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拿着这银子，心里到底也是有几分窝火的就是了。
因为心中有气，她挥袖的动作大了一些，衣袖划过书桌，直接带着那一张画纸就飘了下来，落在地面上，恰恰好的就在庞氏的脚前。
庞氏瞪了沈嘉园一眼，伸手指了地上的画纸：“这是什么？”
沈嘉园淡淡的回应：“山水画。”
“山水画？”庞氏指了指一旁的沉香，让她把画纸捡了起来，她接过，双手拿着，使劲的抖索了一下，听着那画纸“簌簌”作响，她拧着眉头道：“我怎么看着这根本不想是什么山水画呢！”这画中的两人明显就是情窦初开的小儿女情态！
庞氏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把手中的画纸往桌子上一方，伸手拍在了上面：“沈嘉园，原本沈梦园说你在书院不检点，与男子深夜幽会，我还觉得不太可能的，可这画你怎么解释？你别告诉我这就是一幅简单的山水画，我眼睛还不瞎呢！”她伸出两根手指，在她眼前比划了一下。
沈嘉园无语的看了庞氏一眼：“这原本就只是一幅简单的山水画，母亲要是多想，嘉园也没法控制您的思想不是？”她语气有些不好。
而一旁的沉香见两人气氛僵窒的要命，连忙笑着上前，轻声道：“这画还是奴婢陪着姑娘从书画先生那儿拿回来的，姑娘说她所有功课中就数书画不好了，所以才想着趁着假期使劲的补一补，等着明年了也好门门功课都是最上等的优的。”说完，她朝着庞氏微微福了一身。
庞氏冷哼了一声，“你倒是会为主子开脱！”
她松开那张画纸，使劲的看了两眼，偏头，对着沈嘉园郑重警告道：“母亲送你去第一书院学习，是想让你结交更多的功勋世家的公子哥的不假，可是，沈嘉园，好歹你也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多少顾及一下你的名声，顾及一下咱们建安伯府的名声！”
“这三年一届的选秀马上就要到了，您若是在这个紧要关头给我闹出点什么流言蜚语出来，你看我不拿家法教训你！”
说完，庞氏便使劲的瞪了沈嘉园一眼，抬脚出了娇兰苑。
来的匆匆，离开的也是匆匆。
看着庞氏微微丰腴的身形消失在墙角处，月桂才撇了撇嘴，冷哼道：“建安伯府的名声还好么？用的着姑娘去顾及？”
沉香伸手拽了她衣袖一下：“好了，别说了。”没看到姑娘气的都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么？
沈嘉园此刻已经坐到了书桌跟前，眼眶中微微泛着泪珠，却又倔强的不肯让那泪珠滚落出来。
见沉香过来，她放下手中拿着的画纸，伸手就抱着了沉香的腰肢，头扎进她的怀中，她声音哽咽的道：“沉香，你说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已经对她心死了，可每每听她说这些话，她还是忍不住的心里绞痛。
庞氏是她的母亲啊！
沉香伸手轻轻拍了拍沈嘉园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夫人说话是重了些，不过，奴婢想着，她大约摸着也是想要让姑娘找个好人家的。”
沈嘉园却是摇了摇头：“她不是想让我找个好人家，她只是想要满足她所谓的虚荣与面子而已。沉香，你说，我让你拿银子给她是不是根本就是做错了？”她就不该这么好心的想要表一下孝心的！
听听她说的那些话，看看她对她的态度，沈嘉园就觉得心里哇凉哇凉的，仿佛是浸润在寒冬腊月天中的冰窖中了一般，那颗心都快要冻透了！
沉香无声轻叹了一声：“夫人这人是太好要面子了一些。”伯府里是什么情况，全京都的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建安伯府内专出斗鸡遛狗，不务正业之辈，便是这祖上留下来的偌大的家业，也几乎被败坏的一干二净了，夫人却又生怕旁人说了去似的！
或许，这就是没落大家族的悲哀吧。
想要固守着那一份傲骨，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的窘迫，矛盾的心情造就了矛盾的人，便是她们姑娘，也只能在这一份矛盾的夹缝中努力的生存而已。
伸手把沈嘉园轻轻的揽在怀中，沉香再度出声安慰道：“姑娘您也别太伤心了，您已经做到最好了，夫人她们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姑娘问心无愧便是了。”
沈嘉园轻轻吸了吸鼻子，从沉香怀中起来，她坐直了身子，瞪视了沉香，道：“沉香，你说的对，本姑娘问心无愧就好，又何必要惧于什么流言蜚语，惧于什么家法家规！”
她偏头，望向桌子上大撑开的画纸，道：“我的人生是我自个的，沉香，你看着我点，日后我绝对不会再因为母亲对我说了重话就伤心难过了。”心已经趋近绝望，便是落泪又能如何？能解决了什么吗？能让母亲重新关怀于她吗？
不能！
她又何必要去奢望这种根本不可能的东西呢？
那无异于镜花水月一场罢了！
心里想通了，沈嘉园也渐渐停止了抽噎。
只是，令沈嘉园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她以为是镜花水月美梦一场的关怀，竟是突如其来的就降临在她的身上了。
这日，是腊月二十三，各家各户小团圆的日子。
这一日，不管是经商的，做官的，还是做其他什么活计的，不约而同的，大家都会回到家中，是为小团圆。
也就是这一天，书院的榜单发放到了各府手中。
彼时，老太君，沈从，庞氏以及三房姨太太都在老太君的福东院里坐着。
门前的太阳暖融融的，老太君养着的鹦鹉耷拉着脑袋站在鸟架子上，时不时的抬头叫唤一声，重复着大家的话。
福东院里一片阴沉沉的，各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老太君手里紧紧攥着那上好的青花瓷玉盘，目光却是阴沉沉的望着了一旁坐着的沈从：“你不是说出门做大生意去了吗？怎么，就一两银子也没带回来？”
沈从笑笑，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微微翘了二郎腿晃荡着，伸手，把手中的烟袋在桌角轻磕了一下，他抬头望向老太君，声音不轻不重的道：“回母亲的话，儿子不才，做生意赚那钱还不够儿子花用的。”
顿了顿，见一旁的庞氏使劲的绞着帕子，脸色难看之极的模样，他又道：“这家中不是有怜蓉在主持中馈吗？怎么，家里过年的银子不够用了吗？若是真不够用的话，我出去凑凑去，估摸着应该能借到几千两的吧？”
沈从又吸了一口烟袋，却反而被那烟味呛得使劲咳嗽了一阵。他微微蹙了下眉头，随即把那烟袋放到了一旁，“这烟袋用的时间也长了，吸着都不利索了，我出门去再卖根新的来！”
老太君见他真站起身就往外走去，气的使劲拄着拐杖敲击了地面：“沈从，你给我站住！”
沈从笑眯眯的停下脚步：“母亲您也莫要太生气了，气大伤身的，怜蓉，你也赶紧的劝劝母亲。”
庞氏对他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妾身也得能劝的住母亲啊。这眼下过年还需要一大笔银子开销的，年后，嘉园，梦园的束修也该交了的，这到处都是用银子的地方，没有银子，妾身就是想劝都无从劝起啊。”
庞氏也觉得很为难。
她不想去借旁人的银子，看人家的脸色，但却也没料到，这一次沈从回来，竟是连一两的银子都没带回来。她的嫁妆都已经用完了，原本准备给嘉园的嫁妆都用了一些，难不成，她还真要继续用嘉园的东西吗？
庞氏心里不是滋味的紧，想起沈嘉园那倔强的模样，她就更觉得一阵的头疼。
第一百四十二章沈嘉园扬眉吐气
好消息就是在这个时候传进来的。
听着门口鹦鹉一声一声的“喜报，喜报”，屋内的几人面面相觑。
还是沈从笑眯眯的率先迈开了步子，一脸的云淡风轻模样，道：“走，出去看看什么好消息，说不定，真有人给送银子过来了呢。”
他撩帘走了出去。
福东院里的青松劲柏依旧如初，使得院子正中间，正笑着走过来的院使越发的惹眼睛。
院使见沈从出来，一脸喜色的走了过去：“恭喜，恭喜，伯府四姑娘沈嘉园可是这届女子中年终考核的最终榜首呢，这可是莫大的荣耀。”他掂了掂手中金黄色镶边的红木盒子，道：“这是圣上亲口奖励的奖金，沈大人可要收好了。”
院使笑眯眯的把红木匣子平举着放到了沈从的跟前。
沈从伸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眉目间没有一丝儿变化的道：“多谢院使的好消息了。”他从匣子里拿了一锭金子出来，放在了院使的手心，笑哈哈的道：“伯府里没有金子，我就借花献佛一次了，圣上圣明，应当也不会怪罪的。”他把匣子递到一旁跟过来的庞怜蓉手中，双手抱拳作揖，举在头顶方向遥遥对向了皇宫方向。
院使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握紧了手中的金子：“沈大人客气。”他又寒暄了两句，才对着老太君等人微微颔首一下，转身离开了。
他刚刚离开，这边，老太君便急不可耐的数落起沈从来：“伯府正是用银子之际，你怎么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就把那么一锭金灿灿的金子给人了呢？”
沈从耸了耸肩膀，依旧一脸云淡风轻的笑意：“我身上没银子，人辛苦跑一趟的，我总不能一点儿跑路费都不给人家吧？”他双手背在身后，朝着沈嘉园的娇兰苑方向看了一眼：“你们先高兴着，我过去娇兰苑一趟。”
他昂头挺胸的迈开步子就垮了出去，心里油然生出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来。
“哈哈哈！”他摸着剃的干干净净的下巴笑了起来，那笑声，顺着风，传出去老远，不仅仅是福东院这边的人听到了，便是娇兰苑中的沈嘉园主仆三人也都听到了。
“府中是有什么好事了吗？奴婢听着像是老爷的笑声呢。”沉香微微勾了唇，笑着为沈嘉园磨好了墨。
月桂在一旁殷勤的抖落了两下宣纸，笑着把身前的一叠子宣纸整理整齐了，附和道：“奴婢听着也像是老爷的笑声，只不过，老爷这次生意回来，都没带回来一点银子的，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话音刚落，沈从便迈步走进了娇兰苑：“谁说我没赚到银子就不开心了？这不，有我家嘉园给我赚金子呢么？”
主仆三人俱是一愣，心里不约而同的打了个突。
沈嘉园勉强挂了笑脸，从凳子上起身，朝着外头迎了出来：“父亲回来了。”他怎么这么说？不会是知道她在外边开店的事情了吧？
沈嘉园内心直打鼓，这个老爹常年在外的，她们接触的也不多，也不知他到底对她的事情知道多少。
沈从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脸上依旧笑嘻嘻的，站定在沈嘉园的跟前，他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应道：“嗯，回来了。”他感叹了一句：“嘉园及笄之后，父亲这是第一次见你吧，看起来，还真是个大姑娘喽。”他笑着点点头：“不错，真不错！”
这夸赞来的莫名其妙，沈嘉园心里头只发虚：“父亲都不在家的，缘何会知道嘉园不错了？”
沈从又笑了起来：“这不是书院都送金子过来了么？那么大一匣子呢，足够咱们伯府今年过年用的了。”他伸手摸摸沈嘉园的脑袋：“真是父亲的好姑娘。”转身，他就又背着手朝着大门外走去了。
沈嘉园微微闪烁了一下眼睛，偏头，她问一旁的沉香：“今儿个是放榜单的日子吗？”
沉香思索了一会儿，点头笑道：“是呢，以往是只有咱们知道考核成绩的，现如今，府上应当得了消息了。”
月桂在一旁高兴的拍起了手：“怪不得老爷今儿个破天荒的过来娇兰苑了呢，原来是因为姑娘考核得了第一的缘故。不过，第一名就可以得到金子么？”月桂摸了摸脑袋，脸上的笑容在阳光照耀下灿烂耀眼，熠熠生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