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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柴被旺火烧得劈啪作响,寂静在灶房内霎时弥漫。
许晚晚懊悔不迭,她是失心疯了才说出那些话吧!
眼见李钧彦不发一语,尴尬已达最大化,许晚晚感觉再待下去估计要窒息死。
“下次、下次再教我吧!”仓促的丢下这一句,少女跌跌撞撞的奔出了狭小的灶间。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啪”地关上房门,许晚晚一骨碌坐在铜镜前,愣愣的发起呆来。
原来是她会错意,阿力对自己真的没有丝毫动心?
是了,他那样一个人,当日换做其他女子困在他家院子里,他也会不计后果的把人带回房吧。
自始至终,她与旁的女子别无二致,即使在一起相处这么久,即使他面面俱到,待她体贴入微,可说白了,也只是把她当作小猫小狗一样看护吗?
那他还那么关心她,害她以为自己于他心里是比较特别的一个呢!
许晚晚不知道该委屈还是该继续气愤,傻乎乎坐了良久,抬头望向窗外,凌冬大雪窸窸窣窣,完全不见停下来的意思。
谢小远今早穿的够不够多?会不会被冻着?
许晚晚的担忧甫一萌芽,门口就传来男孩的声音。
“阿爹,雪太大,郭先生叫我下午不必去了,休假半天。”
卧房门外,谢远的声音压得极轻,生怕吵醒了娘亲。
昨晚上爹爹嘱咐过,娘亲喝醉了,今天可能起得晚。
话才说完,许晚晚就推开了房门,笑脸盈盈的迎向谢远,好像之前与李钧彦的插曲没有发生过一样。
“谢远小朋友,让我来看看。”许晚晚攥住男孩的胳膊,不消仔细审视就能掂量出衣裳的单薄。
“怎么穿得这么少?”许晚晚问完,方觉这是个傻问题,以他们家的境况,大约是没有多余的棉衣积攒着过冬的。
谢远仰起脸,憨声憨气道:“不少啦娘亲,我也不怕冷。”
孩子反过来往许晚晚身上打量一圈,大为不满:“娘亲还说我,您自己穿得也单薄,要是哪天着了风寒,可不得把爹爹急死!”
谢远这话自以为说得审时度势,眼见娘亲和爹爹一日比一日亲近,他巴不得再推波助澜一把,好让娘亲彻底绝了离开的念头,从此安安心心留在这里,一家子再无后顾之忧。
他想是想的好,奈何搞错了形势。
他这任性娘亲和木讷老爹方才尴尬过,突然被他如此一提,许晚晚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凉凉道:“是啊,全世界就你爹最菩萨心肠,毕竟养熟一只猪,要宰的时候,也稍微不舍得下手呢。”
......呸,她干嘛把自己比做猪啊!
李钧彦张口欲言,院子里伴随脚步声的女声响起:“阿力家的,还在睡呐?”
许晚晚满头黑线如实质,她这懒惰到家的德性估计方圆百里都摸透了。
不过,这不也是李钧彦惯的吗?他要负全责!没穿之前她可是起早贪黑兢兢业业的莘莘学子一名啊,什么时候散漫成人人皆知的样子了?!
“没,没睡啦。”许晚晚打开门迎出去,赧颜不已:“婶子尽把我说成好吃懒做之人了。”
刘婶笑眯了眼:“哎呦,阿力小远也在家呢。”
许晚晚正准备领着人进屋,一晃眼,发觉尹小荷居然在刘婶身后。
“你......?”
未等两位姑娘先开口,刘婶就热心的把尹小荷往前推了推,介绍起来。
“你还不认识吧,这是我家闺女,与你差不多大,往后啊,叫她小荷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安静更文不缩话!
☆、25
刘氏是川成村数一数二的热心肠,算老好人之一,以前大家被李钧彦生冷不忌的态度给冻到后,也就刘氏家的男人还有耐心与阿力家交好。
现在多了一个女主人,虽说懒是懒了点儿,那也总比没有好,何况刘氏因着早前的纠葛过意不去,更想弥补一下这位新妇人。
与许晚晚交流不多时,刘氏发觉这姑娘并非斤斤计较之人,说话办事也不拘泥,惹得她乐意相处,所以往来更为频繁,渐渐竟成了许晚晚心目中可靠的长辈。
但此时此刻,这位长辈给她的惊讶不小。
原来刘婶挂在嘴上赞不绝口的乖女儿,就是尹小荷呀。
第一次见面?初识?不不不,她们已经过招n次了好不好。
不过听刘婶这样说,许晚晚便知道,那日两人碰面的事情,尹小荷并未透露给母亲。
算了,这种小事,提不提都一样。
许晚晚讪笑着把二人请进屋,暗道自己是个糊涂蛋。
她怎么就忘了,上次和刘婶约好,今天请她来特意教一教刺绣缝补这类女红活儿,以后怎么着,也要学会给大的小的做几件衣裳,单从市面上买,那些衣服又贵又粗糙,太不划算。
唉,什么时候起,她也开始学会精打细算,勤俭节约了。
有客来访,还是熟客,就不必多加寒暄了。谢远是个伶俐的,端茶倒水,喊得那叫一个甜,至于李钧彦,打过招呼就去厨房忙活,都知道他的性子,也无人介意。
为免打扰到谢远温习功课,女子三个索性进了许晚晚的卧房。
“婶子,今天大雪天路难走,您大可以改日再来的。”
“几步路而已,哪里就麻烦了。不过今天确实来得不巧,你们一家三口都在,我这婆子过来倒是显得叨扰了。”
“人多才热闹,您不知道我们家平时有多冷清......”
坐定之后,许晚晚与刘氏有一搭没一搭的相谈甚欢,把个尹小荷冷落了一下下,直到小荷姑娘不尴不尬的干咳几声,刘氏幡然醒悟今天来此的正事儿,忙不迭的解开包裹。
几样做工精秀的缝制衣料就那么灿烂的铺展开来。
刘氏抚着绣品,开始滔滔不绝,对自家女儿是道不尽的夸赞。
“不是我说,咱们村里绣活儿拿手的,非我家小荷莫属,你瞧瞧这针脚,看看这花样子,这手艺,就是拿去县里卖给贵人家,也是绰绰有余的呢!”
虽然她家这个女儿没有学习过琴棋书画,与大户人家的小姐隔了一些,但小时候也同男崽子们上过几天学的,一般人家的女孩子哪里有机会识字开蒙?她家小荷打小便显得与众不同。
这不,如今都成了医馆里的学徒,都说女孩家不宜抛头露面,可她倒觉得,若是小荷多长见识走动走动,不定能遇上大富大贵之人,到时候,兴许不必落户在这贫困小乡村里......
再来,她家女儿这般水灵的姿容,川成村和隔壁的几个村里,都没有几个比得上,光是面皮,就能让人引以为豪。
许晚晚知道刘婶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的宝贝女儿格外珍爱,别人家怎么着都会自谦一下,刘婶却不,逢人就夸,有外人,那更要多夸两句才甘心。
以前她不知道尹小荷是刘氏的女儿,也附和着夸几句,现在知道了,心里难免有些惆怅,还有些羡慕。
不怪人家这么宝贝女儿,连许晚晚看了尹小荷绣的图样,编綴的衣饰,也由衷的赞叹不已。
所谓心灵手巧,不过如此了吧。
“娘——,您把我吹捧成什么样了,若是教不好小晚妹妹,可不是打我的脸么?”
尹小荷脸上红霞一片,娇嗔的摇着刘氏的胳膊。
许晚晚心里犯嘀咕,什么时候“晚晚姐”的称呼成了“小晚妹妹”?她又要怎样叫尹小荷才不显得失礼?
“怎么会,跟着我家小荷学,即使手拙了些,成品也比路上那些粗制滥造的花料子好上几倍!”刘氏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许晚晚当然也打马虎眼:“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美人胚子。”
尹小荷听到这一句,又诧异又羞赧。
生平只有男子和娘亲夸耀她,女人家不要说夸她,不嫉妒就算不错,头一次被同龄少女捧高,虽然是赞她的母亲,可“美人胚子”这个词......竟令她生出几丝受宠若惊。
她哪里晓得,许晚晚以前夸的人多了,不差她这一个。
关键是,许晚晚领悟到,尹小荷确实比她厉害,她当然不吝啬美言几句,以后还要跟着她学手艺,哄两下,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三人正收拾针线预备开工,房门被轻轻敲响,许晚晚以为是谢远,头也不抬:“进来。”
然而在门槛处的身影,却是李钧彦。
屋内三人均是一愣。
“婶婶与尹姑娘可用过饭了?”男子问道。
刘氏点点头:“吃过了,不必再麻烦招待。”
“如此,那......娘子出来吃饭吧。”
听着生涩的“娘子”二字,许晚晚没有回应,男子顿了一顿,便带上门退了出去。
刘婶琢磨,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两口子绝对是吵架了。
刘氏来阿力家来的勤快,虽然没有几次会碰到阿力本人,但阿力待许晚晚与他人不同的态度,却是瞧得真真的。
每次看阿力,她一个大龄长辈都有点发怵,但一站在许晚晚身边,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这人不就寡言少语了些吗,看看对自己的媳妇,还不是和颜悦色的紧,与旁人并无不同嘛。
只是今天有点不赶巧,让她撞上二人闹矛盾了。
许晚晚捻着细针,半截线头还在手上,不紧不慢。
“婶婶,我们继续吧。”
尹小荷瞪着眼:“方才阿力大哥叫你去吃饭呢。”
许晚晚板着脸:“心情不好,不想吃。”
......理由太耿直,刘氏母女不得不服。
“妮子,不是刘婶多话,虽说夫妻争执是常有的事,可怎么撒气,也不要拿自己的身子赌气,还是赶紧填饱肚子再说。”
刘氏语重心长,心里对阿力暗暗不满:这么水嫩伶俐的一个姑娘,肯嫁给他一个鳏夫,已经是他家天大的福气,怎么还敢同小姑娘置气?
其实刘氏此次带闺女前来,是有自己的私心和打算。
尹小荷对阿力的那点儿少女情怀,怎会瞒过刘氏这个过来人?本以为阿力娶了别人,自己的女儿就放下了,可春心萌动哪里会轻易湮灭?所以,趁着这次机会带她过来看看,若是阿力对许晚晚不贴心,那敢情好,说明他是个寡情薄义之人;要是贴心,那更好,夫妻恩爱,正好绝了小荷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所以不管怎么算,都是值得来一趟的。
“阿力小哥儿也实在不像话,这才成亲多久,就给媳妇甩脸子啦?”刘氏想着也气,拉过许晚晚的手:“有什么委屈,告诉婶婶,婶婶还不信给你做不了主!”
尹小荷的神情也很复杂,当日她这位阿力哥哥怎样顺服许晚晚,她可是一清二楚,怎么隔了一天,许姑娘反倒被欺压了似地?
“......”
许晚晚没料到刘氏这般替她关心,心里又是感动,又觉得坑爹。
她要怎么开口?难不成告知天下,因为李钧彦对她没有男女之情,所以她才郁闷?
得了吧,她还丢不起这个人。
“诶——!”刘婶忽然站起身,环顾房间一遭,恍然大悟,又十分痛心:“他居然......那个阿力居然!居然敢这么委屈你!......”
许晚晚被刘氏突然的愤怒弄得莫名所以,顺着她的视线也一次性看过去,疑惑半晌,猛然暗道不好!
这房间的摆设和装扮,分明还是以她单身闺秀的格局装扮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夫妻卧房,说明阿力每晚根本不在这里休息!
可当初嫁娶那一日,大家众目睽睽都知道,这一间是备作新房的!
露馅了!怎么办?她要怎么解释?
说想先打好感情基础,然后再啪啪啪?还是说阿力大朋友清心寡|欲,不好行房|事?不行不行,干脆就说她身体不适,所以每夜婉拒好了!
尹小荷也是目瞪口呆,原来、原来他们夫妻两个感情好,都是假象啊!
川成县的人就是实在,夫妻和睦,那是一定要睡在一起的;不和睦,那也要睡在一处;非常非常不和睦,要么是女子被夫家彻底的看不起,要么是已经到了休弃的地步,否则,是无论如何都会同床共枕的。
休弃暂且不论,但新嫁娶的女子被看不起那般的对待,可就说不过去了,若非水性杨花,不从妇德这样浸猪笼的大罪,谁会分房?
刘氏与许晚晚相交的不算短,多少知道少女的德性,这妮子能有什么不能饶的罪过?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阿力苛刻人,欺辱人罢了!
“走,我倒要看看,这个阿力是什么心思,哪里有这样糟蹋人的!......”刘氏不由分说,拉住许晚晚就要往门外冲。
房门将将一打开,只见李钧彦正堵在出口,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饭菜,看样子是正要进门,望着里头怒气冲冲的长辈,他也一头雾水。
“......都,都进来吧,有话好说。”
许晚晚扯了扯刘婶,可怜巴巴的卖了个无辜。
刘氏一下子心软了,没好气的重新返回屋内,瞪着紧随其后的男子,那叫一个凶。
可怜李钧彦不知道在这端端的时间里,他已经被人肖想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浑人,狐疑的顶着刘婶愤然的眼神,将饭菜放在桌上,温声开了口。
“我家娘子经不得饿,二位多多包涵。”
☆、26
“这绣活儿不是一天两日就能学会的,今儿已经摸了个大概,以后多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
门槛处,刘婶连声叮嘱,瞅着许晚晚摇头又叹气,颇有些无奈的架势,最后欲言又止,还是带着尹小荷头也不回的走了。
话已经说的够多,可惜自己并不是许妮子的亲娘,能操心到什么时候,又被听进几分呢?
毕竟她算个外人,有些话,也只能点到为止。
造成刘氏支支吾吾担忧不已局面的,可不就是许晚晚?
看清许晚晚卧房的那一瞬,刘氏对阿力的误会已经很深,可男子气定神闲得很,还装模作样的端来饭菜,令刘氏又迷糊了。
阿力那个关切的模样,也不像是装的,若是能佯作的这么像模像样,这个人该有多可怕!
更匪夷所思的还在后头,许晚晚对男子的关照似乎已经非常习惯,如鱼得水般,也不见感动之情,随意吩咐了几句,便让阿力出门。
俨然使唤男主人,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刘氏又惊又疑,忍不下去,只好连番问话,许晚晚也不慌,只回答,二人还未合|房是因为她身子弱,之前又被人下|药,心理上多少抗拒这档子事儿,夫君体贴,未曾勉强她。
末了,还做出一副神秘的表情,再三嘱咐刘氏和尹小荷:这件事只有她们知道,也是太过信任,所以忘形,但千万不能透露出去,免得遭人口舌,留人话柄。
因着下|药这件事,刘氏心里总有疙瘩,如此一提,愧疚难免,当然信誓旦旦的应承下来,只是口头上仍旧规劝许晚晚,不可太过任性,因着阿力宠她,就得寸进尺,终是不妥,还是早日为他家续香火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