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分不清自己脸上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双眼早已模糊,只凭着自己的感觉一步一步地超前跑。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她拖累了凤瓴,就算她能活下来,今后也定然会后悔一辈子的。
“轰隆隆——”一声春雷响起,黑暗的夜幕之中一道闪电将天幕生生分作两半,豆大的雨点打在行人的肩上,原本热闹的街市瞬间混乱起来。
“打雷啦,下雨啦,收摊啦!!收摊啦!!”
小贩们纷纷卷起小摊想想要快些找个躲雨的地方。
“没事,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躲在屋檐下的小贩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穆栀雨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记得自己瞧见面前有一道光,她便奋不顾身地跑了过去,原本亮堂堂的街市,在此刻看来却是这般陌生。
脑子里“翁”的一声,双眼一黑,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方才还在闲聊的小贩眼尖瞧见这一幕,忙用不穿的破衣裳搭在脑袋上,扯着身旁人的衣袖道:“你看,那边那个大妹子是怎的了?”
话音刚落,其他在躲雨的小贩还有百姓也都发现了倒在雨地里头的穆栀雨,纷纷叫道:“这小姑娘怕是病了,大伙儿快来搭把手,咱们把她送到附近的医馆里头去!”
☆、第102章 功成名就,老子真牛
这场雨的确如同小贩说的那样,来的急,去的也急。
也正是这场暴雨,将小巷之中的血污通通洗净,仿佛要有意掩饰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觉察到脚边的人总算是没了动静。神秘之人十分不耐地抽出了自己的腿,还未走出一步,几根银色的长针却瞬间自暗中发出,分别朝着神秘之人的手、腿、脚踝几个部位迅速发出,稳、准、狠。
一眨眼的功夫,便瞧见方才那个还十分猖狂的神秘之人被死死地钉在了小巷的墙上。
其实细看会发现那并非银针。说是匕首,却又比平常匕首细了许多,说是银针,却又不像是银质,且那武器明显有刀柄。
巷子的拐角处,一个带着斗笠提着药箱身着蓝白道袍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在瞧见地上躺着的凤瓴时微微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哎,还是来晚了些。”
说罢,连忙蹲下身,将手搭在凤瓴的腕上,面上一苦,情况似是有些不妙,方才那人已经伤及凤瓴经脉,怕是要修养好长一段时间。
道袍男子在药箱里头翻找了好一段时间,也不知在找些什么,最终拿出个小瓷瓶,从里头倒出了两颗小药丸,塞进凤瓴的口中,又替他渡了真气,这才起身。
斗笠下的他嘴角微微弯起,走到神秘之人的面前,嘲讽道:“哪门子鬼医,现下还不是栽在了老子手上?”
男子开口,却是同他气质极不相符的粗鄙之语,正乐的想要掀开那人的斗篷,瞧瞧他究竟是什么模样时,却忽而瞧见被钉住的人脑袋一斜,瞬间没了气息。
不对!他方才发出的几个暗器根本就不可能伤及他的要害,他怎么可能死了?
原本还有些吊儿郎当的道袍男子顿觉背后陡生凉意,颤抖的手触碰到那人的斗篷,猛地一掀,果真,果真如此!
斗篷下是一张普通的不能再如同的脸,就像是大街上摆摊的小贩一样,看一眼便没了印象。
暗处的人收好手中的蚕丝线,面上浮现出一抹轻嘲的笑,恍若在嘲笑那道袍男子想的太过简单。
*
穆栀雨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了词换雪的床榻上。
方醒时,口渴万分,只觉头重脚轻,即便是自己挣扎着起身,脚下也是软绵绵的,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没有力气。
端着姜汤的小丫鬟一进门便瞧见了这番景象,惊得差些将手中的药碗打翻。
“穆姑娘,你怎么起来了,昨夜淋了雨,染了风寒,身子还虚弱着,快些躺回去吧。”小丫鬟将药碗放在了桌上,连忙跑去扶住穆栀雨。
她昨夜淋了雨,染上风寒是真的,那么那恐怖的一幕呢?没有尽头的巷子,穿着黑色斗篷的怪人……
“他在哪儿?”一想到昨天那一幕,穆栀雨的心口便隐隐作痛,顾不得自己身子虚弱,哑着嗓子双手紧紧地抓着小丫鬟问道。
小丫鬟被她掐的生疼,双眸之中忍不住迸发出眼泪来,哆嗦道:“穆……穆姑娘说谁?”
觉察到自己的情绪太过激动,穆栀雨连忙松了手,“瓴公子,瓴公子情况如何?”
“穆姑娘大可放心,昨天夜里有位道长将瓴公子送回了王府,现下情况稳定,丞相大人今早亲自登门探望,这会儿还未回来呢。”
听闻凤瓴的情况稳定,穆栀雨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可仍旧挣扎着想要起身去六王府探望一下,毕竟昨日若不是凤瓴以命相护,现在的她,恐怕早已在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瞧出她意图的丫鬟连忙伸出手将穆栀雨拦住,端起了药碗道:“穆姑娘还是先将身子养好吧,丞相大人临走时特意嘱咐姑娘将药喝完之后好生休息,六王府那边,病好了再拜访也不迟啊。”
穆栀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觉得丫鬟说的不无道理。自己的风寒还没有完全好,现在挣扎着要去六王府,只怕会给他们添麻烦,还是好生照顾自己吧。
见她自己想明白了,丫鬟递了药碗,准备好冰糖,瞧着她将药喝完才放心离开。
*
六王府的人知道凤瓴同晏佑走得近,时常在永宁侯府住一宿也没什么,故而昨天夜深了凤瓴还未回来,下人也没有多想。
然而,就在入夜后没多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便响起,看门的小厮打着呵欠,只当是哪个不知礼的乞丐夜里乱敲,一边拔门栓一边骂道:“走走走,这里没饭给你吃!”
门外那人嗤笑一声,斜眼看了看倒在自己肩上的凤瓴,也不恼,对着门大声道:“本以为捡了个宝,却不想你在府中混的这般差,如今回来了连仆人都懒得收你,罢了罢了,贫道还有其他事要做,你呀,今晚便露宿街头吧。”
屋里的小厮听到外头的人这般说话,睡意登时消了大半,忙拔了门栓一瞧,门外头正立着位仙风道骨的年轻道士,一身宽大的道袍并未让他显得臃肿,反倒是在月华之下更添几分温润,身后背着一把轻剑,手里头还提着个药箱,长发由纯阳巾束着,这样的打扮,着实怪异了些。
小厮只见过道士拿拂尘,这提药箱的,倒是头一回见。
而他肩上靠着的,正是自家主子,嘴角血迹已经干了,可衣摆上的泥却是触目惊心,都知他主子平日里最爱干净,今日怎么这般狼狈的回来了?
年轻道士并未戴斗笠,长得什么模样也被小厮瞧得清清楚楚,他一双丹凤眼微微一瞪,道:“还要站在这里瞧多久,没看见你家主子快死了吗?”到底是什么小厮,主子受伤了还站在这里发愣。
小厮被他这一声击中,连忙又喊了几人将凤瓴抬进屋里头去,年轻道士在后头骂骂咧咧:“你们当心些,他的经脉受损,摔死了老子可不负责啊!”
抬着凤瓴的两个小厮手一抖,差些就将他摔了下去。
整整一夜,天空泛起鱼肚白时,那个年轻道士才缓缓自屋中踱步出来,下人们到屋里一瞧,昨夜原本被他弄得散乱的屋子已经收拾的十分干净,他用过的工具也全都收在了药箱之中。
“得亏这次遇上老子,要是旁人,指不定给医死了。”年轻道士揉了揉发青的双眼,不耐道。
小厮抽抽嘴角,虽然面前这位道长医术极高,但这说出口的话,却与仙风道骨沾不上一点边。
开口一个老子,闭口一个老子的,跟街市里头的地痞混混一般,没有一点礼数。
☆、第103章 趁热打铁,拯救世界
管家早已在前厅同穆青云将凤瓴的情况大略说了个遍,若不是昨日那个年轻道士及时赶到,今日凤瓴怕是早已命丧黄泉了。
正在大厅之内说着话,管家一抬头却瞧见院儿里小厮追着那年轻道士道:“道长,且留步!殿下的命是由您救回来的,您等殿下醒来再走也不迟啊!”
却见走在前头的年轻道士因为手里提着药箱无法行礼,弯了弯腰道:“不必,贫道还有旁的十分重要的事情去做,六殿下能活下来是他的造化,用不着谢我。”
说罢,那人便要转身离开。
厅中交椅上头的穆青云瞧见那道士一派高傲作风,又见那身穿着打扮,腰带中央由一块圆形八卦图固定,思来想去,总觉面前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当下自椅上起身,走出门外道:“道长有所不知,六殿下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既然他如今还未醒人事,本相便先在此谢过。只不知道长贵姓,改日也好到贵观拜会拜会。”
饶是穆青云这个在官场混迹多年的老狐狸,也依旧未曾捕捉到年轻道士眸中闪过的笑意,那人微微勾唇,客套话信手拈来:“原是丞相大人,失敬失敬。在下免贵姓叶,常在外游历,没住什么道观,近些时日接到尊师信件,不久前才来到永宁。”
穆青云抬了抬眼,似乎来了兴趣,“不知尊师是……”
“玉灵山,南无涯。”叶晔弯了弯嘴角,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立着的穆青云显然一愣,拍了拍他的肩道:“果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南无涯何时有这么一个弟子,他时常呆在宫中,自然是不晓得的。但南无涯此人不论是在江湖还是朝堂上,还是十分出名的。
当年清平门南无涯与织天阁曲千靥的一战,惊动了江湖上的各大门派,各地仁人义士赶着驴车也要亲自来到永宁去瞧,彼时的穆青云还是个郁郁不得志考了许久都未曾考上的穷秀才。
一转眼多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清平门一夜之间惨遭灭门,织天阁也在众门派的围攻之下渐渐分崩离析,原本在江湖上势力最大的正邪两派,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经此一役,南无涯隐于玉灵山,曲千靥藏于毒仙谷,两人自那时起,谁也未曾见过谁。
也正是从那时起,众人渐渐忘了这两个曾经在江湖上能够呼风唤雨的角色。
“只是不知,六殿下现下情况如何?”穆青云对江湖上的事情没有太多了解,他一个书生,对那些打打杀杀的也不感兴趣,故而只是问了叶晔一些凤瓴的情况。
叶晔挺直了胸膛,刚想说“有老子在,保证他死不了”时,忽而反应过来自己对面站着的是丞相,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忙轻咳了两声以掩饰尴尬,文绉绉地回答道:“六殿下伤及经脉,贫道已经及时给他服下了护心丸,现下应当没什么大碍,只是要注意静心休养,切莫要食辛辣之物。”
两人你来我往,不过是客套几句,言语间穆青云觉得面前这个年轻道长医术卓绝,且对五行八卦也是颇有研究,深觉此人对朝廷有大用处,几番抛出橄榄枝流露出想招他进宫之意,也不知那人是没听懂还是太蠢怎的,直接无视了,只说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去办,怕是要负了丞相大人的美意。
大概江湖人脾气都怪,见人家执意要走,穆青云也不好强留,只能扯着笑眼睁睁地瞧见叶晔离开王府。
一脚方跨出府门的叶晔登时舒了口气,方才穆青云开出的条件可真够诱人,他差些便坚持不下去了。
不过,作为一个主角,怎么能为这些小名小利止步?老子来这儿是拯救世界的。
叶晔喜滋滋地想着。
然而谁都没有把凤瓴脖颈上的三道指甲印当回事,包括叶晔。
*
端午将至,皇帝陛下又瞧着折子发愁。
丞相大人离京快一个月了,从前的端午都是丞相大人亲自安排的,现下没了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发愁的皇帝陛下看了一眼正在欣赏自己腰间大刀的云君成,内心苦笑一声,让他办端午,还不得在宫中搭起个比武台来……
不想费脑子的皇帝陛下大笔一挥,“今年端午,便从简吧。”
“陛下,可是国库资金不足?”正在欣赏大刀的云君成忽而抬头,追问道。
从前端午,各地的王爷可都是要按时回到云扬来的,这样一来,场子是必须得摆的,今年怎么就从简了?
皇帝陛下捏着狼毫的手一用力,身旁站着的太监总管生怕那支新换的狼毫被他捏断,忙冲着云君成眨了眨眼,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端午嘛,本就应当在外头好生玩玩,让他们在封地上好生同百姓们相处一下也算件好事,能回来的便回来,不能回来便罢了。”一想到自己那个从未在端午回来过的七儿子,皇帝陛下就觉得脑壳疼。
本朝的皇子在十四岁时便能封王,不过封王后有两个选择——一是留在京城,赐府邸一座,二是去别处,赐封地一处。
府邸和封地比起来,哪个大?肯定是封地啊,有房有车有百姓,开心的时候还能开个养鸡场。当然,封地是那些没什么野心的皇子的选择,因为一旦离开了京城,就等于离开了权利中心,相当于自己放弃了争夺皇位的机会。
当初凤珏也想离开云扬,但皇帝陛下不允许,说他自小没了母妃,去封地没人照顾,不如先在云扬呆几年,等加冠再离开。
这一住便当真住到了加冠,皇帝陛下却早已将当年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不提,凤珏也没敢问,总不能每天起床都跑到皇帝陛下面前问一句:“老爹,我啥时候能离家出走”吧?
听闻皇帝陛下意见的朝臣们纷纷点头,将脑袋藏在象牙笏后头,一齐拍马屁道:“陛下英明。”
皇帝陛下摆摆手,放下手中的折子,“那便这么办,除这一条外,其他东西都照旧例准备,吩咐下去吧。”
好容易解决了个大事,皇帝陛下决定回寝宫睡一觉。
哎,当皇帝真累,别家过节都是欢欢喜喜的,他家过节却要因为筹备的问题愁容满面。
☆、第104章 以暴制暴,给你一刀
凤瓴在府中修养了不过几日,便接到了端午陛下让各个王爷回京的消息。
尽管皇帝陛下并未强制所有王爷必须回京,凤瓴也能借着自己受伤的理由在永宁多呆一段时间,但他仍旧是吩咐了下人替他准备马车。
从前在宫中放置的一些书画封王时因为东西太多没有拿来,这些年又时常在外游学忘了此事,此次正巧是个机会。
尽管下人们好说歹说,劝道:“叶道长说了,六殿下的伤得静心休养好一段时间。”但凤瓴仍旧十分执拗,他怕派几个下人回京替他拿不仅不能带回他想要的书画,还会毁掉一些珍贵的物品。
于是,修养不到五天的凤瓴,乘着马车踏上了回京的路。
那日烈日炎炎,虽是四月末,骄阳却格外灼热。反正距离端午还有好几日,云扬距离永宁又不远,凤瓴不着急赶路,瞧着车夫累了,便掀了轿帘道:“在此处稍作歇息吧,我瞧不远处有个茶棚,你同他们去那里喝口茶润润喉再走。”说罢,凤瓴瞧了瞧站在烈日之下的两个小厮。
他在外头游荡惯了,出门一向只带一个车夫和两个小厮,此次回京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