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表还是姥姥留给她的呢,叫不出名儿,表面挺小的,直径只有一枚硬币大小,玫瑰金,表盘内的每一个刻度上都镶嵌着一枚六棱钻石。
“这可是好东西啊。”樊真第一次看到这块表的时候,还给她翻来覆去看了很久,“瞧瞧这材质和压合方法,应该是老物件了,纯手工的,现在找不到了。”
“不知道,姥姥留给我的,看着挺漂亮,就戴了。”
“你要不要回老家再翻翻,兴许还能找出不少值钱的东西呢。”
方辞白她一眼。见过财迷的,没见过这么爱钱的。
方辞和杨教授坐了同一辆车,走的是一条偏道,避免了高峰期的拥堵。绕着公路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会场。
杨教授见了熟人,交代了两句就把她扔给了同行的另一个女老师。
“没事儿,咱们在这儿等一下就好了,跟着队伍,别到处乱跑。”女老师对她笑一笑,还算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个和气的笑容。
方辞点点头,应承下来。
可话刚交代没两句,她自己都没影了。方辞有点无语,跟着队伍进了高门槛,入了一个院落,队伍早歪到不知道哪儿去了。这地方倒是大,可大厅正门还紧闭着,为了喜庆,只在庑廊下挂了两盏大红灯笼。
这会儿天还没大亮,倒是在朦朦胧胧的晦暗天光里映照出了几分温暖。
为了壮气势,方辞今天穿了一双7厘米的高跟,这时候悔得肠子都青了。她问了身边同来的一个女士,对方也是第一次来,摇头,又看了看表,踌躇道:“听我妹夫说,少说也要九点半吧,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
方辞只觉得眼前一黑,不知不觉就走出了人群,沿着庑廊绕了会场大半个圈。到了后面没人的地方,她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利落地脱了高跟鞋,提在了手心里。
四下一望,只有东南角有一座望山亭,掩映在成片的绿荫里。
她做贼似的往周边看了看,一猫腰钻进了路边的一条小道。
好不容易爬到亭子里,她就着座椅就躺了下来,正好借着半人高的丛林,把自己给遮掩住了。于是,她翘着光脚儿,枕着一对细细白白的小胳膊,心安理得地打起了盹儿。
闭着眼睛的时候,一只脚还得意地摇啊摇,黄啊晃。
过了会儿,脚心好像有点痒,一阵一阵的。
方辞睁开眼睛,狐疑地伸手挠了挠,还以为是什么小虫子爬到了自己脚背上呢。可伸手一摸,又什么都没有。
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又闭上了眼睛。
可没过一会儿,脚心又开始痒了。她这次觉得不是错觉了,是人为,还是故意的,所以故意不睁开眼睛,任由那人折腾。
那人挠了好久,见她没有反应,有些急了,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些。
方辞有所感应,猛地睁开眼睛,一鼓作气抓住了对方的腕子。
邹洵睁大了眼睛,匍匐在那里看着她,手里还捏着作案工具——一根青葱色半褪的枯黄狗尾巴草,表情很滑稽。
方辞一个“糖炒栗子”抽到他头上:“找死啊你,连你姑奶奶都敢戏弄?”
邹洵摸着发疼的脑袋,挪到她身边坐了:“不就跟你开个玩笑吗,至于这么小心眼?”他身上还穿着作战服,头盔却不知去向了,倒是挺随意的。
方辞纳罕:“你不防爆团的吗,这种场合来凑什么热闹?”
提起这个邹洵就来气:“总理去西边视察,要去那个什么什么湖,一师大半的人都去了,人手不够,就把咱们六团的给临时调过来了。不止咱们卫戍师,警卫团的也来了。”
方辞觉得有点混乱:“你们这些编制,对应的什么工作,我是不懂的。不过,你一个防爆反恐的,调过来站岗巡查,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啊。”她拍拍他的作战服,“好可怜啊。”
别看邹洵五大三粗的一个壮汉,心智还是个半大的孩童,就是需要哄,需要拍马屁捧着。
方辞这话中听,他连连点头,把那根狗尾巴草恨恨地衔在了嘴里,一咬咬掉了一半:“可不是。还有那些警卫团的,还敢嘲笑咱们卫戍区是站岗的,丫他们就不是站岗的?保镖跟站岗有什么区别啊?区别就是一个是干站着,一个是移动型站岗,本质不还是一样的,你说是不?”
方辞顺着他,装模作样地点头:“说的太在理了,那帮警卫团的,就是一群王八羔子。”
尤其是方戒北!
这声音太大了,装腔作势,气场十足,都传到亭子东南边了。
东南边有一座三层的回廊式阁楼,一队人正在那边巡逻。路过时,正巧就听见了这一声。警卫团的,个个都是耳聪目明的能手,隔那么远的一句,不偏不倚还被听了个正着。
为首的队长罗大成,听了这话差点就气炸了,也不管领导还在后面等着,大声嚷着,你们丫说什么,给我等着,招呼几个人就往那亭子冲去。
这厮嗓门大得震天响,把方辞和邹洵都吓了一跳。
做贼心虚,两人对视一眼,齐齐会意,说时迟那时快,转身就跳下了台阶,一头扎进了林子里。
跳进林子里后,方辞才想起来自己的鞋还落在亭子里呢。转头一看,一帮警卫已经把这个亭子站满了,现在回去,肯定是自投罗网。
她急得在林子里打转,回头一看,早没了邹洵那个兔崽子的身影。
让他回去帮她拿的计划也就这么泡汤了。
没义气啊!
……
快要入场了,沈从笙从西厅别院出来,抬眼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几个警卫,都穿陆军常服,东边庑廊也有卫戍区过来警戒的,清一色的迷彩作战服,端着枪,腰间别着枪栓和警棍,大多是生面孔。
沈从笙快速地扫一眼过去,终于看到个熟人,笑着招招手。
那青年得令,两步跨上台阶,到了他面前,敬了个礼,然后跟着他一块儿从这边围廊的缺口处下去。
“有段日子没见你了,在营地里训练哪?”
“最近没什么大任务。”方戒北说。
“老爷子最近身体怎么样?”
“老样子。”
沈从笙笑起来,背着手,回头揶揄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生病就闹腾,三天两头把你们这些小辈叫过去?老爷子难伺候吧?”
方戒北干笑了一声,低头看脚下的石子路:“还成。”
沈从笙闻言笑起来,笑声清越,拍着他的肩说:“也就你小子厚道,换了旁人,去伺候他半天就得撒丫子跑路,老爷子的臭脾气,谁不知道啊?以前一块儿在第六军的时候,上上下下,除了那几个老首长,谁受得了他啊?对了,他还爱吃糖吧?”
方戒北不能不说:“偶尔吃,不过我都给劝着,拦着,不让他多吃。”
沈从笙压根不信,连连朗笑:“你别因为他是你爷爷就替他兜着,以前我跟老沈跟着他一块儿去淮海,他就住望山那边的别馆,半夜还去小洋楼里偷糖吃,武装带没扣好,把枪套都掉了。第二天,巡逻的兵报告给老周,老周气坏了,以为是那个兵半夜想爬墙,把所有人叫起来训了一顿,非要把这个家伙揪出来不可。你猜后来怎么着?”
方戒北只能苦笑。老爷子的这些不靠谱的“秘辛”,其实他心里门儿清,不过,背后议论长辈,哪怕是听人议论,都是不礼貌的事情。他本来想逃开,可沈从笙是他们这次的警卫对象之一,他还真不能擅离职守,只能在这儿听他胡侃。
方老爷子还没退的时候,沈从笙还是个毛头小子,跟在他屁股后头,几乎是看着方戒北长大的。他年长方戒北一轮还多,是个文职,现在调到中央,念着旧情,自然也照拂一下。
而且,这些年纪大的都喜欢方戒北这种乖顺严谨的,对骆云廷那种刺头儿深恶痛绝。
聊着聊着就到了望山亭下的林子。方戒北走的时候,这一队人还好好守在围廊下,一会儿功夫就走得七零八落了,他的脸色是真的不好。
罗大成看到他,喘着粗气从亭子里跑下来,方戒北还没开口呢,他就中气十足地骂道:“老大,有人骂我们!我都听到了,丫的兔崽子,溜得比兔子还快!别让我逮着,敢说我们中警局都是王八羔子,我他妈把他打成王八羔子!”
这厮粗线条,这会儿只看了方戒北,压根没瞧见身边的另一个陌生首长。
沈从笙穿的便服,衬衫西裤,笑眯眯的,乍一眼看还真不起眼,这会儿也含笑看着这一幕,像看戏似的。平日见惯了严肃到面无表情的警卫人员,难得看到这一出,别说,还真挺新鲜的。
方戒北脸色铁青,好不容易才压住不住抽搐的眼角。
没等他开口,罗大成风风火火地献上“缴获”的战利品——一只浅灰色银葱亮丝面的细头高跟鞋:“就是那兔崽子剩下的。”
方戒北接过鞋子,在掌心翻了翻,凝神看了很久,垂着的脸上波澜不惊。
罗大成就等他下命令了,一脸谄媚:“您看,怎么着?”
方戒北还没开口,沈从笙就说了:“这种蟊贼,当然是要逮住了。”
方戒北一腔火气都熄了,无奈地说:“您就别戏弄我们了,会议快开始了,您快进去吧,这边的事儿,我会解决的。”
沈从笙也不笑话这个小辈了,叮嘱了两句,带着赶来的秘书往东面去了。
他人一走,方戒北就掂了掂那鞋子,不经意翻到了鞋底的一张便签,上面画着个猪头,还签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他歪着头盯着看了会儿,把鞋子慢悠悠捏在了掌心,吩咐罗大成,声音洪亮,掷地有声:“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把这个小毛贼给找出来。”
罗大成得了令,气势瞬间高涨,一跌声吩咐人去找了。
光着脚儿躲在丛林里的方辞也听到这话了,连忙匍匐下来,做贼心虚地四处张望起来。
丫叫你手贱!签什么名儿?
作者有话要说:
***
下章入V,后面都是男女主对手戏了~感谢支持正版的金主们~o(* ̄︶ ̄*)o
第021章 风雨声
罗大成找到方辞的时候, 脸色忒不自在, 前一秒还凶神恶煞, 后一秒表情就僵在了脸上。
还以为是个什么样的人, 居然是个留着齐耳短发的漂亮小姑娘,发梢弯弯的,有些俏皮地搭着白嫩嫩的脸颊,一双大眼睛看上去很无辜。
罗大成觉得挺别扭的,好像自己在欺负一个未成年小姑娘一样,不由板起脸, 故作凶恶地喊道:“都发现了, 还藏什么藏?出来!”
方辞不情不愿地走出来,光着脚跟着他来到了庑廊下。
罗大成一指偏厅大门:“进去。”
方辞磨磨蹭蹭地进了门, 一眼就看到了侧对着她站在那边的方戒北,微微仰着头,似乎是在观赏墙上的年画, 戴着白手套的手背在身后, 身形峻拔又威严。
他分明是听到她的脚步声了,但是没有回头。
方辞心里有些堵:“装什么装?”
方戒北这才回头,绕着她走了一个半圆,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衣服挺正式的, 就是一双脚,鞋子早不翼而飞了, 可怜巴巴地踩在地上,十个脚趾头不时翕动两下, 不安分地翘来翘去,把她牛逼哄哄的气势硬生生拉低了一个档次。
方辞被他看得不自在:“看什么看?”
方戒北抬手接过随员递来的鞋,摆在她面前:“是不是你的?”
方辞还不愿意承认呢,支支吾吾不开口。
方戒北点点头,作势要给随员:“去丢了。”
“喂喂喂!”方辞急了,一把抢过来,“丢了我穿什么啊?”
方戒北说:“你不是说,不是你的吗?怎么知道合不合脚?”
方辞语塞,过了会儿,期期艾艾地说:“我试试不就知道了。”她撒谎的时候,眼睛就到处乱瞄,方戒北都笑了,摊摊手掌,示意她赶紧试,自己抻了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了。
方辞把鞋子放到脚底,也不管穿不穿帮了,利落地一左一右踩了进去。
方戒北抱着肩膀说:“嗯,挺合脚的。”
方辞暗暗翻了个白眼。再装?指不定心里怎么笑话她呢。
忽然想起来什么,她连忙看腕表,都9点27分了:“完了完了,我要迟到了!”
方戒北起身过去:“迟到什么?”
方辞:“我跟老师来参加一个新型医学材料的交流会的,听说是9点半开场。”
方戒北抓住了她的肩膀。
方辞火了:“你干什么?”
方戒北心平气和地说:“你老师事先都不跟你说吗,这个会议是下午5点开始,一只到晚上9点才结束。”
“啊?”
方戒北被她傻呆呆的表情逗乐了,忍不住想摸摸她的鼻子,不过到底是什么都没有做。
他确认般点了点头:
“没看会场记录表吗?这次交流会要持续一周,生物科技、林业、医学都有,林林总总参加人员不计其数,光是一个医学,就有很多项目,课题也不胜枚举,没准你们这一场还要延后。很多领导也要过来视察调研,没有个顺序,岂不是乱套了?”
方辞这次,是真的愣在了原地。
——杨教授根本没和她说过。
方戒北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等了,先去吃饭吧。”
“有饭吃吗?”方辞来的时候都听人说了,会场周围都封闭了。这地方不是可以乱闯的,这次会议,也只开放了西厅和周边的三个院落,其他地方都封着呢。
方戒北问她:“知道没饭吃,还不带点儿东西?”
方辞不说话,心里想,杨教授真是太不负责任了,这些都是到了会场,旁人好心告诉她的。还别说,为了赶车,早上起得早,街头连个早餐摊都没有,她就啃了一个玉米,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她伸手揉了揉干瘪的肚子,肚子很应景地响了一声。
方戒北没忍住,笑了出来。
方辞不大乐意了:“有什么好笑的?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