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仁眨了眨眼,不知凤巧颜这般回应到底是何意思,于是斗着胆试探地问道:“那女人也曾同殿下有过过节?”
凤巧颜勾唇坐回椅上,双眸一凝,“不仅有过节,还有大过节。”
*
永宁的清晨是云瓷宁最爱的时候。
因为这个时辰,街道上总是弥漫着早点的香气。黄豆磨成的豆浆加上一笼灌汤包,便能吃个饱。
正走在街道上消食的云瓷宁忽而瞧见城门处围着一群人,指指点点,不知在讨论些什么。
爱凑热闹的云瓷宁第一时间挤进了拥挤的人群,好容易站直了身子,瞧见墙上贴着一张寻人启事,看着那堪比毕加索一般的画风,云瓷宁差些捂着肚子笑倒在地上。
旁边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婶儿指了指那寻人启事,眯眼问道:“那上头都写得啥呀,谁认得字,给俺们念念?”
扛着锄头的大叔猜到:“哦哟,莫非又是哪个作孽的娃儿犯了什么罪,要捉进牢里头?瞧这画儿上画的贼眉鼠眼的,保不齐干了什么坏事。”
云瓷宁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对一群围观群众道:“这是寻人启事。”
“女娃,你认得字?”拄着拐杖的老太太问道,“是哪家的姑娘丢了?”
“认得……一点点。”本来是全认得的,但是……现在她一看见上头一坨繁体字便头晕,忍不住想起自己曾经背过的《毒典》,但这里这般多人都让她给他们读上头写的是什么内容,云瓷宁只好硬着头皮读道:“本府前日有一婢出,此人患有心恙,见人便打……容貌和上之什么……什么其人以之什么……再什么府中身,必有重谢。”
“什么什么呀,俺们听了一大串儿,便只听见个‘什么’。”一旁人起哄着,怪她没有读清楚纸上到底写的是什么,云瓷宁忙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正巧碰见了来这儿找她的晏佑。
站在城门前的晏佑第一次碰见了一个比他还蠢的人,他觉得在云瓷宁面前,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
“本府前日有一婢出,此人患有心恙,见人便打,容貌和上之几,请见其人以之教训再送归府中,身必有重谢。”晏佑毫不费力地读出了寻人启事上头写着的一段话,毕竟句读他是从小便学的,在这点他比没了标点符号便要看上好长时间才能断句的云瓷宁强多了。
一旁的云瓷宁搔了搔脑袋,拉着晏佑便要走,一边走一边吐槽道:“上头那人画的那么丑,谁能找出来那人是谁啊?”
话音未落,被她拽着的晏佑忽然停住了脚步,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了个遍。
云瓷宁双手环胸,做出一副防御地姿势,“喂,腌柚子,你干嘛?”
晏佑的眉毛皱起,眨着眼看了云瓷宁一眼,又小跑两步回去看了寻人启事一眼,最后吸了口气,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老大,我怎生觉得,那画上的人是你啊?”
云瓷宁上去就给他一个暴栗,“胡说八道!是你!你才那么丑!”
他是瞎了吗居然说画上的人像她?乖乖,那一双三角眼,那一个香肠嘴,那一张大饼脸,是有多大仇才会把画上丑的像瓜的人认作闭月羞花的她?
☆、第067章 俊男美女,当小公举
晏佑缩了缩脑袋,小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那画上的人虽不不像你,可你看,那衣裳,那配饰,那发髻……”
云瓷宁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又想了想方才那画上的人,还别说,她梳着丱发,那上头的画也是丱发;她戴着支珠花簪,上头亦是。
想到此处,云瓷宁气的跳脚,“竟然把我画的这么丑?!”
晏佑扶额,为什么她的关注点总是这般奇怪?瞧着还围在城门旁的一群人,晏佑将云瓷宁一把拽到跟前,低声道:“老大,你难道不应当关心一下,为何你忽然成了某府的婢子?”
得亏晏佑提醒,云瓷宁这才将注意力放在重点上头,可她仍旧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婢子和我穿的一样?”
晏佑深吸一口气,差些翻个白眼晕过去,“这说明,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这样写,目的是想将你捉回去。”
“呸。”云瓷宁啐了一口,“我初到永宁,又没有得罪过谁,为什么要捉我回去?”
晏佑摇了摇脑袋,“不不不,你好生想想,我们昨儿刚得罪过一位。”
话音刚落,云瓷宁将自己的拳头提在空中挥了挥,“反了他了,还想尝尝姑奶奶的断子绝孙脚。谁给他的狗胆,说我是他府上的婢子?”
一旁的晏佑递给她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慢慢解释道:“反正旁人又不知那婢子唤作什么,若当真有人找到了你,他随意给你冠个名号,然后伪造出一张卖身契,之后你就只能任他处置了。要知道,婢子的命是最不值钱的,找到婢子的人还能分到银两呢,何乐而不为?”
听到此处,云瓷宁只觉脊背发冷,她的父母亲待府中婢子是极好的,除了自愿留在府中的,其他婢子到了年龄都会打发她们出去嫁人,但这并不代表所有大户人家的主子都这般做。
在这个下等人如同畜生一般的年代,府里头死一个婢女算不得什么的。
云瓷宁气的浑身发抖,咬牙道:“这么做还有没有王法了?”
晏佑抬了抬眼皮,环顾四周,凑近云瓷宁身旁低声道:“说句大不敬的话,王法王法,便是为皇家设的法。”
这话他要是在永宁侯面前说出来,他非得被老爹提着拐杖追着打。
晏佑猜的不错,原本赵建仁想让凤巧颜利用自己的身份在永宁城内贴上通缉令的,反正云瓷宁冲撞过她,将事情写的严重些便能治云瓷宁的罪。
可喜滋滋做梦的赵建仁却被凤巧颜劈头盖脸一顿骂,她九公主的形象自然应当是亲民与大度的,那日身后那般多双眼睛盯着,看清楚了云瓷宁只不过是撞了她一下,她便要贴通缉令治人家的罪,这不是等于昭告全城她很小心眼儿吗?
于是乎,凤巧颜便想出了这个办法,说云瓷宁是赵府的一个偷跑出去的婢子,这样一来,不仅没有牵扯到自己身上,还能将受得气全都报复回去,岂不是一石二鸟?
晏佑不知云瓷宁得罪过凤巧颜,故而没有朝那方面去想,云瓷宁那般大条的神经也早早将那件事抛之脑后,所以两人一致认为,这事儿是那个杀千刀的恶霸干的。
云瓷宁气不过想要上去将那寻人启事给撕了,晏佑好说歹说才将她拉住,劝道:“老大,这样吧,我今日回去找几个小厮一块儿去撕,也免了你出面。”
正说话间,一队侍卫却手拿长枪簇拥着一人朝城门处行了过来,看热闹的人们一瞧这架势便知道惹不起,连忙散去,只有晏佑和云瓷宁二人,在预备离开时,已经被两个侍卫挡在了前头。
看着前头的两个侍卫,云瓷宁笑眯眯道:“军爷,我俩是良民。”
面瘫脸的侍卫好似没有听见她说话一般,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像是个人俑一样立在原地。
云瓷宁一转头便瞧见昨儿方被她踢过的那恶霸,不同的是,今日他跟在一个女人后头,待那人自侍卫后头走到自己身前,云瓷宁才瞧清楚是谁。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你得罪过的人发来的战帖。
云瓷宁大略数了数,除了她身后的两个侍卫,恶霸身后还跟着三个侍卫、三个同伙,对方一共加起来是十个人。
压低声音,云瓷宁悄悄问身旁的晏佑:“腌柚子,你会武功不?”
晏佑摇了摇头,他会斗鸡。
云瓷宁朝他绽放了一个笑脸,“那你等会儿要跑快点儿,我可不等你。”
“什……什么?”晏佑一脸懵逼,他本以为云瓷宁会回答:“那你站在我身后我保护你。”结果居然是教他快些跑?有你这么当老大的吗?!
刚想报出自己的身份拉着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算了,没想到身旁的云瓷宁开口便不客气,挺了挺胸膛发出了嘲讽技能,对着赵建仁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该不会怂到要让一个女人来替你撑场面吧?”
前头的凤巧颜勾起嘴角,一双眸子瞪大,恶狠狠道:“前几日你在画舫冲撞本宫,本宫心慈手软,未曾追究也便罢了,没想到你这恶女竟欺负到赵府公子身上了,你该当何罪?!”
本就想教训她一顿的凤巧颜,此刻不会给云瓷宁好脸色瞧,更何况现在周遭全是自己的人,也不必忌讳什么。
自然,凤巧颜不知道她现在想要教训的人正是她千方百计想要讨好的人。
听完这句话的云瓷宁差些气笑了,什么叫颠倒是非,她今日可算是见着了。还赵府公子?哪有上街抢人家银两的公子?云瓷宁双手叉腰,身子向前倾,十分挑衅地回道:“欺负了又怎样,有本事你欺负回来啊!”
一旁的晏佑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声提醒道:“老大,她自称‘本宫’。”
“本宫又怎样,她又没自称‘老公’,你一惊一乍个啥?”云瓷宁翻了个白眼,对身旁晏佑的表现十分不满。忽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惊讶地捂住嘴巴,瞪大双眼结结巴巴道:“你……你说什么?她自称本宫?”
“哼。”凤巧颜冷笑一声,“知道怕了?本宫乃是当今陛下的九公主——凤巧颜。”
“哈哈哈哈……”云瓷宁捧腹笑出了眼泪,“原是只小麻雀(qiao)儿,怨不得这般多开场白!”说罢,她叉着腰忍笑,昂起脑袋故作高傲,学着凤巧颜的样子道:“哼,谁还不是小公举呢?”
“你!”凤巧颜气的脸色发白,怒火在胸腔中翻腾,这女人不仅不怕她的身份,还骂她是四害之一麻雀,当下便甩出自己手中的长鞭,鞭子打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吓得云瓷宁缩脚后退两步。
☆、第068章 蓦然回首,发现是狗
凤巧颜乃是深宫里头养大的公主,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偏偏她还就喜欢找人挑战,宫里头的侍卫宁愿值一整日的班也不愿被这位公主找去陪练。
赢了她吧,她哭,心里还记恨你。输了她吧,她还哭,说宫里头没一个能打的。
宫里头那般多人宠着她,又不敢得罪她,搞得凤巧颜以为自己是位武林高手一般,她认为在站的各位都是辣鸡。
一甩袖,凤巧颜咬牙吩咐道:“今日谁也不许上前帮忙,本宫要亲自会会这小蹄子!”
云瓷宁清楚地瞧见,侍卫的面瘫脸抽了抽,用十分同情的眼光看了云瓷宁一眼。
靠,谁同情谁还不一定呢!
凤巧颜手中的鞭子正要甩出,却被云瓷宁一个侧身轻巧躲过,还未站稳的云瓷宁忙做出了一个“停”的手势,拦住凤巧颜,十分严肃地问道:“公主,你知道我是谁么?”
凤巧颜轻蔑地瞥了她一眼,管她是谁,总不可能身份尊过自己,嘴角微弯道:“任你是谁,你这等无名小卒,本宫不屑于知道!”
“哦,那就好。”本来云瓷宁还在担心这位小公举知道自己身份找上家门报仇呢,“既然不知道那就……实在是太好了!腌柚子,还愣着作甚,跑啊!”
说罢,便不由分说地转了身,一脚将身后的一个侍卫踹翻在地,另一个侍卫也被晏佑推到了一旁,两人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前头跑,身后的凤巧颜眼睁睁地看着好容易寻到的人被两个侍卫放走,气的一甩手中的鞭子骂道身后的人:“还不快去追!”
不太熟悉永宁地势环境的云瓷宁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窜,专往小巷子里头钻,身后一群人追着追着便如同走迷宫一般摸不着头脑,两拨人也渐渐拉开了一些距离。
跑了一路的两人正想靠在墙上休息半晌,却听见小箱子里头传来狗叫的回声,云瓷宁弯着腰大喘几口气:“为什么自打我来了永宁,每天都在跑酷。”
“跑酷?”晏佑疑惑地瞧了云瓷宁一眼,还未等她开口解释到底什么叫“跑酷”时,便瞧见了墙角处露出的两根红色的雉尾翎。
“呜——汪汪汪!”狗叫声又响起,云瓷宁连连后退两步,“这不是我们家那条二哈?”
话音未落,一个黑色的毛茸茸的脑袋自拐角处探了出来,那狗瞧见云瓷宁似乎十分兴奋,吐着舌头便直直朝着云瓷宁这边扑来。一想到自己逃婚翻墙时差点被这条狗咬死,云瓷宁整个人都不好了,拉着晏佑又开始了跑酷。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和你得罪过的人发来的战帖,还有狗血。
当真是要死,为什么她家的狗会跑到永宁来?难不成是狗自己跑出了府?还是说明,她哥很有可能在永宁附近?
这个问题的答案容不得云瓷宁思考,因为她现在陷入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局面,她和晏佑从小巷跑到了大街上,不仅要被凤巧颜一群人追,还要被自家养的狗追。
那般多肉骨头啊,果然是吃到狗脑子里去了。
怨不得人说哈士奇是最不能作为军犬的狗,因为它很容易同犯罪分子达成共识。
这家伙要是跟着他哥上战场,肯定是第一个背叛朝廷的。
大街旁的一个包子铺香飘四溢,抓住了云瓷宁的味蕾,她加紧了步伐,拍拍晏佑的肩膀道:“腌柚子,身上有没有带银两?”
“有,你要做什么啊,老大?”晏佑满脸疑惑地解下自己的钱袋递给云瓷宁,却见她蹭地跑到包子铺的前头,对着老板也不知叽里呱啦地说了什么。
晏佑看了看远处渐渐清晰的身影,十分着急地跺了跺脚,这都什么时候了,逃跑还不忘买包子吃!
“两个包子!”云瓷宁翻了半晌都未瞧见钱袋里头的铜板,索性直接扔给了老板一块儿碎银,“不必找了。”反正花的不是她的钱。
铺子老板瞧见这般多银两不禁两眼放光,立即滔滔不绝地介绍道道:“客官要什么馅儿的?有萝卜白菜、粉条猪肉、芹菜豆腐……菌菇肉包子……”
“菌菇肉,菌菇肉,拿两个!”正在逃命的云瓷宁根本无暇听老板说什么,只记得个菌菇肉包子,拿了便跑。
“快快快,来追我!”晏佑严重怀疑云瓷宁脑子坏掉了,他竟然瞧见拿着包子的云瓷宁向前跑了两步,将手中热腾腾的菌菇肉包子放在那条狗的面前嗅了嗅,可无论如何都不教它吃到。
于是乎,那条狗追她追的更凶了。
两人身后便是逸江,晏佑心道这下算完了,就算不被那群人捉到,也要被狗咬。
追上两人的凤巧颜看了那狗一眼,笑道:“怎么样,这下可跑不掉了吧?来人!把她给本宫捉起来!”
话音未落,凤巧颜便瞧见云瓷宁带笑朝着自己飞奔过来,身后那条狗在她抬脚的一瞬间头顶绑着的雉尾翎随风而动,像是个威风凛凛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