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不如养妹(重生)——牧荑黄黄
时间:2017-10-10 16:33:50

  “阿容先转身。”易云长温声叮嘱了一句, 阿容连连点了三下头, 她听懂了。
  见她乖乖地背过身, 无聊地掰着手指,易云长无声地笑了笑,随即用树枝划拉开了鱼腹, 掏出里面的脏器,浸入水中刮了个干净, 反复清洗了好几遭,这才将鱼拿出小溪,抖了抖, 道,“阿容可以转过来了。”
  阿容一听,立马转过来,凑到跟前, 问,“可以吃了吗?”
  “阿容忘了?要烤熟了才能吃。”易云长将鱼递给她,“阿容先拿着,我去将火生起来。”易云长一边往柴火堆走去,一边叮嘱,“离水远些,阿容。”
  天色渐暗,周遭越发凉了,易云长将鱼接过来,在燃起的篝火上来回翻转。他见阿容因为手冷,已经自发地举起手往火焰上烤了,担心她被窜起的火苗舔到娇嫩的手,易云长将阿容拉到身边,空着的那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偏头问她,“这样呢?还冷吗?”
  阿容的视线已经被烤得滋滋作响的鱼肉给吸引去了,她不错眼地瞧,没有听进他的话。易云长早已习惯,并没有再问。
  待阿容发足了呆,易云长又将她的眼睛轻轻蒙住,果然,阿容闭上眼睛,眼角已经渗出泪来,她带着哭腔,“阿容眼睛痛……”
  “阿容不能一直盯着火看,盯久了就会眼睛痛,明白吗?”
  “阿容盯着鱼看的。”
  易云长没有跟她争辩的意思,顺着她的话道,“好,那下次不要一直盯着鱼看。”
  阿容沉默了一会儿,手还捂着眼睛。就在易云长以为她不会再回答时,阿容突然开口了,是小心翼翼又藏着害怕的口吻,“阿容的眼睛……会看不见吗?”
  “不会。”易云长笃定地告诉她,柔和又耐心。
  阿容慢慢放下手,又眨了眨眼,将眼里的水汽眨去,她突然咯咯笑出声,“真的。”
  “嗯,真的。”易云长将烤好的鱼从火焰上拿开,他要等鱼肉温一些,再撕下鱼肉喂给阿容,她不会剃鱼刺。
  阿容突然站起身,说,“小解……”
  她小跑着离远了些,易云长在这边等着。
  半晌,她仍没有回来。易云长觉得有些不对,但他不能贸贸然去寻阿容。再等一等,他想。
  又过了一会儿,易云长眉心紧锁着起身了,他顾不得那些了,他得确认阿容的安全才行。
  他往阿容先前离开的方向走去,逐渐深入这个林子。然后他看见林子里渐渐飘起了大雪,纷纷扬扬地撒满枝头,落在他的肩上、发上。
  原来安谧美好的秋景突然变得诡秘又悲伤,易云长心里一瞬间盈满疼痛苦涩,几乎不能自持,他张嘴欲喊,却见画面一寸寸破碎,他从梦中醒来。
  易云长坐起身,呼吸沉重又急促。
  他怔了一瞬,似乎是在思考今昔是何昔,此处又是何处,稍稍清明了些许,他陡然掀开棉被,披上大氅便往外走去。
  他的步伐悄无声息,连雪地上都未留下行迹。
  “阿容……”他来到阿容的窗前,低声喃了一句。目光怅然又怀念。他的手扶在墙壁上,指关节渐渐用力、紧绷,几乎要陷入质地厚实的水沉木中。
  易云长深吸一口气,正要转身回去,却被一只手搭上了肩膀。那只手修长剔透,手的主人也笑得温和又包容。
  “既然都睡不着,就一起喝几杯吧。”谢昀并没有提易云长来阿容窗前的事,只邀他共饮。
  易云长早已收敛了心绪,他点头,没有问谢昀为何在这里,正如谢昀也没有开口问一般。
  夜晚的索桥轻轻摇晃,低下的山谷黑如深渊。易云长走在谢昀身后,看着惨淡月色下那个披着雪白大氅的男子,觉得熟悉又陌生。他们曾并肩作战,也曾出生入死,但现在,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谢昀进屋提了两壶酒出来,走到屋前的石桌旁,一挥衣袖,将桌凳上的积雪拂去,他将酒放在桌上,率先坐下,看向易云长,“云长,坐。”
  这一幕太过熟悉,他们原本在凌云山庄里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就是这般,月下对酌,互诉心事,只是在回京之后,这样的日子再也没有了。
  “王爷……”易云长才喊出口,便被谢昀抬手打断。
  “你不是向来唤我暻宣吗。”谢昀将其中一壶酒推给他,“还是喊这个吧,我习惯些。”
  这话如同惊雷。据易云长所知,这个世界的他可从未越矩过,也从没有喊过谢昀的字,他的眼里皆是不敢置信,“你……”
  谢昀抬起酒壶,直接来了一口,本是粗俗的动作,他却做得如行云流水,别有一番雅意,他笑道,“所以云长不必觉得孑然一身了,我和你有着相同的来历。”
  这算是坦白了。易云长怔了好一会儿,突然笑起来,“好,好,这样我就不必想办法劝你了。”前一世的谢昀因为无依无靠,几个兄弟也对他虎视眈眈,于是哪怕知晓背后帮助他的人别有用心,仍是受了,他别无退路。殊不知那个人能将他捧起来,也能将他摔下去,不过是一念之间。
  谢昀知晓易云长的意思,他的目光了然看过来,“太子还活着。”
  易云长惊讶了一下,“这些都是你的手笔?”
  “也不全是吧。”谢昀笑了笑,“不过不管如何,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
  易云长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他突然开口,“那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我那时候已经护送阿容出京了,很少关注京城。”
  谢昀面色稍微冷了些,“他最近已然露出了一点行迹来,总会揪出这个人来的。就目前来看,他应当是朝上的权臣,并且与江湖势力勾结颇多。”他不再说这个人,转而问道,“你是怎么来的?阿容呢?”
  易云长摇摇头,“我将阿容弄丢了,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夹杂着雪片的冷风一过,谢昀呼出一口气来,看向对面的山头,那里黑漆漆的一片,黑暗中轮廓模糊,却好似能感受到阿容规律绵长的呼吸声。
  “罢了,阿容就在那里呢。”
  易云长顺着谢昀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了阿容的屋子后面,依稀有几颗星子。
  “你若是再站久些,雪照公子就该出来了。”谢昀笑叹道,“阿容有这样的爹爹,比原来那个不知好了多少。”
  易云长想要问什么,最后却只是捧起酒壶大口大口地灌酒,清冽又火辣的酒水滑进腹中,他周身渐渐暖起来。他喝得又快又急,谢昀却没有阻止的意思,只自顾自地小口酌饮。
  “砰”的一声清响,易云长将空酒壶搁在石桌上,他站起身,皱着眉头,好似有些不满足,“暻宣,你……喜欢阿容吗?”
  他的双眼因为沾了酒而微微泛着红,此时正不错眼地盯着谢昀看,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反应,某一瞬间,谢昀好像看到了一个漂亮又执拗的孩子。
  “嗯,喜欢。”谢昀轻轻颔首,抬头看向易云长。
  “我说的是那种……”
  “我知道。”
  谢昀也站起来,拍了拍易云长的肩,“我已经不是阿容的哥哥了。”
  易云长默了一瞬,再开口时嗓音有些喑哑,“阿容她……也喜欢你吧?”
  雪花落得越发密集,一片片往他身上压,给他的肩头、发上染了一层薄霜。他的大氅下只有里衣,因此,他才会细细颤抖。冷的。
  谢昀的眼里没有怜悯同情,连遇见对手的敌意都没有,他只是点头,“云长,你来晚了些。”
  他坦荡又直接,易云长的身子轻轻一晃,又站定了,他勉强笑道,“我知道了。”他的手撑在石桌上,“这个阿容和我记忆中那个太不一样了,我正好觉得很不适应呢……”他掩面,“我没事的。”
  只是找了许久、终于失而复得的宝物,突然是别人的了。
  谢昀无声轻叹,上前一步,将易云长肩上的薄霜拂落,却什么都没有说。
  “雪变大了,我回去了。”易云长拿开手,冷静地开口,他连一句“你要好好待她”都不能说出口,因为他知道,谢昀一定会好好待阿容的,他向来珍视她。
  谢昀目送他离开。
  黑夜中,晏雪照终于重新倒在软枕上,低低骂了一句,“两个兔崽子。”他向来睡得浅,只要稍有动静便会醒来,这下总算可以安心睡了。
  ☆、山庄大典
  阿容的生辰在开春, 晏雪照为她举办了山庄大典。上一次大典还是他正式建立葬剑山庄的时候。
  庄上的弟子越发意识到了这位半路冒出来的庄主闺女是个不得了的存在,毕竟他们庄主这样懒, 能费心费力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难以想象的了。
  更别提庄主大人还在大典上宣布了少庄主便是这位娇弱美丽的少女。
  阿容本以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反对的声音, 没想到晏雪照的话刚道出口,底下只是静了一静, 随即便是一面倒的赞成欢呼。那些个或年轻或年长的面庞上俱是笑颜, 一双双晶晶亮亮的眼睛黏在晏雪照身上,然后看向她时爱屋及乌似的带了十分的善意。
  顾齐光曾说过, 葬剑山庄里的弟子对晏雪照十分推崇,阿容这算是明白了。
  阿容放下心来, 看着晏雪照将刻有她姓名的青蓝色玉牌放在她手心。
  她曾见过这样的玉牌, 只不过那一块是纯然的青碧色, 它被珍妃妥善保存了许多年,然后成了她与珍妃之间裂隙碎纹的起点,一朝触及, 便一发不可收拾地蔓延、侵占了她本该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晏雪照说,“我从小没有得到多少亲情, 然后我就想啊,我要给我的子子孙孙留下一个标志,阿容, 你爹爹是不是有些幼稚?”
  葱白的手指细细摩挲着玉牌上精致的刻纹,阿容笑着摇头,眼里却隐约有泪光。她明白他,正是因为稀缺, 因为渴望,才惴惴不安,才会想要什么来自我安抚。
  阿容看着晏雪照郑重又珍视的模样,突然想起,他当时将玉牌赠予珍妃时,应当是打定了主意要娶他吧。
  往事已散,阿容低下头,摸到了刻字,照着念出来,一字一顿,“晏久嫆”。
  晏雪照笑了笑,“这样取,爹爹还能唤你容容,改了还不习惯。至于这个‘久’……”他将手轻轻放在阿容鬓角,撩了一小缕碎发到耳后,笑得竟有几分甜蜜,“你应当知晓的。”
  他盼了这么久的闺女,自然希望能与她久一些,再久一些。她不要嫁,他也不要过早地辞世。
  阿容以手掩嘴,不知是哭是笑,露出的那一双眼却是波光潋滟、美不胜收。
  “嫆嫆。”
  阿容点头应了。
  “久久……”
  阿容噗嗤一笑,再次点头。
  晏雪照起了玩心,又喊了许多次,阿容俱是应下,他说,“只有你爹爹可以这样喊你,知道吗?别的人最多只能喊‘阿容’,不能再过了。”
  他说着,动作轻柔地将玉牌系在阿容腰间。
  山庄弟子都颇有耐心地等着,谢昀等人也是带着笑意看他们。
  一望无际的雪白地界多了大片大片的红,裹了红绸布的高台上立着两人,晏雪照遇上了颇为重视的事,衣袍系得齐齐整整,长发束得利落潇洒,瞧着比平日里精神了太多。而阿容则披着大红的鹤氅,这样大块的绯红很挑人,穿在她身上却衬出了无边的娇艳之色,与晏雪照两人相得益彰,让人觉得,这就是一对父女啊。
  阿容的闺名自然不会公之于众,于是谢昀等人暂时也不知晓晏雪照究竟取了个怎样的名字。谢昀看向顾齐光,没想到就连顾齐光也是无奈地笑着摇头,“雪照不肯告诉我,还是等会儿问吧。”
  晏雪照给阿容的生辰礼用红绸包裹着,长三尺有余,他并没有当场打开,只道,“这件生辰礼阿容可以在屋里随意把玩,但现在还没到将它暴露于世人眼下的时候。”他拍了拍阿容的肩,没有多说什么。
  很快便开了酒席,众弟子边喝酒吃菜边高声笑谈,场面热闹又随意。谢昀终于有了机会与阿容说话。他问了她的新名字。
  不远处的众人闹腾成了一片,越发衬得此处寂静。而阿容的双颊透着淡淡的霞粉色,鲜嫩又漂亮,合着身后的红尘喜气,越发令人心动,她指了指玉牌,“在这上面呢。”
  见阿容没有解下来的意思,谢昀便知晓她是舍不得解下晏雪照亲手系上的玉牌,他笑了笑,一伸手,将阿容抱起来,惹得阿容低呼了一声。
  阿容的腰细软温热,隐约透着韧劲来,像是春日里绿油青葱的小草,压弯了草尖,便有一截弧度漂亮的腰身。
  谢昀将她抱高了些,“你不肯解下来,便只好这样看了。”他一本正经地说,然后看见了晏雪照的期许与愿景,阿容只看见他低垂的眼睫,没看见他的眼神柔和中夹着叹息。
  阿容细细喘着气,笑着,“看到了吧,放我下来呀!”她锤了锤谢昀的肩膀。
  谢昀将她松开些,任她的腰身从手掌中往下滑,最后却仍没有让她双脚落地,反而搂紧了,埋在她的发间,深深地嗅了一口馨香,“明日我便要走了,还不让我多抱抱你。”
  他怀里的人也环住了他,甚至轻轻拍着他的背,她说,“三哥哥,我等着你来娶我啊,只是不可以太早,我还想多陪爹爹几年;也不要太晚,我不想等得太久……三哥哥,那该是什么时候呢?我也想不清楚啊……”
  “坏阿容,我要等不及了……”谢昀轻叹一声,“我也说过,以后可以不在京城定居,所以阿容不必和泰山大人分开啊。”他一下又一下地抚着阿容顺滑的乌发。
  阿容小声问,“真的可以吗?别人不会说三道四的?”
  “何必管别人呢?”谢昀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今天过后,不管是江湖还是朝廷,都会知晓葬剑山庄有一位美貌惊人的少庄主,阿容的新身份算是大白于天下了。真好。”他要娶她,更方便了些。
  “什么美貌惊人啊……”阿容的重点却好像不在这里,她红着脸颊推了推谢昀,没有推动。
  她脸红的模样鲜嫩可口,谢昀轻轻啄了啄,阿容的眼睫轻颤,待他离去后开口道,“胭脂的味道如何?”她嘻嘻笑着,“今天上了一层妆,也不知合不合三哥哥的胃口。”
  “胭脂的味道有些苦。”谢昀认真地品评,轻笑,“希望口脂的味道会好一些。”
  宴席散去,众人尽兴而归。
  顾齐光看着一坛接一坛浑然不知节制的易云长,伸手按住他欲举起的酒坛,“易公子,可以了,再喝就伤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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