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珩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青玥,我注意到了,陈晋从头到尾看的就是你我二人,你说,他不会是知道你与公子赞曾经的关系……”
楚珺的表情一下就严肃起来。她知道卫珩的意思,他肯定不是担心那些有的没的。陈晋知不知道她曾与公子赞的感情本身并没有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现在这个当口,陈晋要是把楚珺牵扯进来,再提让陈赞归国的事,事情可就麻烦了。
楚珺皱着眉,“可我都成亲一年了,陈晋扯我有什么用?还能承诺我嫁到陈国能当太子妃、日后当君后不成?兴国的皇女名义上也可被立储,难道我放着好好的兴国公主不当,跑到属国当皇子妃?”
卫珩道:“就怕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不是真的要让你跟公子赞回去并不重要。”
楚珺垂首,向卫珩稍微挪了挪,“现在该怎么办?”
卫珩一时也没有什么可行的办法。这是大宴,朝中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在,又不能冲过去捂着陈晋的嘴不让他说话。“青玥,对不起。今早大朝后我就该想到的,是我疏忽了。”
“这又不是你的错,有什么可道歉的,我不是一样没想到吗?无妨,要是他真要把我搅和进去,我们就当廷应对,要说这随机应变的口舌功夫,我还没怕过谁。”
卫珩沉眸,“为今也只能如此。不若,我去跟外祖父和父亲交代一下,一会儿不至于自乱阵脚。”
楚珺叹了口气,下定决心,“也好。其实,我倒有个办法,不过……罢了,我也该去与一个人谈谈。”
陈赞见楚珺走过来停在自己面前,眼里有些惊讶的神色,“你终于不躲着我了,楚珺。只不过,我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楚珺端了端酒杯,“我来敬你一杯酒,子嘉。”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
陈赞目送楚珺的背影离开,闭眼叹了口气。本来一切都顺利,眼见就要成事……可我还是没办法利用你达到目的,楚珺。
卫珩回来时,楚珺已经回到位置上了。卫珩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陈赞的方向,没有多问便坐下了。“我与父亲和外祖父商量好了,放心。”
楚珺点点头,没有说话。
陈晋果然再次提出了希望陈赞归国的请求,并且说出了另一个让众人惊异不已的打算:他之所以再三请求准许陈赞归国,是因为打算立陈赞为储。
像是还嫌众人不够吃惊似的,陈晋同时提到楚珺曾与公子赞的关系,许诺陈赞归国后会以楚珺为正妃,日后就是陈国的君后。
孟氏和元引珂都等着看笑话,也有人担心地望向楚珺。只见楚珺不慌不忙大大方方地起身,先向元文谡一礼,“父皇,事关两国,本不该有儿臣置喙的余地,然国君既然提到了儿臣,父皇可否允儿臣逾矩妄言几句?”
元文谡本就想看看楚珺如何应对,“准。我儿且言。”
楚珺向元文谡回了礼,“谢父皇。“这才转向陈晋,先得体沉稳地一礼,“国君万安,我便是您说起的皇五女楚珺。”
陈晋也起身,“五殿下万福,今日终得一见,殿下果然钟灵毓秀,望之弥贵。”
楚珺挂上端庄得体的笑容,这可是她原来最擅长的表情。“国君过誉了。国君既然之前未见过我,可知我身旁这位是何人?”
卫珩起身一礼,“国君万安。”陈晋转向他,“既是坐在皇嗣席间,想必是哪位殿下了?”
卫珩未答,楚珺道:“那国君可知,我去年就已成婚?”迎着陈晋一脸吃惊,楚珺接着道:“我身侧之人,是武国公世子卫珩,我的驸马。”
卫珩再次一揖,“见过国君。”
陈晋转向元文谡,“陛下,这……”
元文谡颔首,“珺儿所言不错。国君,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楚珺赶在陈晋回答前道:“父皇所言极是,我想,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公子赞气度高华,为人又平易,皇嗣们愿意结交也是常事。不过……”楚珺一笑,看了一眼元引珂道:“皇嗣里与公子赞关系最密切的,还要数三皇姐。国君提到的,该是皇姐吧。”
陈赞适时地起身,“回陛下,回父皇,臣确曾与三殿下关系……密切,但那都是之前的事了,臣自知身份低微,怎能肖想三殿下,于是,便渐渐疏了往来。”
满殿哗然。
孟芷萱没想到情况会有这般变化,转惊为怒,“你们在胡说些什么!”
楚珺连忙告罪,“母后明鉴,儿臣怎敢在君父面前胡言?实在是国君提及,又事关重大,这才敢说起,平日里是绝不敢在人前人后议论兄姐是非的。”
孟芷萱毕竟有些心虚。当初元引珂为了打击楚珺,硬是做出一副与公子赞关系非同一般的样子,这件事她是知道的。虽然也是暗中进行,但难保没有任何疏漏。她冷哼一声,“说得好听,你如此说法,可有什么证据?”
楚珺还就怕她不提这茬。“母后,您这是什么话,我又不是存心要编排皇姐,就算发现什么也只会赶紧避开,哪里还会留什么证据?”见孟芷萱神色中的迟疑渐褪,欲发难之时,楚珺突然话锋一转,“我也只是见过公子赞随身不离的如意双螭腰佩,有段时间戴在三皇姐腰间罢了。”
大殿里突然陷入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
皇三女跟公子赞到底是不是像楚珺说的那样,没有人清楚。但那块腰佩,确有人在元引珂腰间见过。当日元引珂向陈赞要来腰佩戴在腰间,只是为了挑拨楚珺,也是她太过大意,楚珺与陈赞离开后,竟忘了把腰佩马上收起来。本来也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疏漏,谁知今日会成了楚珺利用的关键。
一年前元引珂做的事,楚珺依旧记得,此番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对那块腰佩隐约有印象的人都将视线齐齐投向元引珂。没见过不知情的,见有人看元引珂,也跟着将视线移过去。
元引珂怒极,冲楚珺道:“信口雌黄!你空口无凭,便想颠倒黑白陷害我?那玉佩在哪?你有什么证据?”
楚珺暗暗叹了口气。若是元引珂收了把自己拉下水的心,按下腰佩的事,态度谦逊地解释一番,自己便没法再借腰佩生事,毕竟自己刚刚才说过没什么证据,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她身处如此境况仍想拖上自己,便是害人者必祸已了。
楚珺没有动,倒是对面的陈赞沉声道:“五殿下说的可是这块腰佩?”
本来楚珺提到那块腰佩,虽有人见过,但都是没法确证的事,也没人把腰佩的样式花纹看的那么清楚,若元引珂一口咬定自己确有一块那样的腰佩,就算有人在陈赞身上也见过,她也可以推脱是两块腰佩相似的巧合。可在她矢口否认后,陈赞拿出了那块腰佩,她就不可能解释清楚了。
第七十九章 宴无好宴(下)
第七十九章
陈赞拿出的腰佩,正是被元引珂要走、后又被他讨回的那块。
情况急转直下,孟芷萱与元引珂对视的眼神中都多了一丝慌乱。
楚珺看了一眼陈赞,他微微颔首,向元文谡一礼道:“臣知三殿下乃皇后娘娘所出嫡女,身份贵重,与臣云泥之别,父君所提之事实是逾矩,还请陛下恕罪。”
元文谡抬手止住想说什么的孟芷萱,对陈赞道:“你跟老三的事就罢了,到此为止,莫要再提。至于你归国一事……朕想听听你怎么想?”
“回陛下,陈国留一皇子在兴国,是当年降书所诺。今日父君请归,允与不允只在陛下定夺,臣听从便可,不需有什么想法。”
元文谡虽没表现出来,但楚珺知道,他对这番回答是满意的。“既然公子如此坦诚,朕自当以诚相待。国君再三请求,朕也不好再拒绝,只是当年降书至今仍有效,若国君想迎公子赞归国,就需另送一位皇子至大兴。待另一位皇子至兴国之时,公子赞可即刻归国。”
陈晋还想说什么,被元文谡打断,“莫不是国君对当年的降书有什么不认同?”
陈晋只好一揖,“不敢。遵陛下之旨。”他退回自己的位置,宴会继续,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楚珺心里刚刚一松,就感觉到一道充满恨意的目光向自己投射过来。楚珺侧目,毫无意外地看到正狠狠盯着自己的元引珂。楚珺微微勾唇,计上心头。
“三皇姐!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是妹妹做错了什么吗?”楚珺的声音里充满惊恐,动作更是配合地向卫珩身后一躲。
正把手里的酒杯放在桌案上的卫珩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坐在楚珺旁边的元引璋先是一愣,随即低头强忍住笑意。旁边的元墨珏与元引璋的动作如出一辙。
本来已经散去的目光又聚集到楚珺与元引珂之间。虽然元引珂马上收回了盯着楚珺的眼神,但还是有人看到了。这在有心人眼中就坐实了一个想法——今天这出闹剧,是隆安公主与皇后陷害昌乐公主不成,反而抖搂出自己不愿让人知道的隐秘。
朝臣中的观望派与公卿自楚珺渐渐展露头角后就开始暗中观察。她与元引珂每一次交锋的结果都很可能成为这些人日后选择帮助她的筹码。虽说这次不是孟氏与元引珂有意谋划,但能利用的机会,楚珺就不会放过。
元引珂本以为依照楚珺一贯的性子,肯定会当做没看见,没想到她竟然扮猪吃老虎地嚷嚷起来。她正要开口,孟芷萱瞪了她一眼,她只好将本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见元引珂没有接茬,元文谡圆场道:“好了,珺儿,珂儿没别的意思。莫要多想了。”
楚珺顺从地应了,“是,父皇。”
折腾了这么一会儿,楚珺突然有些兴致了,一边看着歌舞吃着东西,还跟卫珩有说有笑,看得一旁的元引璋对元墨珏揶揄道:“看到没有,成了亲的就是跟我们不一样,眼里只有世子,我们这些兄长坐在旁边就跟看不到似的。”惹得楚珺又一番笑闹。
对面首位的多罗一直关注着楚珺这边的情况。见楚珺似是放松下来,暗自笑道,恐怕今晚是不能让她安生了。
楚珺正与卫珩说着邀元引璋去哪里游玩的事,突然听到多罗的声音传入耳中:“……也真是巧,今晚大宴上的来客尽是求亲的。孤本想着怎么开口,没料到倒让国君给抢了先。”
一股寒气从背后直直冒上来,登时楚珺心中警铃大作。
元文谡奇道:“哦?这么说,可汗也欲求亲?怎么之前不曾听可汗提起?”
多罗笑道:“我们吐谷浑礼俗与兴国不同,孤怕贸然提起,会有失礼之处。而今日是大宴,万一有什么不妥,陛下权当说笑。”
意思就是说宴会上重臣都在,也算是个正式场合,但毕竟不是朝堂之上。万一这要求有什么不合理,元文谡当玩笑拒绝了就好。这实际上是同时给了元文谡和自己拒绝与被拒绝的台阶。
元文谡自然明白多罗话里的意思,也笑着道:“那就请可汗道明。若是可行,朕也好命人准备,免得可汗久等啊!”
“不瞒陛下,孤想求娶之人,今日本该出现在殿上,却不知怎么没有出现。”
楚珺心里乱成了一锅浆糊。
该来却没来……这说的……不会是青璇吧?!可怎么又变成了青璇呢!
楚珺是一点线索也抓不到。她下意识地看向卫珩,后者也正看着她,眼里却是惊异与疑虑。楚珺一下子慌了神。
就在楚珺拼命想把乱哄哄的脑子重新整理清楚时,一个清越明净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不知可汗说的人,可是在下?”
楚珺倏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