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又好似在打哑谜,季念然猜不透秦夫人究竟想说什么,也懒得猜透。索性就当做正经的好话来听,半点不多心地答应下来,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流火只能等在外面,见季念然出来忙跟了上去。出了秋凉院的门,又拐上另一条小路,才凑到季念然耳边,介绍刚刚站在秋凉院门口的那人的情况,“那位别看穿着打扮朴素,却是夫人的奶姐妹呢,从小一道长起来的。”
怪不得会连秦夫人早上有没有用过早饭都知道,说起来,季念然早上倒是怠慢她了,很该问两句好的才对。但是她毕竟才知道这人身份,不知者不罪,那人若是就因此厌上了季念然,也是没办法的事。
既然失礼已然无法改变,季念然就也不再浪费心力。越发说白了,再和秦夫人情同姐妹也不过就是个下人,老将军和老夫人还在世,她又能把季念然怎样?秦夫人再霸道,也不像是会为了个下人训斥儿媳妇的。
回了江雪院,季念然也就真的拆了发髻,换了身家常衣裳,靠在大迎枕上养神。鸣蜩在套间门口守着门,若有人进来回事,就都打发到了石斛和授衣那里。
吃过午饭,季念然又躺到床上小睡了一觉,才起来准备晚上家宴要穿的衣裳。几个丫鬟都凑在一旁帮她参看,就这样消磨过了大半个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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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黄昏的时候, 老将军终于带着两个有出息的孙子进来内院, 一家人凑在一起过中秋。
祁氏嫁过来几年, 操办起这些事来还是驾轻就熟, 她在小花园内挑选了一间位于高处的敞轩, 摆了两个圆桌, 男人们坐一桌, 女人们坐一桌,也不必媳妇们立规矩, 全都坐下享用酒菜。
当晚月色极好,高处的敞轩又更方便大家赏月。虽说没有小孩子的喧闹, 也没有请戏班子进来弹唱, 但是一家人说说笑笑, 也很是热闹。
直到二更, 大家赏过月, 分吃了一块大月饼,才各自散去。这个节也就算是过完了。
***
过了中秋, 之后的三、四天里, 日子也都过得很平静。
八月二十上午,秦雪歌走得早,季念然去正院晨昏定省后刚回到江雪院, 就见湛卢正站在堂屋外候着,季念然见他不禁一愣,停住了脚下的步子,“你怎么在这儿?”她又看了看屋内, 虽说挂着帘子,但是也不像是秦雪歌回来了的样子,又疑惑地问:“可是二爷有什么东西落在家里了,让你回来拿?”
湛卢摇头,一副严肃的样子,“二爷让小的回来带句话给奶奶,刚刚已经在前面见过老太爷了。”
见湛卢这幅口吻,季念然预感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在院子里说话终究不那么方便,她点了点头,让湛卢跟在她身后,进了堂屋。流火亲自在堂屋门口守着门,季念然带着湛卢径自进了西次间书房,她在桌后坐下,湛卢隔着桌子站在她对面。
“发生什么事了?”季念然也严肃起来。
湛卢瞄了一眼窗外,才悄声道:“是大驸马……坏事了,太子和咱家二爷正带着人准备过去抄家呢。”
“什么?”季念然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虽说之前太后生日的时候,这事就已经有了些苗头,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闹到了抄家的地步。“那长公主呢?”她好奇地问。
她这话问得有些不清不楚,但是湛卢却瞬间领会,“长公主……毕竟是长公主。”他的唇边含着一个略显神秘的笑,季念然就觉得这个表情她也经常能在秦雪歌脸上看到,所谓仆似主……
见湛卢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多说,季念然也瞬间收敛了自己发散的思绪,正了正脸色,又问:“二爷让你回来就为了带这一句话?”大驸马坏事抄家,和季念然有什么关系?她和大驸马又不是亲戚,犯不着特地叫随从回来通知一声。
湛卢微垂下头,“二爷让我回来和奶奶说一声,他这几天怕是要忙,不一定什么时候回家,让奶奶晚上不用等他吃饭了。”
这种事季念然还是掂量得清的,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和二爷说不用担心家里,若是要住到衙门里,有什么需要的就差人回来说,我这边也提前给他预备好了东西。”之后又嘱咐了湛卢几句,让他照顾好秦雪歌之类的,湛卢才领命退出了堂屋。
湛卢一走,季念然就向后倚到了椅背上,她倒不是觉得秦雪歌这几天可能不回家会怎样——有些事原本就是顺其自然地更好,得不到就不要强求。只是想到大驸马,就未免有些唏嘘。
她进京时间不长,季家现在也早就被上流社会边缘化了。但是这些都并不妨碍她听说一些大驸马和长公主之间的事。
这两人是年少夫妻,大驸马也是勋贵人家出身,从小没有什么天赋,不能文不能武,却独独被养就了一身儒雅温润的气质。就靠着这身气质,他被长公主一眼相中,得尚公主。也许在很多人看来,尚了公主就断送了自己一生的前程,但是大驸马这人,本就没什么锦绣前程可言,又谈什么耽误和断送?
靠着尚公主,大驸马才终于在勋贵圈中立住了脚跟。他和长公主关系也好,夫妻间琴瑟和鸣,在太后生日之前,京中从来没有过两人关系不好的传言。
没想到,就这么几日……
***
心里存着心事,当天季念然的午觉就没有睡踏实,一下午也都精神不济。吃过晚饭,她见外面没有秦雪歌回来的动静,索性早些洗漱,躺在床上养神。
不知不觉睡去,第二天起来发现身边没有别人睡过的痕迹,知道怕是秦雪歌昨天夜里根本就没有回来,不禁叹了口气。果然,授衣进来服侍她梳妆的时候就说昨天夜里秦雪歌并没有回来,只让身边小厮进来传了句话,说是睡在衙门里了。季念然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衙门,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
一早上按部就班地用过早饭,去正院请安——季念然看得出来,大驸马出事的事老夫人和秦夫人应该也知道了,说话的时候老夫人还感叹了一句,又被秦夫人给劝住了,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季念然请过安回到江雪院,就只觉得嗓子有些不舒服。她心里没当回事,只让丫鬟们给她泡一大壶蜜水来喝。
外界的喧嚣自然都打扰不到江雪院中的生活,大驸马的事约莫闹了有五、六天才算尘埃落定,有了个结果:驸马府被抄,大驸马被囚禁。至于长公主及他俩的孩子的下场,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当晚过了出更,秦雪歌才带着一身风尘回到江雪院,脸上满是疲惫。
季念然隔着窗户看见他这个样子,未免有些心疼,人刚一进堂屋,就迎了上去,“这几天累着了吧?”一边说,一边引着秦雪歌进了套间,帮他宽下外袍。
秦雪歌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很疲倦,却发自真心,“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过两天再扫扫尾,这事就算完了。”
这对于季念然来说,自然也是个好消息,她推着秦雪歌到炕上坐了,也不坐到对面,而是在他身后坐下,伸手抱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背上——这几天一直没见到面,甚至连打声招呼都没有,她也确实有点想他了。
虽说夫妻间更亲密的事都已经做过,秦雪歌却是第一次见到季念然撒娇,他笑着拍了拍季念然放在他腰上的手,心念一动,就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强自按捺下去。只拍着季念然的手,任由季念然伏在他背上。
当晚夫妻两个自然团圆不提。没想到转天早上起来,季念然却只觉得头昏眼花,刚要下床,一个晃神险些栽到地上。幸好秦雪歌正在一旁换衣裳,见她情形不对,伸手捞了一下,才避免了季念然头朝下摔下床去。
秦雪歌扶着季念然躺好,顺手一摸季念然的额头,忍不住吓了一跳,皱着眉头问:“怎么这么热?”
“什么?”季念然迷糊着睁睁眼,自己也伸手摸了一下额头,才发现原来是发烧了。她鲜少生病,上次发烧好像还是在江宁的时候,这下也有点慌了,忙让秦雪歌把丫鬟叫进来,“你让她们带话给石斛,让她找大夫来!”这个时候,石斛比起流火和授衣来,更能让她安心。她又看了一眼秦雪歌,虽说头痛欲裂、眼皮沉重,还是强打起精神,“你放心吧,石斛叫了大夫来就没事了。你快去衙门忙你的去吧。”刚一说完,就失了力气,脸朝着床里闭上了眼睛。
不一时几个大丫鬟联袂进来,见到季念然的样子都有些担心,石斛和流火、授衣商量了几句,就自去外面办请大夫了的事了。流火要去正院为季念然告假,屋里还是由授衣总管,倒也确实没有需要秦雪歌操心的事。
他张了张嘴,似是有些不愿,但是衙门确实还压着很多事要他过去忙,只好叹着气用过早饭,又进来探了探季念然,帮她理了理被角,才咬着牙出门去了。
半上午的时候,祁氏又来江雪院探她,季念然虽然身上不舒服,却还是强打着精神应酬了两句。一时又有大夫进来,隔着帘子给季念然诊脉,只说是思虑过盛,又有内火,一下子发了出来,吃两服药烧过去就没事了。祁氏虽然走了,却留了身边得用的大丫鬟在江雪院,此时听了大夫的说词,才心满意足地告退。
江雪院里的人懒得计较山涧院的小心思,只顾着听着大夫的嘱咐,照顾季念然。季念然躺在床上听得明白,却又有些莫名。她并不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哪里“思绪过盛”了,不过是想了想长公主和大驸马的事,就给病了?
不过既然已经病了,多想也是无用,她嘱咐丫鬟们好生招待大夫,多封些赏钱给他。又叫鸣蜩随便念写东西供她解闷,好歹撑过上午,中午喝了碗清粥,吃过药,才放心地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一觉睡了将近两个时辰,再次醒来,头上已经舒服了不少。鸣蜩正坐在屋角守着她,见季念然醒了,忙倒了杯蜜水凑到她唇边。季念然半欠起身子润了一口,竟然还是温的。丫鬟能服侍得如此上心,季念然病中心软,竟然觉得有些感动。鸣蜩喂她喝过水,又转身去叫两个大丫鬟。
先进来的却是石斛,她是季念然身边资格最老的丫鬟,哪怕已经嫁人生子,哪怕和季念然之间有两、三年的空白,此时却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江雪院中的副统领,流火和授衣都规矩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走过来,先伸手探了探季念然的额头,才放下心来,“谢天谢地,已经不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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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么么哒(づ ̄ 3 ̄)づ
☆、第 77 章
老话说, 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季念然这一病, 虽说当天下午就不烧了, 却还是在床上躺满了三天才重新出现在正院, 给长辈们请安。长辈们自然关爱问询一番, 又嘱咐她“虽然病好了却也不要过于劳累, 多歇歇也无妨”。
季念然原本就没有什么事做,得了这话更是整天躺在床上, 只有偶尔无聊的时候才叫鸣蜩过来给她念书,或是叫石斛进来聊天说话。
比起流火和授衣来, 石斛更像是照顾季念然到大的姐姐, 几天下来, 主仆二人中或许存在的几分生疏也早已消影无踪。
到了黄昏时分, 秦雪歌也下差进来。最近皇上在大理寺寻了个空职, 硬把秦雪歌塞了进去,品级虽然不高, 却也有了正规走动的身份。这几天季念然在家优哉游哉地养病, 秦雪歌却是从早忙到晚,不仅要为大驸马的事扫尾,还要应酬新同僚。
幸好大家都知道他同太子之间的关系, 又心知肚明最近的几件事是谁的手笔,对他颇为客气。
他一进套间,就见季念然正懒懒地躺在炕上,并不像以往那样过来迎接, 就自己脱了大衣裳,走过去推了她一把。
“干嘛啊?”季念然拉过他的手,放到脸旁自然地蹭了一下。这几天她病着,没少借机朝秦雪歌撒娇。她想得开,这辈子大概就是要跟着这个男人了,既然他现在对自己还不错,自己也并不讨厌——甚至有点喜欢,那还不如放开自己亲近起来。
秦雪歌被她蹭得面色微红,他仓促地抽回自己的手,瞪了季念然一眼,又情不自禁地笑了。他走到另一边坐下,温柔地看着季念然,“今天感觉可好些了?”
“好多了。”季念然撑着身子坐起,“不过还是有些懒得动,感觉身上没什么力气。”
秦雪歌又是一笑,“这几天只能喝粥,能有什么力气?”
一时丫鬟们又进来摆晚饭,夫妻两个对坐着用过晚饭,又闲聊了片刻,不到二更,秦雪歌就催着季念然上床睡觉了。“你病才刚好,还是应当早些休息才是。”季念然也确实觉得精神有些不济,听了这话也就从善如流,叫来丫鬟做睡前准备。
待躺到床上,丫鬟们吹熄了大部分蜡烛,关上套间房门,秦雪歌才凑到季念然耳边,“刚还没和你说,皇上许了我两天假,随我什么时候用都好。我想着,刚好快到重阳节了,不如就赶着重阳节的时候,带你出去转转。”
这件事他原本就在计划,却知道今日同皇上、太子说准了,才对季念然露了口风。季念然一听就高兴起来,也顾不上倦意了,伸手拉住自己男人的手臂,“真的准了啊?那可太好了!”
她在这个世界长了将近十七年,还没有真正的出门玩过。今天秦雪歌带给她的这个消息,真的可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了。她兴奋地拉着秦雪歌商量去哪儿,去几天,带几个下人,收拾什么行李……直到秦雪歌用被子裹住她的身子,让她先睡觉,才老实下来。
***
很快就到了重阳,秦雪歌提前和秦老将军还有老夫人报备过了,一早去正院请过安,就带着季念然套上车,带上几名下人准备出城。
能出去玩,季念然自然格外高兴。她特意选了浅菊花刺绣的对襟褙子、橘黄色撒花百褶裙,还在发间插了几朵小巧雅致的同色菊花作为点缀,就连手上戴着的赤金镯子,上面也刻着菊花纹路。
一行三辆车出了将军府,缓缓远行。一路上,借着秦雪歌在车里的机会,季念然不住地透过车窗帘子的一角往外偷看。秦雪歌见她一副看什么都很新鲜的样子,也饶有兴致地指点一些外面的景色给她看,大多都是些京城有名的店铺、饭庄。
季念然往外看了一会儿,又想起来自己在京城也是有一间嫁妆铺子的,却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看到了,忍不住打听,“我还有间铺子在崇德大街上呢,能不能看到呀?”她对京城不熟,更很少出门,此时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
秦雪歌思忖了一下,才道:“咱们出城这条路和崇德大街不在一个方向上呢,如果特意走那边再出城,又太绕远了些。”
那就是不会经过那边了。“这样呀……”季念然不禁有些遗憾。
见她这样,秦雪歌又有些不忍心了,软着声音哄她,“今儿要过去爬山的,去晚了怕是来不及。你若想去崇德大街逛逛,咱们回来的时候倒是可以再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