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让人费解。
马车迅速行驶,秦珣心念微动,回想起孟师傅那句“抬高她的身份……”,他双目陡然一亮,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想,孟师傅是不是以为他想娶瑶瑶,但是又嫌弃瑶瑶出身不好,所以才想着给瑶瑶找个义父,以抬高身份,好与他相配?
秦珣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若孟师傅真这么想,也就难怪会说一句“抬高身份”什么的。
他不免哭笑不得,天下女子,身份比瑶瑶尊贵的还真不多。而且瑶瑶是他妹妹。即使她不是他妹妹,他也……
“哥哥……”
秦珩悦耳的声音将他中思绪中拉了出来,他眸光一闪:“怎么?”
“没什么啊。”秦珩看他神色怪异,心下微惊,“哦,我是说,你本来是打算把我安置在武安侯府吗?”
她看着他,眉眼中写满了好奇。
秦珣眼眸半阖,漫不经心应了一声:“不说这个了,瑶瑶。”
“嗯。”秦珩从善如流点了点头。她心里却渐渐生出不安来。
马车继续行驶,车厢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大路平稳,马车行得飞快。好在这马车豪华舒适,内有减震装置,尽管行得快,车内人也丝毫感觉不到颠簸。
秦珩昨夜心里有事,未曾安眠。如今车内安静,她困意袭来,干脆闭目养神。
晋王府渐近,马车里却忽然停了下来。
马车停得急,秦珩一时不察,身体前倾。她瞬间清醒过来,心中暗叫不好,这回可要跌倒了,说不定还要摔出车厢去。
她竭力使自己稳住身形,与此同时,她的手被人拉住,柔软的腰肢也被完全禁锢住。
她确实是好端端的,没跌倒也没掉下去。但是眼下的情况好像并不比那好到哪儿去。
她一惊,急忙回头:“哥哥……”
声音中充满了惊恐与不安。
几乎是一瞬间,秦珣就松开了她。他神色如常:“没事吧?”
“我……我没事。”秦珩低下头,耳朵发烫,她深吸一口气,默念两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方才,好尴尬啊。
秦珣轻嗤一声:“你念佛干什么?感谢你没掉下去?”
“王爷没事吧?”车夫在外面高声问道,“路上有些小故障,惊扰了王爷。王爷莫怪。”
秦珣沉声道:“无碍,继续前进。”
“王爷,没法儿前进。”车夫接话道。
秦珣诧异,掀开了车帘。宽阔的道路中间,横了一辆马车,那马车大概出了问题。几个戴冪篱的女子站在马车边。
他冷眸微眯,看清那是定方伯家的马车。定方伯是陶皇后的娘家二哥,定方伯家离此地可不近,他家的马车怎么会停在这里?
“咱们先等会儿看看,不行就改道。”秦珣低声吩咐马车。
“好嘞。”
秦珩神色早恢复了正常,她偏了头问:“外头出事了?”
“没事,一辆马车坏了,很快就能修好。”秦珣随口答道。
但是很显然事情不像他想的那样简单。
晋王府的马车刚停下没多久,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敢问可是晋王府的马车?”
一个头戴冪篱衣饰华贵的女子快步走至马车前。
车夫手里的马鞭抖了一抖,如实回答:“是晋王府的马车,不知小姐是……”
“这可真是找对人了。我是定方伯府的小姐。我今日外出访亲,马车出了故障,恐不能行。”陶小姐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意,“马车里是晋王么?”
车夫回头看看纹丝不动的车帘,点了点头:“是。”
“王爷,能跟你商量件事吗?”陶小姐又走近了几步,“王爷能不能先把我送回府中?然后王爷再自行回去?”
她声音清脆,又离得近,秦珣在马车里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他略一沉吟,回道:“原来是陶小姐。送你回去也没什么,只是本王车中尚有女眷,恐不大妥当。此地离寒舍不远,步行也不过半刻钟的路程。不如遣人去寒舍再赶一辆马车,专程送小姐回去,岂不更加方便?”
“这……”陶小姐语气中难掩失望。
秦珣连下车都不曾,又道:“劳烦小姐稍等片刻。”
“……好吧。”
车夫不等秦珣吩咐,便扬起马鞭绕道而行。
秦珩在车里,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她小声问:“是那个陶小姐?”
她问的含糊,秦珣却听得明白。他点了点头:“对,大概是那个陶小姐。”
定方伯只有一个女儿。
说起来这位陶小姐在京城,还颇有些名气。
“送她回去也没什么,她在路上……”秦珩轻声道。
“不是不管她,是等会儿再说。”秦珣想起什么,双眉一拧,“先把你送回去。再说,我这般送她回去,不大合适。”
这一日到底还是他们先回王府后,秦珣教车夫原路返回,去送那位陶小姐回去。
然而,车夫没多久就回来了,禀告秦珣,说是定方伯府的马车已经不见了,大约是马车修好,已然回去了。
秦珣只点了点头,表示知晓。这事,很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直到十多天后,皇帝召他进宫,一派慈爱的样子,说起他该娶妻了。
秦珣心头一跳,娶妻?他少年时期,倒也曾动过娶妻的念头,想过自己的妻子一定要贤惠美貌又聪颖,要如何如何。
但是近来,他好像很少在想起这方面的事情了。
如今父皇问起,他只答了一句:“孩儿尚无娶妻之念。”
“怎么?你莫不是要说,‘边境未平,何以家为’?”皇帝戏谑道,“十八了,不小了。今年定下,教礼部好好准备,等成亲也到明年了。以前没有娶妻的念头,现在也可以有了。”
秦珣心头有些茫然,他现下确实不曾想着娶妻。萦绕在他心头的,是朝中大事,是边境安危,是瑶瑶的身世秘密,娶妻生子,对啊,娶妻生子,他怎地忘了娶妻生子?
如果他要娶妻,他该娶个什么样的姑娘?
端庄贤惠的?温柔沉静的?或者是……
皇帝下场的凤目微微眯起,看儿子的神色有些不对,他笑了一笑:“朕心里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想来你也会满意……”
“谁?”秦珣心中一凛,忙道,“不知父皇指的是哪家姑娘。”
“说起来,她是你的表妹,你也不算陌生的。”皇帝哈哈一笑,“我儿可还记得你陶家舅舅的女儿?”
秦珣先是一怔,陶家表妹?
“定方伯膝下有一爱女,与你年纪相当,美貌贤惠,跟我儿极为相配。朕有意为你们指婚,想先听一听你的意思……”
秦珣心神一震:“陶小姐?”他回想起那日在街上的场景,心头莫名有种怪异感,他摇了摇头:“如果父皇是问儿臣的意思。那儿臣的意思是:儿臣不愿。”
第57章 拒绝
“你说——什么?”皇帝唇畔刚刚扬起的笑意凝固了, “你再说一遍!”
他口中说着要问问儿子的意见, 可他自己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历来儿女婚事, 无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更何况他还是九五之尊。在他看来, 这桩婚事,秦珣根本不可能拒绝。
秦珣抬头, 眉宇之间毫无惧色:“父皇问儿臣的意思,儿臣的意思就是不愿。”他深吸一口气,不等皇帝发难,就又续道:“父皇好意, 儿臣心领了,只是儿臣如今还未生出婚配的心思。请父皇恕罪。”
“你是不想娶妻?还是——不想娶陶家小姐为妻?”皇帝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
“儿臣还不想……”
皇帝打断了秦珣的话:“你是不想娶陶家小姐吧?朕听闻, 你此次剿匪回来, 带了一个女人……”
秦珣心头一跳:“父皇……”
“你因为那个女人,在外逗留多日才回京。如今还要为了她拒了朕指的亲事?”皇帝面无表情道, “朕倒想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了。”
秦珣心头有种莫名的怪异感, 他心知父皇肯定是误会了,但他真的不好解释。他只能道:“不是父皇想的那样……”
“你前几日带她去见孟爱卿,是什么意思?想抬一抬她的身份?”皇帝语带不屑,“你若真舍不得她,随便给她个侍妾的名分就是。关起门来,想怎么宠就怎么宠。你的王妃,必须是出身名门的女子!”
秦珣不能认同, 瑶瑶的身份尊贵,又怎么能只做一个侍妾?他思绪一转,不由地心中一凛,:秦珣啊秦珣,你的重点错了!不是侍妾不侍妾的问题,父皇的话不妥,是因为瑶瑶是你妹妹!
见儿子神色难看,皇帝只当是说中了他的心事,冷然道:“怎么?难道你还真想像睿王那样,教朝廷内外看笑话?!”
睿王秦渭娶了一个寡妇,皇帝觉得好笑,又有些快意。但是,当自己儿子也要娶一个家世平平的女子时,他难以忍受,坚决不许。
“儿臣并无此意。”秦珣抬头,“父皇问儿臣的意思,儿臣的意思就是不想娶陶家小姐,请父皇莫怪。”
皇帝沉吟:“若朕非要你娶呢?”
秦珣沉默半晌,就在皇帝以为他会以沉默相对时,他轻声道:“父皇是明君,也是慈父,自然不会为难儿臣。”
“哈!”皇帝冷笑,“倒是朕为难你了……”
“儿臣不敢。”秦珣低头请罪。——他曾经想过,他们这种人,其实娶妻娶谁都一样,即使那人不如他所想的贤惠聪颖,婚后也能慢慢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内心深处不愿意接受父皇的指婚。他并不想破坏当前的生活,也不想王府里猛然多出一个人来。
皇帝慢慢眯起眼,打量着这个儿子。
他以前很少注意到老三。四个儿子里,秦琚居长,秦璋是嫡。他重视老二,提防老大,对老三老四着实感情很淡。老三跟着孟越习武,后又去疆场厮杀,再后来剿灭虎脊山匪盗。他清楚此子有几分本事,可以成为太子的臂膀,才开始高看其几眼。对老三的婚事,他想的也是最好能教老三对太子更加忠心。
却不想,老三竟然拒绝了。
皇帝摆了摆手,面无表情:“你先下去,再好好想想。”老三不笨,一个女人和皇帝太子的信任,孰轻孰重,想必他能分得清。
“儿臣告退。”
秦珣离开皇宫,轻舒了一口气,他明白皇帝为何希望他娶陶小姐,无非就是因为她是太子的表妹,父皇是想将他和太子彻底绑在一起。
太子仁善,他愿意追随太子,但是他想这亲事完全没必要。他若娶陶小姐,也不过是多一层姻亲,还能重过原本的手足兄弟?
别说他眼下没想娶妻,即使真想娶,也不会是陶小姐这种的。他要娶的女子,他要娶的女子……
他缓缓合上了眼睛,心头一片茫然。
过了好一会儿,他心里忽然浮现一个念头:也不知瑶瑶这会儿在做什么。
此刻秦珩正对着镜子发愁。她一手拿了簪子,一手举着菱花铜镜,犹豫着要不要用簪子挑了耳后的胭脂痣。
她的丫鬟一个在门外,一个在窗下,各自忙碌。
秦珩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她放下了镜子,轻轻叹一口气。
帘子响动,身后一阵脚步声,她也不回头,直接问:“小蝶,你说我……”
“什么?”皇兄低沉醇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秦珩一怔,站起身来,果见秦珣站在她面前,面容英俊,身姿挺拔。她笑一笑:“哥哥回来了?”
她说话间,才留意到丫鬟已然退了出去。
秦珩给兄长倒了茶:“尝一尝。”
没看茶杯,秦珣挑眉:“你方才在做什么?”他从宫里回来,直接就来了她这儿,连衣衫都未换。
“唉……”听他询问,秦珩面露苦恼之色,她撩起头发,指了指自己耳后的胭脂痣,“还不是这个?我在想着,要怎么消了它。”
虽说连着见了两个故人,都没人认出她,可她心里还是不安。万一有谁指着这个胭脂痣,说是证据呢。
随着撩发的动作,她露出一段白皙美好的脖颈,莹润光洁,白若凝脂。秦珣只瞧了一眼,不敢多看,飞速移开了目光。他皱眉,轻声斥道:“以后不要这样!”
“怎样?”秦珩有些懵。是因均为她要消了痣么?她不明白皇兄为什么这么大反应,只“哦”了一声,“不这样了。”
秦珣端起茶杯,猛饮了一大口:“我先回去了,你好生待着。”
他匆匆忙忙离去,直到他走后好久,秦珩才想起来一件事。皇兄的生辰就在六月底,今年他十八岁,也不知道她能做点什么。
秦珩左思右想,皇兄是皇子,是王爷,金银珠宝,名声地位,什么都不缺,她若要送他生辰贺礼,必得用些心思。
而她这个人,最是不吝啬花心思的。
早年在宫里,她想与皇兄交好,可没少费心神。不过她如今恢复女儿身,应该跟以往有差别才是。
秦珩自己写了一幅字,又悄悄问丫鬟:“小蝶,王爷下个月过寿,你说我送些什么好?”
小蝶呆了一呆,试探着问:“荷包?香囊?腰带?亲手下厨做的小菜?亲自缝的衣衫?”
她一下子给出这么多选择,秦珩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所以,重点还是在亲手上。
都可以试试,会哪个就送哪个吧,反正心意最重要。
晋王殿下的生辰在六月底,记得他生辰的不止秦珩一人。在东宫,太子也与太子妃提起了此事:“下个月就是三弟的生辰了……”
丁如玉默默一算,心底微惊,那晋王的年纪可不算小了!
太子轻叹一声:“他的亲事,该有着落了。”他隐隐听说父皇有意将陶家表妹指给三弟,而三弟似乎不大愿意。
对此事,他惊讶之余,竟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三弟向来有想法,而且晋王府还有个瑶瑶姑娘。
丁如玉鼻子一酸,轻声道:“快了吧,上次母后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