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恕罪——程十七
时间:2017-10-09 17:17:43

  待看了画像后,秦珣发现,她画的他,像是极像的,可气质冷冽,眉目森然。他失笑:“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
  “也不是,是我最怕你这样。”
  秦珣微微一怔,她还怕他?
  他将画像放到一边:“我收下了,改日让人装裱好,放在御书房里。”他拉着她在他身侧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的手:“探子回报,你舅舅快到京城了。待他回京,就迁你母亲的骸骨。”
  “嗯。”秦珩点了点头,“皇兄费心了。”
  提到母妃,她心里有些难受。父皇生前竟想将母妃挫骨扬灰,那该是恨到了何等的境地。她心说,或许母妃和哥哥去的早,也是天意。若他们都活着,指不定会受到怎样的折磨。
  “皇祖母今日问起你了。”
  “啊?”秦珩一惊,“她,她问我什么?”
  秦珣笑笑:“她只问章华宫里的美人儿是谁,让早些娶了,给个名分。”
  “你……”秦珩双目圆睁。
  “你说,太皇太后的懿旨,咱们是不是不能违抗?”秦珣戏谑一笑,心里暗暗有些紧张。
  秦珩心念微动,已然猜到是她在后宫,让人生疑了。她摇头:“我,我不知道。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真的。”似是担心不能说服他,她又强调了一遍:“真的,现在这样就挺好的。父皇驾崩才三个月。我们不能……如果,如果不想别人闲话,我先出宫,回高家,回晋王府,或者我自己……”
  她又一次拒绝了他。可这一回,秦珣竟没多少失望的情绪。一则是他自己也觉得太早了,二则是她的理由。她这次说的是“因为父皇驾崩才三个月”,那若是时间久些,她就会同意了?
  他点点头,煞有介事:“嗯,我也觉得有些早。至少要等到明年改了元,你身子骨养好一些,再知道了你父亲是谁……”
  “对啊对啊……”秦珩下巴直点,“你说的对。”
  秦珣唇畔的笑意越来越大,最后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秦珩眨了眨眼睛:“你笑什么?”
  秦珣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啊!”秦珩低呼一声,下意识抱了他的脖颈,后又松开,“哥哥你放我下来。”
  “我笑什么?”秦珣只作不曾听见,“你答应了要嫁我,我还不能笑?”
  “我何曾答应……”秦珩脱口而出,她轻轻挣扎着,力道并不大,辩解也有些无力,“我没有,我是在顺着你的话说……”
  她心下暗暗一惊,丝丝恐慌涌上心头。她方才的反应,当他说出要娶她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太快了,而不是“不行,绝对不可以!”
  是什么时候,她的心境发生了变化?她好像内心深处,就那么接受了他的安排。
  秦珣放下她,见她脸庞雪白,他笑意未减:“我不管,反正你是应了的。”
  秦珩怔怔的,没有回应他的调笑,只抬眼看着他:“哥哥,我有些困了。”
  “嗯?”秦珣伸手去探她额头,“昨夜没睡好?”
  秦珩将他的手给拿下去,心下更惊。她说她觉得现在就挺好,是真的觉得现在就这样,跟他同居一个宫室,偶尔会牵手、会拥抱……很好?
  他们的亲昵,早就超出了兄妹的界限。
  她胡乱应着:“嗯,没睡好,我没病,自己先歇一会儿,你忙你的,不必管我。”
  她除去外衫,躺在床上,放下帐子,可是翻来翻去,就是睡不着。回宫这两个月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
  无疑他对她很好,哪怕做了皇帝,待她也一如之前,甚至比先时更好些。他说她应了他,她是真的应了他么?
  秦珣听她说不必管她,他自己试她额头,也不像发烫。宫里炭火烧得足,她疲乏些,想休息也正常。他命人开窗通风,自己在外间处理公务。
  年关将至,朝中事情不少。他这几日也比平时忙一些。当然后宫也有杂事要忙,不过他把这些事情交给了宫里的几个太妃。
  那些太妃年岁不大,在宫里无所事事,还不如找些事干。
  掌事的太妃中,叶太妃是最负责的。她早早地就开始准备过年诸事,偶尔会与其他太妃的意见产生分歧。方太妃比她年长,比她资历老,她越不过方太妃,不免气闷,自己称病,歇了两日。
  这一歇息,就又想起章华宫的事情来了。她之前跟寇太后提起此事,怎么瞧着寇太后那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又借着请安探望的机会想探探风。
  不等她开口,寇太后就告诉她:“那位是未来的皇后,别多事。”
  “未来皇后?”叶太妃愣了愣,难以置信。直到离开寿全宫,她还在震惊中。想了一想,她干脆拐到了章华宫。她到底是按捺不住好奇,想亲眼瞧一瞧。
  那到底是什么人?
  叶太妃终于如愿见到了寇太后口中“未来的皇后”。那少女裹着一身雪白的狐裘,见到她跟见了鬼一样,转头就走。
  而叶太妃心里不服,她吓了一跳,她才是真的大白天见鬼了一样,好吗?
  这个女子站在光秃秃的桐树下,小脸干净,没多少表情。这不活脱脱是珍妃苏云蕊吗?
  叶太妃抬头看了看太阳,大白天的,不是鬼,不是鬼。
  像,太像了。
  “你是谁?”叶太妃喝问。
  秦珩瞧着她,心里念头转的飞快。父皇后宫的妃嫔,她知道不少。这位叶太妃是父皇的表妹,也算受宠,性子有些单纯,也有些直。她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又是谁?”秦珩不答反问。她眼珠子骨碌碌直转,活泼灵动。
  叶太妃看她神色,听她声音,又见太阳照射下她的影子,已经能够确定这是人,而非鬼了。叶太妃暗暗松了口气。她又盯着秦珩细细瞧了一瞧,“哎呦”了一声,这姑娘不但像珍妃,还有几分像死去的齐王啊。
  珍妃死的时候,新皇帝才四五岁,肯定没多少印象。他看重这少女,定然是因为她像了老四啊。谁不知道当时三皇子与四皇子关系最好。
  叶太妃再看秦珩时,眼里就多了些同情。
  人啊,做替身终究是不行的。她很清楚地记得早死的珍妃,那可不就是做了替身进的宫?刚进宫就有孕,确实了得宠了几个月。后来呢?还不是早早的郁郁而终?
  唉……
  叶太妃细细地叹了口气:“也难怪你不认得我,我是先皇跟前的人,我姓叶,是叶太妃。我就是来问问,这章华宫可缺什么不缺?”
  “不缺。”秦珩摇头,“什么都不缺。”
  叶太妃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当即点头:“嗯,那就好。缺什么就同我说。”
  “是,是。我记下了。”秦珩一笑,眉眼弯弯。
  叶太妃看她笑得灿烂,心里更加同情。又默默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送走了叶太妃,秦珩颇为不安。待秦珣归来后,她委婉提起了此事:“哥哥,我不能一直待在章华宫。后宫里的太妃们,太皇太后,可都认得我。”
  虽然她可以咬了牙抵死不认,但她还是担心会有意外。毕竟这是皇宫。
  “那又如何?”秦珣丝毫不惧,“以前我上头有父皇母后,可我现在是皇帝,能护着你,你又怕什么?等你做了皇后,那就该是他们怕你了。”他笑笑:“明日是腊月二十七,你的生辰。咱们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啊!”秦珩一喜,先前的担忧暂时忘却,“咱们去哪里?去书肆?去茶楼?去看孟师傅?还是……”
  “先去看二哥二嫂,再看孟师傅。还有时间的话,就去茶楼书肆看看。”秦珣含笑看着她。
  “……”秦珣微怔,笑容变淡,“嗯,听哥哥的。”
  他说了一次太子二哥活着,后来再未提起。忽然提到要带她去见二哥,是真的吧?她偏了头去看他,眼窝有点发热。
  那厢叶太妃回去后,久久不能平静。今日让她震撼的事情太多了,先是寇太后声称章华宫里的美人是未来皇后,后是那“未来皇后”竟是那般面貌。
  她一时想起诸多旧事,感叹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事。
  既然皇帝想立那女子为后,是因为那女子像齐王。那若是旁人也在某些方面与齐王相似,偏巧到了皇帝面前,又会怎样呢?
 
第88章 皇后
  次日清晨, 秦珩早早收拾妥当, 等皇兄下朝之后,换上便装, 两人一道出宫。
  路上秦珣将秦璋夫妇的事情简单告诉了她:“你若不愿意见, 也无碍。”
  秦珩与秦璋夫妇感情不深, 但是知晓他二人活着, 心里总归是欢喜的。她想了一想:“我想见的。”
  今日是腊月二十七, 她的生辰。再过几日, 就是新年了。他们夫妇二人如今隐姓埋名,她也想知道他们现下过得如何。
  她轻轻叹一口气,想到先前皇兄提及的太子被废的原因, 心中怅然。
  秦珣听不得她叹息, 他自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匣子来,递到了她面前。
  “嗯?”秦珩偏了头去看,“什么?”
  “打开瞧瞧。”
  秦珩听话打开, 见是一只双股钗子,钗头缀着两只玉蝶, 翩翩欲飞。她一见之下,便心生欢喜。她少时做男子打扮, 后来改了女装, 对女子的首饰格外喜欢。
  “生辰礼物么?”
  她握着钗子,微歪着脑袋看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似有星光闪烁。
  秦珣自她手中拿过钗子, 拔下她发间原本的玉簪,用钗子绾住了她的发。他这些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他自己又端详了一下,方低声道:“迟到的及笄礼物。”
  而原本在她发间的那枚玉簪,却被他悄悄纳入自己袖中。
  他这小动作落在秦珩眼里,她眼神一闪,小声嘀咕:“这算什么及笄礼?”
  秦珣听到这话,在她发顶轻轻拍了一下:“别闹,将来补给你一个更大的典礼。”
  马车行驶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目的地。
  秦珩随皇兄站在小院外面,微微有些恍惚。这种普通小院,作为藏身之所,再合适不过了。谁能想到里面住着曾经的太子和太子妃呢?
  轻轻敲了敲门,不多时,门被人从内打开。
  秦珩略一迟疑,跟着皇兄走了进去。
  她见到了腹部高高隆起的丁如玉和站在她身侧眉目温润的二哥秦璋。
  见到他们,秦璋先是一愣,继而笑道:“贵客来访,有失远迎。”他说着便欲下跪行大礼,却被秦珣伸手拦住。
  秦珣笑笑:“二哥不必多礼。”他回首招呼秦珩:“瑶瑶,过来见过二哥。”
  秦珩依言上前,福了福身:“二哥。”她又瞧了丁如玉一眼:“二嫂。”
  二哥温润从容,她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想到二嫂如今看着气质也恬淡祥和了不少。她暗暗打量着这院子,倒也真是隐居的好所在。
  “瑶瑶姑娘?”秦璋微微一怔。他看向秦珣,见其正含笑望着瑶瑶,他心下暗叹,能把瑶瑶带到这里,看来这位姑娘在三弟心中分量甚重。瑶瑶姑娘跟上次时相比,瞧着长大了不少。
  “嗯,对,是我。”秦珩点头,微微有些心酸。若无陶皇后之事,他现下也不会是这般境地。不过二哥看着倒还好,眉目间也没有抑郁不平之气。
  丁如玉站在丈夫身侧,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她只冲他们点头,却不说话。
  秦璋招呼着他们:“你们来的正是时候。阿玉这几日没有胃口,我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何不一起尝尝?”
  丁如玉悄悄拉了一下丈夫的袖子:“这怎么行?”又暗暗使了个眼色。
  秦璋经她提醒,猛然忆起先帝被下药一事,他面色发白,自嘲一笑:“罢了,微末厨艺,还是不献丑了。外边冷,还是里面说话吧?”
  “也好。”秦珣执起身边少女的手,随秦璋夫妇进了厅堂。
  这厅堂不大,但布置得极为温馨。丁如玉在秦璋身侧,神情温柔。
  几人闲闲叙了几句,秦珣留下礼物,便提出了告辞。他今日来这里,只为了叫瑶瑶看一看他们夫妇。如今人也见了,知道他们过得还好,他也就没久留的必要了。他留在这里,反而打扰他们夫妇生活。
  新帝走后,丁如玉才暗松了一口气,她依偎在丈夫怀里,深感疲惫:“等孩子出世,我们就离开京城吧。京城见过咱们的人不少,咱们不能一直躲在这个四方的院子里……”
  秦璋点头:“嗯。”他看着身怀六甲的妻子,愧疚之情渐起:“是我连累了你……”
  让她跟着他躲藏。
  “你说的什么话?咱们是夫妻,说什么连累不连累。”丁如玉有些微恍惚。这一切都跟梦一样。
  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祈求老天给她一个孩子。
  秦璋想起一事,轻叹一声:“见到瑶瑶姑娘,我想起来了,今日原是四弟的生辰。”
  丁如玉神色古怪,她瞧了他一眼,动了动唇,没有接话。她心说,难道他没看出来吗?那个瑶瑶姑娘,就是你四弟啊。啊,不能这么说,那不是你四弟,是一个生父不明的人。
  但这话她不会再对他说出口。她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皇宫里的事,他们夫妇少搀和为妙。
  如今可不比先前了。
  那厢秦珣带着秦珩去了武安侯府。年关将至,武安侯是他们的授业恩师,原是该见上一见。秦珣登基后,武安侯婉拒了封赏,仍然待在府中,鲜少外出。
  武安侯府甚是冷清。
  天气冷,武安侯孟越的腿伤又犯了,厅堂里炭火烧得极旺。他强撑着施了礼,招待两人。
  秦珣忙道:“师父不必多礼,我二人又不是外人,只管像以前那般就行。”
  武安侯教人上了茶,他哑声问道:“天寒地冻,皇上怎么带人到了老臣这里?”
  秦珣看了秦珩一眼,眼中漾起温柔的笑意:“快过年了,来看看师父。至于瑶瑶……”他微微顿了一顿:“她这一段时日,憋闷坏了,带她出来走走。”
  武安侯点一点头,示意知道了。他喝了口茶,声音嘶哑:“今日是齐王冥诞。”
  秦珩一怔,心中暖流涌动,师父竟然还记得她。
  秦珣亦是微愣了一下,他垂眸:“是。师父没记错。”
  武安侯看了一眼秦珣身后的姑娘,她容颜明丽,让他有些怔怔然。他叹气:“他人笨了一些,心肠不坏,可惜是个短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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