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重生)——枕十
时间:2017-10-10 17:24:37

  谢长歌偏过头:“清砚。”
  清砚上前一步,手里拿着一张单子,从背面的墨迹可以看出纸上有不少字,她面带微笑,嘴上话却一点也不柔和:“五小姐从这里拿的东西多不胜数,真算起来怕是两天两夜都盘算不完,我们小姐大度,以前的就不计较了,只打算要回今年的。还请老爷听好了。”她刷地一声展开单子,听得谢训眉梢抖了一抖。
  “正月初一,笔格一架:正月初六,湘竹笔筒一个:三月十二,宫缎两匹,玉如意一柄;三月二十八,海棠花一盆;四月二十,碧玉镯子一双……”
  清砚语速很快,却口齿清晰,念完后,她行了一礼,退回谢长歌身后。
  谢训只觉得自己的头简直都抬不起来了!太丢人了!想起谢长怜,不再是疼爱,而是浓浓的嫌恶。
  谢长卿听清砚念那一长串名单,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她合上自己的下巴,讽刺道:“不是说大伯很疼爱谢长怜的么?怎么什么东西都不给她,还让她恬不知耻地找姐姐拿?大伯你也太小气了,拮据到连生活用品都不给她们。”谢长卿装模作样地抹眼泪,“五妹妹太可怜了,连梳子这种东西都要从别人这里拿,还不知道平日过的是怎样清贫的日子呢。”
  “谢长卿!”谢训怒喝。
  “哎!”谢长卿应声,十分响亮,中气十足。
  谢训又颓了,谢长卿撇撇嘴。
  谢训仿佛苍老了许多:“玉娘你放心,爹爹……我一定会帮你要回来的。”他声音带着苦涩。每次见刘姨娘和谢长怜,母女俩都是楚楚可怜的小白花一般,说的话也透露着可怜的意味,因此他便认为刘姨娘母女弱势,被贺氏母女打压,对刘姨娘母女也就更加怜爱。如今想来,刘姨娘和谢长怜却没他想的那般善良纯真。自己太混账了,没资格在谢长歌面前自称“爹爹”。
  看见谢训的老态,谢长歌又怎会好过?强压着内心的苦涩,谢长歌摇摇头:“这些也都算了,我不在乎,只是有一样东西我是必须要回来的——那双碧玉镯子。那是张家小姐赠与我的及笄礼,我不能辜负她的好意。”
  “知道了。我去帮你要回来。玉娘,我代替刘姨娘和丽娘向你说声对不起。”
  谢长歌望着谢训离去的背影,恍惚间竟有几分佝偻,眼泪再也忍不住。
  重活一世,两次耍心机,都用在了自己的父亲身上,真是笑话。
  谢长卿叹气,抱住她。
  看着怀中哭泣的妹妹,谢长卿心里一片柔软。
  ……
  这日一大早,谢长歌就被谢长卿从被窝里拖出来。
  “你怎么还在睡?”
  谢长歌打了个呵欠:“人生苦短,不如睡去。”
  谢长卿又好气又好笑。
  今日二人要去参加淑仪公主的宴会。谢长卿穿了件桃红色对襟褙子,着百蝶穿花云缎裙,插一支镶宝石菱花流苏钗子,看着明艳动人。谢长歌着浅蓝色绣花长裙,披一件梅花纹丝绸罩衣,清丽素净。二人站一起,清砚笑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淑仪公主是皇上的长女,孙淑妃所出,甫一出生便被封公主,可见圣眷之浓厚。六年前嫁与驸马,夫妻恩爱,只可惜三年后驸马便辞世了。淑仪公主却不似其他孀居的妇人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反而成天饮酒作乐,恣意放纵。有过大臣弹劾公主,但都被皇上驳回,也就不了了之了。
  姐妹二人到的时候,公主府已经聚了不少贵女,莺声燕语,热闹极了。
  谢长歌挽着谢长卿的手,走向独自站在梅花树下的那个身影:“阿衿!”
  那人正是张御史的独女,谢长歌的手帕交,叫张霏,小名阿衿的。她听见有人叫她,回首看见了谢长歌,高兴地挥舞手,手才举到一半,想起什么似的,迅速放下,背过身去,不理谢长歌。
  谢长歌已至她身旁,知道她是为什么才这般姿态,忙举起手,凝霜雪的皓腕上一只碧玉镯子格外醒目,她笑嘻嘻地凑上去:“好啦,别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你瞧瞧,这是什么?”
  张霏看见那双镯子,喜笑颜开:“你把它拿回来了?”嗔怒道,“你下回要是再敢将我送的东西给别人,这辈子休息我再理你!”
  谢长歌连连道:“放心吧,以后都不会了。”
  突然想起上一世,谢长怜要去张霏送给她的那双镯子,张霏生气,她本来想找个日子专门去登府赔罪,却因为府上的事没能去成,再次见面已是谢长歌嫁入楚亲王府了。之后关系也就渐渐地淡了。
  没能与张霏延续友情,是谢长歌上辈子的遗憾,这一次,定要求个圆满。
  
☆、挑衅
  贵女们嬉闹的地方一溪之隔,便是主屋。淑仪公主没有招待这些千金小姐们,因为她有更重要的客人。有好奇的小姐偷偷望去,被屏风遮挡住视线,只能看见一截雨过天青色的袍角。
  转过屏风,淑仪与安重元对坐手谈。
  淑仪落下一子:“大忙人齐王殿下,今日怎么来我这里了?”
  安重元没说话,淑仪也不以为忤,噗嗤一声笑道:“你还是那个臭脾气,半分也不爱搭理人,也不知道今后是哪家小娘子倒了霉许给你。”
  对面的人依旧不答话,淑仪转了转眼珠,道:“刚巧今日我府上请了京中的贵女来玩,你来得这般巧,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呀?”她越说越起劲,干脆把棋盘胡乱一搅,棋盘上黑白子顿时混乱,然后拉起安重元。
  安重元终于说话了,一开口就把淑仪气坏了:“你毁棋。”
  淑仪理直气壮地瞪他:“你知道什么叫看破不说破吗?真不会说话。”说着拉起安重元就往外走,令她惊讶的是,她本以为以安重元的性子一定会挣脱她的手,没想到他不仅没有挣扎,还很顺从地跟着她一起走到屋外。
  “这个位置挺好的,足够你看见几乎所有的女客,你瞧瞧可有你看入眼的,赶明儿就去求父皇赐婚。”淑仪笑言。
  安重元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身影。
  她站在梅树下,侧过头去和别人交谈,笑靥如花。她穿的是一条浅蓝色的裙子,并不张扬,温婉又不失灵动。
  那日宫内初见后,他向母后旁敲侧击,打听出进宫的是谢国公府的三姑娘,便对谢长歌留意起来。偶然看见淑仪的宾客名单上面有她的名字,于是来到公主府,又得以见到她。
  她还是跟那天一样,那么好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呢?
  安重元看得出神,突然感觉眼前光影一暗,淑仪收回手,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回事?突然就发呆了。”
  安重元不自在地咳一声,眼神却不由自主地依旧朝那边投去,谢长歌似是有所感,远远地望过来,安重元竟有些慌神,往旁行几步,半掩于盆景之后。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安重元摇摇头:“没什么。”
  谢长歌收回目光,面对同伴的的眼神,笑道:“没什么。”
  ……
  这一日,谢长卿来风和苑,找谢长歌一起去买首饰衣物。
  马车四平八稳地走在大街上,马车里,谢长歌取了枕头垫在腰间,慵懒问道:“怎么想起来去买首饰衣物了?我记得不久前庄子里才送了新的绸缎来,一个月前你也买了新的头面?”
  谢长卿笑道:“十日之后不是太子的选妃宴么?我自然是要好好的打扮一番。”
  “选妃宴的消息半分都还没有透露出来,你就这么火急火燎地想要打扮了呀?真真是恨嫁!”
  谢长卿才不会理会她的打趣,很正经的说:“就是要赶在消息出来前去买,不然京城里面的女人倾巢出动,我哪里抢得过。”
  谢长歌被她的“倾巢出动”给逗乐了,然后又想,距离选妃宴还有十天,这个时间拿捏得刚刚好。太迟了,选妃宴的消息透露出去,便抢不到好的饰物;若是太早了,却又没有最新的货了。
  谢长歌不由得感叹:“为了嫁人,你还真是费尽心思。”
  谢长卿挑眉,神情得意至极。
  马车突然停下,听得帘外马夫的声音:“两位小姐,飞燕阁到了。”
  谢长卿对谢长歌笑道:“行了,咱们下去吧。”
  说着谢长卿将帘子掀开,有风吹进来,虽然不是很冷,谢长歌还是缩了缩脖子,对谢长卿伸出手:“大姐姐,扶我一把。”
  谢长卿嫌弃她这副懒样,但看见她脸在脖子一圈白狐毛的映衬下粉白光润,忍不住先掐两把再把她扶起来。
  飞燕阁是云京最大,也最富盛名的首饰楼,京中贵妇小姐们大多都在这里挑选首饰。
  比如谢长怜。
  “大姐姐可是来买胭脂的?父亲送的难道不满意吗?”谢长怜语气带刺。
  谢长歌不想在大庭广众下给她难堪,便没有搭理她,谢长卿却没有这个顾忌,当下回击道:“不过下等货色,给丫头用也就罢了,亏得你还惦记着,也不嫌拉低了身份。”
  谢长怜被她嘲讽得满脸通红。谢长歌拉拉谢长卿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说了,谢长卿丢下一句“我就见不得她那伪善面孔”走到一边去看胭脂了。谢长怜只觉得飞燕阁里的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下对谢长歌和谢长卿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谢长卿和谢长歌在一边挑选胭脂,胭脂品种众多,石榴娇、大红春、小红春、嫩吴香……数十种胭脂摆在一起,让贵妇千金们看得眼花缭乱,不知该选哪一种。
  听得门口传来不小的动静,谢长卿也不在意,毕竟能来这里的非富即贵,排场肯定是有的。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目光便凝住了。谢长歌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里喀噔一声。
  那众人簇拥着的是右相的女儿,胡诗娴。
  胡诗娴和谢长卿仿佛是天生的对头一般,一见面就吵架。胡诗娴嫌弃谢长卿举止粗鲁没有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谢长卿笑话胡诗娴矫揉造作自命清高,谁都看不起对方。这不,俩人的眼睛甫一对上,便火光四溅。
  谢长歌扶额哀叹,只怕一场唇枪舌剑是免不了的了,唉,就没几天安生的日子!
  不过谢长歌发现,谢长卿的眼中不仅仅是那种好胜与不屑,还带着一股恨意。这股恨意谢长歌并不陌生,每当她想起谢长薇和老楚王妃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生出这种恨意。
  难道上一世谢长卿的死与胡诗娴有关?
  谢长歌已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问谢长卿:“你和她有什么仇恨么?”
  谢长卿唇角一名奇异的笑:“深仇大恨,生死之仇。”上一世她可是死在胡诗娴的手上。看见谢长歌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的神色,谢长歌对她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主动惹事的。只要她不来招惹我,我才懒得搭理她。”
  谢长歌摇摇头:“我不是怕你惹事,我怕你吃亏。”
  谢长卿只觉得一股暖意涌上心口,想要闹事的念头也就淡了,她收回与胡诗娴对上的眼光,没有说话,继续看胭脂去了。
  看了半天,谢长卿道:“我看那格双唐不错,你觉得呢?”
  谢长歌道:“我觉得有什么用?你满意就成。”
  “那我就要这个了。”说完谢长卿就伸出手去拿装着格双唐的白玉胭脂盒。
  冷不防一双手比她更快一步,拿起那个胭脂盒。
  胡诗娴。
  很好,她没想去招惹胡诗娴,她自己倒来挑衅?
  胡诗娴仿佛不曾看见身边的谢氏姐妹,仔细端详着白玉胭脂盒,对身后的丫鬟说道:“含芯,你看看这个格双唐怎么样。”
  含芯道:“很适合小姐您呢。”
  胡诗娴笑道:“拿好,本小姐要这个了。”
  谢长卿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胡诗娴,伸手去拿嫩吴香,谁知胡诗娴再次比她先拿到,道:“本小姐觉得这个也不错,也要了。”给谢长卿一个得意的笑容。
  摆明了是来挑衅的。谢长卿挑眉,我让你一步,你还得寸进尺了?
  谢长歌站出来维护她的姐姐:“胡小姐这是何意?”
  胡诗娴笑得温婉:“没什么意思呀,就是来买胭脂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抢我们的?”
  胡诗娴惊讶:“什么叫做‘你们的’?你们付钱了么?既然没付钱,凭什么说是你们的?做生意讲究的是先到先得。”
  谢长卿道:“先到先得嘛,我们先看中的,所以应该是我们的。”
  胡诗娴以手帕捂嘴笑道:“谢大小姐真是天真无邪。你怎知是你先看中的?焉不知在你们看中之前我就已经想要这个了。”
  真是人至那什么则无敌。谢长卿气极反笑:“那好,那就请胡小姐先挑,您挑好了我们再来选。”
  胡诗娴摇头:“这怎么行呢?大家都是好姐妹,自然要一起挑,哪有让妹妹挑姐姐剩下来的东西的道理?”
  这一番暗潮涌动,已经将楼中其他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来,一时安静下来。
  谢长卿深呼吸,按捺住自己的暴脾气,再度伸手,不出她的意料,胡诗娴又抢先拿到了。谢长卿没有收回手,转个方向就拿到一盒。
  胡诗娴看着谢长卿手中的石榴娇,恨恨地跺跺脚,居然被她拿到了!不过自己好歹也是从她手里夺了三盒胭脂呢,胡诗娴还算比较满意。
  胡诗娴想收手,但谢长卿气劲上来了,她怎么可能任人欺负了不还手?
  没有了胡诗娴的阻碍,谢长卿拿了好几个白玉盒,在大家不解的目光中,把盒子全部塞给含芯。
  众人一时间迷惑,谢长歌也没想到谢长卿会这么做,她还以为谢长卿会把胡诗娴的胭脂盒摔碎呢。
  谢长卿嘴角噙笑,对含芯说道:“我瞧你家小姐脸大且皮厚,想必定要用许多胭脂才能盖住那如锅盖般的脸,你可小心拿好了。”
  
☆、再三
  脸大且厚?胡诗娴目瞪口呆,京中贵女们骂起人来都是旁敲侧击迂回婉转,对于谢长卿这种直接的方式她有点招架不住,叫道:“谢长卿你骂谁呢?”
  这般出口,气势已落了三分。谢长卿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我没有骂人啊。”
  “没骂人?这么多人可都听见了你方才的话!”
  谢长卿恍然大悟:“哦,你是说脸大且厚吗?可是那不是事实吗?”
  听到周围人低低的笑声,胡诗娴恨不得把谢长卿的嘴撕了。
  又听谢长卿继续说道:“若胡小姐不是脸大,为何要这么多胭脂?难不成想囤着慢慢用?我还从未听说过胭脂囤着用的说法呢。”说罢谢长卿掩唇而笑,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
  谢长歌忍俊不禁,锦娘这是在讽刺胡诗娴三次抢胭脂的行为。胡氏一族也算名门望族,胡诗娴也不是个眼皮子浅的,飞燕阁的胭脂虽是上等,还入不了她的眼,平日里用就算了,怎么会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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