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自然不许,史迁再三奏禀,态度坚定,帝无奈许之,将春闱一应事宜交由吏部,命史迁与崔史文尽快交接,决不能延误春闱之期。
聪明人心里清楚,礼部尚书史迁是太女的人,敢如此,定受了太女的指示。太女不但敢自请圈禁,还敢让礼部直接退出这次春闱事宜,这样的坦荡退让,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次的事真是幕后有人恶意构陷。同时,皇帝的坚决态度也增加了楚珺的筹码。
这日早朝过后,人心的天平暗暗朝楚珺倾斜。
下朝后,众臣看向楚珺的目光复杂不一。楚珺不为所动,一派坦荡。史迁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担忧,楚珺远远冲他摇头,示意无碍。
工部、户部向她发难是意料之中,但连中书门下都上赶着要把这件事推上朝堂……中书令沈翰哪儿都不靠,只忠于父皇,他附议,应该是单纯地认为,身为储君,自己的品行绝不能出这么大的瑕疵,必须给出一个交代。而门下省……纪家是见风使舵,趁着元紫琰打压自己顺带踩一脚呢,还是本身就参与了这件事呢……
朱茂见楚珺在前面一个人走着,赶上几步,上前行礼。“殿下,这次的事……还是由刑部审理稳妥些。”
楚珺笑笑,“所有人心知肚明,你是本宫的人。让刑部审,本宫的清白就要变成不清白了。”
朱茂跟着楚珺慢慢向宫门走着,“臣明白,这样是授人以柄,可现在殿下的声名不能出一点岔子,大理寺会不会……”
楚珺道:“姚合是个聪明人,会秉公处理的。他还是孟党的时候,都不敢把本宫得罪死,现在更犯不着为了在这件事中还没露脸的盛安公主,而开罪本宫。”
朱茂慢慢点头,“是,臣明白了。”
两人一路走着,快到宫门时,楚珺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朱茂见太女突然不说话笑起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发现等在宫门口的武国公世子。
楚珺也没避讳朱茂,直接迎上去,“等久了吧?今天稍微耽误了一会儿。”
卫珩笑着牵起她的手,“没多久。我估计今天会晚一些,所以迟了点出来。饿了没?”
楚珺道:“嗯……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饿了。”
“回去就用膳。我出来的时候吩咐过了,准备了你喜欢的绣球乾贝和蟹粉狮子头。对了,膳房还新做了几种点心,你回去尝尝味儿……”
楚珺听了就馋,拉着卫珩就走,“快走快走,回宫用膳。”
楚珺走了几步,才想起还有个朱茂被自己丢在后面,回头道:“朱大人见笑了。”
朱茂一揖,“不敢。”他直身笑笑,“殿下和世子快回宫用膳吧,臣告退。”
楚珺听出了朱茂话里的揶揄,笑着摆手道:“行,那本宫先走了。”说完便上了马车,倒像真的着急回去用膳似的。
卫珩将车帘放下,翻身上马,向朱茂一点头,打马离开。朱茂忙躬身回礼,送两人离开。
此时正是下朝的时间,在楚珺前后都有不少下朝出宫的朝臣。卫珩在宫门口等楚珺的这一幕,许多朝臣都看见了。
这才传出雍州那件事,两人怎么一点没受影响、还感情颇好的样子?
有人憋不住,凑到朱茂跟前问道:“朱大人,太女与世子……似乎没有置气的样子啊?”
朱茂看了这人一眼,认出是太常寺卿,淡淡道:“太女与世子一向伉俪情深,王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太常寺卿赔笑道:“朱大人,方才宣政殿的事……”
一个声音自后传来,“王大人,方才在殿中,太女已经说的很清楚,这件事是奸人构陷,王大人此时仍有疑虑,是怀疑太女之言有假?”
朱茂回头,见来者是东宫詹事孟蔼,向他一拱手。孟蔼还了个礼,“朱大人说呢?”
朱茂道:“孟大人说的正是。”
太常寺卿暗叫不好,忙道:“是下官糊涂了,二位大人教训的是。”
孟蔼道:“你我同殿为臣,说什么教训,不过是提醒王大人慎言罢了。毕竟有个词,叫祸从口出。”
太常寺卿连连应是,匆匆告辞了。
朱茂扫了一眼,见周围还有往这儿看的朝臣,便对孟蔼道:“孟大人,要我说,这年头趣事儿真多,不知是谁,用这种有失身份的下作法子,就想往殿下身上泼脏水。”
孟蔼道:“朱大人,我看这更有趣的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事,竟然还有同僚信以为真呢。”
周围许多想看热闹的大臣闻言,讪讪散去。
这日楚珺和卫珩感情如旧、并无嫌隙的一幕传出宫去,很多觉得太女向来亲厚温雅、世子端重磊落,对传闻本就存疑的人,愈发觉得这件事是有人背后作祟。一时间,传闻的风向不再一边倒,而是出现了两派分歧。
楚珺听得知,对卫珩笑道:“嘴长在人身上,二皇姐再怎么派人散播,终究没法收买所有人啊。”
似乎是为了反驳楚珺这日在朝堂上的坚定言论,这几日平都又悄然传开另外一件事:武国公世子与太女的早就形同陌路,世子早在外私纳妾室,而太女最近也带了一个极善抚琴、面容清俊的年轻男子回东宫……
这个说法传到东宫,曾鸿等人看陈易的眼神都十分微妙——这个太女的“面首”,说的该不会就是他吧……
陈易自然也听闻了这个说法,来向楚珺请辞,楚珺没有答应。
“你现在走,倒像本宫被说中、心虚似的。你不用管那些闲话,本宫会处理。只委屈你暂时待在东宫不要出去,免得遇到什么意外。”
陈易见楚珺态度很坚定,躬身道:“给殿下惹来麻烦,殿下不罪已是大恩,怎敢受殿下一句委屈?殿下放心,草民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哪儿也不去。”
陈易出去的时候正遇见往进走的卫珩。卫珩的目光锐利冰冷,薄唇抿得笔直。陈易倒没有露怯,恭敬地向卫珩行礼。卫珩只看着他不叫起,陈易也不出声,就那样跪在地上。半晌,卫珩道:“起来吧。”说完转身就向里走。
陈易缓缓起身,望着卫珩的背影消失在内庭,这才转身离去。
题外话
啊我不会告诉你们其实是我想吃绣球乾贝和蟹粉狮子头了……
陈易不是无关紧要的角色,应该有亲们能猜到一点他的身份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会试风波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卫珩走进内庭,见楚珺若有所思,“在想什么?”
楚珺思索着,语速很慢,“我在想,当时我到长宁王府接翡扇,四皇兄跟我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突然提我善听琴的事?”
卫珩顺着楚珺的眼神望去,看到一张长案。那是刚才陈易弹琴坐着的地方。他眼神一冷,“陈易有问题?”
楚珺摇头,“没有,我没看出来任何不对。我只是想到那日早朝,门下省附议户部奏禀雍州传闻一事,现在又有关于陈易的传闻出来……我猜想,是不是四皇兄知道什么,那日是拐着弯在提醒我?”
卫珩道:“你是说,这次的事,纪家也参与其中?”
“我猜的,没有任何线索证据。”
卫珩沉声道:“若盛安公主与长宁王靠到一起去,我们可不好办了。”
楚珺摇头,“应该不至于。纪家的行事我也算了解,那是一点风险也不肯冒,巴不得跟在别人后头等现成的,等别人争得两败俱伤再捡便宜。他们怎么可能跟着谋算水准时好时坏的二皇姐?”楚珺笑笑,“那还不如跟着我保险些。”
卫珩觉得她形容元紫琰的说法有趣,笑着颔首,“说的是。目前看来,纪家打的算盘是跟着盛安公主踩我们,再跟着我们踩盛安公主,两头不耽误。”他勾了勾唇,“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至于陈易,我会盯着他。”
其实楚珺心里,对陈易还是有几分莫名的信任,并不想无端怀疑他。但卫珩这样说,楚珺也不会开口反驳,毕竟,卫珩也是为了自己好。
奉德二十年二月初九,春闱会试第一场。同日,大理寺开堂审查武国公世子私纳外室、太女派人行凶一事。
那日当街拦下世子的女子自然被带到了堂上。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该女子当堂翻供,直言自己乃受盛安公主指使,诬陷太女和世子。因盛安公主派人抓了自己的夫君为胁迫,自己才不得不受盛安公主摆布。
满堂哗然。太女见状,派人带了一男子上堂。这男子正是女子的夫君。他说明了自己被抓的始末,又讲了如何被太女派人救出的过程。
这下,事情就与之前完全不同了。本来事关太女和世子唯一的证据,就是这个女子之言,现在这个女子所说与之前完全不同,不但洗清了太女和世子,还把盛安公主牵扯进来。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盛安公主与太女斗法,避之不及,大理寺卿姚合哪敢随意定夺,只好将事情密奏皇帝。皇帝命太女、武国公世子、盛安公主皆往大理寺。
二月十一,太女、武国公世子、盛安公主同至大理寺。姚合将之前的男女带至堂上,请太女、世子、盛安公主与之对质。太女、世子与两人所言一致,盛安公主矢口否认,一口咬定根本没见过堂上两人。
由于证据不足以确定盛安公主与此事有关,姚合将情况上达天听。皇帝言明此事乃有人假借盛安公主之名挑拨太女与其他皇嗣间的关系,命大理寺详查。姚合领命。
话虽如此,但明白人都知道,这件事不会再查出什么别的结果了。太女被诬陷,却是盛安公主做的,实在算不上一件有脸的事。皇嗣之间的争斗是最不好看的,也是皇家最不愿揭露出来的。为了皇家在天下人面前的颜面,这件事只能这么不了了之。
雍州一事虽然这样草草落幕,但朝臣们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虽说盛安公主一击未成,没能让太女失去卫家这个倚仗,但也让太女和礼部丢了春闱主考这难得的机会,将之揽到吏部名下,自己还不痛不痒。这一场交锋现在看来,似乎是太女损失重大、盛安公主全胜。
可这也只是“似乎”而已。
卫珩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立着的年轻人,“试题拿到了吗?”
年轻人垂目道:“回世子,拿到了。”
卫珩点点头,“很好。后日就是会试第一场,记得我嘱咐你的事。”
年轻人拱手,“是,世子。”
卫珩抬手,“你回去吧。”
那人躬身告退,离去的脚步却一顿。卫珩没有忽略他的举动,缓缓道:“你放心,承诺过你的事会兑现。只要你做完这件事,我保你全家一世无忧。”
年轻人这才放下心来,拱手道:“谢世子。”离去的脚步明显比刚才要轻快。
二月十五,春闱第三场开考。在考场中,国子监的监考发现了夹带舞弊的考生。这种事每届乡试、会试都有,也不算稀奇,监考收了考生夹带的内容,记下考生乡试地和姓名,收了他的考卷就将他赶出考场。
二月十七日,会试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开始阅卷。三月初六,会试发榜,曾鸿没能得到会元,屈居会试第二名。
杏榜发榜后,有个监考突然想起来翻看那个考生夹带的内容,这一看之下,却惊出一头冷汗。
兹事体大,监考不敢隐瞒,当即将夹带的内容呈递到国子监祭酒处。国子监祭酒也是大惊失色,马上进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