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珺看向他,“内耗。”说完顿觉不对,怎么又将现代的习惯带出来了,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利用他们内部的力量消耗他们自身,最好避免我们与之正面交锋。”
冯锐苦笑,“要说冲锋陷阵我当仁不让,可殿下这法子听起来是费脑子的,我可想不来,不知殿下有什么办法吗?”
楚珺微笑点头,“都督大人过谦了。我倒是有些想法。据我所知,除了左贤王复叶翰部首领夸吕,右贤王尉屠那部首领多罗也是汗位的有力竞争者。尉屠那多罗与夸吕性情不同,不愿多出风头。老可汗死后夸吕大肆收买其他的部族首领,不愿归顺的都想方设法杀害,同时霸占其部领地及物资以扩张势力。多罗暗中帮助了不少不愿归顺夸吕的部族,以至于许多还在观望的部族都倒向他。”
“本来自启泰十一年划定以祁连山以西的冥水为界后,我兴国与吐谷浑部已相安无事近六十年,夸吕此举无异于再次挑起两国战火。吐谷浑与我们兴国不同,一旦开战所有青壮年都要参战,所有物资给养必全部用于作战,族人的生活可想而知。尉屠那部人丁兴旺,牲畜众多,生活本来安逸,是以多罗定不愿打破与我们之间的平衡。”
卫珩缓缓道:“吐谷浑部的情况确如殿下所言。所以,殿下的意思是,要与右贤王尉屠那多罗……?”
楚珺接着道:“不仅如此。夸吕几年前在其弟穆河出门打猎时,强娶了弟弟的一个侍女,却不知这个侍女实是穆河的心头爱。穆河回来后上门讨要无果反被斥责,这个侍女知道后竟吞簪自尽了。穆河自这件事后就与夸吕十分不睦,暗中积蓄力量想取而代之。穆河是夸吕的弟弟,也是复叶瀚部的核心人物之一,他对夸吕的实力了解程度应该十分详细,我觉得此人可以一用。”
卫珩与冯锐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楚珺心里就有些没底了,“我也只是知道这些,胡乱设想了一番罢了,纸上谈兵,若有不妥,你们只当我什么也没说。”
卫珩却笑了,“谁说不妥了?我觉得可以一试。看来,我们要找个机会约多罗一叙了。”
冯锐也笑道:“我只是好奇,殿下怎么对吐谷浑部的事情了解的如此详细?”
楚珺调侃自己道:“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我对平都的秘事一问三不知也就罢了,总不能什么方面都一无所知吧。”
卫珩在一旁解释道:“殿下出自颜氏瑶谷,从前最喜游历。”
冯锐了然道:“我差点忘了殿下与瑶谷的关系。”他吩咐着旁边的副将,“日后你们遇事一定要多向殿下请示,瑶谷的名头可不是放着好听的。”
楚珺揶揄道:“我今日算是知道了,原来瑶谷的名号比我这个公主的封号都好用。”
众人哄堂大笑。
之后几日卫珩都在忙着如何联络到尉屠那多罗见面的事,楚珺难得闲下来,过了段神仙一样的舒服日子。早上睡到自然醒,骑着马在想跑到哪里就跑到哪里,晚上往大营边草地一躺就可以尽情数星星。不管是在平都还是在瑶谷,她都没有这么逍遥过。
这日傍晚,楚珺在离大营不远的小山头停下来。她把马缰一甩,就抱膝坐在山上看日落。卫珩找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她坐在夕阳里的背影。天边晚霞热烈地烧成一片,骏马立在她旁侧,一边吃着草,一边畅快地甩甩尾鬃。在这样的美景里,她也成了景色的一部分,任谁都不忍心打搅。
可天不遂人意,卫珩在她身后不远处站了一会,就听到有人迅速靠近的动静。他飞身两步就来到楚珺身后,楚珺正好扭头看到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一把拉起,自己挡在她身前。
一个身影在两人前丈远的地方落下来,“殿下,世子,请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那次殿下遇刺,就是我通知了世子,又杀了两个逃走的刺客。”
卫珩与楚珺对视一眼,楚珺点点头,卫珩就退到她身侧。楚珺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帮我?”
那人看了看卫珩,没有出声。楚珺道:“你若真是想帮我,就不用顾忌世子,他与我没有什么分别。”
那人也不再犹豫,转向楚珺道:“奉德二年七月初七乞巧节那晚的玫瑰糕,殿下觉得怎么样?”
楚珺大惊失色,“你究竟是谁?!”
那人没有解释,却不明不白地说了句“扶春去,看山河不老”。
楚珺下意识地接了:“邀冬来,庆日月如初。”
那人扑通一声跪下来,郑重地向楚珺行了大礼,“属下第七代华颜圣使座下风字号护法褚风,见过少主!”
楚珺被惊得愣在当场,半天都没说话。还是卫珩先反应过来,“你是端睿颜皇后的属下?”
现在的颜绾就是第七代华颜圣使。但实际上在颜绾之前,颜纱已经继任,是第七代圣使,不过她因为欲嫁入皇室而离任。在颜氏历史上从没出现过继任圣使离任的情况,是以将颜纱从华颜圣使的名录上抹去,继任颜纱的颜绾成为第七代圣使。这些事卫珩是不可能知道的,他仅凭自己对楚珺“少主”的称呼就猜出了自己的身份,让褚风对卫珩很有好感。“正是。”
楚珺听到卫珩的问话眉头一抖,听到褚风的回答,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她拼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让它听起来比较平稳,“你起来说话。”
等褚风起身,楚珺沉声缓缓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让我信任你,你需明明白白道来。”
“是。我们星云风尘四护法是一早就跟着主上,也就是少主的母亲的。主上离任后,新圣使会有新的护法,我们本该也离开隐退,但主上仍然希望我们跟随她入京。主上于我们有大恩,既然她还需要我们,我们自然义不容辞。后来新圣使继任出现了一些麻烦,主上命星云尘三人从旁协助,留了功夫最好的我在身边。紧接着兴国与陈国起战事,御驾亲征,主上担心陛下的安危,命我跟随陛下前往边关,等我们几个回来,发现主上已经出了事……主上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将我们四人都做了安排,以待有一天能帮助少主。”
楚珺已经恢复了冷静自持的神色,“恐怕你们口中的帮助,仅仅指的是为母亲报仇。”褚风对自己的称呼仍然是“少主”,也就是说他们并不以自己为尊,而只认母亲为主,那么自己的命令,他们会不会全然照办还是个未知数。
“少主误会了。主上曾吩咐过,少主的命令如同她的命令,我们绝不敢违背少主。”他抬头看了看楚珺,“属下明白少主的顾虑,确然,我们现在只认少主的母亲为主,但这并不代表不会有一天,我们亦心甘情愿认少主为主。”
有意思。几个想法在楚珺心里打了个滚,“好,这个问题暂且撇过,你又如何让我相信你前面一番话不是在编故事?”
褚风似乎早有准备,“少主问的极是。属下知道少主幼年最爱吃的点心是玫瑰糕,但主上恐有人拿住少主的爱好谋害少主,从不让少主在有第三个人在的时候碰玫瑰糕。奉德二年乞巧节那晚,是主上第一次当着陛下及众多侍人的面递给少主一盘玫瑰糕,也是最后一次。”
实在抱歉各位宝贝儿,昨天实在太忙,半夜两点才忙完,直接倒头就睡,写好的稿子都忘记发了。今天估计也没有空发稿,所以设了定时发送。再次跟大家道歉,以后如果有事会设定时发送
第五十三章 释疑
第五十三章
楚珺的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她缓缓伸直手指,又用力攥紧。她永远不会忘了那晚,她刚接过那盘玫瑰糕,母亲就倒了下去。
那晚扶凤殿人声喧闹,来来往往脚步匆匆,她被母亲的贴身侍女带到正殿外,父皇进了殿就再也没出来。她看着太医、侍人、宫女和许多陌生的面孔进进出出,自己却仿佛是个局外人,与这一切都没有关系。没有人管她,没有人来与她说一句话,没有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安慰她。
有一片昏黄的灯光从母亲寝宫的窗子里透出来,她就捧着盘子坐在那片灯光里,一个人默默地一点点吃完了那盘玫瑰糕。
楚珺沉默了许久,“不错,你是母亲的人。那么,我还有些事想知道。”
一直注视着她,将她的情绪纳入眼底的褚风道:“少主请问。”
“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母亲当年究竟是怎么被人所害,为什么她出事时所有人恰好都不在她身边,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
褚风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欣慰,“如少主所知,主上是中毒以致体弱,但少主不知道的是,主上中毒并不是奉德二年,而是在景和三十一年九月十六,太医向陛下禀告主上有孕后不久。那时陛下才继位不久,年号还不曾改。之后三年主上体弱,皆因此毒,最后病逝,也因此毒。”
他见楚珺咬紧牙想开口,又道:“我知道少主想问的还有很多,但我能说的只有这些。有些事需要少主自己去查清,而有些事此时的少主恐不能背负,知道只会徒增烦恼。”
楚珺本还想追问,听到褚风最后一句话,长抒一口气,平静下来,喃喃自语一句,“那时父皇也刚立母亲为后不久……”她抬头道:“我知道了。还有另一件事。方才你与我对的两联是何意?你提到了另外三位护法,他们现在……还在吗?”
褚风道:“那两联是主上与我们确定身份的暗语。每一代圣使都会有与属下联络用的暗语,每个人的内容都不同,以区别身份。”
楚珺马上活学活用,“扶春去,见山河不老。”
褚风笑笑,“邀冬来,庆风雨如初。”
楚珺回答的是“庆日月如初”。
这两句是自己幼时,母亲经常在无人时对自己缓缓道出的,后来到瑶谷住在母亲旧居凝画堂,在翻看母亲书房中的书时,也曾在几张夹在书里的书签见过母亲字迹所书的这两句。当时自己并不知道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一定是很重要的内容,否则母亲不会无故对自己重复那么多遍。今日终于知道了作用。“他们三人的内容你知道吗?”
褚风笑着摇摇头,“自然不知,不过,我相信少主一定有办法判断。”
这个褚风,真会拿话噎自己。楚珺点头,“好吧。这么说他们三人都还在?”
“这个自然。我与尘护法在京,云护法和星护法在江南。等到少主需要的时候,他们自会出现。”
好了,这就是说不到他们想出来的时候,自己怎么找也是白搭。楚珺在心里腹诽一句后对褚风道:“也就是说,你觉得现在是我需要你的时候了?”
褚风微微点头,“属下奉德九年被隆安公主的暗卫统领朱岭招入暗卫,现在是隆安公主暗卫分队统领。”
楚珺眼睛一下睁大,唇角缓缓勾起,“甚好。果然是我需要的时候。被她的暗卫追着打了许久,我也是受够了。”
褚风一揖,“少主放心,从此隆安公主的暗卫不再是少主的心腹大患。”
楚珺轻轻摇头,“不,暗卫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从来就不是我的心腹大患。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与她光明正大的交过手,或者说,我并没有与她和皇后在明面上交手的资本。只是皇后和她已经让我捉襟见肘,更不用说还在兖州的二皇姐和韬光养晦的四皇兄。我还不够强大,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不够,这才是我的心腹大患。”
褚风微有些惊讶,复又微笑起来,“属下相信一定能看到少主立于九重丹陛上的一天。”
这话放在别处定然大不敬了,可褚风曾是颜氏一族华颜圣使的属下,楚珺了解颜家人,皇帝在他们眼里也并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之人,于他们来说那不过是个冷冰冰的位置罢了。
楚珺淡淡一笑,“并不是所有皇嗣都想要那个位置。如果母亲现在好端端站在我面前,我永远不会去争那个位置。”
褚风收了笑,“如果少主只是为了主上才去争位,那么属下放肆一句,请少主完成心愿后禅出大位。一个心中没有苍生万民的皇帝,将是天下人的灾难。”
楚珺再次讶然,她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褚风口中说出。最近她越来越频繁地觉得自己的不成熟,仿佛来到这个世界前的二十几年白活了。她定定看着褚风,缓缓一揖,“谢先生一言,楚珺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