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四人的动静元文谡尽收眼底,并无半分恼怒,笑眯眯地道:“无妨。”他示意楚珺和卫珩坐下,“朕虽答应你一试,却有一条件。”
楚珺眨了两下眼,“愿遵父皇旨。”
元文谡道:“常清风说他的药可保朕两年无虞,现在还有一年的时间。朕要等明年夏再启程去南疆。”
楚珺本想元文谡尽快启程,早点解毒回归;但元文谡明显考虑的是解毒不成的情况——他不想浪费剩下的一年。
父皇已经让步一次,自己也要妥协一次才是啊……楚珺抿了抿唇道:“是。”
回敬王府的路上,颜熙不由感叹:“原先听说卫世子对阿楚有多好,我还没什么感觉,今日一见,他完全就是把阿楚当女儿一样宠着啊!真是一点也不担心阿楚被他惯坏了。”
元琅道:“阿楚脾气好着呢,哪里会被惯坏。”他凑到颜熙跟前,讨好一笑,“嘿嘿,阿熙,你要是嫁给我,我保证对你比卫懿轩对阿楚还好。”
颜熙推了他一把,“得了吧,我看,你更像坐在地上哭的,我才是巴巴哄人的那个!”
元琅瘪了瘪嘴,“阿熙,你就快点嫁给我嘛。你为了让颜宗主同意,都说有我的孩子了。要是你不赶紧嫁给我,我上哪儿变个孩子帮你圆谎?”
颜熙一巴掌抽在他胳膊上,“你这浑人,三句话没有两句是正经的!”
颜熙可不是一般闺阁女子,她一掌那可是实打实的。元琅捂着胳膊呼痛讨饶,没看到颜熙微红的脸色。
奉德二十年十月初六,大兴乐定公主与吐谷浑可汗尉屠那多罗交换婚书,与宫中奉天大殿拜过天地君亲,但并没有行同牢合卺礼,当夜,两人甚至分寝于两宫,并未宿在一处。
这礼未成,便算不得是真正的夫妻,可这事是太女亲自督办,陛下、多罗可汗都没说什么,定是早就商量好的,众人虽困惑,却也不会没眼色地去指出不妥。直到几日后多罗启程回吐谷浑,乐定公主却没有跟着走,而太女又亲送多罗可汗出郊十里,众人才明白点什么——大抵是太女与乐定公主感情深厚,想留在身边一段时间吧。
奉德二十年十月初十,大吉,诸事宜。长宁王元引璋与敬王世子元琅同日大婚,迎娶卫家义女卫翡扇与瑶谷颜氏嫡长女颜熙。红妆十里,极尽奢华,街道上摩肩接踵,挤满了前来观礼的百姓,热闹非凡。敬王府与长宁王府所在的平都东北一片,成了红色的海洋。
同日,已是庶人的殷士诚与元紫琰静静离开平都,向湖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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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江南
第二百一十一章
奉德二十一年六月二十七,江南道苏州吴县。
湖光粼粼,水天一线。西斜的日晖笼罩在万顷湖面上,渔舟逐水,清波流漾。飘摇的水草缠着木桨,远处隐约传来轻渺的渔歌,少女的声音婉转柔媚,带着吴语的软侬靡荡,袅袅地萦绕在黄昏收起的渔网间,萦绕在摇桨晚归的渔者心上。
在满载而归的渔船留下的一条条水纹间,有一艘渔船仍然停着,随着水波轻轻荡漾。甲板上坐着的男子手执钓竿岿然不动,似无半分归意。他的斗笠低低地压着,挡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下颌棱角分明的线条。
他背上靠着一个女子,虽荆钗布裙,却莫名让人觉得端华清贵。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正闭眼酣睡,小嘴巴咂着,像梦见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女子微微一笑,伸出一根白皙雪嫩的手指,在婴儿鼻子上轻一点,然后将裹着的锦被向上拉了拉。
一片静谧中,忽然响起哗然水声。男子扬臂抬杆,鱼钩上赫然挂着一尾肥美的鲤鱼。他一手执竿,一手飞快拿起旁边的鱼网,将鲤鱼甩入网内。
靠在他背上的女子回头见状,起身将婴儿抱入船舱,放在精致的小床上,然后快步走出来。男子正将鱼从鱼钩上取下,放进水桶里。
女子挽起袖子,帮他收起钓竿,笑着道:“总算是备齐了,可以回了!”
男子摘下斗笠,舀了一瓢湖水洗了洗手,也笑着道:“玥玥,你还真是会给为夫出难题。我还未曾想到,我这拿刀握剑的手,还有拎着鱼竿渔网为你捉鱼的一天。”
这不急着归家的渔船上的两人,正是卫珩与楚珺。安顿好平都的事情后,两人便轻装简行,结伴出游,在风景明秀的江南一带过起了悠闲的小日子。五月末,两人的孩子在苏州出生,他们便也没有再行,而是在苏州靠近太湖的吴县暂居下来。
楚珺轻笑,放好钓竿,过来抱住卫珩的胳膊,“都说这太湖三白不可不尝,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错过?”
卫珩指了指水桶中的鲤鱼,“那非要这个又是干什么?”
楚珺扳着指头细数,“白鱼清蒸红烧皆可,银鱼油炸酥脆,至于白虾嘛……就需要一尾鲤鱼炖汤了。”
卫珩忍俊不禁,“玥玥,我怎么不知,你何时对烹饪有所涉猎了?”
楚珺把手一甩,“反正又不要我做!”
卫珩忍不住大笑道:“看来在这一点上,为夫胜过玥玥!”
楚珺闻言也不由有些惭愧——她要吃太湖三白,非要卫珩帮她捞来。卫珩倒是捞来了,问题是她可做不出来。
卫珩见她不说话了,笑笑道:“走吧,回去吃饭了。”
“嗯。”楚珺轻应了一声,将船头放下的船锚收上来。卫珩坐上船尾,开始慢慢划桨。
渔船开始在湖面缓行,拉出两道长长的水纹。楚珺坐在船头,晃荡着双脚,哼起不知名的小调。
船尾的丈夫摇桨行船,船头的妻子唱着渔歌,船舱里的幼子正在安睡。谁能想到这样像普通渔家一样的三人,却是太女、公爵世子与皇长孙呢?
卫珩一边划着船,一边看着楚珺坐在船头的背影,心中满足充实,不由露出笑容。此时的感觉无疑是完美的,如果没有一艘船从侧面斜撞上楚珺这艘船的话。
船速并不快,撞上来的船似乎也控制着力道,船只是轻晃几下。卫珩转头正要去看怎么回事,迎头便是一把莲蓬抛过来,接着响起少女婉转的歌声:
“鱼戏莲叶东,舟行碧波中。鱼戏莲叶南,荷花开两岸。鱼戏莲叶西,妾歌长依依。鱼戏莲叶北,郎似青山巍。鱼戏莲叶间,奉郎莲子愿郎怜。”
卫珩的笑容僵在脸上。
吴地女子浪漫多情,春夏时节,这样在湖中河上或者风景甚好的地方,直白表明好感的行为并不出格。
其实,楚珺作为曾经的现代人,是非常喜欢这样开放自由的民风的。当然,前提是她们不会盯上卫珩。
卫珩收敛了本来的笑容,礼貌性地向抛了莲蓬上船的少女点点头道:“抱歉,我已有妻子了,她就在船头。”
少女以为他是碍于妻子在场,轻笑两声道:“阿郎有意,不若另择良辰?”
卫珩正要拒绝,只见船头的楚珺穿过船舱,两步跨过来,停在面前,“姑娘还是请回吧,我夫君忙得很,不得空。”
卫珩见楚珺过来了,笑容重回脸上,朝楚珺一伸手。楚珺会意,靠着卫珩坐下。
少女一愣,“夫人,我并非觊觎你的位置,便是……”
“便是做妾也使得?”楚珺一笑,“可惜我不愿意呢。”
少女还未见过当着丈夫的面,毫不掩饰地表现独占欲的女子,忍不住问道:“愿不愿意,不当是阿郎说了算吗?”
楚珺笑着睨了卫珩一眼,“真不巧,按大兴律,这还真是我说了算。”
卫珩闻言,笑着刮了一下楚珺的鼻子。
少女见卫珩竟不反驳,一时奇怪。而且,这跟大兴律有什么关系?
见少女还不走,楚珺道:“姑娘,你不急着回家,我与夫君还急着回呢。我那幼子正在船舱安睡,恐一会儿就要饿醒了。”她直起身,伸手捡了一簇莲蓬,“姑娘怎知我爱吃莲子?谢过姑娘的礼物。”她用略带威仪的眼神看向少女,“还请姑娘退让。”
不知怎的,少女便有种她的话不能违背的感觉,当即便将船退开了。等两人的船行远,少女才回过神,突然觉得自己与那女子相差甚远。
若说容貌,自己也是远近少有的清丽,是与那女子不同的风致,可那女子正色的样子,无端生出一种凛然之感,令人不敢逼视。
阿郎虽好,可眼中只有夫人。那夫人又是个不好相与的。罢了罢了,这个阿郎与自己无缘了。少女也不过度伤悲,慢慢划着船,哼着歌谣回家了。
湖上的小插曲没影响到两人的心情。船靠岸后,楚珺抱着幼子,卫珩拎着水桶和渔网,两人并肩向村落中走去。到了一处普通的小院前,卫珩打开栅栏,等楚珺进去,又将栅栏关好。
悦画从屋里迎出来,“夫人,公子,你们回来啦!今天收获颇丰呢!”
紧跟着出来的是悦琴,她先向两人行了蹲身礼,又接过卫珩手上的水桶和渔网,才笑骂道:“出来久了,你的礼数全都浑忘了,怎么说话的?”
悦画吐了吐舌头,向两人蹲身一礼,“夫人,公子,请稍候,饭菜一会儿就好。”
楚珺笑着摆摆手,“无妨,现在我与阿珩就是一对儿渔夫渔妇,随意些好。”
悦书最后从屋里出来,将手在裙上擦了擦,向两人行了礼,上前接过楚珺怀中的婴儿,笑着道:“小少爷还在睡呐?”
楚珺脸上不由也浮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今天上午玩疯了,下午肯定累了,再让他睡一会儿,他饿了自然就醒了。”
卫珩没见着卫启,顺口便问:“卫启呢?”
“哦,他、他呀,夫人与公子出去后,他说有点事,也出去了。”
悦书的声音有些不自然,楚珺微有奇怪,抬眼一瞥,发现悦书似乎是有些脸红。嗯?楚珺饶有兴致地一笑,“悦书,这几日你上街去采买,卫启是不是都跟着呀?”
悦书脸上的红晕更明显了些,“回、回夫人……”
悦书结结巴巴的话还没出口,悦画就笑着抢道:“那可不是?卫启怕东西多,悦书姐姐拿不动,又怕街上人多冲撞了姐姐,只要姐姐出去,他必然是跟着的!”
悦书红着脸斥道:“你这妮子乱说什么?我又不是什么金贵小姐,怕人冲撞?”
悦画嘻嘻一笑,“怕是在卫启心里,悦书姐姐比那大户小姐还金贵呢!”
楚珺见悦书窘迫地话都要不会说的样子,笑着道:“好了,不说了,再说下去,性子最柔和的悦书也要打人了!”
众人闻言皆笑。就连一贯恪守礼仪的悦琴都忍不住弯起嘴角。
悦书怀里的婴儿似是被众人的笑声搅扰,不悦地哼唧几声,不安地扭了扭。众人不约而同地当即闭口,笑声便戛然而止。
小婴儿满意了,闭着眼睛继续酣睡。楚珺笑着摇摇头,示意悦书带他到屋里睡。
悦书抱着孩子进屋了,之前的话题便这样不了了之。
出来前,楚珺本打算让悦琴留在平都。她性子稳重,楚珺在武国公府和东宫时,她带着悦书悦画两人将扶凤殿整顿得滴水不漏。没想到要离京时,卫仁突然来向楚珺求娶悦棋。
悦棋从扶凤殿出来一直跟着楚珺,进退得宜,行事有方,尤其自翡扇离开后,楚珺颇为倚重。楚珺不想违背悦棋的心意,于是单独叫了悦棋来问。悦棋红着脸只管说凭楚珺安排。楚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来是悦棋随侍自己,卫仁又常在卫珩和自己身边办事,这才彼此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