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接了凤瓴递来的几块儿碎银,忙点头哈腰地谢道:“多谢六殿下。”
还未等三人的身影走远、凤瓴掀开的轿帘放下,便听草丛之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原本有些偏僻的道路中央登时窜出三四个彪形大汉,手中都举着明晃晃的大刀,正凶神恶煞地瞧着眼前轿中的凤瓴。
凤瓴抬起的胳膊一顿,不语。
车夫与两个小厮又从半道上折返过来,护在凤瓴的身前,不知这几个大汉想做什么。
为首的大汉晃了晃手中的刀,那刀片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强光,一开口,气镇山河:“若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来这儿就要守这里的规矩!”
凤瓴眉毛一挑,解开了腰间的钱袋递给小厮,小厮哆哆嗦嗦地又递给了那领头大汉。
本以为钱袋里头会有许多钱的大汉在打开钱袋后登时怒了,一甩手中大刀,刀尖直指凤瓴,“我瞧你小子穿的这般光鲜亮丽,钱袋里头却只有几块碎银,你当我们兄弟是乞丐呢!”
嘴里虽这般说着,那大汉却扔了钱袋,将里头的碎银尽数揽入怀中。
凤瓴没有带许多银两的习惯,他在路上也不会花多少钱,几块碎银,足够他吃一顿饭。
瞧着对面一群人无礼的样子,凤瓴并不恼,耐心道:“在下出门太急,实在是没有带什么银两……”
“起开!”大汉一把薅住小厮的衣领,将他们赶至别处,眼见着那刀便要架在凤瓴脖子上头,他却只将凤瓴朝一旁推了推,自己坐在轿中也不知在翻找着什么。
“呸,你们文人就这么酸里酸气的,出门在外不带银两,书画倒是带了不少。”大汉扯了扯手中的画,一副极具意境的水墨画瞬间“刺啦”一声被他毁了。
一想到那里头还有一副云瓷宁题字的画,凤瓴忙道:“好汉手下留情,这些个画是在下的拙作,卖不了多少钱,但对于在下来说,却是千金之宝,还请好汉将它们还给在下……”
“还?那你拿银两来换,一张一千两吧,拿不出我便撕一张,你看,我先撕哪一张好?”大汉展开了手中的几幅画,在瞧见云瓷宁的字迹时两道粗眉明显一抖,“奶奶的,你们文人的审美真够奇特,这他娘的狗爬字你还能当个宝贝似的收藏起来,老子连撕都懒得撕。”说罢,手中的那副画卷便被他无情地丢在了地上。
方才将心提在嗓子眼儿处的凤瓴瞬间舒了口气。
字丑点儿还是有好处的。
觉察到方才还十分紧张的凤瓴瞬间变得无所谓了,大汉以为他破罐子破摔,索性扔了手里头的其他画卷,也不想跟他废话,一提刀吼道:“兄弟们,给我上!”
眼前大汉手中的刀直直朝着凤瓴砍去,凤瓴身上的伤还未完全恢复,眼见着那锋利的刀便要砍上自己,一道银光及时闪过,“当”的一声,再睁眼时,被大汉握在手中的大刀已经掉在地上。
紧接着,又是一道银光,暗器直中一人胸口,方才还站着嘲笑凤瓴的小喽啰“嘭”地倒在了地上。
“江湖道义,劫财不杀生,诸位在这里混了这般久,还不明白么?”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草丛之后,戴着斗笠的年轻道士缓缓走出,瞥了瞥自己指间夹着的暗器道。
剩下的几个大汉惊讶地瞧着倒下的同伴身体里插着的暗器,原来是一把又细又小的刀,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做的,却极其锋利,见血封喉。
“老大……这……这是什么刀啊?”一个大汉吞了吞口水,指着插在同伴身体上的刀问道。
“妈的。”领头大汉给了他一拳,“敌人都他娘的在眼前了,你他娘还有心情关心那是啥刀!”
装逼如风的叶某人瞧见自己被华丽丽的无视,提高了音量道:“叶氏不锈钢手术刀,仅此一家,绝无翻版哦。”
“你他娘的是谁!”一刀便解决了自己的一个人,还那么准的刺在心脏,大汉挥起刀毫不客气地问道。
叶晔一甩袍子,勾了勾嘴角道:“在下……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惩恶扬善才高八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气宇不凡江湖人称妙手神医叶晔是也。”
“爷……爷。”大汉集体望天,他们从没听过这样的开场白,待他说罢后,只记得“叶晔”二字。
开场白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哪里来的野鸡,这么喜欢给自己加戏。
“嗯。”叶晔对大汉们的反应十分满意,“乖孙,替我以诚挚的敬意问候你们家大伯。”话音未落,手中的手术刀又顺势发出,如同秋日里的落叶,又如同翻滚的浪花,小小的手术刀,在空中飞舞。
叶晔挽起一道剑花,完全将手术刀当做剑使,其实对付这些只有些蛮力的大汉根本用不着这样。
但凤瓴看了一眼正打的不亦乐乎的叶晔,还是决定闭嘴。
☆、第105章 老鼠汤汁,爱吃不吃
被甩出的手术刀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准确地没入几个大汉的身体,刀刀致命。站在一旁的凤瓴完全愣住,他从未见过有哪一个人,能将人体的部位与缺点了解的那般清楚。
自然,知道这些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良好的武功功底配合,将手中的暗器准确发出。
不消一盏茶的时间,叶晔便已将那几个大汉通通解决,正当凤瓴想要上前与他道谢时,却瞧见叶晔蹲下身,歪着脑袋看了躺在地上的尸体许久。
下一刻,凤瓴目瞪口呆地瞧着方才那个方才将大汉打的落花流水的年轻道士连眼都不带眨一下的,伸出手将没入大汉体内的手术刀“唰”的拔了出来,登时间,血色四溅,瞧得凤瓴禁不住皱了皱眉。
紧接着,叶晔又蹲下身来重复了几遍方才那个动作,不一会儿他的手中便多了几把沾满血的手术刀。叶晔打开了手中提着的药箱,将沾满血的手术刀通通放在了药箱中的一个暗格中,也没拿出东西擦拭。
凤瓴心里头瞧着奇怪,却又不敢明说。旁的门派使了暗器不都不管了,这位道长……怎么还回收起来了。回收也便罢了,那带着血的小刀他也不擦拭一下,瞧着十分难受,就像一个杀人犯杀了人后,还把凶器珍藏好一般。
装好手术刀的叶晔起身看出凤瓴心中的疑惑,勾了勾唇道:“贫道身上带着的刀只有这几把,若是不把刀拔出来,以后可就没得用了。”顿了顿,叶晔的脸上忽而浮现出一抹坏笑,那笑容越扩越大,“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恶心?你是没有见过解剖的场面,啧啧啧……”
想当年,解剖课上,导师方来的时候,站在前头最先瞧见尸体的几个同学直接两眼一翻,晕了。
最后实验室里只剩下叶晔一人,导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同学,又看了一眼叶晔,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一句话也没说。
正当叶晔想要开口讲一讲他当年的“光辉事迹”时,身旁的凤瓴却率先开口了,“方才听道长自称,可是于在下有救命之恩的叶道长?”人前前后后救了自己两次,上次自己还没醒没亲自道谢也便罢了,这次说什么都得好好谢谢他。
不想叶晔一甩头发,同方才那个在众大汉之间身影翻飞的大侠没有半些相同,十分装逼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行走江湖,要的不就是行侠仗义嘛。”
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的凤瓴当真以为他是个恣意洒脱的侠客。
“对了,六殿下此行是要去何处?”叶晔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着温文尔雅的凤瓴,自然不能再一口一个老子,现下说起话来十分守礼,活像个沾满了油的老油条,在知礼与恣意之间游刃有余。
凤瓴将方才大汉扔在地上的书画一一拾起,而后卷好,交代小厮放进轿里,道:“临近端午,陛下有召,在下得回一趟京城。”
“云扬啊……”叶晔摸了摸下巴,“正巧我要去玉灵山,有一段同路。”
*
离开永宁时全靠着淳熙认路,云瓷宁只管拍马前行,瞧着周围萧瑟的景象云瓷宁不禁皱起了眉头,觉得淳熙可能走错了路。
虽然她一个路痴也不认得路,全凭感觉走,但这样的景象分明不是她从云扬来永宁瞧见的啊,莫非她还在梦里没睡醒?
想着想着,云瓷宁勒了缰绳,转头对正在研究地图的淳熙道:“淳熙,我们是不是走错路线了?”
淳熙抬头,复又低头仔细看了看手中的地图,“是这条线没错,淳熙选的是条近道。这儿虽荒凉了些,却是去玉灵山最近的路线。”
“唉?”云瓷宁听到这话不禁歪了歪脑袋,“那我们不去找那劳什子大师兄了?”先前不还说要去找大师兄的么,怎么又要直接去玉灵山了。
淳熙抿了抿嘴,面上愁容一片,“淳熙瞧师父来信来得急,怕有急事,我们去寻大师兄必然要耽误一段时间,不若先去玉灵山找师父探听清楚,到底是为了何事,再去找大师兄也不迟。”
“咕”,云瓷宁揉了揉肚子,快到晌午,她的肚子早就开始不满地抗议了,也没去细想淳熙到底说的对不对,紧了紧缰绳道:“罢了罢了,我觉得咱们现在又有一个新的最紧急的任务。”
一本正经回答的淳熙听到这话不由得挠了挠脑袋,问道:“什么任务?”
“吃饭。”云瓷宁用脚踢了踢马腹,马儿“嘚嘚”向前奔去,只留下还在原地震惊的淳熙。
“淳熙,下次记得走大路。”云瓷宁十分不高兴地瞧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寻了这般久,就只找到一间客栈。
在永宁客栈呆了许久的云瓷宁一看客栈的外头便对这客栈十分不满意,驾着马要去找附近的其他客栈。
然而最后饥饿战胜了理智,兜兜转转的两人最后又回到了这间客栈前头。
云瓷宁第一次有了赋诗的兴致——枯藤老树昏鸦,残柳水沟黄沙,飞鸿影下,云瓷宁成饿霸。
正如云瓷宁描述的那般,客栈门前攀着几根枯藤,上头覆着一层厚厚的尘土,一瞧便是许久未曾打扫,木门上的漆也已掉了好几块,像个得了牛皮癣的病人,一股闷热的气息充斥在大堂之中。
对云瓷宁来说,这里不像是个吃饭的地方,更像个人间炼狱。
客栈上头的门匾上,四个模糊的大字,尽管蜘蛛网布满了四角,但好歹也能瞧清楚,淳熙抽了抽嘴角,仰头念了出来——“爱吃不吃”。
这么任性的店老板她还是第一次见着。
两人进了客栈,还未开始点菜,便听到旁桌一个人吵吵嚷嚷,柜台后头空无一人,也没瞧见掌柜在何处。
吵了许久,一个小二终于走了出来,说出的话虽恭敬,面上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客官,这是怎么了?”
“你瞧瞧,这汤里头这么大只死老鼠,你们店是怎么做生意的!”大略武林中人都选择走这条路,那个说话的人腰里头还带着把佩剑,像是个江湖人。
云瓷宁伸长脖子看了看那人桌上的那碗汤,一只老鼠翻着肚皮躺在瓷碗里头,像个在泡澡的大爷。
方才还在咕咕叫的肚子登时间没了声音。
☆、第106章 躲躲藏藏,百孔千疮
小二好像见怪不怪了,甩了甩手中的布巾,佝着腰仔细瞧了瞧那碗汤,“这是翡翠白玉汤。”
剑客咬牙,“我自然知晓这是翡翠白玉汤,我是问你这里头的死老鼠是怎么回事!”
佝着腰的小二眨了眨眼,“这是本店的特色,给侠士您加的餐,您呀,爱吃不吃。”
“呸!”剑客瞧他这般态度,狠狠朝着那碗翡翠白玉老鼠汤啐了一口,还未等他把佩剑抽出,他身旁那人便忙将剑给按了回去,“师兄息怒,我们此行可是有要事,莫要在此等小事上动怒。”
剑客瞧了自己师弟一眼,最终只能愤愤不平地坐回了椅上,那小二见他没事了,转身正欲离开,却被淳熙叫住。
“公子,你想吃什么?”正在环顾四周的云瓷宁突然被淳熙喊了一下,差些没回过神来。
方才她偷偷观察了一下客栈里头的客人们,不是带着剑便是带着刀,想来都是江湖人士,这般多人聚集在一块儿,云瓷宁从未见过,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再加上方才那对师兄弟所说的话,说有大事,到底是有什么大事呢?云瓷宁心里的疑团更重了。
“把你们店的招牌菜都上一遍。”云瓷宁手一挥,像个不懂得勤俭持家的纨绔子弟一般,顿了顿,又道:“不要老鼠,蟑螂、飞虫这些小菜也不必了。”
一想到方才那只躺在翡翠白玉汤里头的死老鼠,云瓷宁差些把早上吃的早饭给呕出来。
云瓷宁这番话说罢,惹得小二多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神之中略带惊讶,却又有几分试探。小二正欲转身吩咐庖厨去做菜,却在瞧见淳熙腕上带着的一个八卦型手环时愣了愣。
说实话,云瓷宁对从前武林之中的事情不太了解,也懒得去了解。
清平门虽灭,但她师父南无涯还是清平门的人。
当年清平门的弟子,每人都会佩戴这样一个手环,现下清平门早已不在,云瓷宁这个放荡不羁的性子,早便不知将南无涯给她的手环扔在了何处,反倒是淳熙十分听南无涯的话,一直带在腕上。
没有瞧见小二眼中的一道精光,云瓷宁坐在椅上伸了个懒腰,将竹筒中的筷子拿出来杵了杵桌面。
淳熙也将佩剑放在桌上坐了下来,道:“公子,我们只有两人,点那么多菜,是不是浪费了些?”
“啊,我只是懒得看菜单而已。”败家娘们云瓷宁呼了口气,赶了那么久的路,她早就饿死了,哪里还有时间去研究到底要吃什么。
再说了,方才那个剑客让她从中得出一个教训,说不定这店里做的菜没几个能吃的。
等等,这里若是间黑店可怎么办?脑子迟钝的云瓷宁突然想起这个问题,虽然自己很喜欢吃不错,但是为了吃丢了小命可就不好了。
想着想着,她想要凑近淳熙悄悄跟她说不如我们溜了吧。
还未开口,小二便端了两盘菜上来,“客官久等,还有菜在庖厨里头做,先用这两道吧。”令她惊讶的是,方才还十分傲慢的小二,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
再瞧那两道菜,绿油油的像片大草原似的,一道是炒小白菜,一道是炒竹笋。
没有肉吃个毛啊,她又不是兔子。
云瓷宁正想开口问为什么小白菜和竹笋不掺肉炒,却被淳熙按了按肩,云瓷宁登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要是她去问为啥没有肉,小二给她端上一盘炒蟑螂怎么办?
“呕。”云瓷宁干呕了一声,瞪着面前的两道绿油油的菜,吸了吸鼻子。
说实话,还是挺香的。
“好东西应该先留给好朋友品尝。”云瓷宁屁颠屁颠地把两道菜推到了淳熙的面前,用筷子戳了戳竹笋,讪笑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