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
这时元墨珏也道:“生在皇家,有太多生不由己。我们得到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至少现在,我和楚珺身边都有心悦之人陪伴,当然也希望你能与我们一样。”
“长兄……”
见青璇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元墨珏打趣道:“反正咱们亲戚多,尉屠那多罗敢欺负你,咱就一起上,不信揍不哭他!”
楚珺又腹诽,亲戚是多,谁还能有皇族亲戚多?
青璇则是被“揍哭”这个词逗笑了。
楚珺撇撇嘴,“长兄,你这也太掉价了,还要咱挽袖子干架?直接让阿珩领西境驻军打过冥水去,胖揍尉屠那部一顿,这才解气。”
卫珩和青璇都笑了,元墨珏摇头叹气,“真是女生外向啊,话里话外都是你夫君好,咱这个长兄那得靠边站,”他指指楚珺,对青璇道:“瞧见没?这就是个反例,你以后嫁了人,可不能这样。”
楚珺不干了,“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可得把长兄今日的指示传达给粲然,让她以后务必记挂自家兄长,夫君什么的就不用太在意了。”
元墨珏梗住,“还是你狠,为兄认输。”
姚合因为最近一直在查会试的案子,这一日依旧是酉时自大理寺回府。天色已晚,平都街道上已没有多少行人,车夫将车赶得很快。
姚合在车中闭目养神,忽听到车外似有飒飒风声,接着马车停了下来。他正想掀开车帘看看怎么回事,就听见车夫一声惨叫。
三月十四早朝,大理寺卿姚合因前一晚在回府路上被刺杀而受伤,告假未朝。平都之中,天子脚下,竟有人敢刺杀朝廷大员,帝震怒,命卫尉寺详查,金吾卫辅之。
卫尉寺卿是保皇党,不偏向任何一个皇嗣,命卫尉寺查案,说明了皇帝坚决不偏袒的态度。金吾卫虽由荣安侯殷士诚掌握,但皇帝说的很清楚,金吾卫为辅,也最多干些跑腿抓人的事儿。在卫尉寺卿的眼皮子底下,殷士诚就是想包庇也难。
元紫琰和殷士诚这下就是不想弃车保帅都不行了。而殷士诚若是在这件事中听卫尉寺指令,毫不留情地处置崔史文,其他追随元紫琰的人多少会有兔死狐悲之感,实不利于元紫琰这一方人心稳定。
楚珺站在东宫,遥望着宣政殿方向,心道:姜还是老的辣,父皇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
皇帝命令下达,与刺杀无关的,这时顶多有些感慨,而心里有鬼的,就只能惶惶不可终日了。
姚府。
楚珺看着神清气爽、没有任何受伤迹象的姚合,笑道:“这下姚大人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姚合拱手,“惭愧,惭愧,不瞒殿下,大理寺是个得罪人的地方,臣倒是不怕这个,就是被扰得有些烦了。正好,会试的案子已经查的差不多,臣把结果递上去,就在府里躲清闲了。”
楚珺笑着点头,“姚大人就安心在府上休息,把要呈给父皇的东西交给本宫就成了,本宫亲自送进宫去。”
姚合一听,有些坐不住了,“怎么能劳烦殿下……”
楚珺摆摆手,“这个烫手山芋,你去送,还不知道又要出什么乱子。万一有什么人仗着自己品级比你高,半途上要插一手……”
姚合点头,“臣明白了。”他笑笑,“东西在殿下手里,谁还敢打主意?”
楚珺也笑,“正是。顺道把刺杀大人的那几个家伙送到卫尉寺,也算是帮卫尉寺卿一把。”
姚合拱手,“对了,还未曾谢过殿下相救之恩。”
楚珺按下他的手,“姚大人不必如此。不瞒大人,此事也并非本宫偶然遇见,而是……”楚珺略一停顿,像是做了决定,“而是本宫早就猜到崔史文会坐不住,提前派人守在姚大人身边,这样也能抓住崔史文行刺的证据。”
姚合表情一滞,思索了一下,缓缓释然,“虽然殿下有所预谋,但救了臣是不争的事实。且殿下虽有预谋,但并非出于什么不堪的目的。殿下坦荡,不挟恩以求,反据实以告,臣甚愧。”
“姚大人恩怨分明,何愧之有?”楚珺表现得一派坦荡,内心里却在想,也是有对姚合这样的人,才能把话说破。遇见一个拎不清的,不会这么容易释然。说有愧,还是自己有愧,毕竟自己也没把全部真相都告诉姚合……
第一百六十一章 连环计(下)
第一百六十一章
楚珺将大理寺调查结果呈上去,天威震怒,皇帝布告天下,这届会试成绩尽数作废,择日重考。同时,皇帝亲自审问尚书崔史文等人。
正在这时,卫尉寺卿又押着几个刺客面见皇帝,刺客指认崔史文乃指示之人,皇帝大怒,当场将崔史文削去官职,命卫尉寺将之收监在押,听取后审。
皇帝亲审会试试题泄露一案意味着对一干涉事官员的处理不会留情。三月十八日,吏部与此案有关二十余人皆被罢职,从犯流放岭南永不得入京,主犯崔史文刺杀朝廷大员,罪加一等,判斩监候,其族三代以内不得为官。涉事考生发回原籍,终生不得入学,不得再考。
崔史文衣衫褴褛,发髻散乱。被押入天牢的那一刻,他回头向东宫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心里想了什么。
东宫。
楚珺与卫珩相对而坐,中间放着一盘棋。曾鸿在两人侧面坐着,观望两人的棋局。
棋盘上,黑白子已经厮杀到了最后的阶段。楚珺执一颗黑子,思忖半晌,正要下落,忽然余光扫到一旁的曾鸿眉头微一皱,马上将手缩了回来。
卫珩叹道:“玥玥,都快一炷香时间了。”
楚珺不满道:“莫催嘛,再催,你就是有意打扰我让我输。”
卫珩无奈,只好闭口不敢再言。
曾鸿就更不敢出一点声了。宽敞的殿内,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就在这静的不能再静的环境下,楚珺执着一颗黑子,正要往看准的地方落去时,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殿下!”
楚珺本就不太灵活的右手一抖,黑子掉在本来要落的旁边的位置上。清脆的落子声,标志着全盘黑子陷入了绝境。
楚珺缓缓收回右手,左手却扣在了棋盘边缘,手指紧绷。曾鸿见状,微不可察地向后退了退。
进来的翡扇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依旧轻快地道:“殿下,孟大人来了,看样子是有好消息呢。”
这句话一定程度上舒缓了楚珺的情绪。她将掀棋盘的冲动强按下去,语气有些不耐,“让他进来。”
翡扇不知道楚珺为何有些情绪不佳,自己进来就说了一句话呀……她带着疑惑退下,“是,殿下。”
卫珩见楚珺按着眉头恼怒的样子,安慰道:“你重新落子吧,这不算悔棋。”
楚珺此时已经没了兴致,将那枚落错位置的棋子捏起来,看了看棋局,沮丧地把它丢回棋盒里,“不下了不下了,这盘最多就是和局,赢不了你的。”
孟蔼进来,向楚珺行礼,“殿下。”
楚珺把棋盘一推,“你给微姐儿授完课回来了?”
孟蔼敏锐地感觉到楚珺有些迁怒的意味,拱手道:“是。谢家小姐有天赋,又十分刻苦认真。殿下果然给臣找了一个好学生。”
他这样回答,楚珺反倒没脾气了,只好生硬地转开话题:“何事?”
孟蔼道:“回殿下,陛下的旨意下达了。”
楚珺听孟蔼说完元文谡对这次会试试题泄露的决断,摸了摸下巴道:“判的这么重,看来这次,父皇是真的下狠手了。”
孟蔼是不能对皇帝的做法发表看法的。他说起另一件事:“陛下命礼部接手主持重考会试,日期定在五日后。国子监祭酒、礼部侍郎、翰林学士为主考。”
“五日?时间这么紧?”
“是。因为调查试题泄露一案已经耽误了不少日子,如果再往后推迟,今年新科进士入朝的事宜都会被打乱。”
楚珺颔首,“告诉史迁,以崔史文为前车之鉴,小心谨慎,万不可出岔子。多少双眼睛盯着这次会试呢,万一他再出纰漏,父皇问罪,本宫也不便保他。”
孟蔼拱手,“是。臣告退。”
楚珺将视线转回棋盘时,卫珩已经在一颗一颗捡起棋子了。楚珺挫败地抱起一盒黑子,“再不跟你下棋了。十下八输。”
卫珩笑道:“哪有那么夸张,统共跟我才下了几次棋?”
楚珺搅着棋盒里的棋子,“说起来我也是颜氏族学出来的,可细究起来,棋下得不拔尖,画也就是不丑,书呢勉强能看,琴就干脆不会,我现在有点好奇,学成我这样,舅舅是怎么放我出来的?”
卫珩忍不住笑了,“子盛还在呢,当着他的面这么说真的好么?”
曾鸿跟卫珩和楚珺都相熟了,现在私下偶尔玩笑也不至于动辄告罪。他笑道:“世子说的极是,殿下再这样讲,学生真的无颜再待下去,要赶紧回黎川书院跟先生再学几年了。”
楚珺一笑了然。
自己在黎川书院表得现太剽悍了,让这群学子记忆犹新。而且曾鸿与卫珩一样,棋极好,书画也可,但琴就是一窍不通了。楚珺戳着下巴道:“我在想,咱们这群人是不是跟琴八字不合,怎么碰巧都不是那块料呢?”
卫珩和曾鸿都笑了。
楚珺只道两人是被逗笑的,哪里知道卫珩听了这话心里极是熨帖——他们都不会弹琴,这才是有缘分的一路人,那些善于抚琴的,都跟楚珺八字不合!原来那个陈赞是,现在这个陈易也是!对了,这姓陈的也跟她八字不合!
楚珺要是知道卫珩心里的想法,怕是要笑到抽筋了。谁知道男人计较起来也能这么酸呢!
说了会闲话,楚珺想起正事。“五日后会试,子盛可准备好了?”
曾鸿笑笑,“本来一个多月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楚珺一想也是,“之前那个会元竟然是提前得了试题的,现在没了这群投机取巧的人,你们当比上一次发挥更好才是。”
曾鸿感叹道:“其实,学生是很为那个会元惋惜的。”
“哦?”
“殿下知道,即使提前得知题目,也并不能保证所答会被主考看中。这个考生虽然提前知道了题目,但能答出会试第一的成绩,说明本身才学也是不俗。如果不做这种事,考中贡生、进入殿试应该也是必然的。何苦……现在终生不得入学不得再考,这一辈子算是毁了。”
楚珺缓缓道:“再怎么可惜,他到底是干了舞弊这种事,国法如炉,容不得沙子。更何况本身才学不俗,却要做这种事,安知不是品行有缺?”
曾鸿沉眸道:“学生只是在想,如果学生是个进京赶考无依无靠的寒门学子,权势迫人的盛安公主要学生做这样的事,学生如何拒绝?”
楚珺沉默了半晌,手指关节在案上叩了叩,“本宫知道了。”
曾鸿起身,“殿下圣明。学生告退。”
楚珺点头,“嗯。”
待曾鸿离开,楚珺唤道:“褚风!”
一道身影自房梁上跃下,“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