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听,宫长乐这个主意倒是不错的。若是等到皇后自己想开了,那不就皆大欢喜了么。
于是,他便嘱咐了宫长乐几句,就又走向了勤政殿。
看着那越来越远的明黄色背影,宫长乐这才缓缓抬了头,眼神里有些微微的失神。直到那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宫长乐却还是愣在了原地。
夏瑶和夏菱对视一眼,却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立在一边陪着。她们从小被谢家培训,职责便是照顾主子的生活,至于主子的私事,不想让她们知晓的,那还是不要知晓为好。
时间过的很快,如今已是深秋了,御花园里的花儿大多也都开始“沉睡”了,只有那白的、紫的、粉的、绿的菊花还傲立在这瑟瑟的秋风之中。
一片枯黄的树叶慢悠悠地随风飘扬,宫长乐抬了抬手,刚好却触碰到它的边缘,只一瞬间还是落在了那花岗路上。
宫长乐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曾经的她岂就像是这片落叶一般,在所有的价值都被利用完了之后,迎来的便是无情的抛弃,甚至连一丝丝的挽留与眷恋都没有。
但是,此时她的心里无疑是矛盾的。尽管知晓皇上包藏祸心,但那毕竟还是给予了自己生命的父亲,也是母后心心念念的的枕边人。
宫长乐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皇后那伤心欲绝的模样,那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的滴落,一瞬间却总觉得自己是心有愧疚的。
前世的事情,自己真切的经历过,所以仇恨才会那么深,可是母后、未央和陵安他们并没有啊。为什么自己一重生想到的就是报复,而不是如何去改善这种关系呢?或许……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思,宫长乐心不在焉地走着。
虽然这秋风已然有些寒冷了,但早起的时候愣是被夏瑶给抓着披了件秋香色的长襟褂子,也就暖和的多了。
只是,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却觉得眼前的这条路有些熟悉。
宫道上落着些许的树叶,也没了那些稀罕的盆景,宫人们也少有过来的。恍惚之间,她才想起来,这不正是去云衡宫里的路么。
好好的,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
宫长乐皱了皱眉,正准备转身离开,但那粉唇微抿,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一抹温润而儒雅的笑容。那是属于云衡的标志性笑容,看了两世,早已是深深地印刻在了心里了。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却蓦然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
“长公主?”云衡的声音很好听,如那清涧的潺潺流水般,但此时却带着些许的疑惑与惊讶。
云衡听小厮说来了一个女子,瞧着样子大约是长公主殿下。他原先是不信,这青天白日的,宫长乐怎么着也会避嫌的吧,哪里会自己这里呢。
可是,架不住内心的蛊惑,只三两下,便落了下风,最终还是搁下了手中的狼毫,出来看了看。却不想,刚好便捕捉到了她香色的身影。
宫长乐勾了勾唇,见云衡已经看见了,也不再扭捏,便回过身,朝着他走了过去。
云衡只看着她,不过几日的功夫,却觉她的下巴又尖了许多,而那双灵动的双眸里含了许多的艰辛与苦涩,即便是比夏日里多着了几层外衣,却瞧着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
他的心里泛上了不知名的滋味,即便是从那日过后就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再去肖想根本不可能的人和事了,但此时,那种密密麻麻的酸楚,或许只有云衡自己才觉得更深切。
见她的步履似有些轻,云衡只觉涌出了一种想要上前去拥抱宫长乐的冲动。但到底也是在深宫生活过多年的人,他还是紧紧地压制住了自己的这份冲动。
“我能进去坐坐吗?”宫长乐的声音很轻柔,可云衡却还是听得清楚,但心里却有些忐忑,这样真的合适吗?
只是,云衡少见她有这幅样子,大约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了,便也不再别扭,直接地请了人进去了。
云衡突然想起,昨日是她生辰宴会,自己只是一个齐国的质子,加之又来了许多异国的人,自然是不能出席的。但心中到底还有一份牵念,最终还是偷偷地去瞧了她。
但是,好像后面发生的事情不太好。虽然云衡也听宫人们七嘴八舌地说了几句,却到底没个真切的,只大约知晓。想必,宫长乐也是因为那事心情不佳吧。
宫长乐随着云衡的步子进了正殿,殿里的摆设都有些陈旧了,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所以她略一打量便瞧得差不多了。
那个小厮倒是个乖觉的,只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捧了茶水和糕点上来了。
尽管他们是齐国的质子,但这该给的东西也还是会给的,只不过在质量上和分量上有些差距罢了。
“好歹喝点吧,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怎么也能暖暖身子。”见宫长乐似乎还有些出神,云衡把杯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宫长乐这才回过神来,也不在意什么,便端了茶杯,就着喝了一口。
“云衡,你说我错了吗?”宫长乐放下了茶杯,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云衡一愣,似乎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不知前因不知后果的,一时间让人难以捉摸。
“其实,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云衡轻声说道,声音里也染上了丝丝的悲伤与痛楚,仿佛曾经的经历就在昨日,一切都还那么清晰。
宫长乐听言,抬眼对上他略显沉痛的眼眸,心里的情绪有些凝滞,云衡从小是在齐国的皇宫里长大的,又不是嫡子,想必过得也十分艰辛吧。否则,正经的皇子又怎么会被送到大梁来做质子呢。
“我们身在这皇家,别人看来都是享尽了荣华富贵,其实私底下,又有多少旁人看不见的艰辛。我知晓你心里苦,但有些事情总归是为了你关心的人或事的,只要你觉得值得,那便不算亏了。长乐,你要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云衡沉了声音,脸上的笑容收敛,染上了点点的悲伤。
宫长乐默不作声,无论如何,父皇做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他对谢氏的忌惮也总归是在心里生长的了,又岂是她一个公主能够扭转的?对母后现在的残忍,是为了让她以后知晓真相的时候不会悲伤过度……
或许,就像云衡说了,既然已经开始了,那又如何还能退回。或许,自己应该要果断一些,虽然自己才十一岁,那这身体里的灵魂早已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哪里容得这样的软弱。
似乎是豁然开朗了,宫长乐的神色也好了许多,那双眸子也覆上了如常的清亮。
第三十章 :入宫
或许,对宫长乐来说,母后、未央、陵安、云衡与外爷一家便是心底里最珍贵的,若明知他们会遇到的风险在即,她宫长乐又如何忍心让他们以身犯险呢。
所以,与上一世一样,这狠毒的事情还是由自己来做,反正她的双手早已沾满了鲜血,也不惧再多一些了。
云衡不知晓自己是哪句话触动了她的心弦,或许,宫长乐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肯定罢了。但无论是哪种情况,只要她心情好了,自己也觉得快乐不少。
“云衡,你想回齐国吗?”宫长乐眨了眨清亮的眸子,却恍惚闪过丝丝的黯然,但转瞬即逝,缓缓地问道。
云衡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母妃还在齐国,他那个风雨飘摇的家到底也是在齐国落地生根的,他又如何不会想回去呢。但是,在视线触及到眼前的少女的时候,云衡却有些沉默了。
淡淡的橘黄色光晕从窗户格子里透了进来,洒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眉羽如翠,红唇点点,那一缕垂在耳边的秀发仿佛被微动轻柔地拂动,一身香色的衣裳沉静而优雅,美好的像是一幅画。
他甚至是不由自主地想要为宫长乐将耳边的发丝整理好,但最终还是没有动静。
“自然是的,那是你生长的地方,肯定是想念的。”宫长乐喃喃地说道,像是在回应云衡的话,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
既然重活一世了,那自己上辈子欠了云衡的是一定会还的,只要他想要齐国的那个位子,宫长乐一定竭尽所能地帮助他。
见眼前的女子似乎是沉思着什么,云衡心下似乎有些柔软,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但他还来得及开口,便正对上了宫长乐执著的视线,只听她坚定地说道:“你放心,云衡,你想要的,我会帮你的。”
云衡咽回了方才想说的话,只心里却默默地回应了一句,若是我想让你摒弃这一切,只与我归隐山林,你会愿意么。
但是,这样的话,终究也只是想了想,云衡也没说出口。
嘴边扬起那一抹儒雅的笑容,他冲着宫长乐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欢喜与信任。
两人又随意说了几句话,宫长乐便起身离开了。
大约是经过了这一次的事情,宫长乐与云衡的关系又近了不少。宫长乐觉得只要自己心里坚定着那个想法,也不必心虚地处处避开他。
这几日,宫长乐也如答应皇上的那般,日日都往栖凤宫里去。只是,她的劝慰,从来只得到了自己想看到的结果而已。
不过,近几日皇后的心情也的确好了许多,对皇上那边赏赐下来的东西也是照收不误了,就好像是毫无芥蒂一般。
与此同时,勤政殿里的皇上听得这个消息,却是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他抬眼看了看旁边放着的一堆的奏折,吩咐宫人去烧了。
不必说,自然是谢家的人得知了消息呈上来的请安折子了,即便他心里对谢氏一族颇有怨言,但如今朝堂上斗争的厉害,他这个皇帝也不得不多多依靠谢氏一族。
自从两位公主的生辰宴过后,那边各国的使者也陆续的回国去了,只一个西凉国的叶陵城还依然留在这驿站里了。
这自然是因为叶倾城不日便要入宫了,而那些带过来的贵女也免不得要入宫或是被赐给其他的大臣了。
其他人的自不必说,倒是宫长乐得知付宁晨那里竟也被赏赐了一个。当然了,这是从宫未央那里听来的。
如今,宫长乐对宫未央的心思知晓的紧,除了一些必要的警告,其他的一些小事便也就随着她去了。
这一世,横竖有自己在,是不会让宫未央下嫁于侯门世家来巩固皇权了,再者说了,这付宁晨若是真的能够闯出一番名堂来,那即便是尚了公主也没人敢多嘴。
只不过,宫长乐眼瞧着那些事情,似乎这付宁晨对宫未央并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啊。只是,再多的她也管不了了,若是宫未央真的与他两情相悦倒是好事一桩,若是不成,那也只叫宫未央早早地死了这份心吧。这丫头,怕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自己此时劝了也是不管用的。
不过,很快宫长乐就没有心思考虑这些事情了,因为叶倾城和两个西凉的贵女入宫的旨意已经下来了。
尽管是别国的公主,皇上也有意给了一些体面,但到底因为宫子文的事情让皇上对叶倾城心生了怀疑了。
所以那叶倾城只是封了个嫔位罢了,而那两个贵女不过都是美人,三人也给安排在了延禧宫。而那西凉皇子那边大抵也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也就应了下来,并未多言语什么。
宫长乐对这样的结果也还算是满意,若是按照往常,这西凉公主起码也是个得了封号的妃子吧,不过这样一来也好,倒是好好地打击了一番叶倾城的气焰。
这个西凉公主不过才入大梁,就打起了别的心思,自然不是个好的。
翌日。
按照惯例,妃嫔入宫只需从皇城的侧门进入,等收拾妥当了一切再来向皇后请安,这便算是完成了这一步骤了。
大约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宫长乐依然是一直都陪在了皇后的身边。而皇后将养了几日,又加上有儿女在身边陪着劝慰着,眼瞧着脸色也好了不少了。
皇后原是打算着那一身明黄色的服制,但是宫长乐却特意给选了那件大红色的宫装,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十分的明艳。
“这样的颜色的,会不会太过艳丽了?”正在上妆的皇后瞥了一眼宫长乐选上来的衣服,问道。
宫长乐微微眯了眯双眸,想到之前宫人回禀的话,搬进延禧宫的衣裳里分明有好几件大红色的宫装。这个叶倾城,还真是心思多的很呢。
她附耳在皇后边上说了几句,皇后的脸色便有些变了,特意地让宫人重新上了妆奁匣子,选了一套东珠牡丹的头面。
这不,一众宫妃早早地就到了栖凤宫里去了,而皇后却让嬷嬷领着她们先去喝茶。这些个宫妃显然也都不是蠢的,冷眼瞧着前几日发生的事情,这个叶倾城一下子得罪了皇后和贤妃,日后的日子怕是好过不了多少了,所以她们也都是趋之如骛。
叶倾城攥紧了手中的丝帕,双眸中含着多少的不甘愿。可是,她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就算是她和贤妃同时被发现了,可是自己不仅受伤了还是初次到大梁的啊,皇上又怎么会怀疑到她的身上呢?
难不成,那贤妃竟然真的受宠到这个地步了。
叶倾城的神思有些恍惚,突然却听得了后头跟着的两位美人喊了她一声。
待到她再回转,抬眼却见到了一身盛装的贤妃。那通身四妃的打扮可不就是狠狠地扇了自己的脸面么,可偏偏她却还没有办法,只能忍辱负重。
“嫔妾参见贤妃娘娘。”叶倾城行的宫礼十分的周全,叫人挑不出错来。
但贤妃只是冷冷地打量了一眼,便当做没她这个人似的,直接从面前过去了。等到了那一群妃嫔的中心,她才出声让大伙儿起身。
叶倾城气的压根痒痒,她贵为西凉公主,从小到大,都是被父王、母后和哥哥娇惯着的,又怎么能忍受得了这份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