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指轻轻伸出指着了一旁的赵嬷嬷:“旁的不说,赵嬷嬷跟着您那么多年,您将心比心的想想,若是她为了保护您,被祖母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惩罚了,您心里什么滋味?”
扭头,她又冲着赵嬷嬷道:“若是您一心护主却反遭受了惩罚,您心里又是如何想法?”
说完,也不给两人说话的机会,径直把手中的匣子放到了月桂的手里头:“你拿着下去,让人处理一下,等着熬参汤用吧。”
庞氏见月桂应了一声就要向外走去,心口处更是窝了一口火,伸手在桌子上轻拍了一下,她大声道:“赵嬷嬷把她手中的雪参拿过来。”
见赵嬷嬷得令去和月桂夺那支雪参,庞氏才沉着脸对沈嘉园道:“不过是去书院上了两天学,就觉得长本事了是吧?母亲不过说了两句话,你便说出那么一大段来堵母亲的嘴。”
她抬眼,目光微微泛了凉意:“现如今都快要过年了,这府内什么东西都还没有准备,你手里既是有这等好东西,便是先拿出来,让母亲周转一番又如何了?”
沈嘉园忍着心口不断泛起的凉意,嘴角微勾,凉然的笑了笑:“所以,母亲拿这支雪参的目的是为了拿出去典当,然后换了银子好维持这一大家子的家用,是吗?”她建安伯府到底是没落到了什么程度,竟是连一支雪参都不放过了?
庞氏听她说的这般直白,抿了抿唇,抬眼瞪了她一下,随即道:“便是不拿去换银子,你有这种好东西,也该是先孝顺了你祖母的。我先前刚刚从福东院出来,你祖母被你气的不轻,差点都要晕过去了。”
第一百四十章孝字压人
原本沈嘉园还想着让人把雪参处理过后,送过去给母亲喝参汤用的,却不想,说了这么半天,她却是为了老太君来求这支雪参的!
沈嘉园心头的恼意一时便上了脸,气愤愤的,她道:“母亲说话可真是好笑,这是外祖母心疼我,才赠予我的雪参,我怎么能转手就送了别人?”
“那是别人吗?那是你祖母!”庞氏瞪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沈嘉园:“莫说你一个做小辈的,本来就该孝敬祖母的,但凭着你把你祖母气成那样,你不该表达一下歉意,把这雪参送与她,让她好好养身子么?”
“祖母若是有长辈的样子,我沈嘉园自该给予应有的尊重,可她是怎么说我的?母亲,到底是我气着祖母了,还是祖母偏听偏信非要挑嘉园的茬?母亲自是已经去过福东院了,想来,在祖母房间里发生的事情您也该清楚了的,那您倒是说说,我到底做错在那儿了?至于她那般说我?”便是搁普通人家里,一个长辈也不可能说出那种败坏闺阁女儿名声的话来吧?
庞氏却是丝毫不以为意的道:“她那般说你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说她和男人私相授受是为了她好?
沈嘉园觉得她简直要和庞氏沟通不下去了,使劲的拍拍胸口,她瞪了眼睛,一手撑着了桌子,稳着摇摇欲坠,仿若风雨飘摇的身姿,道:“母亲您先回去吧,这雪参说什么嘉园也不会让出去的,那是外祖母心疼我才送给我补身体的,我也不能白白糟践了她的一番心意。”
“你这说的像是什么话!”庞氏脸色沉得和外头黑沉沉的天幕似的,她大声道:“那是你祖母,你怎么就一点儿孝心也没有呢?”
“孝心我有,但我也不想做那愚昧的有孝之人!”沈嘉园毫不犹豫的就回了庞氏一句。
“你,你这丫头还真是要翻天了不成?”
话音刚落,一旁拉扯着雪参盒子的赵嬷嬷和月桂不约而同的轻呼了一声:“呀!”紧接着,便见那手臂长的雪参滚落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这……”赵嬷嬷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了庞氏。
庞氏脸色阴沉,冷冷的瞪月桂一眼,道:“既然已经断成了两截,也不用争论什么了,一截留下来,一截就拿来给了我,我过去给老太君送去。”说着,吩咐赵嬷嬷从月桂手里夺过了匣子,就命她捡了那一截大的雪参,装起来,走人了。
临走前,也没有和沈嘉园再说一句话。
月桂看着地上留下的一小截雪参,气的咬了咬唇,轻跺一下脚,她想要使性子不要这半截雪参了,可到底心里不舍得,一边蹲身捡起了雪参,一边埋怨道:“夫人这也真是的,都知道姑娘身子虚弱了,还非要巴巴的拿走一截大的雪参。”简直就是没把姑娘当亲生的吗?
月桂想想就觉得气的慌。
彼时,房间里的光线已经很暗了。
沉香走过去点燃了蜡烛。
火红色的烛光摇曳着,映衬出一张落寞的脸,也越发衬的沈嘉园那张脸颜色苍白起来。
沉香看着不觉心疼的慌:“姑娘不若先去躺着吧,等着月桂把雪参处理好了,奴婢们让人熬了参汤过来,再叫您起床来喝。”她这毕竟是刚刚昏迷醒来的人,这么郁郁寡欢的可别再憋出点病来。沉香心头惴惴的,担心不已。
沈嘉园手肘曲起抵着在桌子上,柔荑轻托在了腮边:“无妨,我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偏头,她抬眸望向了窗外。
窗外是一颗枯树,因为是冬天,树上只剩下几支枝丫横叉交错着。在树中间,有一个鸟巢,空荡荡的,在清冷的月色下越发空寂起来。
沈嘉园脑子里不觉想起,那会儿成鸟叼虫喂食小鸟的情景来,眼眶不觉微微泛了红色。
候鸟尚且知晓爱护幼崽,不让它们受一点委屈的,她的母亲,却一点儿也不关心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非要拿走那支雪参。
难道,在她心中,她这个嫡亲的女儿当真还不如她的面子重要吗?
眼睛涩涩的,鼻头也酸涩的要命。仰头,沈嘉园努力把眼泪都逼了回去,又不是第一次知晓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她这会儿又在矫情个什么劲!
母爱什么的她早已经不奢望了不是么?
沉香看她眼眶中泛出了泪珠,也知晓她心中定然是难受之极的,斟酌了一番,她上前劝道:“姑娘也别太伤心了,许是夫人并不太清楚福东院的事情,所以才会这么做的。”
沈嘉园冷笑一声:“知道不知道的,她都会这么做的。她也说了,这都快要过年了,怎么的,她不得对老太君表示一番,彰显出她的好来?”更别提,她心里就认定,老太君不管说什么话,都是为了她好的!
沉香抿了抿唇,无语低叹了一声。
恰此时,月桂端着熬制好的参汤走了进来。
热气腾腾的参汤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看着就觉得让人心里暖暖,沉香连忙上前两步,接过了月桂手中的参汤:“速度倒是挺快的,这么一会儿就熬好了。”
月桂放下手中的托盘,没好气的撇撇嘴,道:“就那么一丁点的雪参,可不就不用多长时间了。”她朝着已经放在桌子上的参汤努了努嘴,道:“这是今儿个晚上的,明儿个早起再喝一顿估计也就没有了。”
说完,她又愤愤不平的道:“夫人也是的,留这么一点,怎么能够让姑娘养身子么?”
沉香小心的觑了一眼沈嘉园的脸色,随即轻轻推了推月桂的胳膊,小声道:“别说了,姑娘听了又该心里难受了。”早知道会引出月桂这么一大段话来,她刚刚就不该提这个话题的,平白的又勾起了姑娘心中的伤。
月桂点了点头,低声回道:“我就是替姑娘觉得憋屈的慌,明明咱们姑娘才是她嫡亲的女儿,她可好,天天的搜罗着姑娘的东西,巴巴的跑去老太君跟前邀媚示好去。”
沉香也悄咪咪的回道:“我知道,都知道,大不了我们两个再托十里飘的人去购买两只上好的人参回来,给姑娘炖汤用好了。”
话音刚落,沈嘉园的声音却是突地响了起来:“不用。”她偏头,眸光微微泛着泪光的冲着两人摇了摇头:“年关将至,正是用银子的时候,若是母亲见我这里又有了好东西,说不得又要找借口拿去了。”她若开口来讨要的话,她的心里肯定又要添堵的。
思来想去的,沈嘉园还是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谁让她是我母亲呢,她好面子,我也总不能真的一点也没了孝心。”她抬眼望了一眼沉香,吩咐道:“沉香,明儿个你去十里飘取两千两银子过来吧,回来交给母亲,也好让大家伙过个好年。”
月桂在一旁听得撇嘴:“姑娘你就是心眼太好了一些。夫人都那么对你了,你还替她担什么忧么?那银子赚着又不是多容易,给了她,她也不见得会说你一句的好,说不定还会反说你不守规矩,胡乱出去开店呢!”
别说,庞氏还真可能会这么说沈嘉园的。
沉香在一旁点头附和道:“月桂说的对,姑娘,您要真拿了银子给夫人,夫人会责骂不说,少不得日后,她没银子了,就会朝你来要。这伯府内的人口可不在少数,您难不成还真计划着养活这一大家子不成?”
又不是什么好人,凭什么姑娘辛苦赚来的银子要用在她们身上?
真以为一个孝字压下来,姑娘羸弱的肩躯就得全扛了吗?
沈嘉园也知两人说的是实情,抿唇思考了一会儿,她挥了挥手,有些烦躁的道:“就说是二表哥送来的,是他的一番心意便是。”这样,母亲总不好再说什么的。
却不想,第二日庞氏便又过来了。
此时,沈嘉园正准备要描摹一副山水画。连绵不绝的青山起伏,山脚下有流水潺潺,溪水旁边,是戏耍的浣纱女与一个眉目含笑的男子。浣纱女正弯腰捧了一捧的水,头颅微微仰着,目视着前方,微微含情,似是想要朝面前不远处的男子泼去一般。
沈嘉园看的心神微微一动。
正在呆愣间,便听到庞氏的声音突地响了起来:“嘉园,你在干什么呢?出来,母亲问你点事情。”庞氏脚步匆忙的,急急撩起了一旁的珠帘。
沈嘉园连忙放下了手中拿着还未沾墨的毛笔。
庞氏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也没注意看她刚刚是在做什么,劈头盖脸就问道:“今儿个早起,沉香给我送过去了一些银子,我就想问问你,这真是你二表哥送过来的?”
沈嘉园低眸,微微敛了水剪的眸子,轻声道:“许是吧,我不太清楚。”
庞氏听的眉头一蹙:“莫不是你从书院回来那日,在你外祖母家中胡乱说了些什么吧?”要不然的话,这怎么又是给雪参,又是送银子来了呢?
庞氏是个极其注重面子的人,想到这种可能,她便坐不住的过来找沈嘉园问话了。
见沈嘉园一脸无语的站在那儿,也不回应,她眉头蹙的仿佛一道麻绳似的:“你也真是的,咱们伯府什么情况,你干什么要去和你外祖家说去?你是嫌丢人不嫌大是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哀莫大于心死
沈嘉园原本是一番好意的,不想,却招了庞氏这样的误会,一时心里更是冰凉了几分。她抬眸,有些哀然的望向庞氏道:“那是我外祖家,咱们伯府什么情况,他们心里谁不是门清似的?那里还需要嘉园去他们跟前说些什么?”
沈嘉园的声音有些大,庞氏一时被她的声音震得有些呆。
待回过神来,她便恼了一张脸,气咻咻的坐在了书桌前的凳子上,抬眼,她目光带了几分凛冽:“就是不是你说的,也是因为你昏迷了去他们家才导致的这些事情,庞慎行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咱们伯府了吗?送银子过来看伯府的笑话的?”
沈嘉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定定的望着庞氏,她手紧紧的搀扶在一旁走过来的沉香的掌心,稳着了身形,道:“母亲若是觉得二表哥送银子过来有看笑话的意思,您大可直接让沉香把那银子送了回去,你过来这里和嘉园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简直就是出力不讨好,拿银子买堵心来了!
沈嘉园呕的简直能吐出一口血来。
庞氏被沈嘉园呛了两声,气的直接拂袖就要离开。府内都已经没有多少银子了,她怎么可能把收到手里的银子再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