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进去。”
“嗯。”
俩人跨过了大门,走到前厅没多久,就有个佝偻着背的老头走了过来,声音粗嘎刺耳,“是钟夫人和钟少爷?”
钟母对老头很是客气,“郑伯,是我俩,我带钟寒过来,让周先生给他算算命。”
郑伯替钟母泡了杯茶,“您请坐,”又对着钟寒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您跟我来。”
钟母放下了茶杯,“我能跟钟寒一次过去吗?”
“不行,周先生替人算命,不喜欢无关人在场。”郑伯一眼一板地道。
钟母点头,“钟寒,你跟着郑伯走吧。”
“嗯,等我回来。”
钟寒随郑伯走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到了一间屋子前。
“周先生,客人到了。”郑伯敲了敲门,又说着话提醒道。
周先生在屋内道:“推开门,进来吧。”
钟寒依言,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灯,显得有些昏暗。
屋子里摆设古朴,甚至有些古怪了。
黄花梨桌椅、蓝底橙花的地毯,两个大花瓶,墙上挂着对联,贴着几幅用朱砂写的符字,甚至还有一副西方油画,画的是圣母。
而一个穿西装、竖着大背头的中年男子,就坐在长条桌后面,正笑着看他。
中年男子长了一张国字脸,头发乌黑浓密,见不到一根白发,眉毛就像台风过境的树林,稀稀疏疏,又东倒西歪,他笑着看向钟寒,露出了些许法令纹,“钟少爷,请坐。”
他指了指那个圆凳子。
钟寒坐了下来,心里对中年男子持有怀疑的态度,但面上客客气气的,“周先生,您好!”
周先生手里拿着三枚铜钱,道:“是不是觉得我不像个算命的,倒像个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
“有一点。”
既然他这样问了,心里定是有答案了,钟寒不再说客套话,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下来。
周先生笑了笑,“现代社会,算命先生也要与时俱进了。我要是成天穿着长衫去外面晃悠,别人还会多看几眼,你说对吧!”
“没错。”
“你放心,我打扮现代潮流了,功夫还是老一辈传下的,灵不灵,你试一试就知道了。”周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了钟寒一眼,“我知道你到现在为止,并不相信我。这样吧,在我给你正式算命看相,找寻续命方法前,你可以问我几个问题,关于你自己的,最好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这样我算出来,才会显得我有本事。”
周先生格外有自信,“请吧,钟少爷。”
钟寒微微一笑,“好的。”
随后,钟寒挑了三个问题,让周先生回答。
他问得是很久之前的事情,都是些有关于钟寒的小秘密,几乎无人会察觉到。
即便是有人发现了,也不会有人特地把它给记住,都是一些让人忽视的存在。
周先生摆弄着他手上的三个铜钱,过了三炷香的时间,给出了答案。
当他说出答案的一刹那,钟寒瞳孔微缩,神色震惊,随后说话时多些许尊敬。
“我相信你,我们开始吧。”
周先生声音沉静,不复刚才的随意,“给你算完命,找到破解之法后,我会给你改命。改命的程序,和算命完全不同。在你看来,甚至有些邪门了。我知道你求生心切,肯定会同意这次改命。我只有两个要求,一、支付足够的钱,二、这里发生的事情,你不能向外面透漏半分。”
“可以。”
周先生给钟寒摸起了骨,并道:“改命这件事儿,会让你遭受巨大的痛苦,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只有能够活下去,我什么都愿意做。”
……
半天过去了,钟母桌上的茶水都换了好几次,也不见周先生和钟寒过来。
钟母起身,朝在院子扫落叶的郑伯走去,“郑伯,周先生和我儿子大概什么时候能出来,你知道吗?”
郑伯把落叶扫到了畚斗里,“不清楚,还请钟夫人耐心等待。”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地上,动作不徐不疾地扫着地,没有看钟母一眼。
钟母见他如此专心地在做自己的活计,就没有过去打扰。
她穿的单薄,黄昏的风吹过来有一丝凉意,她拢了拢肩,回身进了屋子。
……
昏暗的屋子里,钟寒坐在蒲团上,他周围画着奇怪的图案,繁复诡异,扭曲到令人不适的地步。
那些图案忽明忽暗,忽浅忽淡,还可以挪动,看起来就像是有生命。
他紧闭着眼睛,黑发被汗水浸湿,软软地搭在额头上,浑身上下都是汗,T恤衫和裤子都湿透了,随便一拧就能拧出一把水来。
他在承受着巨大的疼苦,额上的青筋爆出,嘴唇被他咬出了血,指甲紧紧抠着蒲团,翻盖了也不知,足可以说明,他承受的疼苦比肉眼所能看到的多很多倍。
而周先生左手拿着一只小桶,里面放满了黑色的液体,气味怪异,右手拿着一只笔,以那些作为颜料,在地上叠加着这些线条,速度很快,几乎不能看他画那些线条的轨迹,嘴里也是念念有词。
他抽空看了一眼坐在正中间的钟寒,怎么看起来还这么痛苦?
按理说他现在应当是平静下来了,而他也可以收手了。
周先生摸了把额头上的汗,他现在脱了西装,换上了背心和大裤衩,哪还有一点仙风道骨的样子。
他身上也满是汗,自上而下流着,可以说是一步一个脚印了。
在某一个瞬间,线条瞬间亮了起来,周先生下意识地遮了遮眼睛,等光线暗下去后,周先生看到坐在蒲团上的钟寒神色平静,脸色红润有光泽,眉头也舒展开来,俨然是健康人的模样。
周先生身体放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重重的喘着粗气,总算把活干完了,他从来就没有这么累过。
算上钟寒的话,周先生这一生总共替人改过三次命。
原因无它,改命不仅需要在道法上需要超高的造诣,还要逃过天道的约束。
改的多了,是要遭天谴的。
无数前辈用自己的生命做了试验,给人改命三次最佳,不会给自己造成任何伤害。
改的多了,是要遭天谴的。
轻则残废,重则丢了性命。
周先生原本想把这最后一次机会,留给自己在乎的人。
可惜他生性好赌,偏偏逢赌必输,欠下了巨债。
那个钟母来到他这里算命的时候,他看她的面相有个短命的儿子,而且从面相上来看,这儿子还挺善良的,于是他就主动提起了替钟寒改命这件事儿。
反正钟家有钱,足够付得起这巨款。
他先是算出了C市有个沈清眠,和钟寒命格相合,俩人在一起住的话,可以让钟寒多活几年。
这不算是替钟寒改命,但可以骗到一笔钱。
谁知道沈清眠的命格突然就变了,他只好亲自动手了。
他以为钟寒是个纯良之人,老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改命会是一件相对简单的事情。
他改着改着才发现不对劲,这个钟寒芯子是黑的啊,所以才需要那么多符水,把他都给骗过了。
真是一事不顺,事事不顺。
好在到了最后,有惊无险的成功了。
钟寒站了起来,收拾了一番,笑得阳光诚恳,“改完了吗?”
“都好了。”
有些知晓了钟寒真面目的周先生,看到他的笑容,心里毛毛的。
他清了清嗓子,“你以后就如正常人无异了。”
“谢谢您,”钟寒穿上了外套,“钱会在晚上打到您的卡里。”
周先生端着,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钱的事情,好说好说。”
“家里还有人等我吃饭,”钟寒道,“我回去了。”
周先生道,“我送你。”
钟寒站在门口,突然不动了。
“怎么不走了?”
钟寒转头看他,脸色青白一片,眼睛血红,宛如地狱来的恶鬼。
“啊?”这样子吓了周先生一跳,他倒退了一步。
下一秒,钟寒对着他的脸吐了一口血,瘫坐在了地上。
又又又怎么了?周先生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简直要崩溃了,
第96章 死苦
在深不见底的海里,钟寒在不断地往下坠,底下未知生物还在推波助澜,奋力地抓着他的脚,加快他下沉的速度。
钟寒努力挣扎着,试图摆脱底下那些黑影,海水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压得他胸腔闷闷的,难受异常。
渐渐的,他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反正,再怎么挣扎,往上看还是一片黑暗,见不到努力的出口在哪里。
他张开了双手,不甘地迎接着死亡,任凭那些黑影缠上了他的身体,眼看就要把他吞噬。
钟寒想到了沈清眠,他的眠眠还等他回家,他不能折在这里。
他若是死了,沈清眠会难过、会哀恸,然而生活还是会继续的,她会遇到其他疼爱她的男人,和那人结婚、生子,过上没有他的幸福人生,再也记不起他了。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不允许自己被抛弃。
他不允许自己被遗忘。
钟寒依旧想要好好活下去,和沈清眠一起。
他奋力一挣,把手上的黑影给甩脱着。
这还远远不够,他的双脚被黑影给桎梏着,在用力的把他往下拽,拽到那海底的深渊去。
突然,上面出现一点光亮,如黄豆般大小,摇摇曳曳的,飘忽不定。
钟寒心中生出了一股希望,有个声音告诉他,跟着光亮走,他就能摆脱困境。
他凭空多了一股力气,用力地往那光亮处游去。
那些黑影依旧缠着他,拖着他,拉着他,不让他走。
他努力蹬开了,伏在自己身上的黑影,他没有再管,他只想尽快到达那光亮处。
钟寒拼了命地往上游,不知道游了多久,一天、两天……他对时间毫无概念了,只想找到出口。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光亮依旧只有黄豆般大小,他似乎离有光的地方很远很远。
他在怀疑,那光亮是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产物,给自己生出勇气。
钟寒精疲力尽了,往那光亮处游的动作成了一种习惯性的动作。
不用大脑下达指令,依靠本能向上划动。
他死死的盯着那光亮处,不肯放弃。
量变引起质变,是一个无比漫长难熬又短暂到不可想象的过程。
钟寒累的几乎睁不开眼睛,那微小的光亮倏地就变成了盘子般大小,还有越变越大的趋势。
他重新拾起了希望,不停地划着。
在某一瞬间,钟寒看到那光如轻纱般铺了海面一地,极有穿透力地射透了海面。
缠在他的身上的黑影发出了尖利的惨叫声,化为一团青烟消失了。
有顽强的黑影,咬破了他的皮肉,拼命地钻了进去,好躲避这足够要了它们命的光线。
钟寒疼痛难忍,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血肉在滋养着它们,它们在体内变大了,他的身体也逐渐变得笨拙、膨胀起来。
他对那些黑影毫无办法,唯有加快速度,尽早拜托那些黑影。
终于,他游到了海面上,海上的金光,照的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在那一瞬间,他体内的黑影倏地消失了。他能感受地到,而他身上又恢复了力气。
他浮在海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钟寒、钟寒……你快醒醒……”
他听见在布满金光的天空中,有人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是一个男人熟悉的声音,到底是谁,他一时想不起来。
钟寒困惑,他不是醒着吗?
他回应着那男人,“我在这里……”
那男人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般,继续呼唤着。
“钟寒、钟寒……”
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尖利,重重地撞击着钟寒的鼓膜。
钟寒抱着头,紧闭着双眼,他有些受不了了,头疼到了快要炸裂的地步。
他吼了一声后,周遭都平静了下来。
他喘着粗气,再一次睁开了眼睛,发觉他躺在一个暗室里,周围摆满了蜡烛。
“谢天谢地,你可算是醒过来了。”
是周先生的声音,他恍然大悟,在那片黑色海域里,听到的也是周先生的声音。
他循声望去,看到周先生坐在自己的左手边,脸色苍白。
“发生什么了?”
钟寒的记忆停留在了出门前的那一刻,醒来的时候就躺在了地上。
周先生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谁?”
他身上有一股周先生极其讨厌的气息,周先生以前替人去凶宅驱除恶鬼的时候,感受过这股子气息。
那是一次相当不愉快的经历,周先生驱除恶鬼没有成功,反而差点被它害了性命。
当钟寒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恐怖又令人难受的气息就从钟寒身上传了出来,让周先生极其不舒服。
他怀疑原先的钟寒死了,其躯壳被他不小心召唤上来的恶鬼取而代之了。
他一脸警惕地望着他,放在背后的手里,拿着一把小刀。
钟寒拧眉,耐心答道,“钟寒。”
“我数三秒,请介绍一下你自己,并且说出你进门之后,我们发生的那一场对话。”恶鬼占据人的身体后,只能得到躯壳主人零星的记忆片段。
倘若真的是恶鬼的话,在这么短时间内,他根本搞不清附身的身体具体是何种身份,更别说仔仔细细回忆起那段对话了。
钟寒:……这是在参加苦情选秀节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