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凤阙——应攸宁
时间:2017-12-26 16:04:02

 
    他转身面对卫珩,赫然就是上次,楚珺在无尘居中见过的那个面容舒隽甚至还有几分清秀、眼睛却平静深沉如一泓深潭的男子。
 
    他的话语已经透露出身份。卫珩从他手里接过玉佩,“是。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男子看着卫珩将玉佩仔细地收起,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鄙姓陆,陆无尘。”
 
    卫珩又是一礼,“陆先生如此明察秋毫,想必对在下的来意也心中有数了。”
 
    陆无尘提到玉佩,直说是楚珺“送”他的而不说“给”,便是清楚他此来是瞒着楚珺的了。
 
    陆无尘示意卫珩坐下,“世子过奖,此番前来具体为了何事,我是猜不出了,不过,总归是为了少主。”
 
    卫珩一笑,“便知陆先生明察秋毫。本来景睿离京时,是嘱咐青玥有事可来无尘居,但青玥不愿麻烦先生,在下只好冒昧前来了。”
 
    陆无尘轻笑,“不愿麻烦我?恐怕她是不愿麻烦绾儿吧。”
 
    卫珩心里飞快地思索着,楚珺曾说过她不愿来无尘居的原因是觉得陆无尘与姨母关系不一般,而陆无尘口中的婉儿,还是……绾?舅父名讳“缜”,母亲名讳“纱”,卫珩心里苦笑,如果是这个“绾”字,那楚珺猜的可真没错了。
 
    心里想了许多,但实际上不过一瞬功夫。卫珩脸上依旧是有礼的笑意,“在下愚钝,不知先生所言何意。只是在下前来,确实有要事麻烦先生。”
 
    “是孟党的事,还是陈国五皇子将入京的事?”
 
    明明早就知道自己来的目的,前面还说不知……卫珩将陆无尘的性格猜了个大概,思忖着,他毕竟与景睿不同。即使自己是楚珺的丈夫,越过楚珺直接来找他,明知他是瑶谷中人还让他涉足朝政党争,这恐怕大不妥。
 
    卫珩道:“先生说笑了,既知先生是瑶谷中人,又怎会以朝政琐事来烦扰先生。只是先生既知孟党与陈国有异,就知京中恐会不宁,在下此来,不过想请先生暗中保护五殿下的安全罢了。”
 
    陆无尘笑道:“就只是保护少主的安全?”
 
    “是。”卫珩拱手,“劳烦先生费心了。”
 
    陆无尘抬手,“说起来这不过是我分内之事罢了,谈不上费心。世子今日专程来一趟,便是为了少主的安全,就是为了世子的用心,我也定会保少主平安。”
 
    卫珩起身一揖,“如此,在下谢过先生了。”
 
    卫珩离开后,陆无尘依旧坐在案前斟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伸过来,端走他面前的茶盏。
 
    “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退步了,煮一盏茶叫我等了这么久。”
 
    陆无尘笑着道:“煮好茶需一心,卫懿轩一来,我难免分心,若同时煮茶,岂不是糟蹋了好茶叶?还是等一等为好。”他望向颜绾,“你尝过之后告诉我,我煮茶的手艺可曾退步?”
 
    颜绾一勾唇,“茶还行。人如何?”
 
    陆无尘将茶水注入另一个杯子,“聪明细致,很懂进退,也有分寸。”
 
    言语间只说保护楚珺安全,帮衬楚珺查探朝局之类的一个字也不提。交代来无尘居的缘由,说是颜氏少宗主颜煦嘱咐,同时还不忘说明他此来楚珺并不知情。
 
    颜绾晃了晃茶盏,“你对他很有好感。”
 
    陆无尘不置可否,“他与少主倒是相配。若是像最初那样,让他娶了皇三女,怕是明珠暗投了。”
 
    颜绾噗嗤一声笑出来,“最是不解风情、见人见事只论理不论情的尘护法,竟然会感叹这些?”
 
    陆无尘一挑眉,“我不解风情?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也就罢了,你说出来……”他望着颜绾一笑,“绾儿,你说我要怎么理解呢?”
 
    颜绾眼角眉梢带起妖娆的笑意,朝陆无尘轻轻扫了一眼,接着,柔柔袅袅的声音就飘了过来:“无尘是多么聪明的人,怎么理解都是对的。”
 
    颜绾本就生得极美,既有颜纱的端正雍华,又有叶拂湄的明艳妩媚,若是旁人,只被她这样的眼神一扫,早就魂魄飘荡起来,再加上刻意含情的声音,恐怕根本不知她说了什么,就只连连应下了。
 
    陆无尘却端坐不动,手里的茶杯都不曾晃一下。一般这样的情况,不是对面前女子毫无意致、另有挂念,就是心智极其坚定。
 
    陆无尘当然不属于前者,但也不仅仅是因为心智坚定。他知道颜绾虽然性子洒脱不羁,但也不是能随时玩笑的人,更不是面上看起来的那种直来直去、心中无计较的人。
 
    颜纱自幼被当做华颜圣使教导,从来端重大气,脾气内敛轻易无法揣摩,做事多从智谋上入手。颜绾是嫡出幺女,大事和责任有长兄长姐担着,从小性子就要热烈跳脱些。
 
    后来不得已接任圣使,也并不是那么顺利。要说稳重端持,她也比不过颜纱,干脆另辟蹊径,把自己的性子发扬出来,做事不同于颜纱的绵里藏针、徐徐图之,而是雷厉风行、果敢大胆。这种行事风格,让颜绾看起来是用强硬手段安定了要办的事,实际上背后是不输于颜纱的谋划。
 
    陆无尘对她太了解了,所以从她调笑的回应中听出了深的意思。“你不拦着我帮楚珺那丫头?”
 
    在卫珩面前陆无尘称楚珺为“少主”,但因着他与颜绾的关系,楚珺在他眼里也像一个小辈,于是在颜绾面前才直呼其名。
 
    而方才卫珩虽然只提了“保护楚珺安全”这样一个请求,但楚珺是皇女,她的安危若需要这样保护,定是牵扯到党争与夺嫡。
 
    依颜氏祖训,即使是保护族人,也是不能涉足这两点的,更何况严格来说楚珺算不得颜氏族人。陆无尘能应下来,一方面是因为楚珺是主上的独女,另一方面也确实是欣赏喜欢楚珺与卫珩这两个年轻人。
 
 第九十九章 犯边
 
    第九十九章
 
    听了陆无尘的反问,颜绾就知道他没有被自己岔开注意,一面懊恼他没被自己迷惑,一面又觉得也只有他才能有这样的心智。这样想着,颜绾也不玩笑了,“我为什么要阻拦?难不成我颜家连自家人都保不住?”
 
    陆无尘笑笑,“你是洒脱,我看楚珺和懿轩倒都是守规矩的。”不然方才卫珩也不会那样提出请求了。
 
    颜绾哼了一声,“说来说去都是祖训,要是颜家嫡系都没了,空有一个祖训有什么用?”
 
    楚珺算不上是颜家嫡系,说是元氏嫡系还差不多。只不过颜绾要这样说,陆无尘当然不会否定。
 
    颜缜在楚珺遇刺、颜煦进京找元文谡时,也说过这样的话。要是陆无尘知道,一定会感叹,果然是兄妹,即使性格和行事手段大不相似,骨子里还是一样的。
 
    依颜绾的性子,说出这种话也不会让陆无尘觉得吃惊。他笑道:“你最是护短,还是拿楚珺当自家人的,早说开不什么事也没了,在瑶谷非要每次都避开她。要是个糊涂的也就罢了,偏楚珺又是个敏慧的,必觉出你不待见她,又发觉了你我的关系。这不,情势如此紧张也不敢请到无尘居门上。懿轩定是不放心楚珺,又怕她为难不好劝,才自己来的。”
 
    颜绾道:“我哪里有不待见她,我只是觉着见了尴尬罢了。”
 
    见陆无尘不说话,只笑看着她,她撇了撇眉毛,“好吧,最初是有点烦她的。”她短暂的停顿了一下,“可并不是你们想的那个原因。”
 
    “从小,长兄长姐就被约束得多,有学不完的功课,就我没什么人管,想做什么做什么,即使胡闹一天父亲也不会责怪。开始,我还以为是父亲疼爱,后来发觉,这是不重视罢了。可兄姐对我极好,时间久了我便也想开了。那些社稷重担家族责任由兄姐承担了,我可以过自由无拘的一生,不是很好吗?”
 
    “可我才想开了没几年,姐姐却要为一个男人抛下一切!她执意不做华颜圣使,父亲也不能强逼她,这时就想起我了。为什么从小受重视的是她,最后任性自在的还是她?”
 
    颜绾声音低下去些,“那时我已经十六了,虽然也有先生、有功课要学,到底比不上姐姐从小由父亲教导。父亲虽然不说,可我看得出,他认为我不如姐姐。说不恼怒是假的,说没有一点怨姐姐也是假的。但那毕竟是从小对我最好的姐姐,有什么最好的都会给我、我胡闹犯了错会替我受过的姐姐啊!我怎么舍得恼怒她太久呢?”
 
    “没过多久,陈国犯边,情势危急,哥哥便与奉德帝一同去了北境。可从北境回来后,哥哥就一直悲伤愤恨,却不肯对我说到底怎么了。那时我才接任圣使一年,又是从姐姐手里仓促接过,很多人事都还不顺,等我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姐姐已救不回来了……”
 
    当时的情况又岂止人事不顺,要不是颜纱留了陆无尘给颜绾,恐怕还要好些时间才能腾出手查颜纱在宫里的事。
 
    颜绾的声音微微高了些,“姐姐本来还有一线生机,都是因为要保住她!我是恼恨她的,可心里又明白,这关她什么错呢?哥哥怨恨奉德帝,我恼恨她,可说到底,不论是嫁给奉德帝还是保住她,都是姐姐自己的选择啊!”
 
    颜绾缓缓闭上眼,“要说恼恨,恐怕哥哥和我最恼恨的,还是自己吧。”
 
    陆无尘默默听她说完,轻叹了一声,将她揽过来,“主上走已有十五年了,你与宗主都不能再自责了。若是主上知道,定会不安的。”
 
    他顿了顿,声音略略高了些,“虽说祖训难违,但谋害华颜圣使的仇也绝不能算了。想来楚珺不好好在瑶谷待着,非要回京,也不是看重那个位子。她一个手下无人可用的丫头都能想方设法查出仇人,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若无动于衷,不是太令人心寒了吗?”
 
    颜绾的声音冷冷,“这是当然。连颜家人都敢动,孟家是自寻死路。我们不能直接出手,但想来奉德帝也不会放过孟家,在恰当的时候‘维护’一下社稷稳定,也算是履行了我圣使的责任。”
 
    这边卫珩回府,并不对楚珺说起今日去向,楚珺也只当是他照常去金吾卫仗院当值,没有起疑。
 
    奉德十九年三月十七日,一个从北境传来的消息震惊朝野。陈国犯边,连陷我镇北府、丰州两座重镇,东西受降城危!北境危!
 
    楚珺得到消息还要早一刻,消息是褚风送来的。楚珺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前因后果理顺,这样才能预判下面会发生的情况。
 
    酉正时分,卫珩和卫朗都没回府。楚珺找不到人商议,实在有些焦虑,忍不住起身出去在漪欣苑里来回踱步。玉屏看见,询问要不要遣个人去看看情况。楚珺摇头,没有说话,玉屏只好退下了。
 
    直到戍初,楚珺以为两人会在宫里歇下,翡扇却来报卫珩回来了。
 
    楚珺直接去了前面迎他。两人见了面顾不上说旁的,开口就向对方交代今日分别得到的消息。
 
    卫珩见楚珺迎过来,知道她已知北境之事,便先说了宫里的情况。“陛下留了重臣商议,父亲和外祖父都被留在了宫里。陛下特允准我回来,可能是怕你等不到消息心急。陛下也留了孟德辉。”
 
    楚珺道:“父皇把孟德辉拘在宫里,是让他不能及时与孟党联系。就怕他早已想到这一点,起事前就已经布置好一切,只等事态发展了。镇北府和丰州是多么重要的边镇,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让陈国占了去。”
 
    卫珩点头,“更巧的是,我的三位舅舅和外祖父的两个旧部都镇守在北境,而失陷的两地恰好都不是这几人镇守的。要是城池失陷没有孟党的功劳,根本说不通。”
 
    楚珺道:“这我倒不知,只是我的消息是褚风送来的,比朝中得到消息还略早些。朝中得到的是军报,具体的事情肯定不会说那么清楚。褚风送来的消息倒很详细。”
 
    楚珺和卫珩回了扶风楼,翡扇玉屏都知道两人有重要的事谈,摒退了其他人,自己守在外面。
 
    楚珺跟卫珩细说情况。“陈国护送皇五子前来的人马众多,镇北都护府也没有多想,让一行人入了城。陈国人马从镇北府入兴国境,在镇北府内起兵。镇北府匆忙应对中,陈国大军自境外进攻,两路人马里应外合,攻占了镇北府。离镇北府最近的丰州都督府接到从镇北府逃出的兵将送来的消息,几乎倾所有兵力赶往镇北府。然而陈国军队在攻下镇北府后抄了一条小路直攻丰州,丰州留守兵力太少,很快被攻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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