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令瑶她被蜂蜇了?”
皇上显然只关注孩子去了,萧美人被蜂蜇了他都不知道。裴衍离又道:“幸而五公主懂得急救,及时将毒刺拔了出来,臣查验过了,只是普通的蜂,但萧美人当时恐是被吓坏了。”
项琬宁与裴衍离二人话说的恰到好处,皇上算是回过了味,上回落马事件,小马驹子吃的胡萝卜有问题,胡萝卜是三丫头喂的,但却是御马坊的一个小太监给的,查到最后,也只是打死了那个小太监了事。
这次的蜜蜂蜇人,看似是个意外,可也不免太巧了些,御花园许久也见不得一只蜜蜂的影子,怎么偏巧就能蜇了萧美人,但若是人为,直接用毒蜂不是更好。照他们二人所说,萧美人也并没有摔倒,只是受了些惊吓,孩子怎么就给吓掉了呢?
若再往细了说,萧美人两次出事,三丫头不是也都有份,倒是宁儿两次都舍命相救,接连摔断了两条腿,要是真被人算计了,又是疯马又是蜜蜂的,未免叫人心惊。
皇上冷冷看了三公主一眼,“你白长了这几岁,行事总是鲁莽不计后果,你母妃那样周全个人,怎么教出你这么不成体统的,还不给朕滚回去思过!”
皇上到底是愿意相信她们都是被利用的,只是三公主向来都不大擅长领情,更不会瞧人脸色,听见皇上训她,顿觉是自己给自己挖了坑,不由辩解道:“父皇,怡儿听说,有些解毒药也能致人落胎的,裴将军既然说只是普通的蜂,为何还要上药,难道不应该先查一下药里的成分再用吗!”
项琬宁眼皮一抬,项琬怡可真是逮着谁咬谁,且不说裴衍离如今如日中天,多少人巴结他还来不及,居然还当着面惹他。
裴衍离不见慌乱,也不辩解,项琬怡这事扯的不免牵强,连皇上都面露尴尬,只恨不得将三公主塞回她娘肚子里,免的继续丢人。
“三姐姐这话可就说差了,那蜂看上去只是普通的蜂,可到底是带了毒,我就被毒刺扎了那么一下,都又麻又疼的,萧美人当时脸都肿了,若非裴将军有解药,还不定有什么后果呢。”
“皇上,臣当时只顾救人,也是考虑欠妥,药不妨哪去太医院验一下。”
“朕还信不过你么,你也是权宜之计,到底是朕与这孩子无缘罢了。”皇上似乎也没了追查的心力,横竖孩子是没了。
皇上挥挥手打发走了三公主,对裴衍离道:“你若得闲,就去查一下蜂的事,宫里接二连三出事,朕很想瞧瞧,是谁这么大能耐漫天过海。”
“皇上,还有一事,臣当时闻见萧美人采摘的花朵上沾了蜂蜜,蜜蜂恐怕就是这样被引来的,然臣始终以为,如此也并不足以令萧美人小产,恐有内因。”
“如此更要去查。”
此时,有婢女来报,道是萧美人醒了,皇上进去安慰了一番,便与裴衍离走了,项琬宁留到最后,待人都走了,她才进去看萧美人。
萧美人面色苍白,只是怔怔的盯着床檐瞧,项琬宁进去了也好似没有听见,项琬宁知道她心里难受,只是静静在她床前坐下,只是没多久她就发现了有些不对劲,她在屋内寻找片刻,最后眼神落在了屋内的焚香炉上,不由眼神一黯。
第十二章 熏香
萧令瑶此刻的痛,项琬宁比谁都能体会,何况还是亏在了同一种手段上。
萧令瑶屋里燃的香,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当年她也是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被人下了药而不自知,这种药极为慢性,她怀胎八月突然早产,不光是心境与环境所致,除了她日常所燃熏香,最后她喝下的那碗催生药才是最大的催命符。
其实项琬宁也是在问到屋内燃香的那一刻才确定自己之前的猜测,她当时只能确定那碗催生药有问题,但自己突然早产的事,她始终想不通,如今看来,这燃香才是罪魁祸首。
也就是说萧令瑶即便这次没有小产,最后生下来的也是个死胎,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项琬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因为说到底,她自己也是无法释怀的,又有什么立场来安慰萧令瑶呢。
“宁儿,你的脚没事吧,受了伤就别来看我了,还有香兰,皇上一定迁怒她了,她没见过这些,恐怕被吓坏了。”
萧令瑶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絮絮叨叨说的没有一件事与自己有关,项琬宁知道她心里难受,也就跟着附和,只字未提孩子的事,萧令瑶自己倒是先开了口,“其实宁儿你也不必来安慰我,我什么都知道,对我来说,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嗯其实真没什么的,你还年轻啊,父皇也疼你,你年纪小,坐不住胎也是常有的,等你养好了身子,我们就能出去玩了,至少你不用坐牢似的不能出门了嘛。”
萧令瑶扑哧一笑,“你还比我小几岁呢,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什么坐胎不坐胎的,也不嫌害臊!”萧令瑶顿了顿,“是我人卑位低,没有福气替皇上诞育孩子,就算孩子生下来,也要因为我的位分被人欺负,你看我不过怀了几个月,多少人恨不得我死呢,现在孩子没了,也不用他们惦记了,我也清静,真的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
项琬宁觉的,萧令瑶比自己当年强多了,在宫里如果不争不抢,就要看得开,能安稳的过一辈子,也未尝不是好事,如果萧令瑶真的生了皇子,被牵扯的那就太多了,她这个性子,早晚被人吃净了骨头。
“令瑶你屋子里燃的是什么香料啊,真好闻,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香。”
项琬宁小狗似的嗅鼻子,萧令瑶指着她脑门道:“喜欢你就拿去好了,跟我这卖什么乖,奇怪了,我就不大喜欢这味,前几个月怀着孩子的时候,我闻着倒还好,现在闻着倒有些恶心。”
这就是了,项琬宁当初也是因为孕期爱闻这味,才一直点着,只是项琬宁没有道破,将萧美人的香料一并都收走了,“我回头就叫苏嫣把我屋里的香给你取来,你以后啊也别那样实在,自己不喜欢的香跟内务府说就是,叫他们送别的过来,实在不行就从我屋里拿。”
“得了得了,回去先把腿养好了在跟我这蹦达。”
项琬宁志得意满的卷走了所有的香,被苏嫣扶着,一瘸一拐的走了,待回了云溪阁,项琬宁便打发苏嫣去萧离苑送香。
梨落此时走过来道:“公主,方才静妃娘娘宫里来人,说是听闻公主腿受伤,命人送来了伤药以及桂花糕,娘娘说,这药膏子是她们家祖传的方子,知道公主您不爱喝汤药,就摸这药膏子就好使。”
项琬宁一挑眉,心说静妃这消息可知道的真及时,“你把东西放这吧,我乏了躺一会,待晚膳时分再叫我。”
“是,公主。”
梨落走后,项琬宁把香料跟静妃送来的东西放在一处,她扒开药膏盒子,用指尖勾了一些闻了闻,除了带有一丝特殊的药香气,她什么也没闻出来,项琬宁取了干净的帕子静了手,盯着桌上的东西发呆。
从小到大,静妃经常会送一些不起眼的小吃食,偶尔也会送一些润肤的膏子过来,只是不管是吃食还是别的,都好似与别处不同,起初她一直以为静妃手巧,当然她也的确是手巧,可最关键的怕是人家有什么秘方。
如果项琬宁没记错,静妃母家是前任老兵部尚书刘大人府上,老夫人李氏如今还健在,并未听说家里有人懂歧黄之术,若说是祖上传下的秘方,这样好的东西缘何没有发扬光大。况且刘府上这一辈的小姐她也认识,也从未听说有哪个会做什么吃食跟润肤膏子的,难不成还是秘密传人?
再退一步讲,静妃害萧令瑶流产,或者还有争宠之嫌,可这药若是静妃所有,那当年又是怎么到了项婉如手上的呢,这事可有些说不通啊。
项琬宁想的脑袋都大了一圈,苏嫣回来见她在发呆,不由奇怪,“公主您不是睡了么,怎么在这发起呆来了。”
“萧美人可有说什么?”
“萧美人点了香,说闻着很喜欢呢,我这样瞧着,她精神倒还好,就是香兰惨了点,估计要在床上躺几个月了,萧美人跟前也没个贴心的人侍候,实在有些不像话。”苏嫣收拾着桌上的东西,“这香料公主要点么?”
“先收着吧,苏嫣你过来,我有话问你。”项琬宁把苏嫣招到眼前,“你私下里替我留意一下,静妃的生母可是不是李老夫人,记住要瞧瞧的打听,别让人知晓其他的懂了么?”
苏嫣严肃的点点头,“知道了公主。”
项琬宁一宿没睡好,第二日一大早起来便嚷着腿疼,还哭着喊着不要见太医,这事惊动了,云溪阁一大早就鸡飞狗跳的。
“母后,我不要见太医,太医院除了会让人喝药汤还会干什么,还不如裴将军治的好呢,呜呜要让我见太医喝药汤,还不如疼死算了……”
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自己女儿这不爱喝药的德行她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何况太医院那些人向来谨慎,伤治的慢也是有的,不过人家裴将军军务繁忙,哪里有空搭理她啊,还是治伤这种事,怎么张的开口嘛。
第十三章 裴府
“怎么,人家裴将军可原谅你了?还给你治伤,你怎么那么美呢你。”
试图打消项琬宁这种异想天开的蠢念头,可项琬宁不听,抱着腿在床上撒泼打滚,“我不管,我腿都要断了,还要那脸面作甚,小时候的事我早都赔礼道歉啦,他可是堂堂镇北大将军,论辈分他还是我皇叔呢,好意思跟一个晚辈计较那点鸡毛蒜皮的事吗!反正我打死都不叫太医,我将来要是长成个瘸子那正好了,嫁不出去正好留在宫里陪着父皇母后。”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被气的脑门疼,一听将来变成瘸子嫁不出去这话,立马就妥协了,“得了,我去跟你父皇说一声,要去咱们也别说去治伤,回头再给人家裴将军惹什么麻烦,你给我老老实实把早饭吃了,一会派人来接你。”
项琬宁立时笑的比花还灿烂,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子了,“还是母后疼我,母后记得跟父皇撒个娇啊,嘿嘿嘿嘿……”
眼不见心不烦的转身走人,项琬宁扶了扶笑僵的嘴巴,喜滋滋的开始吃早膳。苏嫣在一旁瞧的目瞪口呆,心说她家公主为了见一面裴将军,怎么就到了如此不要脸的地步了呢,这事有点不对啊!
项琬宁吃过了早膳,皇上就派了轿撵过来接人,只说是裴将军三番两次救她,特备了贺礼登门道谢。项琬宁想起裴衍离听到这种理由后不明所以的笑容,不由嘴角一抽,心里不住的念叨,就让他小人得志一回吧,为了找个正当理由出宫,她就忍了。
在经过裴府的路上,项琬宁半路突然喊停,倒是裴将军爱吃徽记的臭鳜鱼,得亲自过去买几条孝敬他老人家,这才由苏嫣扶着,一瘸一拐的下了车。
徽记巷深鱼臭,深埋在巷子里头,项琬宁打发苏嫣去买鱼,自己拐了个弯进了隔壁一家药堂。要说项琬宁是怎么知晓此处有这么一家药房,还要归功到上一世赵子汐带她来吃臭鳜鱼发现的。后来经常打发苏嫣到此处来买药,对这家医术还是信得过的。、
药铺店面不大,坐诊的是个小先生,大概因着他年轻,来问诊的人不算太多,项琬宁进屋后瞧了一圈,见屋内摆设颇为齐整,与前世所见分毫不差。
“姑娘可是来治骨伤的?请到内里诊视。”那小先生长的白白净净,十分客气的将她往诊室里面引。
项琬宁跟着进去,然后寻了把椅子坐下道:“这位小郎君,我来并非瞧伤,乃是有一事相请。”她掏出带来的香料跟药膏子,又附带一些银两与他,“可否请小郎君替我看一下,这药膏子跟香料里头有何成分,这些银子不成敬意,但求小郎君替我保密。”
陈余把东西接了过去,先是打开药膏子嗅了嗅,再闻了闻香料,不由眉峰一簇,“敢问姑娘这药是哪来的?”
项琬宁狐疑道:“是有甚问题不成?”
陈余摇摇头,“倒不是有甚问题,这药膏子是很好的跌打损伤药,姑娘用来治伤是很好的,但若姑娘想问里头的成分,恕我一时闻不出来,恐怕还要细细研究。”
项琬宁时间不多不能耽搁,即便心里有疑问也不好耽搁,只好点点头,“那成,三日后我会再来的,还请小郎君千万帮忙。”
项琬宁匆匆出了药堂与苏嫣汇合不提,这厢陈余收好了药膏跟香料后,立即提笔写了一封信条,到后院取了特养的信鸽出来,将信条绑好后放了出去。
且说项琬宁亲自带了贺礼去到裴府,还抱了一盒烧好的鳜鱼,哪成想人家裴将军一大早就去了军营,道是晌午才回来,项琬宁索性大摇大摆的坐在裴府正堂上,揭开鳜鱼自己吃了起来。
裴衍离一回府就被告知公主登门道谢,反正贺礼他是没见着,但公主的诚意他可是体会到了,因为整个府里此时都弥漫着一股不怎么友好的气味,裴衍离捏了捏鼻子,皱着眉进了屋。
只见此刻大堂之内赫然坐着吃饱喝足的某公主,整条鱼就剩了跟骨头躺在盘中,隐约可见生前身姿之优美,项琬宁打着饱嗝,里头尽是臭鳜鱼的味道。
裴衍离的副将沈维闻见这味,馋虫都被勾起来了,平日只因他们家将军不爱吃这玩意,他也得克制着,只能偶尔休假的时候去巷子里吃一回,但天知道他一年能有几天假期。
这个五公主可真是个妙人,敢当着他们将军吃臭鳜鱼,沈维都有点崇拜她了,再看裴衍离那张黑脸,就差把房子拆扔了,心里不由一阵憋笑。
“呦,裴将军回来了,父皇嘱咐我来登门道谢,你不回来我也不敢走,但实在太饿了,你府上连个厨子都没有,幸好我带了条鳜鱼,这可是东街巷子里徽记老板亲自掌勺的,我一个没忍住就吃光了,实在抱歉,要么我下回再多带几条来?”
“那就劳驾公主了,公主若是爱吃,下回不妨带生的过来,要知道沈维做鳜鱼可是一绝,比你大老远带过来减了味道的强。”
“沈先生还有这一手?人才啊!”项琬宁顺杆上爬,盯的人家沈维脸都要红了,“那就这么说定了,要早知道将军府上还有这么个同道中人,我哪还能等到现在才来啊!”
裴衍离寻个椅子坐下来,非笑的看着她,“臣随时恭候公主登门,不过我怎么听说,公主到我这来是为了不想见太医啊,我不是太夫,懂的也只是军中那些糙老爷们的急救之法,公主这样的,恐怕还要静养,就算不喝汤药,找太医院开些药膏子还是使得。”
项琬宁象征性的活动了一下年迈的腿脚,“唉你不说我倒还忘了,我今儿早上是疼的要命来着,怎么一到将军府上就好了呢,想来将军府是个宝地,我看可以常来。”
“臣倍感荣幸。”
“那就这么说定了,但老这样叨扰将军,我这心里也着实过意不去,这样吧,裴将军想要什么,下回我从宫里给你带来。”
裴衍离想了想道:“公主能登门,已是府上荣幸,还带什么东西啊,若公主实在过意不去,就折一只玉兰带来好了。”
“这容易啊,我这就回去给你折,要么我直接把整颗挪过来也成啊,我瞧你这将军府寡淡的很,是该添些花花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