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卿和胡诗娴终究还是没有闹起来。毕竟在外代表的是家族的脸面,何苦争一时气?
谢长卿和谢长歌买了脂粉首饰后,去二楼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料子。两姐妹挑选了几块心仪的料子,叫仆人打包好,欢欢喜喜地下楼。
没想到下楼的时候正好碰上胡诗娴和含芯二人上楼,就连谢长歌都不由得感叹,真是冤家路窄呀。
谢氏姐妹下楼,胡家主仆上楼,竟是谁也不肯让谁。楼里面的人再次将目光投向这里,等待着好戏开场。
就在快要碰上的时候,胡诗娴带着含芯让到一边,似乎是想让谢氏姐妹先走。
谢氏姐妹当然不会相信胡诗娴会这么好心,谢长卿面上是志得意满的样子,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果然,在就要擦肩而过的时候,谢长卿眼角瞥见胡诗娴悄悄伸出一只脚。
谢长卿勃然大怒。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并不高,若被胡诗娴绊倒摔下楼梯,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一层皮是跑不了的。
毫不犹豫,谢长卿脚狠狠地踩上胡诗娴的绣鞋,这还不够,使劲用脚尖碾。
“啊!”胡诗娴吃痛,忍不住叫出声,好痛!她努力想抽回自己的脚,没料到谢长卿突然收脚,她收势不住,眼看着就要滚下楼梯!
胡诗娴害怕得大声尖叫,紧紧闭住眼睛,内心被恐惧充斥着。
她最终没有掉下去——在千钧一发之际,谢长歌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胡诗娴的袖子。
谢长卿没想到胡诗娴会摔倒,吓了一跳,心道胡诗娴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右相不是要跟她拼了,看见妹妹抓住了她心才从嗓子眼落回去,感到一阵后怕。
胡诗娴维持着一个将摔未摔的姿势,她被吓得不敢动,全身僵硬,谢长歌瞧她那样也不敢分手,最后还是含芯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好,胡诗娴才像刚刚回神一般。
见胡诗娴是真的被吓惨了,谢长卿也没有为难她,摆摆手说道:“不用谢,我们谢氏一向乐于助人。”说完就和谢长歌走了。
胡诗娴知道自己的脸大概被丢尽了,谢长卿那个小蹄子居然还有脸让她不用谢?要不是她使坏,她会摔倒吗?
此刻胡诗娴早已忘了始作俑者是她自己。若不是她先想绊倒谢长卿,谢长卿也不会踩她。
胡诗娴下楼一瘸一拐的,每走一步脚都会疼,都是谢长卿小蹄子踩的!
她眼中涌起黑色风浪。谢氏姐妹欺人太甚!等着,她胡诗娴一定会让她们后悔的!
胡诗娴死死捏紧双手,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一般,在手心留下几个深深的指痕。
谢长卿和谢长歌走出飞燕阁,谢长怜想若是着留在飞燕阁万一胡诗娴迁怒于她那就真是无妄之灾了,便也跟着她们一起走了。三姐妹又逛了会其他店铺,除了买首饰衣裳外,还买了些小玩意儿,眼看着快正午了,谢长卿提议干脆在外面吃一顿。
谢长歌笑道:“我听人说怀天街新开了一家酒楼,味道甚好,要不我们去尝尝鲜?”
另外两姐妹没有异议,于是乘着马车来到那家新开的醉仙楼。
时下民风开放,女子也可在大庭广众下露面,三姐妹在大堂里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也没用屏风遮挡。
有眼色的小二见她们三姐妹相貌不俗,衣物装饰简单却不失贵气,心知多半是贵族小姐们,忙凑上来讨好笑道:“请问三位贵客想要吃些什么?”
三人随意点了几道菜。
俗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不久后,含芯搀着胡诗娴也走进了这家醉仙楼。胡诗娴一眼就望见了谢长卿那一桌,眼神变得幽暗深邃。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脚已经不痛了,但是谢长歌和谢长卿给她的羞辱仍然挥之不去。
胡诗娴对含芯耳语几句,含芯很快领命而去。胡诗娴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向谢长歌款款而去。
谢长卿正手舞足蹈地说着在书上看见的各地趣闻,冷不防看见胡诗娴,不禁微微眯眼。
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个女人肯定不安好心。
娘亲说过,不惹事,但也不要怕事。谢长卿扪心自问自己所作所为并没有错,胡诗娴要是再来惹她,她会毫不犹豫地还回去。
思索间胡诗娴已走近,道:“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三人就算介意也不会说出来,于是胡诗娴找了空的一方坐了下来,正好在谢长卿对面。
胡诗娴笑道:“方才我见你们说得开心,是在说什么有趣的事吗?”
“三姐姐正在给我们说酒仙的故事,可有趣了。”回答她的是谢长怜。
胡诗娴见谢长怜有些面熟,仔细回想一下才记起她是谢大老爷的庶女。嫡庶有别,所以胡诗娴看谢长怜便不由得带着几分些轻蔑。
胡诗娴的眼神实在如同刺刀扎在谢长怜的心上,刺穿她的自尊心。谢长怜脸色变得难看,咬紧了唇。
胡诗娴不会理会一个庶女脸色如何,带着优雅的笑意道:“说到酒仙,就不得不提这醉仙楼了。你们可知醉仙楼名字的由来?”
谢长卿撇撇嘴,又显示她有多渊博呢。
谢长歌很捧场地问道:“这个倒是不曾耳闻。既然是醉仙,想必和酒有关吧?”
胡诗娴笑道:“正是如此。醉仙楼的酒可谓一绝,相传是得到酒仙的秘密方子才得以酿出这般好酒。酒仙真传什么的多半是笑谈,不过这也说明了醉仙楼的酒是真的好。”
小二正好来上菜,听见胡诗娴的话,忙道:“这位小姐真是博闻强识。不是小的吹牛,我们醉仙楼的酒在京城酒肆酒楼里面,怎么说也能排到前三甲。”又问道:“各位小姐是否要来点尝尝?我们楼里有种酒名为‘女儿娇’,不仅不醉人,还有养颜的功效,最是适合姑娘家了,有好多来我们楼里的女客都爱点呢。”
胡诗娴摆摆手:“我已经叫我的丫鬟去拿了,不用费心了。瞧,来了。”
来者正是含芯,端着紫檀托盘,盘里一个白瓷酒壶。壶里装着的不消说,必定是那“女儿娇”了。
含芯将托盘放到胡诗娴面前,乖巧地退到一旁。让小二拿了几个酒杯,胡诗娴执起酒壶,亲自为众人倒酒。
一线莹莹翠绿从壶口泻出,杯中绿意渐浓。
胡诗娴给三人斟后才轮到自己,谢长歌眼尖,看见胡诗娴贴住壶盖的手似乎不经意一转,将壶盖扭转了。谢长歌当即反应过来,阴阳壶!
阴阳壶内有两个储存酒的空间,一个装美酒,另一个则装毒酒。壶身设有开关,能随意控制倒出来的是美酒还是毒酒。
毒酒自是不可能的,估计胡诗娴是在酒中加了些让人出丑的药吧。
谢长歌抬头,看见谢长卿对她眨眨眼睛,意识到谢长卿也发现其中玄机了,遂按兵不动。
胡诗娴没有发现姐妹俩的小动作,执起酒杯笑道:“姐姐方才在飞燕阁有些冲动,惹怒了妹妹,所以在此借这杯酒向几位赔罪。”
三人一齐举杯,胡诗娴道:“咱们好姐妹一起喝了它吧。”说完便想一饮而尽。
谢长卿才不会放过她,伸腿勾住胡诗娴的凳子,大力往旁边一扯!
咣当!
胡诗娴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她摔下去时额头撞上了桌腿,桌边放着的酒壶摇摇欲坠,终究还是落下,砸中胡诗娴的头,杯子里的酒也当头淋下。
“……”胡诗娴万念俱灰。如果现在有条地缝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谢长歌也动怒了。这个胡诗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是什么意思!于是装模作样地惊呼一声,“慌忙”站起身来,走过去把胡诗娴拉起来:“胡小姐,你没事吧?”
胡诗娴不想起身,谢长歌坏心眼的硬是把她拉了起来。刚才这里的动静已经吸引住大家的动静,这么一来,胡诗娴此时的狼狈样就全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额头红肿,头发湿漉漉的,散发着一股酒味,衣裳凌乱。
感受到周围眼光中的嘲笑,胡诗娴羞愤欲死,尖叫道:“谢长卿!你发什么疯!我要跟你同归于尽!”说着就朝谢长卿扑了过去。还未近身,她的手就被谢长歌握住,谢长歌手力极大,握得胡诗娴双手隐隐生疼,胡诗娴怎么抽也抽不出来。
谢长歌带着担忧的神情,表面是是在担忧她,实则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尽管闹,闹大了最好,我们让人来检查酒里面有没有什么问题,好让大家看看你的真面目。”
胡诗娴身体一僵,不敢再闹。
还算识相。谢长歌满意松开了手,对着赶来的小二道:“带这位小姐下去收拾一下吧。”
小二应了,谢长卿还不解气,对着胡诗娴的背影大声喊道:“你们要伺候得妥帖些!这位可是右相的女儿!”
旁观者神色各异。原来这位是右相的女儿呀……
谢长歌清楚地看到,胡诗娴几乎是落荒而逃。
☆、危急
转过头,谢长卿看见谢长怜面前的酒杯空了,惊讶道:“你居然喝了?”
谢长怜迷惘的看着她,谢长卿道:“你还真是心大,她的酒你也敢喝。”
谢长怜惊道:“不会是这酒里面放了什么吧?你们怎么不提醒我?”
谢长卿白她一眼:“第一,我们和她刚刚吵了架,她一转眼就笑着来找我们,这个时候你就应该警惕了;第二,我跟你很熟吗?我为什么要提醒你?可别说什么姐妹间要相互关爱那一套,你把我们当姐妹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说罢又加了一句:“怎么没跟你娘学到一分半点。”
谢长怜咬紧唇,没说话。
谢长歌拍拍谢长卿的手,示意她差不多得了,谢长卿不情不愿地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她胆子还没有大到敢下毒弄死你的地步,顶多就让你难受几天,破相啊,发烧发热啊,什么的。”
谢长歌只想扶额。这算哪门子的安慰,吓唬还差不多。谢长卿朝她得意地挑眉,意思很明显:我就是要让她提心吊胆!
胡诗娴换好衣裳出来,大家也没心情吃饭了,结了账,便要出醉仙楼。一路上,胡诗娴都面若冰霜,半句话也未说。
到了大街上,胡诗娴冷冰冰扔下一句告辞,转身便走。
大街上熙熙攘攘,一派热闹,说是车水马龙也不为过。前方突然响起一句: “让一让大家!车上有孕妇!快生了!”引起一片骚动。
谢长怜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朝着胡诗娴的背影猛地伸手,将胡诗娴推倒,迅速退到谢长卿身旁。
马车将至,人潮拥挤,胡诗娴被踩了好几脚才被含芯扶起。手肿了不说,衣裳上面也有好几个脚印,用手轻轻一拍,泥簌簌地往下掉。
她被一群贱民踩了!胡诗娴的理智被怒火烧毁了,盯着谢长卿的眼睛变得通红,透露着一股凶狠的意味来。
推她的人,除了谢长卿还能有谁?
谢!长!卿!
她胡诗娴是右相之女,自幼便是右相捧在手掌心里长大,几乎是所有人都对她百依百顺,恭敬有礼,今天却在谢长卿这里吃了好几次瘪。被她讽刺脸大且厚,被她踩脚差点摔下楼,在酒楼里面被她踢了凳子摔倒,现在又被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推倒!
她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
谢长卿看见胡诗娴气势汹汹地向自己冲来,心里有些发慌,忙道:“你可别乱来啊,刚才推你的不是我。”
胡诗娴哪里能听得进去,直冲冲地拨开人群。
谢长卿想离她远远的,奈何周围都是人,你推我挤,眼看着离胡诗娴越来越近,偏偏谢长怜一个劲儿的躲在她身后,看似害怕,却好巧不巧地断了她的后路,让她不能再退。
回去再收拾你,谢长卿咬牙。
胡诗娴已冲至身前,谢长卿豁出去了,捋起袖子打算跟她来硬的。不就是打架吗?她不信她们三个人还干不过胡诗娴主仆俩!
冷不防,一只手横过来,挡住了胡诗娴。
谢长卿心里暖洋洋的。她的妹妹呀……
谢长歌以为这次也能轻松制住胡诗娴,没想到低估了她失去理智的程度,应付得很是吃力,手上被抓了好几条红痕。谢长卿不肯吃亏,在胡诗娴脸上挠了一把,胡诗娴更加疯狂,含芯尖叫着冲上来,拦住谢长卿,谢长卿不能脱身。谢长怜站在一旁,看上去手足无措。
胡诗娴撕扯,谢长歌防守,俩人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在人群边缘,就要冲出去了。
哒哒的马蹄声很清晰,马车的影子渐渐显现。
谢长卿大喊:“玉娘,快回来,马车要来了!”
谢长歌被提醒才发现自己的处境,想朝谢长卿走去。胡诗娴却拦住她,不让她走,纠缠间马车已至,胡诗娴眼底突现一抹厉色,将谢长歌狠狠往街上推!谢长歌没防备住,就这么朝着马车跌去。
时间好像变得缓慢,谢长歌清晰的看见了赶车男子脸上惊慌失措的神色和立刻拉马缰绳的动作,苦笑一声。有什么用呢?来不及了!
谢长歌心凉凉的,用手护住了头,闭上了眼,生死由命。
她还不想死啊,她死了,谁还能挽救她的家,她的亲人呢?
马蹄高高扬起,下一刻便要踩下去,踏碎蹄下少女的骨头,谢长歌仿佛感觉到阴影笼罩着她,心下生出一股恐惧。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听得一声清叱,一道红色身影腾空而来,利落的一个翻身降到谢长歌身边,一把搂起她,再猛地跃起,拉住缰绳!
“咴律律——”马长嘶,停住!
救人、勒马,一气呵成!
“好!”人群猛然爆发,掌声如雷。
谢长歌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睁开眼,向上望去。
锋利的下巴,薄唇,沿着天工般精致的侧脸线条而上,是挺直的鼻,亮得灼灼逼人的眼。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杏花吹满头。
谢长歌的心弦,悄无声息的被拨动了一下。
眯了眯眼,这人怎么有些眼熟呢?
安重元看见怀中女子疑惑的脸色,心知她多半是忘记自己了,心道,忘了也好,总不能一直被她当成太监吧?如今以新身份出现,也许更能留下深刻的印象。
也是巧合,今日他偶然到醉仙楼用饭,竟又遇到她。安重元心中一阵后怕,幸好他来了,不然……
手上传来暖暖的、软软的感觉,他嗅到一种少女肌肤洁净青涩的味道。
唔……要是能再抱久一点就好了……
安重元无不遗憾地放下谢长歌,关切地道:“姑娘可无恙?”
谢长歌脸色微红,行了谢礼:“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铭记五内。”
安重元道:“无事,不必记挂。”回首对赶车男子道:“赶车时多注意些,你家主子是命,别人就不是命了么?”
车夫喏喏。
马车里有低低的呻、吟传出,想是孕妇的情况真的很紧急。安重元无意为难,挥挥手让他们离去。马车前行的速度虽然还是不慢,但也在安全范围内,这次差点伤人,应当是长了教训。
谢长卿终于挤到谢长歌身边,紧张问道:“玉娘,你还好吗?可有哪里受伤了?”说罢拉着谢长歌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她好好的才放下心来,转过身来看见安重元先是愣了一下,片刻后说道:“多谢公子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