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珏的脸一僵,谁说他最喜欢泥老虎了?
如果硬要云瓷宁回忆一下和小屁孩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的经历,她还真说不太清楚,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相遇了,然后自己稀里糊涂的收养了他,快一个月的相处,尽管小屁孩有时会很调皮,但若真有一天两人离别了,云瓷宁定然会舍不得的。
人都是这样多情,养条狗都有舍不得的时候。
当然,除了她家那条她早就想卖掉了的哈士奇。
翌日一早,云瓷宁为了行动方便换了一身男装,这才同淳熙离开了永宁侯府。
作为一个不知情的外人,晏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又不好问的太多,只能站在侯府的台阶上远远地瞧着两个人的身影,直至消失。
已快至晌午,庖厨里头的下人们正在准备着午膳,两个年级稍小的丫鬟到了诗换花的门前,叫了半天却无人答应。
“小少爷?小少爷?”
身旁的小丫鬟立在门前愣了半晌,扯了扯拍门丫鬟的衣袖,“小孩子贪睡,怕是还未醒呢,我们待会儿再来吧。”
拍门的丫鬟凝眉思虑半晌,觉得她说的不错,看了看房门,转身离开了。
屋内原本缩在被窝里头的凤珏一骨碌自床榻上起身,沉声道:“你们出来吧。”
话音未落,房梁之上登时窜下两道身影,一青一黑。
“主子,毒仙提前出关了。”辛娘在汇报情况时脸色发青,不知是太过疲惫还是因为其他事情:“我们在来永宁侯府的途中,听百姓说,又死了一个少女,尸体仍旧是在土丘发现。”
修能的两道眉快要拧作一团,上前一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殿下上次说,毒仙需要闭关两个月,可现在时间还未到一月,第一个少女死亡的时间,正巧与毒仙闭关的那一日相吻合,殿下难道就没有想过,毒仙……其实根本就没有在闭关?”
“此人外界风评一向很差,据说多年之前,她还因为一件事情差些杀了她的亲妹妹,此情此景,难道不令人胆寒吗?”修能在凤珏身旁办事那般多年,早已经形成了替他着想的习惯,虽说毒仙能够解开凤珏身上的“还童”,但如果不仅未曾解毒,还将自己的命搭了进去呢?只怕到时候会后悔莫及吧!
凤珏负手在屋子里头转了几圈,扯出一张宣纸,不知道在上头“唰唰”写着什么,放下笔后才抬头道:“‘风评’是什么?是风传来的评论,这样的评论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又有谁知晓呢?”
“可是……”修能还想说什么,却被凤珏打断,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去找南无涯的弟子,二是去找毒仙。
已经一个月过去了,他不能再纠结,现在的情况也容不得他纠结了,既然毒仙提前出关,那不管前头是荆棘还是阳光,他都必须硬着头皮闯了。
凤珏闭眼凝思半晌,将方才写好的信细细折叠好并装进信封,预备同辛娘和修能离开时忽而转了身道:“等等!”
还未翻过窗的辛娘与修能愣了愣,不知道凤珏还要做什么。
却见他转身在一个小箱子里头翻了许久,翻出了一个泥做的老虎。
那个小玩具做的很粗糙,连色也没有上,却栩栩如生,威风凛凛。
先前他还嫌弃了许久,现下却是越看越喜欢,想了想,凤珏将它揣进了衣服里头,像个宝贝似的,又在信封上加了句话便离开了。
“小侯爷……小侯爷……不好了!小少爷不见了!小少爷不见了!”凤珏大概不会想到,自己前脚刚走没几步,后脚永宁侯府便已闹得人仰马翻,到处在找那个小屁孩狗蛋。
☆、第100章 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风土记》云:“仲夏端午。端者,初也。”每月有三个五日,头一个五日就是“端五”。
四月将尽,不久之后便是端午,前几日因为命案有些死气沉沉的永宁也终于焕发出了一些活力,小摊上也摆上了各色端午索与五毒灵符,也有不少人相约去郊外采一些菖蒲与艾叶用来驱虫。
当然,小土丘是没人敢去的了,四起命案,三具尸体都是在那里发现的,要么就是作案者太蠢,犯事都不知道挪个地方,要么就是他太猖狂,猖狂到即便不用换作案地点捕快都找不到蛛丝马迹,显然,凶手属于后者。
不过夜晚该浪的时候还是得浪的。
玉珏客栈是个好地方,在永宁办事的官员聚在一块儿,不论是谈公事还是谈私事,第一个想起来的,几乎都是玉珏客栈。
王知县也不例外,这几天为了几起命案,一个手下受伤,一个手下受挫,办事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故而即便是每月例行的休沐之日,三两官员聚在一起时,王知县也不忘在饭桌上提起命案的事情。
玉珏客栈的雅间之中,一共坐了六个人。
王知县、吴知府、穆青云、永宁侯四人这下总算聚齐,穆栀雨作为穆青云的女儿一直跟在穆青云的身旁,凤瓴在永宁游学多年,访遍此处山水,对永宁了解不必方上任的吴知府少,故而想着自己也能帮上些忙。
饭桌之上,王知县将四个死去少女的情况又大略说了一遍,但几人讨论了大半晌都未讨论出个结果来,无非是将已经得出的几个猜想又提起一遍。
直至月上柳梢头,雅间里仍旧争论不休。
觉察着夜色渐晚,凤瓴微微转头,瞧见身旁的穆栀雨正不停地点着脑袋,差些跌在地上。可桌上的几位官员似乎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茶已不知续了几盅,凤瓴心里头微叹口气,果真都是为国为民不知疲倦的前辈们。
不知过了多久,几人总算是打算起身离开,一一道别后,原本穆栀雨要同穆青云一同上轿离开,却瞧见吴知府一直都在自己的父亲身旁。
“丞相大人留步!”吴知府眸光一闪,正预备上轿时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抬起手朝着穆青云一路小跑过去,“方才丞相大人提及的类似蛇类牙齿撕咬的伤口,我想会不会和江湖上毒仙的小宠赤屿有关?”
早已进了轿子的穆青云探出半个身子,朝吴知府招了招手,“细细说与我听,你是如何想的。”话音刚落,穆青云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衙门距离玉珏客栈挺近,向来以节俭清廉著称的王知县来时并未乘轿,方才谈话之中,一个激动他多喝了几杯酒,现下这种情况怕是不乘轿也不行,吴知府本打算同王知县同乘一轿回去的,现下却出了这等状况。
这轿子里头若是坐了他和吴知府,那穆栀雨该怎么办?
还未等穆青云开口,站在自己轿旁的凤瓴便道:“丞相大人既有公事同吴大人相商,瓴便不加叨扰,若丞相大人放心,瓴会将穆姑娘送回永宁侯府。”
一旁有些困乏的穆栀雨听见凤瓴这般说时,瞬间来了精神,胸腔之内的那颗心,也在不住地狂跳。
穆青云抬起的手在空中僵住,“这……怕是有些麻烦六殿下。”尽管他相信以凤瓴的为人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再怎么说自己女儿也是未出阁的姑娘,同别的男子同乘一轿说出去别人会怎么想?
正欲开口拒绝时,却瞧见穆栀雨扭捏开口道:“爹爹同吴知府好生商量事情吧,栀雨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瞧见月光下女儿微微发红的脸庞,穆青云愣了愣神,忽而想明白了什么,这些日子穆栀雨和凤瓴在一起的情形自己也不是没看见过,如若当真是在这样……穆青云嘴角微弯,倒是桩不错的姻缘。
“瓴正巧找小侯爷有些事情,送穆姑娘也顺道。”瞧穆青云还在犹豫,凤瓴又替他打了一剂定心针。
“那便拜托六殿下了。”穆青云拱了拱手,同吴知府一同进了轿子。
夜色微凉,正值夜市开市的时间,街道上的行人一下子多了许多,再加上端午快至,出来买东西的人更是不少。
穆青云的轿子走的大道,虽然夜里有些黑,但道路绝对宽敞。可凤瓴不喜那种黑暗的感觉,便选了最热闹的街道走,现在看来,轿子行至东街速度定然会慢下许多,只怕穆栀雨未能按时回去到时穆青云心里担忧,凤瓴索性教他们在还未走至东街时停了下来,对身旁的穆栀雨道:“逛一下夜市,穆姑娘意下如何?”
从前在丞相府中呆久了,一直被各种条条框框束缚着的穆栀雨从未逛过夜市,这下掀开轿帘看着街道上星星点点的灯笼与来来往往的行人,原本有些疲乏的双眸忽而亮了起来,微微点头,“倒是个不错的提议。”
于是乎,原本应当急着回去的两人,最后竟大摇大摆地逛起了夜市,方才抬轿的几个仆人也被凤瓴差遣回去了。
东街的尽头少有人摆摊,因为此处与大道相隔最近,夜里也是要受到官府严格管辖,是不允许在此点灯、乱放的。
虽然这一小段距离有些黑,但想着马上便要到永宁侯府了,凤瓴和穆栀雨也就没顾忌那般多,两人一人提了一个方从夜市上买回来的灯笼,缓缓地走在清亮的风中,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狭窄的巷子里,穿过一阵又一阵风,那诡异的风声敲打在墙壁上,像极了女人在夜里哭泣,断断续续,一声接着一声,提着灯笼的穆栀雨不由得抖了抖。
觉察到身旁之人有些害怕,凤瓴不由得靠近她几分,提高了音量同她聊些其他事情,希望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忽而,两只乌鸦扑棱棱自天上飞过,搅得小巷墙头挂着的已经熄灭了的灯笼一晃一晃,一个黑影迅速窜过,待凤瓴转身去瞧时,却什么都未曾瞧见。
穆栀雨不由得抓紧了凤瓴的衣袖,哆嗦道:“我……我怕黑。”方才身边那么多人还不觉得,可一进了这小巷,穆栀雨便觉得自己被黑暗包裹,所有的坚强一瞬间都被打碎。
凤瓴凝眉,将手中的灯笼抬高了些,让它足够照亮面前的路,一面走一面安慰她道:“没事的,马上便要到了。”
正说着,方才那黑影再次出现,自两人面前窜过,将巷子旁堆着的箩筐一下撞倒,两人吓得连连后退两步,定睛一瞧,才看清楚是只通体黑色的猫。
它的眸子,在黑暗之中,冒着诡异的绿光。
☆、第101章 力挽狂澜,吃枣药丸
穆栀雨的尖叫声大的快要震破耳膜,身旁的凤瓴即便方才没被吓着,现下听见这尖叫声也定然被吓得不轻。
深吸一口气,凤瓴捂住了穆栀雨的嘴,低声提醒道:“猫,是只猫罢了。”
说罢,两人才反应过来,此时此刻他们的身体靠的是多么近,瞧着穆栀雨放大的瞳孔,双眸之中早已蒙上一层水雾,凤瓴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忙将手放下,后退两步道歉道:“失礼了。”
还未等穆栀雨开口说话,几声低笑却在两人的耳边响起,那声音如同一条蛇般攀在人的脖颈上,阴冷而又恶寒。穆栀雨和凤瓴同时转身,瞧见一个身影正立在巷子的尽头。
这次他们瞧得真真切切,是一个人的身影,那人穿的是玄色袍子,整张脸也被宽大的斗篷遮住,与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方才那几声低笑,两人根本就不会意识到他的存在。
凤瓴同穆栀雨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双眼紧盯着那暗处的神秘之人。
妖风乍起,卷的小巷旁边栽种的树木的叶子沙沙作响,暗处之人每走一步,两人便后退一步,凤瓴已预料到事情的严重性,一边退,一边暗自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那暗处的人,就像是一只猎食的豹子,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给两人致命一击。
树上的落叶触碰到地的那一瞬间,穆栀雨忽而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死死的抓住,“快跑!”
凤瓴觉察到暗处之人动了动,势必是冲着他俩来的,拉着穆栀雨拔腿便跑。
穆栀雨身为女子体力本就差些,加上下裳太长,速度不由得慢了下来。
让他们觉得奇怪又可怖的是,原本挺短的一条小巷,却不知为何,在他们逃跑时显得绵长而又没有尽头,像是鬼打墙一般,一瞬间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
“啊!”落在身后的穆栀雨发出一声惨叫,待凤瓴回头瞧时,才发现穆栀雨的衣袖早已被那神秘之人扯住,凤瓴一咬牙,又倒着跑了回去,“穆姑娘,得罪了。”
“刺啦”一声,穆栀雨的衣袖被凤瓴自神秘之人手中生生扯断,白臂暴露在空气之中,凤瓴顺便回头推了穆栀雨一把,教她快些离开。
若是他带着穆栀雨逃,逃不逃的出去还是个问题,他们不可能两人都将性命交代在此处,至少,至少得保住一人……
穆栀雨惊魂未定,眼见着神秘之人便要追过来,忙提醒道:“瓴公子,小心!”
话音未落,那人的手已经朝着凤瓴抓去,若说凤珏不会武全是装给别人瞧的,这凤瓴不会武便是实打实的了。
他自小只对诗词歌赋那些文人的玩意儿感兴趣,刀啊剑啊连碰都未曾碰过,故而即便是听见了穆栀雨的提醒及时反应过来侧身躲了,脖颈上依旧留下了三道尖厉的指甲印。
情况紧急,凤瓴也不管自己会不会武功了,抬脚对着神秘之人便是一踢,见穆栀雨还愣在身后,忍不住抬高音量呵道:“快走啊!”
还未等凤瓴后退出两步,那神秘之人便紧追上来,方才他那一脚,明明是实打实地踢在他的身上,那人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淡定地从地上爬起来,机械的反应就像是一个死人一般。
可凤瓴便不同了,被那人抓了一下后,他每动一下,就会感到脖颈处火辣辣的疼,就像是被千百只小虫叮咬一般,痛不欲生。凤瓴咬紧牙关,看着穆栀雨转身朝着外头跑,总算是松了口气。
但这远远不够,以穆栀雨的速度,指不定她跑到哪里便又会被追上,而眼前这个神秘之人,好像对面前的凤瓴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斗篷阴影遮住的脸,一直都对着穆栀雨的方向。
瞧着到嘴的猎物马上便要溜了,神秘之人登时恼怒起来,也不再由着凤瓴攻击,当下飞起两掌狠狠地朝着凤瓴身上拍去,一个没有习过武的文弱书生,生生承受这两掌,结果可想而知。
“咚”的一声,还未跑远的穆栀雨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回头时正巧瞧见凤瓴的后脑撞在墙上的那一幕,即便那伤未曾受在她身上,她也能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嘴角血迹未干的凤瓴见那神秘之人还要追着穆栀雨而去,本能的用双手死死抓住那人的双腿,教他动弹不得,尽管方才那一撞撞的他两眼昏花,又添伤痕,但连他自己都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促使自己做出这番举动。
他不知道旁人会如何选择,但他这般想了,也便做了。
被这声响惊动的穆栀雨愣在原地,嘴唇已经被她咬得发白,浑身颤抖,不知是因为惧怕还是旁的。
神秘之人似是发了狂,狠狠地朝着凤瓴踢去,这动作却并未能撼动凤瓴半分,谁能想到,那个瞧起来温润如玉之人,竟有这般大的毅力。
穆栀雨知道凤瓴已经没有力气再喊出声音,但在月光下,她看得清楚,凤瓴的口型是——“快走!”
一咬牙,她不能再这样软弱下去,穆栀雨提起裙摆奋力朝着巷子口跑去,一场暴雨没预兆的忽然便来了,黑暗的巷子里头,奔跑着的少女绣花鞋踩在水洼之中,脚步声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