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树心中筹划好了这事,就带着二十两银子出了门。
先是租赁了个房子,随后又请了一个老婆子照顾红杏,又留了一些钱给红杏,又说了些诸如她暂且先住在这里安心的生下孩子,他暂且住在沈家,过些日子又要进国子监读书,不方便时时来看她,但让她放心,往后他必然不会辜负了她之类的话。
等做完这一切,他又回了沈家。想了想,到底还是经受不起做沈承璋女婿的这个诱、惑,拿了笔,搜肠刮肚的给沈沅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书信,托小虹带了进去。
而让小虹将这封书信送给沈沅之后,薛玉树就有些坐立难安了。只想着沈沅到底会如何回应他的事。
信是上午让小虹送过去的,而等他用完午膳,躺在榻上正要歇午觉的时候,忽然就听到晋阳隔着窗子在外面通报,说是大小姐身边的采薇姑娘来了。
薛玉树知道采薇是沈沅的贴身大丫鬟,这当会她过来,想必是沈沅心中果然是对他有意的,所以一接到自己的书信,立时就遣了自己的大丫鬟过来同他说话。
想到这里,薛玉树简直是喜出望外。
他从榻上起身,伸手平了平自己有些皱了的衣襟,然后走过去打开门,对着采薇拱手做了个礼,笑道:“采薇姑娘请进。”
采薇是沈沅的大丫鬟,薛玉树也不敢得罪她。说不定往后还要依仗她在沈沅面前为自己说好话呢。
但采薇却并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框外面,目光打量着薛玉树。
薛玉树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直裰,倒是生的相貌清秀,身量修长。只是可惜,内里原来是那样一个龌龊不堪的人。
薛玉树这时也在悄悄的打量采薇。
就见她穿了一件青缎掐牙背心,白绫细褶裙,虽然相貌算不上绝色,但也有几分动人之处。更难得的是她眉眼间的那一股子温柔,看着就极可亲的。
薛玉树心中就想着,自来大家姑娘出嫁,身边都有几个丫鬟陪嫁的。这些陪嫁的丫鬟,最后也多会给姑爷做了通房丫鬟。他记得沈沅的身边另外还有两三个丫鬟,相貌生的也都不俗的……
心中正这样喜滋滋的想着,忽然就见采薇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封书信来,劈手就扔到了他的脸上来。
他捡起来一看,就见这封书信正是自己先前写给沈沅的。但现在采薇将这份书信砸到他脸上来是什么意思?莫非这是沈沅……
心中不由的就沉了下去。
这时就见采薇沉着脸,正在冷声的骂道:“我们姑娘让我来告诉薛公子一声,她不是那种不洁身自爱的人。还要问薛公子一声,你有几个胆,竟然敢给一个闺阁中的姑娘写这样的书信?若将这事说到老爷的跟前去,薛公子你自己想一想,老爷会如何对你?”
只这几句话,薛玉树立时就心中狂跳,面色煞白起来。
第75章 意外相见
若是沈沅真将这事说到了沈承璋的跟前去,自己的下场会是怎样,薛玉树简直不敢想。
他面色煞白,一额头的冷汗,心中更是狂跳。当即就双膝一软,跪在了采薇的面前,哀求着:“都是我猪油蒙了心,见着大小姐相貌美如天仙,所以一时心中就有了爱慕之心。但我并没有敢唐突亵渎大小姐的意思。还请采薇姑娘回去在大小姐面前美言几句,就说在下往后再不敢如此了。请大小姐饶过在下这一次。”
采薇目含不屑的望着他。
这个人也不过如此。只不过稍微如此的试探了一番,他就表现的这样没骨气。
于是采薇的话语中不由的也带上了几分不屑:“我们姑娘原是要将此事说到老爷的跟前去的。但她又想着,你毕竟是薛姨娘的娘家侄子,薛姨娘现在腹中又怀着老爷的孩子,投鼠忌器,若气着薛姨娘反倒不好。所以我们姑娘的意思,这次的事就暂且罢了。但我们姑娘也说了,你这样的人,怎么还能任由你住在我们家呢?看在薛姨娘的面子上,给你留几分颜面,你这便去老爷跟前自请离开我们家吧。若不然,我们姑娘就要将这事说到老爷的跟前去。你自己细思量。”
薛玉树听了,自然是满口的答应了下来:“我明白大小姐的意思了。还请采薇姑娘回去对大小姐说一声,请她放心。”
采薇鄙视的望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就走了。
而这边薛玉树则是慢慢的站了起来,踉跄着脚步走到了窗边的椅子旁,瘫坐了下去。
他目光看着槅顶挂着的那盏料丝珠子宫灯,又看着四壁糊的雪白的高丽纸,再有文案上摆放的文房四宝,想着以往自己在家的书房是何其的寒酸,眼前的这些又都是这样的好,但现在他就要离开这里,心中如何舍得这些富贵荣华?
可谁知道沈沅竟然看不上他,还用他写书信给她的事来胁迫他离开这里……
他由不得的就攥紧了手里的书信。但又无可奈何,毕竟有这样大的一个把柄握在沈沅手里。而且,他心灰意冷的想着,即便再留在这里有什么用呢?做不成沈承璋的女婿,留在这里始终都是客居,终究是要离开的。与其到时被沈承璋嫌弃的赶走,倒不如自己找个理由离开,日后若有事了,还好往来。
心里这样想着,他就从椅中起身,慢腾腾的收拾着自己的行礼。
这时他就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随后就见晋阳进来通报:“薛公子,三姑娘遣了她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过来,说想要问一问上次您说的那个芙蓉映月的香谱,您看……”
薛玉树猛然回头,目光中满是狂喜。
是了,沈沅不喜他有什么关系,那个沈湘却是明摆着对他有情意的。而且沈湘也是沈承璋的女儿,也是嫡出。若能娶了沈湘,他不一样是沈承璋的女婿?
想着,他面上的笑容就越发的浓了起来,忙对晋阳说道:“快请她进来。”
采薇回去之后就将薛玉树的丑态悉数对沈沅说了:“……是个没担当的。奴婢当时那样一说,他立时就跪了下来,哀求着奴婢回来对您说好话,说自己是猪油蒙了心,往后再不敢了。还说这几日他就会寻个合适的时机对老爷提起要离开的话。”
沈沅微笑:“若不是担心湘儿,这事原还可以拿来做一做文章,好对付薛姨娘,不过还是算了。他能离开我们家,我也放心了。”
采薇就道:“倒是可惜了。不然这倒能成为薛姨娘的一个罪证,日后在老爷跟前说起,也能让老爷心中更厌恶薛姨娘。”
“倒不少这一个罪证。前儿小虹不是说,这些日子她已经探查清楚了,薛姨娘所有贵重的东西都放在她床边的那只黑漆镶螺钿的小柜子里?想必她前两年利用管家之便贪去的那些银子,然后又私下给自己置办的那些个田庄铺子的田契地契都在里面。这事若说到父亲的跟前去,可不比她唆使薛玉树的事要厉害的多?毕竟薛玉树的这事,他是个傻的?到时他若翻脸不认账,反倒还要赖我不知廉耻的诬陷他,若是主动攀着他呢。所以竟还是算了。”
采薇想了一想,觉得反咬一口这样的事薛玉树不是做不出来。于是她便笑道:“还是姑娘您想的周全。”
又问着:“现在咱们手上也搜集了薛姨娘私下做的一些事的罪证,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对老爷说呢?”
毕竟薛姨娘腹中的孩子也快要七个月了。都说七个月的孩子,即便是早产,生下来也能活的。而且再过两个月新夫人就要进门了,到时可就是她当家立事了……
沈沅蹙了蹙眉:“暂且不急。再等等。”
总觉得手头上握有的薛姨娘的这些个罪证即便说到沈承璋的面前去也没有什么用。沈承璋虽然会生气,但想必也不会暴怒。她总是想再多搜集些其他的正剧。
至于薛姨娘腹中的那个孩子,她倒是不担心的。
也不知道薛姨娘到底是喜爱上了薄荷的味道,还是因着这是沈澜给她的东西,她吃着放心,所以这些时候薛姨娘很是喜欢吃薄荷做的东西。
薄荷粥,薄荷汤,薄荷鸡丝。即便是口中无味的时候,喝的也是薄荷蜜调出来的蜜水,吃的零嘴也是薄荷糖。真是再没有一刻能离得开薄荷做的东西的。
而既然她这样的爱吃薄荷做的东西,沈沅正好顺水推舟,让厨房里的人多多的做些薄荷做的东西给她吃。
任凭是她腹中的孩子原本再如何的康健,可若她一直这样吃薄荷做出来的东西,总归是经受不住的。沈沅心中冷冷的想着,不过这可怨不得她。
这时就听到豆蔻在外面通报,说是刘大夫过来了。
沈府中一下子有了两个妾室怀有身孕,所以沈沅就请了刘大夫隔个几日就过来给薛姨娘和周姨娘把把脉。一来是让沈承璋知道她将后宅中的事都打理的很好,二来,也是方便随时知道薛姨娘腹中胎儿现在状况如何。
于是沈沅忙道:“请刘大夫进来。”
刘大夫进来后,沈沅就起身从炕上站起,笑着请刘大夫坐。刘大夫告了罪,就坐在了采薇搬过来的椅中。
沈沅同他说了几句闲话,随后便问到了薛姨娘和周姨娘的事:“不知今儿刘大夫给薛姨娘和周姨娘把脉的时候,她们二人腹中胎儿如何?可还康健?”
“周姨娘腹中的胎儿是康健的,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说到这里,刘大夫伸手拈着自己颌下的长须,有些不解的说着,“只是薛姨娘腹中的胎儿,前些日子还是康健的,不知道为何,近来却觉得脉象越来越不好了。若总是这样下去,老朽只担心……”
说到这里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大家都是明白的。
沈沅心中微动,面上却不显,只问道:“这话您可对薛姨娘提起过?”
刘大夫摇了摇头:“上次大小姐您对老朽说起过,薛姨娘近来甚为焦虑,有关她腹中胎儿的事尽量不要对她提及,以免她多思多想,是以此事老朽也并没有对她提起过。只开了药,嘱咐她一定要按时服药。”
沈沅知道,薛姨娘心中觉得刘大夫是她请来的人,心中是不信任的。总觉得她会买通刘大夫,在药中做什么手脚,危害到她腹中的孩子,所以刘大夫开的那些个药,薛姨娘总是不肯喝的。殊不知她半点手脚都没有动过。
不过也正是因着薛姨娘的多疑,总是不喝那些药,只信任沈澜的话,吃那些薄荷做的东西,所以这才把一个原本康健的胎儿弄的越来越危险。
沈沅谢过了刘大夫,又同他说了几句闲话,便嘱咐采薇代她好生的送了刘大夫出去。
已经是暮春初夏的时候了,上辈子沈沅记得的那些事也都一一的发生了。
先是贤妃病逝,皇帝下旨追封她为贵妃,灵柩入帝陵,等往后皇帝自己百年之后,帝妃两个人便可以在地底下彼此千古长随。再是李嫔生下了二皇子,皇帝下旨晋她的位份为淑妃。再就是李修尧,因着在大同对抗瓦刺的时候军功甚伟,又因着才能出众,甚得统帅赏识,统帅亲自上了一封折子给皇帝,于是李修尧一跃成为了都督同知。
二十三岁就能成为从一品的都督同知,这也算是少见了。不过在本朝重文轻武的积习之下,朝中的文臣,还有一些世家之人也多是看不起他的。
但沈沅想着,若那些朝中的文臣和那些世家之人知道李修尧最后会权倾朝野,血腥清洗不服他的人时,不知道这会子会不会后悔不该这样的看轻他呢?
但这些朝中的事总归都是与她无关的。她暂且依然还是忙着准备父亲两个月后就要迎娶姚家姑娘的一应事。
虽说是续弦,但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夫人,自然都是马虎不得的。
就有管理着库房里的人过来禀报,说是到时要张挂在门前厅中廊下的红绸子不够用。再有那日有宾客来,一应在外面伺候的小厮和丫鬟总少不得的要做一身簇新的好衣裳。总归是咱们沈府的颜面。所以也要采买些好衣料,叫裁缝过来给那些小厮丫鬟都做一身好衣裳。
沈沅答应了,让人开了单子来,她核算无误后,便交由府中采办处里的人出去按单子采买一应之物。
青荷不甚明白,便问道:“姑娘,您不是有一间卖绸缎绫罗的铺子?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样的事,为什么不在您的铺子里买,做什么倒要白白的便宜了旁人?”
沈沅就笑道:“何必为了这些个钱,惹了旁人在背后说闲话?即便我按照市价,甚或是低于市价将这些绸缎绫罗采买进来了,但旁人背后依然只会疑心我在这中间多赚了多少银子。再或是这话传到父亲的耳中去也不好。他娶亲这样的好事,要用一些绸缎绫罗,我做女儿的,铺子里拿这些过来还要算公中的钱?怎么就不该直接将这些绸缎绫罗孝敬他呢?所以你说,这样两面不落好的事,我做什么要做呢?竟还是让人去别处采买的好。”
“姑娘的心可真是细。”青荷感叹着,“这样的一件事,若是我,定然就不会想到这许多。再者,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进了旁人的口袋,我这心里肯定也会不舒服的。”
“银子这东西,有的时候就要看淡一些,若看的太紧了,只会误事。”
沈沅面上的神情淡淡的。薛姨娘就是因着将银子这种事看的太紧了的缘故,所以她掌家的那两年间对下人太严苛,尽失人心。又在中间想法设法的贪银子,最后沈溶问她要钱的时候她也是一个钱都不给,不然也不至于自己能让俞庆和韩掌柜鼓动那些人来家中当着沈承璋的面要账。
忽又想起一事来,她就笑道:“说到绸缎绫罗,我倒想起来了,我有好些时候没有去母亲的那间绸缎铺子里看看了。明儿若无事,咱们就去看看。也顺带挑几匹好衣料回来。”
已经初夏了,后面天气会慢慢的热起来。总要给沈湘和沈泓做几身轻薄透气的夏衣的。
次日沈沅就带着采薇和青荷坐马车去了绸缎铺子。
铺子里正有一位穿银红色百蝶穿花纹样妆花褙子的年轻姑娘正背对着门在看布料。伙计搬了许多匹好布料出来,摆在柜台上,看上去流光溢彩一片。
那姑娘仿似对这些布料都不满意,不满的说着:“就只有这些个料子?瞧着实在是普通的人。有没有再好一些的?”
沈沅正要进门,听到这声音她脚步就停了下来。同时她面上微微的变了色。
这声音她是不会忘的。
李修源的妹妹,李宝瓶。
李修源的母亲一共生了三个子女。长女入宫,就是现在生了二皇子的淑妃,次子李修源,再有一个就是李宝瓶了。
因着李宝瓶年纪最小,李母也最宠爱她,养的她的性子极其的骄纵。只觉得自己高贵,便将旁人都看轻的如泥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