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恕罪——程十七
时间:2017-10-09 17:17:43

  “大师好意与你讲佛,你却用黄白之物来侮辱他!”少女柳眉倒竖,杏目圆睁,“这就是晋王殿下的做派吗?”
  不等秦珣说话,智远大师已然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女施主误会了……”
  秦珣眉心一跳,侮辱?他略一思忖,即刻了然。这姑娘是说他给大师香油钱是在侮辱智远大师?他似笑非笑看向智远:“大师也觉得,本王是在侮辱大师么?”
  他看也不看那少女,冲智远拱手施礼:“本王真有要事,不便奉陪,大师莫怪。”
  他转身离去,留下犹怒气冲冲的少女。
  那少女正是定方伯独女,陶筑。
  陶筑今日随母亲到弘启寺上香,无意间听说晋王殿下在此,就借故从母亲身边溜走,赶了过来。
  她想看一看,那个不愿意娶她的晋王殿下究竟是什么模样。——那日她无意间遇见晋王,不久后隐约听说皇帝有意将她许给晋王。她不表态,可是她内心深处并无反对之意。既是龙子凤孙,又是少年将军。还曾征战沙场,他符合她的所有幻想。
  只可惜,他拒了婚事。
  她想,她一定要看一看他。看看他,究竟是凭什么,拒绝她。
  虽然同在京城长大,可她之前从未见过晋王殿下。上回晋王连马车都不曾下,她也没能一睹真容。
  想到上回的事情,她又有些不平。
  这次看到智远大师身边的容颜清俊气质卓绝的年轻人,她只瞧了一眼,就猜出他是晋王殿下。她自幼喜欢舞刀弄枪,读的诗书不多。可是,在那一刻,她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不少诗句来。
  她想,晋王殿下的相貌,可一点都不比太子表哥差。
  然而这么一个英挺俊朗冷峻端肃的人开口闭口都是香油钱时,她心里的怒火一下子点燃了。
  可是,他竟然连一声解释都没有,甚至都没瞧她第二眼!
  她心里的怒气更重了。
  他凭什么?他凭什么啊!
  定方伯夫人许氏找到女儿时,她正折着寺院里的垂杨柳的柳枝。那纤细柔软如同少女腰肢的柳枝被女儿折成各种花样。
  “我的儿,你这是在做什么?谁又惹了你?”许氏心疼地问。自家女儿,自己最清楚。她一看女儿这样子,就知道女儿心里不好受。
  “我见到他了。”陶筑松开了手里的柳枝,“我见到晋王了。”
  “……”许氏一愣,半晌明白过来。她轻声道,“见到便见到吧。他跟咱们没关系。”
  当初皇后娘娘确实透露,有意将陶筑许给晋王。她这做母亲的,对这桩婚事,自然是极为满意的。但是不知怎地,此事便没了下文。
  不用细想就知道,这件事多半是晋王不同意。不同意就不同意呗。他们虽说是皇亲国戚,可也比不过人家是王爷之尊啊。
  回府途中,许氏将女儿揽在怀里,柔声安慰:“筑儿不要多想,这件事没人知道,也不损于你的名声。他眼光不好,自有眼光好的人……”
  陶筑依偎在母亲怀里,久久沉默不语。
  ——事实上,陶筑不知道,这桩婚事没有下文,一则是因为当时晋王秦珣拒绝了,皇帝要其好好考虑。二则是因为皇帝自己忙于其他事情,无心管此事,才将这桩事暂且搁置下来。
  皇帝还是比较中意这桩婚事的。他的几个儿子,各自为营,不甚亲近。——当然,早死的老四同老三要好,皇帝只要一想起,就胸闷头痛。那个私孩子,不是他的血脉,却在宫里活了十多年。而现下他又因为种种顾虑,不能将其挫骨扬灰,解他心头之恨。
  皇帝近来的身体状况,教他自己暗暗生忧。虽然马太医和陆大夫都说,只要他不操心不动怒,耐心静养,总会慢慢调养过来。但是他又不是没心没肺,怎么可能不动怒?
  他很明白,他若想静养,必须得及早分权给太子。然而眼下他要解决的事情还有很多,他希望他将权杖交给太子时,政事清明,太子无后顾之忧。
  “孙遇才!”
  “老奴在。”孙遇才连忙应道。
  皇帝凤目微眯:“去把蜀王召进宫来。”
  “是。”孙遇才应下,又吩咐人去召蜀王进宫。
  大皇子秦琚面对父皇的传唤,有些莫名其妙。前几日去求见都被拒,怎么突然就要见他了?他不禁怀疑,这中间是不是有阴谋。
  然而父皇真见了他,也没什么异常,只淡淡地道:“下个月是你皇祖母的生辰。往年此事都由你母后负责。这两年你母后的身体不宜过于操劳。你也知道太子妃有孕,不能主事。今年,就由你媳妇儿来管吧。”
  大皇子一怔,教莫氏进宫负责寇太后的寿辰事宜?直觉告诉他,这中间或许有猫腻,但是,他心念一转,这未尝不是一个好时机。
  他早早出宫建府,想往宫里安插人手,也不大容易。这不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吗?然而他口中却道:“父皇知道,莫氏鲁钝,恐不能胜任此事……”
  皇帝神色淡淡:“她鲁钝不还有你吗?”他瞥了儿子一眼,他自己很清楚,秦琚的鲁钝不在莫氏之下。
  “可是……”
  皇帝摆了摆手:“按理这事儿该东宫夫妇来管。只是太子妃有孕,实在不宜操劳。你们是亲兄弟,本该互相帮助。这样朕将来……也能放心。”
  他这话说的真诚,蜀王秦琚看着父皇鬓边冒出的白发,心想,父皇是真的老了,身体也不行了。有些事情,确实该早早提上议程。
  蜀王先时想与秦珣合作未成,求助外祖父也没得到回应。这次也许是天赐良机,不可错过啊。
  于是,他应了下来,回府告诉妻子,并开始与幕僚暗暗谋划。
  寇太后的生辰可是大事,每年皇帝都很重视。
  秦珣将自弘启寺回府,将佛珠收起,妥善保管。他在书房略坐了一会儿后,忍不住想:不知道瑶瑶在做什么?
  明明昨日才见过她,可他现在就又想见她了。
  他想她就在她面前,软软地唤他皇兄。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一阵口干舌燥,灌了杯冷茶,才平息了体内的燥热。他干脆将书推到一边,起身去见瑶瑶。
  刚走出书房,他心念微动,又寻出那日瑶瑶所赠的发簪,簪于发间,深吸了口气,才向瑶瑶的小院走去。
  秦珩此刻正在打量小蝶取回来的衣衫。那天在成衣店,她们订做了不少。有给她自己的,有给小蝶的,也有给皇兄的。
  定的都是近来京城最实行的款式。衣衫刚取回来,小蝶便道:“姑娘,快试一试啊!”
  小蝶双眼发光,神情期待。
  秦珩看见新衣,也有些意动。她摸了摸新做的衣裙,点了点头,吩咐小蝶:“你去将门闩上。我试一试。”
  她褪去鞋袜,坐在床上,放下床幔,换上新衣。
  ——她虽然觉得她自己与红色犯冲,但是做衣裳时,还是忍不住选了一套红的。这会儿试衣裳,她最先拿起的,就是红衣。
  她少时在宫中,不经常让人伺候更衣。小蝶闩门时,她自己已经换好了衣裳。她含笑问小蝶:“怎样?”
  小蝶眼中的惊艳之色遮掩不住,拍手赞道:“姑娘真美。”
  秦珩轻笑:“不是问人,我是问衣裳。”
  小蝶连连点头:“衣裳也好看。”笑了一笑,她补充道:“姑娘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秦珩笑着摇头。
  小蝶却是极为认真的样子:“真的,披一块麻布都好看。”
  “越发胡说了!”秦珩嗔道,“哪有披块麻布的?”
  言及此,她心念微动,披麻?可不是一件好事。她眼中笑意微敛,轻轻叹了口气。
  “真的……”小蝶正要强调,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她高声问:“谁?”
  “我。”门外低沉的声音,两人都不陌生。
  秦珩一怔,指了指门:“小蝶去开门,这里我来收拾。”
  桌上散着女子衣衫,教皇兄看见,终究是不雅。她匆忙穿了鞋子,连罗袜都来不及穿。她目光微闪,将新衣裙一股脑全放在床上。床幔一掩,什么都看不清了。
  哦,桌上还孤零零地躺着一件玄色长衫。
  秦珩瞧了一眼,嗯,无碍。这是留给皇兄的。他来了,看到也好,没什么不妥。
  她刚收起那几件衣衫,便看见皇兄走了进来。
  每每皇兄到来,小蝶总溜得极快,连杯茶水也不送。
  秦珩自己倒了杯茶,微微含笑:“哥哥,你坐。”然而好一会儿却不见皇兄坐下。她疑惑之下,抬头看去,却见他正盯着自己,神色古怪。她愣了愣:“怎么了?是不是我有什么不妥?”
  她低头看看自己,衣衫妥帖,并无不整之处。
  她却不知道,她眼下这番形容,落在秦珣眼中,却是另一种光景了。
  看到她今日一身红衣,秦珣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想到了昨夜的梦。梦中的她红衣似火,也像火一般的热情。她拿着他的手抚过她身躯……
  他眸色渐深,暗暗告诫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他现在不能想这些。
  于是,他强迫自己转移了视线,看向她的眉眼。
  他进来之前,她不知道在做什么,白嫩的脸颊红扑扑的,美不胜收。
  忽然有些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一闪而过,他心口一热,只得目光下移,却看见她红色的裙裾下,缃黄色的绣鞋遮盖不住的白色脚踝。
  她竟然没穿罗袜!
  梦中那两只翩翩欲飞的白蝴蝶又在他眼前晃啊晃。
  秦珩看他今日怪异,心下略微不安,她轻声道:“哥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秦珣回过神,目光看向别处,随口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哦,我啊。”秦珩嫣然一笑,“小蝶取了衣衫回来,我正看呢,哥哥就过来了。”她指了指桌子:“这是给皇兄定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合身。”
  秦珣顺着她手指的指向,匆匆扫了一眼:“还好,我很喜欢。”
  秦珩一怔,眼中有笑意泻出:“哥哥看都没看,试也不试,就说很喜欢。真是……”
  秦珣心头一跳,她是想让我就在这边试么?他不能再想下去,轻咳一声,换了话题:“我今日去了弘启寺,请智远大师给一串佛珠开光……”
  “佛珠?”秦珩略一思忖,“是要献给皇祖母吗?”
  秦珣颔首,面带微笑:“不错。皇祖母的寿辰就要到了。”
  转了转眼珠,秦珩小声道:“我今年倒省了一份礼物。”
  她如今已不是四皇子,自然也不用再忧心此事。
  “头发怎么没绾起来?”秦珣心念微动,问道。
  轻抚秀发,秦珩有些赧然,“不用那么麻烦,我都梳在另一边就好了,不会碰到的。我有很注意,很小心。”
  她说着,偏了头给他看,隐约有些小得意。
  确实如她所说,她将头发尽数梳到了另一侧,他一眼就能看到她的耳朵和白皙秀美的脖颈。
  
第67章 求娶
  梦里的场景在脑海浮现,秦珣眼神一深, 悄悄移开了去。他默念两遍清心咒, 端起了一旁的茶杯。
  两口茶入腹, 他身上那种燥热勉强褪去了一些。他点了点头:“嗯,挺好的。”
  秦珩一笑, 心说这比绾起来方便多了。她笑了一笑, 在秦珣附近坐下, 轻声道:“哥哥来的正好,正有些事情想同哥哥说呢。”
  “你说。”她离得近了些, 秦珣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他微微变换了一下坐姿,又端起了刚放下的茶杯。
  “哥哥喜欢这茶?”秦珩留意到他的举动。
  “嗯,还不错。”秦珣压下心头的慌乱,神情严肃,“你要与我说什么,只管说来。”
  秦珩见他严肃,也敛容凝眉:“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我就是想着回京以来, 很少出门, 想着什么时候出去走走。”
  晋王府吃穿不愁,她暂时也无性命之忧。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她不能依附皇兄一辈子。还是要办一个户籍,另买了宅院安家落户。
  她当日假死时,身上还揣着银票。后来与周成隐居于太平县时, 因着周成有几个银钱,她那银票也没大用上。
  是以她如今也有银钱,只是在京城办户籍不大容易,她也没有为其上下打点的人。身边诸人皆不敢信,少不得要求助于皇兄。
  秦珣只隐约听她说想出去走走,他心想她这几个月一直待在府里,只怕也憋闷坏了。他点了点头:“改日我带你出去。”
  秦珩“哦”了一声,对这样的答案不甚满意。她看看皇兄的神色,见其并无怒容,她深吸一口气,忖度着道:“还有一件事,需要皇兄帮忙。”
  见皇兄面前茶水已经饮尽,她暗暗纳罕,又忙续满。
  “你说。”
  “我来京城也有两个多月了……”秦珩低下头,不去看皇兄,只轻声道,“皇兄待我很好,我很感激,也很高兴。就是有一点,我现下没有户籍。”她说到这里,才抬了头看向他,一字一字道:“没有户籍,到底是个隐患……”
  “瑶瑶……”皇兄眸色深深,看不出情绪。
  秦珩不等他说完,自顾自说道:“若是被人发现,我倒是没关系,就是怕连累了皇兄。”她笑一笑,偏了头让他去看她耳后,笑盈盈道:“你瞧,痣也消了,再有了户籍。即便是父皇,也是认不出我的。你说好不好?”
  她说这话时,神情如常,双眸中也没有强烈的期待情绪,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秦珣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沉吟片刻,方缓缓说道:“这事我知道。”
  再多的,却是不肯再说了。他没有告诉她,他已经写信给贾四张,要其为柳姑娘补办户籍。既说她是太平县人,那么做戏也要做全套。
  但是这些,他并不想早早教她知晓。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近来一直乖巧听话,体贴懂事。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看她脸上有些微失望,他心中蓦地一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这事你不用操心,我自会处理。”他想了想:“你把衣裳给我递来。”
  “哦。”秦珩应着照办。
  秦珣并未试衣,只摸了摸衣衫的布料,忽然说了一句:“什么时候,你能亲手给我做一件,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看着她,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心里一热,不免多瞧了她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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