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公子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都喜欢美人儿,但草民也不是那种见到美人儿都喜欢的那种人。张家姑娘是漂亮,但草民喜欢她,又不只是因为她漂亮。不然,殿下您也挺漂亮的,草民也不……”在卫珩愈发锋利的目光下,李家公子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楚珺忍不住笑出声:“你虽顽劣,倒也有趣。”她突然将笑容一收,“聘则妻,奔则妾。你既是真心喜爱,为何不告知父母长辈,循礼而为,却败坏人家姑娘名声、强迫人为妾?你以为你出身官家,使一平民女子为妾,便是恩赐了么?你问过张姑娘的意愿么?你既是真心喜爱,缘何不为张姑娘考虑,却自作主张、肆意妄为?”
李家公子猛地抬起头,不顾礼仪地直视楚珺,脸上的表情却是惊喜,“殿下说的正是!就算娶一平民女子,也谈不上是对人家的恩赐!草民就是怕爹爹不同意,才出此下策,想着,先纳妾也无不可,只要一直不娶妻,爹总会答应抬小美人儿,咳,张姑娘为妻的!”
李德茂听了,气得差点鼻子冒烟。
楚珺闻言,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事儿啊!本来想着又是一个淮阴侯那样仗势欺人的,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呢?李德茂怎么教出这么奇葩个儿子?
楚珺看向卫珩,摊摊手,意思是“玩砸了……现在怎么办?”
卫珩回给楚珺一个眼神,转向李家公子道:“你还未娶妻?”
李德茂捅了自家儿子一下,李家公子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忙道:“未曾、未曾!”
“家中可有侍妾通房?”
李德茂心里直犯嘀咕,这大庭广众的,卫世子怎么问这些……
李家公子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干脆利落地答道:“没有侍妾,就两个通房。我都想好了,若是娶妻,打发了就是!”
卫珩神色稍缓,“那你便向张家夫妇提亲吧。张家夫妇同意,张姑娘也不反对,太女便成了你这门亲事。”
李家公子喜道:“谢殿下!谢公子!”说着也不管问话的男子是谁,便啪啪几下叩首。
李德茂已经忍不住捂脸了。自己这傻儿子,弄了半天还没搞明白说话的男子是谁呢!
楚珺道:“你先别急着谢,此事还需询问张叔张婶的意思。若是他们或者张姑娘不愿,本宫不会强求。”
李家公子咧嘴笑了,“殿下放心,草民也不强求。”他对着张家夫妇一揖,“岳父大人,岳母大人,您二位可愿?”
张家夫妇的心情刚才已是大起大落,此时才稍稍平复,对视一眼,在楚珺鼓励的目光下,张叔道:“李少爷真愿以小女为妻?”他又赶紧加了一句,“不为妾?”
李家公子道:“不为妾,不为妾!”
张叔看了一眼楚珺,才大着胆子道:“那李少爷可否先送小女回来?婚姻大事非儿戏,也得小女点头,我们老两口才能安心……”
李家公子点头道:“成!”他也补了一句,“不过,我要来看张姑娘的话,你们不许拦着。”
这也不像样啊……但鉴于李家公子已然让步,张家夫妇也不好拒绝,便也同意。
双方达成一致,事情就解决了。楚珺对张家夫妇道:“此后事宜,你们便与李大人商议吧,本宫不便插手了。”
张家夫妇跪下来连连叩首,“谢太女,谢太女,家里的一点小事,劳太女费心如此,太女仁厚,太女仁厚啊!”
楚珺将两人扶起来,对李德茂道:“不管成与不CD不许为难张叔张婶。”
李德茂哪敢不应?
事情解决,楚珺等人便进了屋,周围百姓慢慢散去。楚珺与卫珩屋中落座,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苏州府尹、苏州刺史、湖州刺史道:“事情说开,原来没有什么大事,本宫却连夜送信请了诸位大人赶来,劳烦诸位大人了,本宫实在过意不去。”
三人忙躬身道:“殿下言重。”苏州府尹道:“江南道若有官吏为非作歹、仗势欺人,自是臣之过,殿下重吏治,爱民如子,实是江南百姓之幸。”
苏州刺史也附和道:“正是。若在臣所辖苏州出了官吏欺民的事,臣难辞其咎,奉命前来,是臣分内之事,怎谈劳烦。”
苏州府尹见楚珺性子随和,便打趣了一句:“倒是金大人,是真真平白无故陪我二人跑了一趟呢。”
几个人都笑起来。
金榭笑着道:“不敢不敢,杨大人前来,下官身为江南道治下官员,迎一迎也是应该。”
楚珺道:“二姐与殷士诚最近如何?”
金榭道:“回殿下,奉殿下令在湖州城为二人备下屋舍,两人最初还有些不适应,很多事情自己做不来,谋生亦成问题。后来殷公子去了一家学堂教书,也兼做账房,殷夫人用本钱盘了一家铺面,渐渐也顺了,现在两人生活无虞。”
楚珺了然道:“他俩人生地不熟的,能这么快顺下来,你没少帮衬吧?”
金榭拱手道:“臣明白殿下的意思,只是做了应该做的。”
楚珺拍拍金榭的肩膀,“多谢金大人了。”
金榭又赶紧拱手,“不敢不敢,殿下言重。”
楚珺道:“本宫今日便要启程回京,劳烦三人大人为本宫准备车马和行李物件,本宫不欲惊动村民,午膳后便悄悄离开。”
三人躬身拱手,“是。”
中午时分,村子进入短暂的休眠。金榭等人备下的车马已在村口,楚珺与卫珩一行人轻装简行,悄悄出了村子。
虽然他们不想惊动任何人,但张家夫妇就住在隔壁,楚珺一行细微的动静还是被张家人察觉。
张家夫妇明白太女不想惊动别人,便也只是带着全家人默默相送,一直将楚珺送到村口。等楚珺登上马车,张家夫妇并儿子、女儿、媳妇、小孙子一同行了拜礼,目送楚珺离去。楚珺在马车上挥手,直到一家人的身影消失在道上的尘烟里。
奉德二十一年七月初九,楚珺一行风尘仆仆地赶到平都。
元墨珏与卫瑛的孩子才出生,翡扇也有了四个月身孕。楚珺来不及去看他们,东宫都没回,直奔宫城。
元文谡一见楚珺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回来就冲到自己这儿来了,片刻没歇,不赞同地道:“又不急在这一时,当回去歇歇再来才是。你们这样折腾面色都不好,更何况朕的小孙儿。”
楚珺刚想安慰,听到后半句就办成了苦笑,“父皇,弄了半天您是心疼的孙子,不是心疼我们啊。”她转过去对卫珩抱着的小婴儿道:“你一来,你皇爷爷只疼你,我都失宠了。”
“哪有跟孩子计较的。”元文谡招手道:“快让我看看。”
卫珩便抱着孩子与楚珺上前,将孩子递到元文谡怀里。
元文谡看着白白软软的孩子,那孩子也不认生,睁大了眼,乌溜溜的眼睛转着打量他。
元文谡瞧着他的小脸蛋,抱在怀里软软暖暖的,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不自觉的,说话的声音都轻柔起来,“叫什么名儿啊?”
楚珺与卫珩对视一眼道:“还没起名儿呢,一直叫宝宝。等着父皇取名。”
元文谡看了卫珩一眼。卫珩笑笑,揽住楚珺的肩膀,“请陛下赐名。”
元文谡这才点点头道:“你这一辈是从彩从玉,下一辈当是彦字辈,从日名。”他想了想,缓缓道:“天地既明,日月昭彰……元彦昭,如何?”
楚珺又与卫珩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相同的想法,便再无顾忌,一同拱手道:“谢父皇/陛下赐名。”
这个“昭”字本身没什么,但元文谡说了“天地既明,日月昭彰”,便是默认这个孩子将是皇位的继承人。129196
第二百一十四章 聚还离
第二百一十四章
楚珺本身并不看重所谓长幼,本想看孩子们以后的意愿。但既然父皇现在就有此意,那以后对于长子的培养就格外重要了。
元文谡抱着元彦昭,没有递回给楚珺的意思,“朕已拟好禅位诏书,你命礼部尽快准备吧。你登基后,朕再启程。”
楚珺看着元文谡额角的薄汗,皱眉道:“父皇,礼部再怎么赶,准备登基大典也要十天半月。您不能耽误了。”
元文谡道:“你的登基大典,朕怎么能不参加?”
楚珺道:“登基大典是重要,但能有您健健康康回来再看儿臣几十年重要?”见元文谡还要坚持,楚珺吸了吸鼻子就要掉眼泪,“都到这会儿了,您还要逞强、不听儿臣的,要是时间不够赶到南疆怎么办?要是路上有什么意外怎么办?早知道您这么不听话,一年前就不该依着您的意思来!”
楚珺本来是想做做样子说服元文谡,结果越说越伤心,说了几句,真哭起来。元文谡怀里的元彦昭见母亲哭得好不伤心,小嘴一瘪,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楚珺哭了就够让元文谡不知所措了,结果怀里的小的跟着一哭,元文谡彻底手忙脚乱了,一边想哄小的,一边想安慰大的,一时好不窘迫。
卫珩也是哭笑不得,拍着楚珺的背道:“快别哭了,你比昭儿哭得还可怜,你看陛下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楚珺一边哭着,一边抬眼瞥了元文谡一眼,发现他确实像卫珩说的,抱着元彦昭手足无措,眼神来回转,不知要先哄哪一个,心中又觉得好笑,便抽泣着道:“父皇,你后天就启程!”
元文谡无奈长叹,“好好好,真是怕了你们母子两个,朕赶紧走,马上走!行不行?”
楚珺的哭泣戛然而止。
元彦昭突然发现只剩他一个在哭,没人陪他一起,顿觉无趣,哭了两声也不哭了。
元文谡哭笑不得,“原本你母亲一个,朕就束手无策,现在可好,又多了你这个帮手,这一起哭起来,谁招架得住?”他看向卫珩,笑道:“日子可还好过?”
卫珩笑笑,望向楚珺的目光温柔如水,丝毫看不出一点锋芒。他又用同样的目光看了一眼元文谡怀中的元彦昭,“回陛下,甚好。”
安排好元文谡后天启程的事,楚珺才与卫珩回了东宫。众臣刚听闻太女回京,便又听到皇帝宣了禅位诏书。不等楚珺吩咐,礼部尚书史迁就知道自己该忙起来了,跟太常寺、宗正寺一道,赶紧准备起登基大典。
楚珺与卫珩回到东宫,先见了孟蔼韩胥等东宫属官,和早就等在东宫的翰林修撰曾鸿。听他们简单说了自己离京后朝中与平都的情况。正事说完,楚珺还不忘饶有兴致地看了孟蔼一眼,“谢家小姐的功课如何?”
孟蔼脸色不变,平静地拱手道:“回殿下,四书与《春秋》《礼》《乐》都已授完,应谢小姐所求,现在在讲《史》。谢小姐聪慧勤奋,他日必有进益。”
楚珺一见他这副镇定自若、毫无破绽的样子就有种挫败感。她干脆摆摆手道:“我瞧谢小姐很不错,你自己也赞了她的。你年纪不小了,赶紧成婚。把你儿子教出来接班才是正理。”
孟蔼笑笑,“殿下已然嫌弃臣年纪大,这么急着要人接班,若是让朱大人、史大人、韩大人听到,恐怕要忧心了。”
孟蔼不过二十多,根本算不得年纪大,楚珺不过是那话埋汰他罢了。他可好,直接搬出朱茂史迁韩增堵自己。这厮真是越发长胆了。楚珺正要开口怼他,他却一拱手道:“殿下为皇长孙殿下计深远,臣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