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辽爷?!”老横这货的气质立马从高处降至底层,语气软和和地搓搓手臂,硬是对舜辽拱手作拳,“原来是舜辽爷光临这小镇呀,真是有失远迎,都是我的错,给您添麻烦了,我给这事儿处理干净后再给您聊聊旧事儿。”
舜辽瞟眼那处事不惊的宋姑娘,微微挑眉,思忖半秒,才盯着老横开口问:“嗯,你想怎么个处理法?”随即他笑道,“周围这么多人物在场你还想处理这些手无寸铁之人?凡事做的时候你得先动动脑子,况且如今官府抓这事儿抓得忒严谨。”
老横喜上眉梢:“多谢舜辽爷提醒。”他才扭头瞧向宋闻礼那几人,再指指他自己的货物道,“你们且先瞅瞅我这货车,可是五十银钱买下来的好木头,如今被你们撞得如此破旧,我打你们也是心有怒气要发发才好。今儿是舜辽爷给你说好话,要不然我早已经将你们丢进河里喂了鱼。”
接着老横哼哼鼻子,态度甚是蛮横不讲理,扬扬手里头的鞭子,“这车比你们那东西还要值钱,说,你们进官府还是私底下解决都可以,若是没那能耐……”老横眼睛色.眯眯儿地盯着宋闻礼道,“倒也成啊,把这姑娘送过来当我的三太太怎么样啊?”
说罢抬手正欲抓住大姑娘的下巴,忽然被上来的舜辽紧紧拽住手腕,舜辽冷着双眼睛如深水里的死物,道:“你敢碰下试试?”
老横肩头直直颤抖,对着舜辽软和话贴近:“实在是不好意思舜辽爷,原来是您的人,真的是不好意思啊。”他当下立马弯弯老腰子,转头对属下气愤地指责,“舜辽爷女人的车你们都敢撞!是不是找死啊!”说罢他从斗笠掏出袋银子出来递给那宋闻礼,赔笑道,“当真失礼了,当真对不住,这么点银钱算是赔礼了姑娘。”
宋闻礼稳妥妥地收下银钱,只字不反驳地摆摆手,淡淡地瞥眼让老横赶紧撤离他们的场地,老横自然是如得了赦令搬屁股咧颠地溜走了。
于是驼子他们继续帮忙收拾撒下来的几箱货物,宋闻礼这边撇头瞧向那舜辽,嘴角弯起:“没想到舜辽大人也有这么热心肠的一面啊。”
舜辽冷哼一声:“正巧让我瞧见,不帮帮你的忙观孟那小子不会惦记着我这人还会有好的一面。”
“这是又关阿孟什么事情?”宋闻礼问。
舜辽难得低下眼睛,瞥着矮他半截身子的女孩,眸中忽然闪过些思绪,他神色隐隐,开口:“你这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你俩的事儿就算是全镇上的人估计也都知道了,成天黏在一起谁都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宋闻礼思忖片刻,才想通了些,她这才弯嘴笑道,“你是不是误会什么,我与阿孟本就……”顿住,她觉得说到底没有根据地理由是谁都不会信的,更何况是只认识了一俩天的舜辽王。宋闻礼继续道,“这事儿随您如何想。舜辽爷可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我听人说你医术也算是一流的。”
“嗯,对。”宋闻礼点头。
“那我想请你帮个忙。”舜辽顿半会儿,“虽说我与观孟那小子成天笑里藏刀的,可我比谁都关心他。他为了救你不是受了轻伤么,这倒不打紧,打紧的是因此扯动了以前那些旧伤。”
宋闻礼听罢一愣,声音沉下来尾音还有些颤颤:“这有多严重。”
“你去瞅瞅不就知道了。”舜辽轻腻她眼,“说到底也是为了救你们才导致伤口恶化,如今正病榻上躺着,你也算是半个大夫,连别家的重症都能看好,我想这点事儿应该难不倒你。”
宋闻礼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吭声。却引舜辽一脸不悦得再次发声:“怎地不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宋闻礼反问。
舜辽揪紧眉头:“我以为你是个热心肠的人,因着见你平日里就很活络,没想到姑娘你如此无情面,我虽看不惯他,可他以前至少也算是我上司,我大大抵抵也该尊他几分,如今他是你救命恩人,你怎能如此无情的反应?”
这是她第三次被人说成无情,头两次,一次是前世林老夫人,因为子嗣问题,林老夫人说她无情无恩无义,另外一次也是前世李孝先,他说什么来着……哦,他说:“我如今听你娶了二房,为什么你还是如此反应?……你太无情。”
宋闻礼笑而不语,舜辽气极,甩袖而走。
下午依旧没什么风,成堆的云朵积累在天上一动不动地凝固着,因为即将进入初冬,大雁正在成排的南飞,宋闻礼心神不宁地劳忙了一上午,便歇着,可歇着歇着,便在外出踱步,踱来踱去距离也就只有两三米的样子,表情呆滞自然是在想些事情,一副心事很沉重的样子。
这边宋谢看不下去,抬轿过去拍拍她:“阿姐啊,你再这么下去我们这店该咋办,你醒醒醒醒。”宋谢用力地拍拍她肩膀子,“太阳要晒屁股喽。”
“这哪有什么太阳。”宋闻礼回答。
“那你发呆什么劲儿?”宋谢问。
“没什么。”宋闻礼想半会儿,眼睛亮了亮,说话声音便忽然拔高了几分,“我出去会儿,你先帮我看着店面。”于是搁下手里头东西直接跑出去,宋谢在后头叫她都没回应。
徐子廉称阿孟还在原来那屋子里歇息养伤,近日他已经严令禁止他下榻出公办事,一直让他带着里面半步不出门,估计如今脑袋被闷出了蘑菇也不一定。
“那阿孟的伤,就拜托你了宋姑娘。”徐子廉对她温温而笑着,“如今他连我的命令差点都不想听呢,近日理也好似有什么心事,总是沉闷不定的,希望姑娘你开导开导他。”
宋闻礼颔首。
小心翼翼的步入屋内头,窗户还是隐隐开着透着凉风,屋内有些透亮的,却安静得很,她发现上午需得进嘴儿的这碗药还凉飕飕地置在几案上,也没找着他人,宋闻礼酒觉得这货也许是偷着出去溜圈去了。
如今她反倒觉得让自个心忧的这位阿孟少年,不是友人之间的担忧,而是姐姐对弟弟那般似的感情,宋闻礼拧眉点点头,大概也许是这样的,虽然孟大人年龄她也不怎么清楚,但至少宋闻礼她是活了两生的人。
旁屋隐约传来细微的声儿,她寻声儿走过去,第一眼便瞧见直接走出门的那只大黑,它闪着爽傻乎乎的鸡眼睛对她咯咯咯地叫唤。
宋闻礼:“…………”
宋闻礼:“你家大人呢?”
大黑鸡弯弯脖子,继续提着它那若不垃圾的鸡爪子往后边院子里蹬腿走去,宋闻礼走去外院子一瞅,还真瞧见那臂膀靠着木柱子闭眼歇息的孟大人。
宋闻礼顿半饷,手托下巴揪着眉——而且还不穿衣服。
这青一色的后院子里,木廊上略落下几片枯叶,观孟脑袋微微靠着木柱,上半身被纱布结结实实地围裹住,却无一不透露着他紧绷的肌肉,他的指腹轻细地捏着木板,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似是察觉到什么人来,才开始掀动眼皮子,直到混沌的眼珠子渐渐清晰,慢腾腾侧眼,便瞧见坐他旁边的宋闻礼,以及她怀里的大黑鸡,以及她手上刚热好的汤药。
观孟:“…………”
他很明显地揪起眉头。
“不许皱眉啊孟大人。”宋闻礼如今说话忒是义正言辞,“苦药治百病,况且您现在重伤在身不能不喝呀。”
他愈加地揪紧眉头。
这货性子还真挺倔。
宋闻礼再准备开口说话,却被他打断,因是刚睡醒的原因,声音略些沙哑:“你别动。”他抬起手来,指腹磨蹭磨蹭她额角纱布,“这是怎么回事儿?”
宋闻礼被他如此严厉劲儿唬得一愣,美经大脑思考直接开口:“我撞墙了。”却引得他嘴角勾起来,苍白的脸色上稍显几分活力,他道:“也许是你该喝药,而不是我。”
宋闻礼:“…………”
阿孟:“毕竟撞的是脑袋。”
宋闻礼:“闭嘴。”
阿孟:“在下真是失礼了,宋姑娘。”尾音显得低沉慵懒,他抿嘴,眼睛黑沉沉地漂亮,瞧起来心情大好,却略微牵动背脊,引得他额角冒汗,脸色沉下来,他对着那姑娘勉强笑道,“最近我有些累,还真不能和你斗嘴皮子了。”
宋闻礼苦笑道:“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胡说个什么东西。”先是扶住他,再将手里的碗递到他嘴边上去,“你得先喝完,我好不容易熬热的,再说府里的大人们都很担心你,你还是早些时候恢复起来吧。”
“这药……”
“不苦的,我刚刚放了蜂蜜。”
“可是……”
“没可是,全喝。”
“…………”
第039章
“你说这药不苦的,你说放了蜂蜜的,来,宋姑娘,你坐下来给我好好解释解释。”阿孟一脸正经地轻拍拍几案,再指指搁他旁边已经见底了的瓷碗,他顿半饷,再道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瞪她,“你说加了蜂蜜还当是骗孩子的?”
宋闻礼掩嘴咳两声:“啊,不。”强忍住十足的笑意,即刻调整好心态,拉拢下嘴角正经道,“我不骗你你能喝下去?还是全部。”
“…………”愣半会儿,少年倏然拧起眉头,看着严肃,从嘴里慢腾腾地蹦出句,“你还真是将我当孩子哄的?”
她紧巴巴地闭上嘴巴,只是摇晃着脑袋。
这边少年表情略显得绝望,他左手掌捂住自个的眼睛,手肘撑在几案上头,嘴里嗯沉哑哑地喃喃,最后可以清晰地听见句:“在你这儿栽了多少回跟头。”
宋闻礼嘴巴动动,忍住了。
“你那些旧伤,我看是年前留下来的,到现在还没恢复。”宋闻礼沉吟片刻,眼睛瞟向眼睛笑眯眯的少年,“若是到了阴寒天气,伤骨复发,你就得喝成天的补药。”
“不碍事,前几年我也是这么熬过来的,老早习惯。”阿孟抬起手动了动手指头,再来撑着脑袋,眼睛斜斜地瞧着对面姑娘道,“不过你今儿到我这里来,就是为的看病吗。”
“嗯。”宋闻礼从容回答地盯着少年,这旁少年被堵得神色无奈,姑娘认真揣度半饷,抬眼望着他道,“也不全是,就是想来看看大人你,是有多怕苦的。”
“…………”
适才她神色稍微严肃起来,对他甚是恭敬道:“玩笑话便不说了,毕竟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宋闻礼我,所以大人你有什么疼的地方和我说。”
“然后你再帮我煎药?”
“嗯!”
“…………”
少年心里颤颤。
孟大人送她到官府门口,两人虽是没什么话可聊,却是相处很来,安心得很,宋闻礼在与他叮嘱几句喝药上这件事情的途中,少年一直笑眯眯眼儿地点点头:“既然是徐大人请来的大夫,我自然是得听你的。”
宋闻礼狐疑地揪揪眉,才走出去,可走出去几步她又给折了回来,寻思着迟疑开口:“孟大人您啊,可别吃一口就搁下,要全喝完,要不然我这诊金拿了也内疚。”
少年再点点头,顿半饷,嘴角挑起来,面部十分正经道:“宋姑娘你若真不放心,大可每晚上来我屋里头监督监督,督促我喝药。不过你看到什么就不干我事儿了啊。”明明是挑衅语气,却硬生生被他挤出了些暧昧出来,宋闻礼便来了个装傻充愣的计谋问他:“看……我能看到什么?”
“因为我沐浴大多都是那时辰呀。”少年笑得嘴眼都弯起来,瞧着贼紧兮兮的。
虽是这样,宋闻礼却从容不迫地回答道:“孟大人您大可以沐浴,我看到也不会说什么。”
少年眯着眼:“嗯?”
“不过是沐浴,对我这乡下野丫头来说,是男是女都是一样的。而且咱都是十几来岁的孩子,看见应该……”宋闻礼愣半秒,迟疑说完下半句,“应该没什么打紧,若是您不介意的话。”她也学着少年弯头眯眯眼儿笑。
阿孟:“…………”
这样的回答,少年自然暂时没得招数可以施展了。
这天开始朗朗晴起来,光芒笼在二人身上渐渐镀上了层金沙似的,宋闻礼正欲备着走,却听见徐子廉的声音,在不远处:“唉呀,孟大人这可是肯出来走走了?”两人这才转身瞧瞧,见徐大人身着便衣,好似正打算出门□□的一副行头,手里拿着秉妙扇,“宋姑娘果真好招数,如今我府邸里这位孟大人的脸色都给治好了大半呀。”
“徐大人真是过奖。”宋闻礼作礼,笑答,“不过徐大人这身行头,可是要独自出去□□吗。”
“也不算。”徐子廉拿扇子指指自己身后头的人,“与这位李公子去货物港头瞧瞧。”
说罢,被扇子掩盖的那人影走近,模样逐渐清晰起来,原还真是林大公子李孝先,不过此刻他脸色阴沉沉地不吭声,瞧着着实不好得罪,宋闻礼想着许是有什么人得罪他才这幅模样吧。
徐子廉道:“谁将你得罪了,怎地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没什么。”随即李孝先笑道,“这时候也不早了,我们早些走吧徐大人。”说罢,视线若有若无地瞟瞟宋闻礼,目光闪闪。
徐子廉点头,后忽是想起什么事儿来,转头面对着阿孟:“下午若是没什么事儿的吧,你替堂内那孙老头算算账,他老眼睛,如今已经看不清帐上的数儿啦。”
少年睁睁死鱼眼,口气直白:“为什么不叫姜管家,他算数比我麻溜儿。”徐子廉瞧他是认定不想去算账的样子,也是没法子,谁叫眼前这位前期还是个锦衣卫头头呢,他可不想得罪,倘若日后孟大人一时心血来潮又恢复职务,他铁定是吃不了兜里的白米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