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烨然看了杨老将军一眼,见对方微微摇头,便回答杨子荣,“于先生把杨老将军照顾得很好。”凤烨然没有明确的回答,反而提出了要求,“杨大公子,可否请你和于先生出去一下,我有话和杨老将军说。”
“这......”杨子荣不明所以,有些迟疑的看着祖父。
杨老将军说道,“你们先出去吧!”这是应下了凤烨然的要求。
“是祖父(将军)。”杉卿玉也随着杨子荣他们出去了。
☆、卿玉的迁怒
杨老将军漫不经心的望着凤烨然,淡然道,“如今房内只得你我二人,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凤烨然想不明白想眼前这个老人是如何才能这般风轻云淡的对待自己的性命的,依着杨老将军如今这般的淡然,恐怕对于自己的病情早已心知肚明。可既然知道了为何还要接受这种不公的对待呢?
“为什么?”凤烨然心中有无数的问题,可在杨老将军的注视之下,他却只能生硬的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杨老将军轻笑了起来,“傻小子,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的语气显得平易近人。
“子荣他们知道么?”凤烨然迟疑的问着。
杨老将军摇摇头,“他们不知道。”他看着凤烨然,神情郑重的问道,“他们也不会知道的对么?”
话已至此,凤烨然也明白了杨老将军的意思了,轻轻的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凤烨然抬头劝道,“杨将军,或许还有别的路可以走,我可以帮你把体内的毒给清除,虽然过程会漫长一些,但是给我些时间,我能做到的。”
杨老将军笑道,“我相信你能做到的,可这毒已经跟随我十几年了,它早已经是我身体中的一部分了,倘若事情真的那般简单我也不会等到今日。”他拒绝道,“不用了,就这样吧,如今威远府很好,也不再需要我了。”
凤烨然心中感慨道,“我尊重你的选择。”能让杨老将军如此慷慨赴死的,必然是比他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凤烨然虽然心有不忍,但是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他选择尊重对方。
杨老将军点头道,“子荣能有你这样的一位朋友,是他的幸运。”而后他笑道,“京城繁华,你若是不急着走,不妨多待待。”
“在下知晓了。”
话已至此,凤烨然觉得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了,他走出房门后,杉卿玉他们便走至跟前。凤烨然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于扬道,“杨老将军累了,先生进去看看吧!”
“好!”于扬进入房内。
凤烨然望着杨子荣道,“你若是得空,不妨多陪陪杨老将军。”
杨子荣神情一惊,凤烨然这话分明、分明是说祖父时日无多了,“凤兄,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么?”杨子荣有些手足无措道,“只要你说,不管需要什么样的药,我都可以给你寻来,只要你能帮助祖父,只要......”
“子荣、生老病死乃是天道轮回,莫要太过执着。”凤烨然劝说着。
杨子荣摇头,神情激动,“那是我祖父,从小陪着我长大的祖父,我做不到这般坦然接受。”
“你可以做到的,况且你也不希望杨老将军继续遭受病痛的折磨,已经十几年了,够了子荣,真的够了。”凤烨然答应杨老将军不说出事实,但是他也不希望杨子荣就此颓废,况且饱受病痛折磨十几年,不管下毒的人心思为何,但是试图用着这样的方法消磨一个将军的意志,此举真的用心歹毒。
杨子荣眸光黯淡,想起每每病发时强颜欢笑的祖父,杨子荣低诺着,“或许你说的对,是我太过强求了。”他自幼父亲母亲便不在府中生活,只得他和祖父两人相依为命,便是父亲和二弟他们得陛下恩准回京一趟,也不过是短短时日。所以他自幼便和祖父感情最好,如今得到这般答案,一时之间他难以接受。
“凤兄你想回去休息吧,我去看看祖父。”杨子荣平复了一下情绪,略歉意的说道。
凤烨然点头,“你去吧!”
待杨子荣离开了杉卿玉方才开口,“你到底想隐瞒什么?”
凤烨然苦笑,“果然还是瞒不过你。”虽然卿玉没有为杨老将军把脉,但是凤烨然也没想过能瞒着对方,“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房再聊。”
“也好!”杉卿玉点头,便推着凤烨然出了杨老将军的庭院,回到了他们暂居的小院之中。
杉卿玉倒了杯茶水递给凤烨然,“现在这里没人了,你可以说了。”
凤烨然没有直接切入话题,反倒问起了杉卿玉,“你觉得杨老将军是个怎样的人。”
“忠君爱国,骁勇善战、平易近人,意志坚定,还要我说下去吗?”杉卿玉抬头望着凤烨然问道。
凤烨然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随即轻叹道,“不过一面之缘,你便对他评价如此之高,可就是这样一个为国为民的将军,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向死亡。”
杉卿玉眼中闪过一丝暗光,神情隐晦道,“你可以选择救他的,你有办法的不是么?”
“你又知道?”凤烨然轻笑道,似乎因为卿玉这般了解自己而欣悦。
杉卿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你我相识也三年了,卿玉虽然说不上了解凤公子,但是卿玉对凤公子的医术还是信心十足的,你若是没有把握,刚才在为杨老将军把脉时你便会说出来了,而非让我们离开。”杉卿玉不容置疑的看着他道,“你在房中必定和杨老将军详谈了一番,所以出来后方才对杨子荣说那番话,我若是没猜错的话,是杨老将军主动放弃医治的,并且他说服了你。”
杉卿玉再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杨老将军的病根本不是什么陈年旧疾,而是中毒了。”
凤烨然沉默的看着杉卿玉,心中有些震惊,明明卿玉并未为对方把脉,可是却仿佛身临其境,知道的一清二楚。“杉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上卿玉嘴角泛着苦涩,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这是那位惯用的手段,更是因为她的祖父亲身经历过,“你为什么不救他?”杉卿玉想知道答案,或许从杨老将军这里,她能找到问题的答案。
凤烨然不明卿玉为何如此执着这个问题,但还是开口回答,“这是杨老将军的要求,我尊重他。”
“可你知不知道你的应允,是在放弃一条生命,你明明可以救他却不救,你让我们这些亲人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受尽折磨而死吗”杉卿玉眼眶微红。
凤烨然错愣了一下,“我们?卿玉你.......”莫不是卿玉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才如此在意杨老将军的事。如此一来,卿玉究竟是什么身份,她是否和杨老将军有关系?凤烨然想起了刚才卿玉和杨老将军的见面,杨老将军的神情并不认识卿玉。
杉卿玉深吸了口气,缓和了下情绪,语气抱歉道,“对不起,是我情绪激动了。”
凤烨然摇头,“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看着面前这个明明脆弱得很的女人却假装坚强,他忽然之间什么都不想问了。
“杉姑娘,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来到京城,我们都是一起的,你、不是一个人。”凤烨然蹉跎的说出了心里话,他想自己说得这般明白,杉姑娘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吧!
杉卿玉有些感激凤烨然的安慰,点头道,“多谢你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我先走了。”心思分散的杉卿玉并未多想,只当是朋友间的安慰。
凤烨然呆呆的点头,“好,我送你!”
凤烨然把杉卿玉送出了房门,两人道别后他又回房间了,但是心中却老是想着卿玉方才的回答,一整夜都难以入睡。
☆、画中意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里,凤烨然时常和于扬讨论着杨老将军的病情,偶尔杉卿玉也会参与其中,有时候他们也会因着某些意见不同而僵持不下,这种为医术而彼此自我坚持的纯粹,又因为对方精彩的解答而心悦诚服的简单,可以说是杉卿玉过得最轻松自在的一段时光。
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半个月,而杨老将军的身体却一天天的衰弱下去,威远将军府的氛围也越来越压抑着,下人小心翼翼的侍候着。这天晚上,当杉卿玉准备入睡时窗沿上飞来了一只信鸽,杉卿玉看到信鸽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她走至跟前取出纸条,打开查看信上的内容,待看完后嘴角微微扬起,半响后便把信条烧了。
到了第二天早晨,杉卿玉在院中作画,而杨子荣却带着贺奕玦来访。
杉卿玉画得是肃杀之后的寒梅,梅花树上只得点点嫣红,而雪地之上却遍布花瓣,画中所画的是一株历尽风霜后的残梅。待杉卿玉收笔之后,身后响起了赞赏的话。
贺奕玦从她身后走上前来,眼含赞许道,“杉姑娘画技了得,竟是把梅花的傲骨也表现得淋漓尽致,这寒梅经历风霜依旧傲然挺立,杉姑娘真是妙手丹青啊!”
杉卿玉轻笑以对,俯身行礼,“民女见过王爷。”
“杉姑娘请起。”
贺奕玦上前细细观察这画中景色,画面之上画的虽是梅花,但是表达出来的意境却并非单单是梅花的傲骨。贺奕玦细细观看着,待他深入画中时迎面而来的却是一种凋零和满目苍夷。贺奕玦眼中闪过一抹深思,虽然这是画景,但是却用了以景喻人的手法作画,而画中所含的情感并不是一个寻常女子能表达出来的。
贺奕玦站起了身,状似无意的问着杉卿玉,“杉姑娘这画要表达的似乎不只是梅花的傲骨,里面可还有别的东西在内呢!”
杉卿玉颇有兴趣的问道,“哦,那王爷可看出了什么?”
贺奕玦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笑意,认真的评述道,“这画面看似画得是梅花的凋落,可在表达的却是战后的荒凉,本王说得可对?”
杉卿玉眼中含笑,看着贺奕玦态度也柔和了许多,“王爷果真慧眼如珠,此话正正说中了画中之意,更是我作画时的初衷,看来王爷也是丹青中的高手。”
贺奕玦摇头,“杉姑娘这话过于抬举本王,论作画,本王比不上姑娘的妙手丹青,本王是个粗人,只会舞刀弄枪的。”贺奕玦顿了一下解释道,“本王之所以能看出来,不过是因为经历过战场罢了,倒是杉姑娘能做出此画令本王侧目。”
“哦,王爷何出此言?”杉卿玉挑眉轻笑,似乎十分好奇贺奕玦说出此话的缘故。
贺奕玦背手看着远方轻叹,“本王从不信能凭空想象便知晓战争残酷的人,杉姑娘画中之意却让人身同感受,本王斗胆猜测,姑娘是个经历过战场之人,至少你见过战后的尸骨遍地。”
杉卿玉轻敛眸光,眉宇之间含着淡淡的忧愁,“王爷观察入微,民女也无须隐瞒。”沉默半响杉卿玉方才接着道,“我的祖父是马背上的人,历尽经无数的战争,身体上更是留下了痕迹,晚年饱受病痛折磨而去。我因着祖父之故,四年前曾到过北疆,在那里,我看到了战争的残酷,看到了掩藏在纸醉金迷之外的现实。”
贺奕玦却有些意外了,“杉姑娘也去过北疆?”
“去过,还在那边呆了一年多的时间。”杉卿玉如实相告。
贺奕玦点头,“四年前北疆战乱,姑娘若是去过此地,见过战场的情况倒也寻常。”
杉卿玉望着贺奕玦道,“王爷年少便上战场历练,想必对北疆一带也有所了解?”
“北疆是个土地贫瘠之地,百姓难以靠耕作为生,但是北疆民风淳朴,虽然生活贫苦艰难,但是他们安居乐业、勤勤恳恳的生活着,而北疆的百姓最喜欢吃的便是烧肉和牛奶了。”贺奕玦感慨道。
“牛奶?”杉卿玉状似无意道,“这个我倒没见过,我在北疆常吃的倒是烧肉和烈酒,便是瓜果蔬菜也极少见到。”
贺奕玦眉眼笑开,眸光柔和地望着杉卿玉道,“许是我记差了。”贺奕玦看着案桌上的话道,“你这画面有景无字倒是显得寡淡了一些,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本王愿为其题诗一首。”
杉卿玉侧退一步,拱手相请,“王爷原屈尊为画题诗,是民女的荣幸,王爷请!”
贺奕玦低头沉思半刻,提笔落墨, “白雪迎傲骨,风霜难折腰。雪地染红梅,片片沁心扉。寒冬知春意,风雪相迎送。夜深人不知,何人归家来。”贺奕玦看着画上的诗,放下了手中的笔,退后观看着画面。
杉卿玉上前观看,巧笑点评,“王爷此诗不仅说出了梅花的傲骨,更是点出深闺之中,妻子殷切期盼丈夫归家的冀望。从而侧面揭露了战争的残酷,表达自己希望战火平息的愿望。王爷心怀百姓,是天启之福。”
“不过一首诗而已,杉姑娘过誉了。”贺奕玦看着灵动迷人的杉卿玉道,“倘若没有姑娘的画,也没有今日的这首诗,姑娘亦是心存百姓之人。”贺奕玦越发的看不懂眼前这个女人了,她可以冷淡如霜,也可以因为一首诗而与自己谈画论詩,更是能与自己心意相通。
杉卿玉看着有诗无名的画,略显遗憾叹息,“王爷为何不题上诗名?”
“诗名?”贺奕玦神情恍惚了半分,“本王也不知道该题何名了。”似乎哪个名字都不合心意,因此他才写完詩后便搁笔不动,贺奕玦想:或许有一天他会为詩题上合适的诗名吧!
杉卿玉笑道,“既然一时难以抉择,不妨先放放,日后或许会有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