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闻礼:“你说得没错。”
李孝先:“那你的意思是。”
宋闻礼:“我答应你。”
李孝先走后,她又再原位呆坐了会儿,无神的眼珠子转啊转的,看见那枚圆币单单地嵌在石子中央缝隙处,上边缘的粘着片花瓣,久吹不散,站起的时候,因为膝盖处旧伤,人面直接向着地面跌下去,结果眼前映入一抹人影,直接将她扶住,头顶熟悉的声儿:“这么不小心?”
宋闻礼站好,盯着来者几秒,再朝他笑道:“这几个月都没见到你们人,还以为…”她眼皮子垂下,又抬起来盯着他,“都没事吗?”
徐子青半愣,眉头半蹙几秒,随后展开:“我哥他们都没什么事情,只是……”顿半饷,他眼睛瞧着上头树梢,转移话题,“这梅花还顶好看,看来官府给你们安排的这地儿挺好。”
“是挺好。”宋闻礼微微笑道,“不过撑不了多久了,最近米粮价钱往上提了好几个点,难民也多,我虽然在爹娘面前装出副轻松样子,可我暗地里也没多大办法,除非。”宋闻礼喃喃几句,“除非……”
“李孝先已经和我说了。”徐子青半半蹙眉,“说是他想与你合作入李家商铺这事儿,你得好好考虑,要不然这一进去李家合作商,可能就解不了约了。”
“这我知道。”宋闻礼笑眯眯地笑道,“可我没办法,再不想办法……再不这样……现在只剩下爹娘和泓祖了,我得想着他们。”
半天,徐子青蹦出句话:“但你也得替自己想想。”
宋闻礼垂垂眼皮子,玩转着手里的圆币,过会儿,好似长叹口气,她嘴角缓缓勾起来,语气却轻飘飘地让人耳朵里堵着石头似的:“我爷爷死的时候,我没和他说上一句话…阿谢走的时候,我也没同她说什么道别。孟大人……阿孟他,我也未曾与他……”她声音低弱下来,尾音颤颤。
过半饷。
“如今我只能对你说这些话。”宋闻礼对他笑道,“说出来,心里解气很多。”
宋闻礼前段时间临时租用的这饭馆旁边,是家专门鉴定稀世珍宝的大婶家,她就直接看上了新搬来的那宋家大丫头,为了给自个儿子说礼,每天勤勤恳恳地给苏氏耳朵旁边说上一说,说什么自个儿子多好多好啊,自个儿子多能干多能干啊什么的,可把苏氏耳朵给听出茧子来喽。
“李婶你也别费劲了,我家这丫头保准不答应的。”苏氏摇摇头叹气道,“前阵子奉族事儿不说,如今我家里也没多大气氛,都是因为那战事搞的鬼。就算我答应,就算闻礼答应,可喜事儿一时半会儿也是办不了的。”
“哎呀呀,这事儿过了当然得冲冲气呀,要不然这以后日子还怎么过下去你说是不是?”李婶立马笑眯眯起来,对她拍拍肩说,“我儿子也是去奉族打仗的,现在在那里也挺好啊!那男人活血充足,你家丫头嫁进来铁定有好福气!”
“哎呀呀,也是去打奉族?打奉族好啊!”苏氏想起奉族就来气,脸色也自然缓和几分,眼睛瞅瞅旁边干坐着的闻礼,偷偷儿地和李婶说道,“不知你家那儿子现在回来不,要不我先见见面儿定定?”
李婶立马点头点头,愣半秒,她叹口气:“还没呢,来信说是什么秘密任务,根本没时间回来,年前就没回来过,一直待在澄县里头当差。”
“哦哦。”苏氏有些失望。
“如果想见,我立马把他叫回来也成啊。”
苏氏来了行头,刚想说话,这两人面对面搁着的桌子上面,便直接放下来个热水壶,只听“蹦”不重不响地声儿,接着二人抬头,便见宋闻礼一脸笑眯眯眼的样子,盯着苏氏慢腾腾,一字一顿地问:“您,是,想,见,谁?”
“………………”
与李家这头合作之后,物料来源便好了些,再说前头她从圆洲再次预定的货已经抵达岸头,驼子派了人去接货,再者李孝先这边提议将店面迁到京都繁华地段,因为那边有处李家的空铺子,一直搁着。
费时半月,将新铺子弄好后,她也算是累得根本无暇管及其他琐事,包括阿孟,阿孟他……夜里头,宋闻礼再次睡得迷迷糊糊,睡得头痛欲裂,这是三个月以来一直有的心病,到了白天起来就会好,但夜里一直是这样,她没管,就当是惩罚自己的,心里头也踏实。
一直梦见前生的事情,包括她死前那段朝廷政治内战,将皇后身旁的李家给牵扯进去后,李家犯了什么事儿她不知道,只是名声一直陨落,直到禁卫军抄刀进府,带着丫鬟们一路逃亡,到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
有个人胸口中了箭,也是快死了地倒在废旧的寺庙里。梦里她看不见那人的样子,只记得是挺正经的打扮,许是丞相的党羽也说不准,她并不怕,也没明说自己是李家的,只是帮他拔了胸口的箭头清洗,夜里围着火堆,也没说话。
之后的事情,宋闻礼看见处梅花林子,看见自己被官兵追捕,身上中了两箭,躺在地上就这么死了。
眼前有个男人,他嘴唇慢慢牵动,无声地吐露。
“宋闻礼。”
你认识我?
她想问,可声音发不出来。
“阿礼啊,阿礼?”
感觉有人在拍醒她,宋闻礼闭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眼前不是那男人迷糊的脸颊,而是自己的娘亲,她正焦心地瞧着她:“发烧了可不好啊,最近可累坏了吧?”
“我没啊。”宋闻礼笑着摇头,“我没生病。”
“还说没有,额头滚烫滚烫的。”
宋闻礼这一摸,还真的是滚烫滚烫的。
醒来日头还没完全升起,可街道已然是人生鼎沸,可叹果真是京都热闹地段,人流与澄县无法比拟,如今被苏氏下了禁足,她只得好好躺着休息。
在里头没待的下去,正欲起身,从枕头旁摸到块微凉的石头似地东西,拿出一看,原来是上回阿孟给她的玉佩,她眼睛一酸,一时没反应过来,眼泪便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她想他。
这是不可避免的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胡汉三回来了————真的太浪了————
第052章
和她做生意的那位葛老板如今反悔,想直接付了违约金走人,驼子那边急了便直接去找宋闻礼的人,可如今她正被李婶缠着脱不开身。
别问京都繁华街道怎地还有李婶她人影子,而且还又是宋闻礼旁边的那家铺子是属于李婶的,李婶开口不停喳喳解释:“分店嘛,这是大店,那是分店。哎呀呀姑娘你就先听我说,女人嘛就得早点嫁人,整什么生意呀。”
这么说来,李婶身份还真不是一般的普通。
宋闻礼妥妥儿地斜睨她眼:“那成,李婶你且先待在这儿,我与那边葛老板商议完要事再与你细谈如何?”
“成!当然成!”
烈阳高照冷风初暖,宋闻礼上楼换了身简便的素色衣裳,视线落在置于几案上的那枚玉佩,光芒阴阴郁郁地笼罩在上方。如今伤心是有的,不愿意去想也是有的,她索性将精力完全投入到繁忙中,累昏也好累死也好,她就是不愿意想起来,阿孟死去的消息。
便直接随同驼子出了门。
葛老板人就都在岸头算账接活,本着不愿见宋闻礼的想法一路无视,直到实在是忍无可忍,手里打着把竹子对她叫嚣道:“别的我且不提,宋老板你人是真好,不过前几日与你商定的那些货物,你们摆明了就是想在价钱上调低点,还说我们这边货物不行?你说我能咽得下这口气吗!”接着喘喘粗气,表情甚是气愤地跺跺脚丫,让赶工的那些人叫嚣地快些快些,马上大暴雨快要来了。
驼子瞧瞧上面晴朗的天空,半半好奇地问她:“这天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葛老板说快要下暴雨了。”他挠挠头,迎面直接被葛老板的竹棍子打中脑袋,“哎哟,葛老板你打我干啥?”
“打的就是你,你也不想想,这么好的晴天你以为就不下雨啊,也不看看老头我在外面徘徊多久了。”葛老板气岔岔德晃晃手里的棍子,就差再打一棍,再看看旁边的宋闻礼,表情就更凶了,“看啥看。”
“葛老板也是消消气,确实是我家不好,让您这儿添堵了。”宋闻礼笑道,“不过货物在我看来也是过不了关,价钱低些也是合情合理。”
“哼,小丫头这话倒说得顺溜,那你可要给我好好算算,那几分钱几分货物,就算每斤七两银钱,过路损耗算来也可以折价折价,也不用给我低到四两一斤吧?姑娘你这是要叫我喝西北风啊。”
“倒不是我叫你喝西北风。”宋闻礼一声不吭地从兜里掏出张黑字的白纸出来,接着便是一脸气定神闲,“白纸黑字,说是来了四辆货车,其中是两百斤大米你是硬生生地给我降成了一百七,请问葛老板,那剩下的三十去了哪里?再者我知道你们路径某处大雨,不过损失也不能像这样严重吧。”宋闻礼目光颇为深意地看他一眼,“也不知葛老板清不清楚这些。”
葛老板表情缓缓,拿来那张单据重新省视遍后,接着脸色铁青:“这,这验收单怎么就只有一百七,我明明验押的是整数。怎么回事。”接着嘴巴嘟囔几句,眼睛看向那边的货工,阴沉不定起来,接着他转头正正德与宋闻礼道了歉意,“许是我的错,待我查清数目,保准会还宋老板一个明白。”
“哟。葛老板这年头改变得还真挺大啊,还会开始认真道歉起来了,真是可喜可贺。”这咬牙声儿从驼子旁边极其悠闲地响起来,驼子吓了一跳,明明刚才还没人的。他惊讶地看着来者,发现居然是那前些日子专门在自个澄县老店里喝酒赊账的舜辽爷。
“舜辽?”葛老板明显觉得自己眼睛出了差错,“你怎么又回了京都,不是说好娶不着媳妇儿不会来的吗?”
“这你都信?”舜辽笑出声,“还是这么天真啊葛老板。”葛老板老脸一红,差点抄家伙上去给他来一拳解解气。
舜辽瞧了宋闻礼眼,嘴巴里轻飘飘蹦出来句,“原以为宋姑娘你大抵上会伤心那么几回,可如今我看你脸容姣好,倒是我想多了,原来你对待孟大人的恩情也不过尔尔。”许是他心头也是气愤的,态度虽与往常依旧,可宋闻礼也感触到对方隐隐约约的冷意。
可她还能怎么办呢,除了怎么没日没夜的焦头烂额,她还能怎么办呢。
宋闻礼自嘲地勾勾嘴角,眼睛对上前者:“舜辽爷你啊,我且是提点你几句,凡事儿也不能总看表面,向着以前那样,你总能将那些良民误认成是打劫的,可把孟大人给气坏了。”
舜辽爷沉默几秒:“你想表达什么?”
“嗯,我这人表面上虽是和和气气的,可追起债来就是个蛮横不讲理的人了。”宋闻礼张欣在他面前摊摊,眯眯眼睛笑眯眯地,“还不把先前欠的酒钱给我补全了?”
“…………”舜辽咳了声,摸下巴低头不作声,沉吟半刻,嘴巴里呢喃几句,好似是问的旁边葛老板,“听你说近日有贵客来看你,我就顺道来瞧瞧是哪门子贵客让你这么盛装打扮的。”
“其实…你已经想到了还问我?”葛老板指指他身上那副装束,嘴里笑呵呵的,“这不,连你都打扮起来了,你铁定是想到了。”
“既然是贵客,我和驼子就先告辞了。”宋闻礼举步转身,走了几步,因着自个视线还未落在前方,只听后头传来葛老板“哎呀宋老板你前面小心撞着人啊。”这声,宋闻礼稳稳停住脚步。
接着,她眼角瞧见一缆绛紫银流广袖,视线往上移动,便见来者虽未女子却气宇非凡,细眉美眼,流光辗转于眸色之间,再者眉心一点红心,些许残余的碎发落在耳际柔柔的浮动。
宋闻礼想来必定不是普通人,她定定神,岂料看见那位姑娘手指头轻捻着下巴揣摩半刻,再是嘴角轻佻起来,道:“原来如此,你是阿孟信里说起的那位宋姑娘吧?”
宋闻礼一愣:“你和阿孟认识?”
“认识很久。”她了然一笑,微微恻着脑袋,“舜辽就是那脾气,你别将他的话放心上。我这次来也并不是单独见他俩的,”随后视线重新落在她脸上。
宋闻礼明白:“见我?”
她说:“阿孟说在澄县见到了位似曾相识的姑娘,他很奇怪,明明都没有见面,他却唯独对你没法子。他还与我们说你难道是他失散多年的亲人不成。”她嘴角挑起来,可宋闻礼却没办法笑。
“宴大人。”葛老板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对她拘礼,道了声,“派人来报说你要来这儿可把我吓着了,原以为是误报呢。”葛老板笑咧咧嘴,后面跟着来的便是舜辽。
“我也是闲着无聊才偷跑出来的。”宴大人说是如此,却惹得葛老板背脊冒冷汗,他颤颤声儿道:“难不成你与皇,你俩又吵起来了?”
“此话还真不能乱说。”宴大人她这次立马纠正过来,面色犹如稚嫩孩子在较真似地模样,揪起眉头来数数起来,“他那是单方面吵架,与我无关。”
“……那您还偷跑出来。”
宴大人:“你说什么?”
“……没啥。”
旁边舜辽咳了声:“大人您还是回去吧,要不然姜老爷单方面又得怪罪我们起来了。老姜最看不得你吃苦,但他最喜欢看着我们吃苦,所以您还是可怜可怜咱和葛老板吧,好不好?”
宴姑娘脸色不变,她挑开扇子扇扇风来,再是云淡风轻地笑道:“此次我又不是来寻你们玩的,只是报了个假的,来找人家宋姑娘的罢了。”接着拉上宋闻礼的手,“那我们便走了。倘若是那位姜老亲自出了皇城……”
“就是啊!若是真出城了真不好办了。”葛老板苦心劝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