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路的宫奴都快听不下去了,却见少将军脸上并无耐烦,有时还会回答几分。
等快到朝廷之时,贾韫辛突然停了话语,过了好一晌,她才悠悠道。
“我还以为你会用铁链拉着我走。”
许吝没接话,仍旧挺直着背脊,在前面走着。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都在,坐在高位上的皇上,脸色蜡黄,却神情振奋。
“这次许少将立下如此大功,朕定要好生赏你,喜欢什么,尽管开口,寡人一定替你办到。”
许吝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听贾韫辛突然笑道。“那还真是有趣。”
“大胆!你一个阶下囚,居然不对吾皇行礼!”有文官见不得她张狂的模样,上前指责道。
“大胆!”贾韫辛学着这文官的语调回道。“你们的皇帝都还没开腔,你怎么敢提前说话!”
那文官猛地回头对着皇上说道。“臣……”
“够了,果然异族人都是能言善辩的,朕没什么好与你详说的,若是你能劝你们夏国退兵,做我楚国的归顺国,朕就饶你一命。”皇上仍在高台上说着话,台下的贾韫辛却脸色一横,“不用,我马上就死。”
说完,便突然伸出舌头,嘴微张,欲咬舌自尽。
只觉眼前冷风一晃,本跪在地上的许吝,眨眼之间已起身到了贾韫辛身侧,伸手止住了她的穴位。
这一切说来太快了,不过眨眼,皇上以及众位大臣只听见贾韫辛一声吼,许吝却已站到她的身侧,贾韫辛的嘴微张,是动不了了。
许吝将手从贾韫辛的穴位上离开,而后对着皇上说道。“臣以为此女刚烈,应将她先关押起来,而后再与夏国皇上谈条件。”
皇上等人也不想她死去,毕竟难得抓到个他国皇室,到时候夏国肯定会用重金将她赎回去,留着她的性命才是好的。
贾韫辛就这样张着嘴,被许吝带到了牢房里。
这牢房里戒备森严,她又被关押在牢房的最深处。
许吝先是看了下牢房里有无锋利的用具,而后唤退其他人。
等到牢房里只剩下他二人之时,他方才将贾韫辛的穴位点开。
“你好好待在这里,你兄长不会不救你的。”
话音落,他便转身离开。
“许吝,你就是个懦夫。”
许吝止住了步子,却没有回头,背对着贾韫辛,也不说话。
倒是贾韫辛手上戴着铁索,跳着走到许吝的背后。
“你就这么怕我死?你喜欢我为什么总是不肯承认。”
许吝还是没说话,也没动作,沉默着。
“你以为这牢房里没有锋利的东西,我就不能死了吗?这里还有墙,我可以撞死,也可以饿死,我……”
她话没有说完,却听许吝突然抢声道。
“如果你死了,夏国一定不会再存在这个世上。”
贾韫辛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声气。
“你这人,分明爱我,却又总是口是心非。你转过来看着我,我有话要说,若你不转过来,你一离开,我就自杀!”
许吝最后还是转过身子了,只是视线始终盯着地面。
贾韫辛定定的看着他,突然踮起脚尖,往他脸颊上轻轻的亲了一下。
“行了,你走吧。”
许吝算是落荒而逃。
贾韫辛看着牢房,悠悠长叹了声气。
“呆子,楚国都要被内贼卖给我们夏国了,你却还要一心为国。我怎么可能去死,吓吓你罢了。呆子。”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么(?°3°?)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汴丘长天万里,黑云压城。
姜裳刚由着窦怀启将自己带下屋檐,就正好撞上了坐着轿子回府的姜宏朗。
姜宏朗掀开帷帘,怒气冲冲的跑了下来,“姜裳!谁准你跑到屋顶上乱窜的?”
“爹!你今日怎么回来得如此晚?”
姜裳一边说着话,一边上前挽住姜宏朗的右臂,娇声道。“女儿就是心情烦躁,去屋顶上透透风,这不是有窦怀启守着吗,他武功高强,我哪里会出事。”
姜宏朗先是眯着眼看了眼窦怀启,见他低着头,还是老样子,沉默不语,也没往心里去,只是用手拍了拍姜裳的手臂。“爹爹还不是担心你出什么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妹妹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也不知道是自己走了,还是被他人掳走了。”
姜裳陪着姜宏朗往府里走去,说着宽慰他的话。“爹爹不是说,尼姑庵里没有打斗的痕迹吗,也许是妹妹自己走了。”
“唉,谁知道呢。”姜宏朗一声长叹,“你这个妹妹可当真不让人省心,若是自己离开的,也不知现在过得好不好,你二娘终日以泪洗面,也不见她回来瞧一瞧,不过说来也奇怪,一个孩子能跑到哪里去,居然找了两年都找不到。”
“爹爹就不别想了,放宽心,佛家不是常说,一切恩爱会,皆由因缘合,会合有别离,无常难得久,缘分二字总是玄妙的,到了时间,妹妹总会出来的。”
姜宏朗也知道着急是没用的,又见大女儿温婉知心,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青容真是将你教得很好啊,以前小时候她那般宠你,为父还担心你会娇纵。”
姜裳低着头,笑而不语。
二人走到前厅时,姜宏朗才拍了拍她的手臂,“你且先回院,这现下少将军带人回来,我还有要事去做,晚些时候,带着婢女到前厅陪爹娘用膳。”
“好的,爹爹。那女儿先走了。”
姜裳眼睛眨了眨,温和的说道。
……
是夜,霞散绮,月沉钩,帘卷西厢楼。
姜裳披散着头发,坐在桌前翻看着书卷,近年来她越发沉稳,以前她嫌弃书中知识太过无用,与人交往,只认武力为最好。
现在才发现,武力乃是最弱等,书中的快意恩仇,书中的千秋大业让她多了几分感慨。
“小姐,夜深了,且还继续读书?”
司音走上前来,将油灯搁置到桌上,担心道。
“无妨,你且先下去睡一觉吧,司凉最近过得可好?”
“回小姐的话,姐姐和姐夫现下自己开了个店子,虽然忙碌,但前些日子见她,脸上红光满面,与姐夫又恩爱如初,想来生活得很是舒心。”
司音似想起了司凉说话做事的模样,轻笑了一声,“可惜姐姐做事仍然与以前一般谨慎,半夜里总得推姐夫起身看看,可有贼子。”
姜裳点了点头,司凉去年得她暗中牵线,和上辈子的夫君又共结连理,她做个好事,成全了她,将她放出了府。
“等过些日子,牙婆带着新的奴婢来了,你且通知我,我要亲自挑选。”
司音应了声,上前将架上的外衣拢到姜裳身后,“小姐可要奴婢替你梳头。”
姜裳伸出右手摸了把及腰的头发。
“不必了,我还有些事未做,你且先下去休息吧。”
“喏。”
待人走远了,将门关上,姜裳才将书卷放下,起身走到内室的床榻旁。
她蹲下身子,伸手从床榻下拉出个木箱子。
木箱子表面上干净,没有积灰,开合的地方更是光滑如初。
她如以往一般,拇指一动,将木箱打开,箱子里正安静的躺着套男子服饰。
她将箱内黑色的圆领袍取出,摊到锦被上,又取出湖蓝色的玉冠,黑金圆蟒的腰带等,一一放于床上,而后对镜梳着男子发髻。
不过一柱香时间,她便已穿戴整齐,黑色的圆领袍衬得她肤色白皙,袍上肩膀处又是深红色细花纹路,袖口也是三指宽的红边,右下角绣着个指头大小的‘死’字。
铜镜中她面容姣好,一眼便知她是女子,她也不恼,浅笑一声,从木箱中取出一块黑色的面具戴在脸上。
此面具面上狰狞,獠牙大张,犄角是红色如血。
又往箱子里左右看了看,拿出把扇子往手里敲了敲,若不是面具太过如恶鬼,她定是个翩翩少年郎。
穿戴整齐后,姜裳便将木箱又推回到床榻下,将枕头放在锦被中,营造出她正在睡觉的假象,而后吹灭了油灯,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端坐在床沿。
房内陡然黑暗,又不闻声响,姜裳正直勾勾的盯着那缝外的南云院。
她在等,在等窦怀启从暗处离开,平日里窦怀启总是在暗处守护着她,待她睡着后方才离去。
若她所料没错,今日这少将军回城,也算是大事,他定是要出去的。
所以,也是她出门的好时机,窦怀启天资聪慧,武功造诣也在她之上,若是她贸然出门,定会被他察觉。
这一等,便将近半个时辰。
就在姜裳以为自己判断失误之时,窦怀启已如鬼魅一般,只见一道黑影,猛地窜出院墙,往东边飞去。
姜裳勾唇笑了笑,走到西边的窗户前,轻轻推开,而后一跃,也如鬼影一般朝着西边跑去。
她武功虽比不过窦怀启,可也不是三流之辈,出门时,姜府守卫犹如聋子与瞎子,无一人察觉。
姜裳在屋檐上穿行,如春燕在水面滑行,她并不是来跟踪窦怀启的,相反她是有要事要做。
自她知晓窦怀启的身份之后,便觉自己周围如漩涡一般,危险重重,而她却仍旧如待宰的羊羔,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她曾定下心细细分析过,她现下所有的,全是来自于她爹以及太子妃,太子妃请人教导她武艺,传授她经验,不正是将她当作自己的手下一般看待?
可姜裳心里清楚,太子妃不论是争这个高位,亦或是不争,都是危机遍布,她爹已然是太子门中客,同坐一条船。
窦怀启的身份又不简单,一不小心便会让自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自重生之时,便只愿心中所爱之人与爱她之人,此生能得安稳。
既如此,她岂可独坐一旁,等着风雨来时,他人来护?
黑夜风重星疏,汴丘城内的屋顶上只见黑影一晃,已窜出去好几米,再眨眼,又瞧不见黑影的踪迹。
姜裳一路飞至淮合街的深巷中,她如黑猫,从屋檐上轻轻跃下,脚尖着地,而后身形转过,往深巷外走去。
深巷外右处是酒家遍布,姜裳并未多找,直接走到一家名为“客满来”的酒家门前。
此刻夜已深,大门紧闭,她抬头一看,见二楼右边大开的窗户上挂着个胡人的吊坠。
姜裳索性从旁边的院墙上,跃到了二楼。
从窗户外翻进去时,屋内的四人正坐在木桌前玩骰子。见来了个不速之客,手陡然搁置到腰间,手指已摸到胡刀上。
“呦,玩骰子呢?”
姜裳压低了声音,靠在窗户旁,低声道。
“掌柜来了?”离她最近的胡人狄古,慌忙将手收回,站起身让出位子道。
“嗯,这次商队来汴丘可有大赚?”
姜裳也不推脱,径直坐到空出的位子,来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清茶。
她面覆面具,并不饮茶,只端到鼻尖下嗅了嗅。
“嗯,关外的茶香是要浓重几分。”
“掌柜喜欢,就多带点回去。”狄古从墙角推着的麻袋内,翻出大袋茶叶搁置到姜裳面前。
“掌柜,这是这次的钱财。”
坐在姜裳对面的男子是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满脸胡须,他从怀里掏出个金线勾边的小袋子。
姜裳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几张银票。粗粗算下来也有好几千两了。
“这次赚的不少。”
“还不是掌柜的费心,指示我等带来些奇珍异宝,专门贩卖给达官贵人,比起以前卖些香丸给平民,的确是赚得钵满。”狄李笑道,只是想起一些事,仍然有些不解。
“只是这些天总有个黄衣女子跑来问我们商队,可有用处奇特的香丸贩卖,听她描述,似是害人的东西,可以令人上瘾,每每入睡辗转做梦,梦中鬼怪层出。见我不懂,甚至掏了一小节香丸出来,递给我看。”
“哦?竟有这种事?”
“对,而且我细细一看,那东西分明是用些大家都不喜的香料碾合做成。听她的语气,是快要用完了,想再备一点。掌柜你也知,我们哥们不做这种害人的生意,都拒绝了,只是可惜了那黄衣女子提出的万两白银。还望掌柜不要生气。”
“狄李,我是那种只认钱不通事理的人吗?更何况我们之间,早在前三年便已说清,我出钱财,你们出人力,赚的钱大家平分,害人之事本就不应做,没什么好生气的。只是……”姜裳顿了顿。“花万两银子买个害人的东西,非普通人家出得起的,这东西吸入后,可有什么表现?”
“并没什么表现,只是夜间多梦,且皆是怪梦,日子短也没事,日子久了,吸入的人便会出现幻觉,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到时候做些什么害人之举,也是防不胜防。”狄李似乎有些不懂。“这东西有股清香味,却又比不上其他名香好闻,你们汴丘的人怎么还喜欢这味道。”
“呵,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有纷争的地方自有杀戮,又想杀戮,又想无人发现,花万两银子买安稳,可不是一般人出得起的价格。”姜裳摇了摇头,算着时辰不早了,便又问道。“可将近日的事情皆写好?”
“哦哦,对。”站着的狄古一拍脑袋,从抽屉里拿出本白皮小本,递到姜裳面前。“这是这几个月以来的大小事,掌柜可先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