挲着她鬓间青丝, 几下给散下来,铺了半方枕头,她的发繁密柔顺,春日里的兰蕙一样,他便连着青丝也细细吻了,不觉间悄悄滑到她小衣里头,轻一下重一下地揉着她,不几下,她那单薄的肩头便扯露在眼前,成去非俯首去吻,发觉竟是冰凉一片,她且又瑟瑟抖着,遂伏在上头低问一句:
  “冷么?”
  听她软软糯糯应着,成去非身上直发麻,狠狠吸允了一下,把她又箍紧几分,依然不住吻着她。琬宁慌乱如斯,情、欲上她照旧是懵懂的,就好像一只长熟的蛾子,却不知如何突破茧壳,只知道他那股**辣的气息无处不在,自己两只手跟着无处安放,人虽被他拥着,可两人丝严缝合间偏有那么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她难以承受他的爱抚,怕一切又是空的,就好像当初在家中,一觉醒来,便四下零落,物是人非,只剩她一人形影相吊。
  成去非一只手已往下头游移,三两下扯了她的亵裤,紧紧贴了上去,在她耳畔笑道:“怕是要你受这份良朋针砭,忍着点,想叫便叫出来。”
  说着便一把捞起她翻过身来,让她跪着,却又将那细腰摁到最低,分腿翘臀,欲从后面入港,以往同韦兰丛,他便最中意这个姿势,虽许久不曾再有,却终归是本能,轻车熟路的,知道身下人哪里敏感。
  琬宁心绪早乱,发觉他两只手掐紧了自己腰身,忽发出一声尖细的哽咽声,便朝前扑倒,死死攥住了枕头。成去非被她这一声激得心头微微不悦,咬牙道:“还没怎么着,你哭什么,有你哭的时候在后头,省点力气。”
  不想琬宁彻底捂住了双眼,埋在枕间呜呜咽咽就此哭了起来。成去非见她好死不死地来这么一出,下头虽忍得辛苦,可到底还是不肯勉强她,便紧抿着薄唇,扳过她肩头,皱眉道:
  “你这样会害死我知不知道?”
  言罢颇觉无奈,重新束了衣裳,抚额静坐半晌,才把那股躁动压下去,扭头看她:“不是愿意么?”说着扯过夹被替她掩住身子,好声问道:
  “是不是害怕?”
  琬宁糊了满脸的泪,似是极为哀恸,成去非面上不禁有几分难堪,不知她哪里又忽然不对劲了,跟她怎么就这般难?本以为她没反对,就是应下来,半途反悔,倒显得他轻薄无行。
  他满目去寻帕子,待取过来,轻轻拿掉她那仍捂在眼上的双手,替她擦了擦脸:“罢了,是我又吓到你,你害怕也是常情。”
  言语上的温存并不能缓和他眼神中此刻的疏离,琬宁噙着泪,目光正对着他,他的眼里是隔岸袖手般的洞明,宽柔者突如其来的刻薄让人害怕,可严峻者偶一为之的温柔更让人无所适从,她不全然是惧怕,方才事情到了哪一步,她其实并不是很清楚,只觉心底忽悲辛难抑,藏了口污血般想要吐出来。
  “我不是怕这个,”她哀哀戚戚咬着帕子,即便她心底不甚明了他将要对她所行之事,“我怕您待我,只是沤珠槿艳,不敢多怀……”
  沤珠槿艳,岂敢多怀?
  成去非心头微微一震,一时情怅。
  几乎分毫不差的同一句话,多年前,自虞静斋口中而出。彼时他二人身处华宴,觥筹交错,宾客尽欢,少年子弟们日日通宵达旦议辩言道,从易老之学一直谈到当世人物,琴酒为伴品藻贤愚,不醉不休,就是这样的温软侈丽梦境中,少年人却偏要言“沤珠槿艳”,那么如今呢?乌衣巷更为繁花似锦,烈火烹油,他二人皆官至高位,他自问胸怀的是社稷,是苍生黎民,又是否也作“沤珠槿艳”?
  外头,敲打着窗棂的昏风暗雨,仍声声入耳,他半晌没接言,只默默把她肩头的衣裳理好,就势揽在胸前,道:“原是想到这层才哭的么?”
  琬宁依偎在他怀中,愈发觉得不真实,怯怯伸出手环在他腰间,不敢落在实处,只虚虚搭在一侧。
  “你这到底是姑娘家心性,说伤心便伤心。”成去非慢慢顺着她的发丝,俯首看了她一眼,“脸都哭花了,你家中姊妹性情都似你这般么?”
  说罢忽觉失言,怕又勾她思亲再哭一场,便起身离榻,朝外头唤来婢子,吩咐道:“去木叶阁把给漆盒黛砚取来。”
  婢子虽觉怪异不解,却忙撑伞去了。
  成去非折身回来,见她正垂首系着飘带,回想方才情状,自嘲一笑,心底叹她到底是对男人一无所知,只怕她至多能想到如何同他对坐一室,读书习字,赏春观雪,大概像她阮家的那些兄长们,青衿书生,怜香惜玉,举案齐眉。
  少顷,婢女已小心捧了漆盒进来,成去非接过来放在案几上,先把烟墨置于黛砚,一壁拿黛杵轻轻捣着,一壁回首望了她一眼:
  “上回说替你画眉,有事耽搁了,这次补上罢。”
  琬宁依旧拿帕子轻掩着面,略略抬首看过去,见他动作熟练,正从水盂中取了水慢慢磨着,心里不免疑惑,他怎么对此事如此精通呢?转念才记起,他是娶过妻的,闺房之乐,莫过于画眉者,他也是能常为妻画眉的人么?
  他立在烛影里,一缕缕葳蕤亮光照在他脊背之上,琬宁呆呆看着他,仿佛想通过这一刻,能窥探他魂灵的一隅,可分明这一刻,他那执墨的手,更像是偶投寄在人间,这如此平常的人间。
  等他调好眉墨,便朝她走过来,见她并不是很欢喜的神色,反倒有些想避开的苗头——她不觉往后掣了掣身子。
  “怎么了,不想画?”他打量她片刻,琬宁蹙眉低首并不答话,成去非便弯腰托起她下颚:“脸抬起来。”
  一面挽了袖管,执眉笔蘸了蘸墨,正想为她描画,却又见她目中似带泪光,盈盈不堪望。
  “你在疑心我为何会深谙画眉之道,是么?”成去非心中只消一动,便勘破她那点心思,琬宁只觉他鼻息近在咫尺,心中惊惶,忽然眼前一烟,他的手覆上了自己双眼。
  “闭上眼,”他吩咐她,开始一笔一笔画起来,动作分外轻柔。琬宁整张脸被他捧着,分明能感受得到他手指在自己脸颊上游走,轻轻的,痒痒的,像极了前一阵暮春时节漫天飞舞扑面而来的杨絮。
  他鼻息低沉:“我的发妻很懂事,对上对下,一切事宜都能打点得分毫不差,虽只在我跟前有些任性,但从来无须我分神,你不一样。”
  琬宁听得心底恍恍,闭着眼,并不能瞧见他神情,但能听出这话里的冷清,仿佛他并不是在回顾亡妻,只是在跟她陈述一件过往之事,她本以为他没说完,便静静等着他说下去。
  直到他放手,端详了片刻,搁笔道:“你这双眉如许,恰能载闲愁。”
  琬宁忽觉眼眶又开始发酸,仍贪恋他手底的那份轻柔,一时无话可说,如秋蝉凋零在这沉深静默处。
  大抵世情如此,睁眼便落空,不如阖眼入梦。就好似这一春,她万般珍惜,还是无声流逝了,东风散尽,百花作残,可叹她自春方始,便忧心春逝,像畏寒的孤雁,经冬复历春,总不能有长久的安稳过生。
  “人之生譬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坠,自有拂帘幌于茵席之上,也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侧,偶然之机耳,你那些亲生的兄弟姊妹,也许早不知零落何处。养于阮府,是你的大幸,亦是你的大不幸,”成去非仍端倪着她,徐徐说道。
  “你我之间也是如此,偶然之机,得以相识,”他终还是握住了琬宁的手,“我待你,有私心,也有私情,只盼你在我家中,当是阳和启蛰,能安心度日。而不是悲从中来,惶惶不已。”
  他面上平淡,言辞却殷殷,琬宁心头惘惘,几欲落下泪来,缓缓起了身:“那,今晚的事您会怪我么?”
  成去非一笑:“怪你什么?”
  琬宁扭捏不语,一张脸涨得红红的,犹豫了半晌,才鼓足勇气,颤颤地想去解裙间飘带,成去非看出她意图,煎熬至极的一副模样,便摁住了她的手:
  “改日吧,不用勉强自己,我不怪你。”
 
 
第111章 
  钟山脚下, 牛车往来,刚落过雨,泥泞在所难免。桑榆混在男人们中间,也大声喊着号子, 鞭声星星点点,纵使人牛齐力, 半天却仍不见前进多少。桑榆暗骂几句, 日头简直要把人热昏了。
  这一千文哪里是那么好挣的,倒苦了家里这头老牛, 瞧它这辈子出的力真是大了去了!桑榆没头没脑盯着牛屁股瞎感慨, 身上的汗早透了衣裳。
  陵墓实在壮观, 桑榆苦着脸,仰头直瞅那全部用大青白石构筑的石牌坊, 高高阔阔,上头浮雕着她看不懂的图案,恍惚有升天之感,而四处皆是埋头苦干的百姓, 越发显得渺小无状,蝼蚁一般。朝廷补修先帝陵, 征用百姓牛车,建康城的牛车几乎全部聚集于此了。桑榆生平没见过这场面, 一面羡慕那死去的皇帝排场至此,一面想起冤死的闵明月,如今自己只有当男人用, 也来干这活计好供养老夫人。
  收工下山时不留神摔了一跤,尾骨膈得钻心眼泪直流,桑榆抹了抹脸,咬牙撑到家,只胡乱啃了个馒头,灌了一大碗井水,顾不上身上又湿又黏的,直接倒床睡去了。
  也不知昏睡多久,恍惚听见有一阵急急的扣门声,身子酸疼得起不了身,勉强摸过来衣裳,才披上,“咣当”一声,门竟被撞开了!
  刺啦一阵,是划火的声音,来人高举白烛,本就不大的屋子照得通亮。一眼扫过,便能看见双眼仍惺忪的桑榆正一脸茫茫然瞧过来。
  “你就是闵桑榆?”问话声不大,桑榆还不曾清醒,就被来人生拉硬扯拖了出去。她想喊,嘴早被捂得死紧,外头黝烟,风刮得呼呼直响,桑榆这才灵醒心底大叫不好,很快,一口气提不上来,自己渐渐失去了知觉。
  迷糊间,似是掉进了深井,井水凉到心坎,根本不能忍,桑榆一个激灵,终于醒过来。
  不等看清眼前一团烟影为何,又一盆冷水泼上来,好些进了嘴里,桑榆险被呛死,难受得咳了一阵,大喘着气儿瞪着眼前人。
  这几人见她醒来,为首的一人便上前捏紧了她下巴:
  “你亲自去找了乌衣巷大公子?”阴森的语气直打脸,桑榆是个愣头青,并不觉得害怕,点了点头,这人兀自笑了一声,跟乌鸦似的,桑榆嫌恶地往后掣了掣。
  “事情直接往成府捅,怎么不去告御状啊!整个江左也没你胆子肥,”这人忽低了低身子,狠狠盯着桑榆,他实在是丑,眉毛连在一处,三角眼,大嘴巴里还臭烘烘的,桑榆怀疑他是不是刚从粪坑里爬上来的,再想想那乌衣巷的大公子,办案的吴公子,不禁撇了瞥嘴。这人见她居然不知死活地不晓得害怕,便只听吩咐了一句:“拉出去活埋了。”
  桑榆立刻犹如遭了雷劈,梗着脖子大吼一声:“你们敢!”
  这边吼完,那边脑子转得飞快,嘴里像倒豆子一般胡扯起来:“我都和大公子说了!如果我不明不白突然没了,那肯定是被人害了!大公子答应我定替我伸冤!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一番话掷地有声,铿锵激昂,不等眼前这几人反应,桑榆又大声叫唤起来:“乌衣巷大公子什么人你们比我清楚的!他早说了,敢背地里害无辜人命的,他绝不轻饶!他……他定教你们生不如死!只要大公子铁了心要杀你们,谁都救不了你们!你们……你们可都想清楚了!”
  如此鬼扯一通,桑榆手心里早沁满了冷汗,心底直叫不好了不好了,自己怕是真要做个冤死鬼了!大公子就是神仙,此刻也救不了自己啦!没想到这几人倒真的停滞了片刻,可惜好景不长,很快,那人冷笑一声:
  “果然是个泼妇一样的东西,居然还敢威胁,把她给我往深里埋,看还能不能叫得出!”桑榆随即杀猪般嚎叫起来,拼了全身蛮劲发疯,无奈到底抵不过大男人的力气,被结结实实捆了往硬车板上一扔,撞得她忍不住骂天骂地的,这些人恨她聒噪不堪,不知从哪寻来块脏布,堵死了她的嘴,便消失在了浓墨般的夜色之中……
  修陵的各项支出报表,送到尚书台时,诸人皆在。这事是大司农全权负责,顾曙只象征性看了看,便批了朱红。待整理好,想了想,还是又翻开来仔细瞧了一遍:三万辆牛车,一户两千文,这便是六千万的开支;石头是从灵璧运来的,这一路开销也小不了;再加上花草树木等,算起来确实不菲。
  不过此时台阁之中,正在畅议的是考课法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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