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该尽一个贤妻的本分,正要劝说,两片嘴唇已经被人堵住。
太子听着她呜呜的叫喊,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阿瑶,咱们今天换个姿势吧?”
傅瑶极力撑拒,最后当然放弃抵抗,半推半就地与太子成就好事。
一场凌乱过后,她愤愤不平地看着枕边人。太子要是将这份钻研的劲头放到功课上,只怕早就成为一代明君了,何须她现在担惊受怕的。担心哪一天太子被废,她也要跟着上断头台。
唔,当然皇权斗争不是科举考试那么纯粹的事,科举尚且有黑幕呢,涉及皇家,就更多阴私恶心之处了。就算太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也不见得能顺利登上大宝。
这样想着,她觉得舒坦了些。却听太子说道:“贤妃娘娘有没有为难你?”
抄经已经算一种刁难,可太子担心的显然不是这个,傅瑶微笑道:“殿下放心,贤妃娘娘心性直爽,想不出多么阴狠的法子。”
她这一波嘲讽开的溜,太子哧的笑出声来,将傅瑶一缕青丝在指上慢慢绕着——大约是一种亲昵的表现。
看来太子还是挺信任她的,否则姿态不会这样闲适……傅瑶忖道,蓦地想起白日听到的讯息,试探问道:“殿下……”
“说。”太子懒懒的闭着眼。
“我听说贤妃娘娘想将郭二小姐请进宫暂住些日子……”傅瑶小心开口,一壁观察太子的反应。
太子倏然睁开眼,“你担心了?”
这个时候该承认还是不承认好呢?傅瑶想了想,坦然说道:“是有些担心。”
她面露忧愁之色,“见了郭二小姐,我该如何与她相处好呢?”
言下之意,还是想试探一下太子对这门亲事的态度。
太子歪着头,一手撑腮,“没什么要紧的,你是内廷主子,她不过是臣女,规矩摆在那儿呢。”
所以她究竟该怎么做呢?傅瑶向他丢来一个请示的眼色。
太子清浅一笑,“令她知难而退。”
郭丛珊进宫那日,郭贤妃果然也宣了傅瑶觐见。
这回她倒没有分派什么差事,态度反而异常和悦,还特意为两人引见。傅瑶一眼瞧出她的目的:现在营造一种和睦相处的假象,就可以为下面的妻妾共处做铺垫了。
郭丛珊进宫的时候戴着面纱,傅瑶起先以为她脸上麻子大约真有些吓人,及至她向郭贤妃请安的时候摘下一瞧,傅瑶才发觉那只是微微的几点,根本不影响大局。麻子分布在鼻梢左右两侧,看上去只是几粒小痣。
只是与郭贤妃的美貌比起来,郭丛珊的确逊色几分,五官的分布均无太大错处,可惜失于平淡,不够动人——太子殿下终究只是一个寻常的男人,一见钟情也是建立在以貌取人的前提下的。
郭丛珊向贤妃请安时,口称“贤妃娘娘”,郭贤妃笑道:“怎么入了宫倒生分了?还是姑母听着亲切。”
郭丛珊冷静说道:“娘娘虽然对臣女亲厚,可自入了宫,便有许多眼睛盯着瞧着,半分规矩也错不得,臣女也是为娘娘着想。”
傅瑶在一旁暗暗钦佩,这位郭小姐果然有着大家闺秀的风度。看来虽然容貌有所欠缺,倒在心性得到了弥补,贤妃是个美貌蠢货人设,郭小姐却在步步为营呢。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深厚起来,正好与郭丛珊的目光对个正着,短暂的停顿后,两人各自避开视线。
第6章 归宁
郭丛珊也不忘向傅瑶施礼,“见过傅良娣。”
傅瑶微笑抬手,“二小姐免礼。”
她想郭丛珊对她一定或多或少有些恨意——论起年庚,郭丛珊比傅瑶还大了半岁,如今却是一主一臣的地位,任谁都难以咽下这口气。
自然,这也是郭丛珊自己运气不好。不早不晚地偏发了痘症,怪不了人。
傅瑶静静坐着,听她们姑侄俩一递一声地聊天,谈话简直密不透风。
傅瑶完全插不进嘴,好在她也不喜欢这些热闹,倒是郭丛珊,也好像在无形中冷落了她这位客人,根本没有同傅瑶搭话的意思——由此可见,这位二小姐的功夫修炼还不到家,否则装也该装的亲切些。
当然,也可能是郭丛珊觉得太子妃之位已是囊中之物,迟早凌驾于自己之上,因此懒得讨好。
郭家人的闲话家常听得傅瑶昏昏欲睡,总算她运气好,皇后差人送了两匹绸缎过来,说是赏给二小姐的。
郭丛珊连忙谢恩,傅瑶也趁机向贤妃告退。皇后赏的既是恩典也是脸面,她可不愿见到贤妃那副得意嘴脸。
贤妃安排侄女在西配殿住下,又拨了几名宫人供她使唤。
其中一个伶俐的,叫做朱弦,早觉出这位小姐前途无量,遂抱着两捆绸缎,殷勤领着郭丛珊来到住处。
郭丛珊淡淡打量两眼,的确富丽,但终究只是一个妾室的住处,不是正宫所居。
朱弦上赶着巴结,“二小姐您瞧瞧,这是今年新上供的连云锦,听闻一共才得两匹,皇后娘娘竟都赏了您,连贤妃娘娘都还没有呢。”
郭丛珊看也不看,只说:“皇后赏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我素日不喜这些,姑母爱穿颜色衣裳,都送与姑母吧。”
二小姐果然大气,朱弦益发笑逐颜开,“二小姐对娘娘一片孝心,娘娘一定会感知的。”
郭丛珊垂眸不语。
朱弦敏锐地察知她心情不佳,试探问道:“二小姐可是因为傅良娣的事不悦?”
郭丛珊凌厉抬眼。
看来自己猜对了,朱弦倒放松了些,“傅良娣的确生得很美,但二小姐也不必太过担心。从来这太子妃都是择家世良好、品行端正之人而用,绝非单看容貌而定,更不可能由妾室擢升而来。傅良娣既已成了良娣,二小姐反而可以放心了,纵然一时风光,她迟早也会屈居您下。”
半晌沉寂后,郭丛珊幽幽说道:“是啊,生得再好,也不过是一个妾室,反而那些貌不惊人的,才能成为正宫啊。”
朱弦一听,这话倒有几分影射贤妃与皇后的意思,心下一紧,不敢胡思乱想,只赔笑道:“二小姐说的很是。”
*
傅瑶回到东宫,小香急急迎上前来,“主子,家中来信了。”
是傅瑶的母亲来了信,信上说身子不好,至于怎么个不好,却并未说明。
傅瑶沉吟未决。
她是个冒牌货,这傅家双亲也是原身的双亲。但于情于理,她都该走这一趟,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让离去的那个傅瑶心安。
晚上元祯回来,一见她便笑道:“见到郭家二小姐了,觉得如何?”
“让我猜一猜,殿下一定未见过那位二小姐的真面目,因她蒙着面纱,对不对?”傅瑶说道。
“你怎知晓?”太子咦道。
傅瑶抿嘴一笑,“那太子可以放心,很快就能见到了。且郭小姐并不如传闻中那般貌陋,相反,却是个清秀佳人呢。”
若她猜得不错,郭丛珊故意天天蒙着面纱,就是为了营造一种虚虚实实的假象,到时再不经意让太子见到她的真面目,相形之下,不说令太子一见倾心,至少可让太子对她大为改观——美貌不足的女孩子,总需要一些特别的手段取胜。
太子反问道:“比起你如何?”
“自然是不如我多矣。”傅瑶自矜的说道。
太子朗然发笑,“那你还担心什么?”
两人温存一番,傅瑶便向他请旨归宁,“母亲身子不好,做儿女的总得尽尽孝心,何况我来此已半年有余,着实想念双亲,盼能回家一聚。”
太子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不会不同意。他点头说道:“也好,天伦乃人之大道,傅夫人抱恙,你理应回去探望。”
他抓紧傅瑶的双肩,低低说道:“不过你可记得早点回来,这东宫不能没有你。”
傅瑶睁着双目,“一应琐事俱有崔嬷嬷打理,陛下不必忧虑。”
“我不是说那个。”元祯揉了揉她的鼻子,“我是说我离不了你。”
傅瑶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两人虽已相处了这些时日,更发生了多次肉体关系,她还是不怎么习惯这样的亲昵。
太子倒是无所顾忌,情话张口就来,反而更让人怀疑他的真心。
罢了,反正她也不要求什么真心。在这宫中,有宠爱就能活,宠是最要紧的,所谓的爱,不过是附加的奢侈品而已。
大约是受了那卷春宫集的影响,太子的话近来常常往邪僻上走,他叹息一声,“这几天你不在,孤只好自己解决了。”
解决什么,这话傅瑶连问都不好意思问出来,她只狠狠抬目,饱含嗔怒地看向太子。
元祯哧的一笑,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既然知道会饿肚子,孤今日可得吃一顿饱饭才行。”
红绡帐中,春光明媚。
临行之时,太子将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人家介绍给她,“这位是张太医,在太医院当差已有四十余年,经验老道,你领他回去给傅夫人瞧瞧,也好放心。”
傅瑶怀疑地打量这个老头,他自己都快站不稳了,还能治病?
张太医似是察觉到她的不信任,吹着胡子说道:“老朽不才,乾元十七年入宫,先后侍奉过先帝、当今圣上,还有眼前这位太子殿下,更别提数不胜数的嫔妃宫人,傅良娣大可放心。”
想不到老头子是个背景深厚的实力派,傅瑶忙赔笑说道:“大人多心了,我并非不信大人,只怕大人久在宫中,不惯路上颠簸……”
张太医哼了一声,袖子一甩,径自往马车中坐去。
大概是打算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宝刀未老。
傅瑶与元祯面面相觑,看来这位老大人的脾气还大的可以。
太子大概也觉得自己办了一件蠢事,摸了摸鼻子,讪笑道:“没事,至少医术是真的。”
傅瑶也只好这么相信。
因傅府那位老夫人雅好清静,忠勇侯府并不位于京城的繁华地带,而是坐落在郊区。
傅瑶担心张太医的骨头散架,也不敢让行的太快,因此足足走了两三个时辰,才回到家中。
日头已高高悬在头顶了。
勉强用手掌挡去刺目的日光,傅瑶看清家门前已站了好几个人,凭借记忆,她认得那是她的双亲——傅家二老爷傅徽及妻子陈氏。
旁边还立着一个身子高大的青年,是她的亲哥哥傅湛。
傅瑶一下马车,几人齐齐跪下,“傅良娣万安。”
傅瑶忙将他们搀起,“好端端的,行这些大礼做什么?”
傅徽恭敬应道:“良娣已是宫中贵人,礼数自然不可或缺。”
瞧他们的样子,大约已在门口等了许久,这大毒的日头,难为他们不嫌晒得慌。
傅瑶心下便有些酸酸的,难得有人对她这样好,虽然是因为这具身体的缘故,她还是有些感动。
她原本担心不知说什么,现在那些称谓却自然而然流露出来了,“爹爹怎么知道我今日回来?”
傅湛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太子殿下已差人传过信,知道妹妹你会回来,我们都很高兴。”
傅瑶打量着眼前这个挺拔的青年,他倒是没有太多称谓上的顾忌,看来兄妹俩的感情一定很好。
这一家子都是好人。
总算她还记得自己回来的目的,上前拉着陈氏的手道:“娘,您究竟哪儿不舒服?那封信可让女儿担心坏了。”
一壁有些疑惑,陈氏脸上虽被太阳晒出了些汗珠,容色倒是红润又白净,看不出有病的模样。
陈氏仿佛有些不好意思,挽着女儿的胳膊,“咱们进去再细说。”
傅瑶回头看着车上,小香正提着行李气喘吁吁奔赴而来,还有张太医——年老的人到底腿脚不便,他正在那里呵斥侍卫,“你好没眼色,没看到本大人在这里吗?还不快过来扶一把?”
见引得众人注目,傅瑶不得不满脸冒汗地解释,“这位是张太医……”
话音未落,傅徽便惊奇地打断她,“你是说太医院正堂,那位张仲廉大人?”
第7章 一家人
傅瑶有些发愣——这个人很有名么?为什么他们都表现得如此亢奋?
她自进宫来就没生过病,对太医院当然也不熟。可是听她父亲的意思,这位张太医大概很有名,否则不会这样激动。
张太医迈着缓慢而稳健的步伐过来,随意望了陈氏一眼,便对傅瑶说道:“良娣放心,傅夫人神气充盈,并无疾病。”
可信上的的确确说身子抱恙。
傅瑶用探询的目光看着陈氏。
陈氏面上颇见尴尬,搓着手不知如何应对,就听张太医淡淡说道:“傅夫人不是有病,是有喜了。”
“真的?”傅瑶惊喜地叫起来。
陈氏虽有些埋怨这位大人的心直口快,但既已说出来,再瞒着也是矫情,便点了点头。
傅瑶打量着陈氏,怪不得她觉得这位母亲比记忆中丰腴了些,原来是有身子了。
想不到张太医的医术果然高明,不用号脉,光瞧一眼就能瞧出来,傅瑶兴致勃勃问道:“张太医可知我母亲腹中是男是女?”
“胡闹,月份这样小,扁鹊在世也验不出来。”张太医的胡子又气得飘起来了。
傅瑶无辜的眨了眨眼,她真不是故意刁难。
陈氏怕这位老大人被自家女儿气死,忙打岔说道:“外头热,咱们都进里边说吧。”
既知道不是有病而是有孕,张太医的任务就算大功告成。但既然来了,总不好立刻送他回去,陈氏命下人收拾一间整洁屋舍,恭恭敬敬地迎张太医住下。
张太医并没有推辞。
一家人回到房中,傅瑶便嗔道:“娘,既然是喜事,您怎不早些说明,害得女儿担心一夜,生怕出什么乱子。”
陈氏白皙丰润的脸上微微泛红,“这种事怎好在信里说,娘又巴不得见你一面,只好胡乱找了个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