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命的遗产——心驰
时间:2017-10-17 16:03:14

  “我想……跟你请假三天,三天就行。”
  “真这么难受么?”
  他弯下身子,在她小腿上按了几下,“这里疼么?这里呢?”
  怎么问都没动静,余辉抬眼瞧,却瞧见她的蓝色裙摆,还是白天那件。
  他后退半步站起来。她还低着脑袋,像是又暂停了。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哦。我已经吃过晚饭了。”她呆呆地傻笑。
  谈恋爱谈傻了?
  “我是问你腿疼不疼?”
  她茫然地看着他,“哦,好多了。——不是,其实还挺难受的,我先上去了。”
  她从他眼皮底下溜了,路那么窄,她就从他胸前挤过去了。
  余辉又闻到一股洗发水的味道,他一直没想起那是哪个牌子。
  看她走路的样子利索多了,一点也不像有伤有痛的,简直是小跑回去的。
  啪——
  余辉在自己胳膊上拍出一块血,被咬了。
  他才发现自己原来站在路灯底下,那么多小飞虫在他脑袋顶上绕来绕去,他挥手赶了好几回。
  严路直到晚上入睡时心脏也没缓过来,脸热身上热,想起余辉的话,她乖乖地吃了一片退烧药。
  次日清晨,严路早早就醒了,梦了一夜,全是余辉。
  手机里早就有一条未读信息,来自余辉,凌晨四点五十分发过来的,“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准假了。她总算是有三天时间来捋捋自己打了节的思绪。
  严路这头像是生了病,余辉此时无事,骑着摩托来到市中心一个茶馆。
  摩托车轰隆隆停在茶馆门口,即刻从里间迎出来几个穿旗袍的女孩。
  “辉哥好久没来了。我带您上去吧,水云涧。”
  余辉大步上楼,把旗袍女甩在后面,“不用,我自己上去。”
  穿旗袍的一笑,露出八颗牙,“行,那辉哥喝什么茶?”
  “先不要。”
  说着话,人已经几步上了二楼,一拐弯瞧不见了。
  许久不来一回,一来就这么吝于给个笑脸。这里的小姑娘可都喜欢他喜欢得紧呢。
  这间茶馆他来过几次,里面什么构造他都清楚。还和原来一样,灯光暗黄,有些古色,总有穿旗袍的女孩来来回回,见着人就行礼,像是古装电视剧里跑龙套的。
  穿过一座假桥,再转一次弯,刚好可见水云涧的木头门牌。
  余辉敲敲门,里头应了一声“请进”。
  推开门,一个穿黑色皮衣的长发女子坐在桌旁品茶。穿旗袍的女孩看来已经被她打发走了,屋里只她一个,自斟自饮。
  余辉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来,“下回换个地方,一进门一股潮气。”
  女子拿起小小茶壶,给余辉倒了一杯,“这种地方都一样,密不透风,没有不潮的。”
  余辉接过茶杯,却没喝。本来就睡不着觉,喝完就更不用睡了。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余辉问。
  女子微微敛眉,认真道:“应该还有些日子,你那边怎么样,没什么事儿吧?”
  余辉轻轻摇头,“没大问题。”
  “有小问题?”
  “前阵子在火车站救了一个小女孩儿,差点被人贩子抢走。后来她哥为了表示感谢就把我请到他家里,一帮不知道哪来的小子跟我称兄道弟。二十出头,误入歧途的。”
  女子眉头微紧,思忖了一会儿,“背景呢,有么?”
  “据我所知,属于边缘人物。大人物攀不上,小人物看不起。打架斗殴进警局,常有的事。”
  女子思索状点点头,“你自己要小心。事情已经到了这个阶段,最好不要出差错,这也是对你自己好。”
  “所以,这是我自己的事。”
  “当然不是,不然我还来找你干什么?我们肯定会密切留意一切,包括你。”
  余辉没说什么,捡起烟盒,磕了一支烟出来。
  女子瞧他手法娴熟老练,就连吐烟圈的样子都像个社会人士。初见他时,他长得干干净净,阳光向上,与如今这人判若两人。
  女子默默品了一口茶,却是不忍再看他一眼。
  女子对着茶杯说:“对了,丁盛的遗产怎么办?”
  他呼出一口青烟,淡淡道:“合同已经签了,做好事,捐助一个大学生。”
  “男的女的?”
  余辉抬眼。
  女子笑了笑,“我没别的意思。”
  “女的。”
  “她什么都不知道吧?”
  “不知道,一点关系都没有,干干净净的一个大学生。”
  “那就好。听说他们最近在找丁盛的下落,你注意一点,尽量低调。”
  余辉点点头,“丁盛很快就会消失,没这个人了。”
  他的神色苍凉。女子不忍相看又喝了一口茶。
  “我们对不起丁盛,也对不起你。”
  他淡淡应了一声,不知是在叹气还是苦笑。
  女子望过去时,他已将烟尾巴抽完,戳进烟灰缸里,起身要走。
  女子唤了他一声,“余辉。”
  余辉站下来,背影挺阔僵直,回头,是那双锐利的,深藏着夜幕的眼睛。那里已经失了朝阳。
  女子换了一副神色,过来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还是那句话,照顾好你自己。有需要就给我打电话,我们会尽力满足你的一切要求,我——”
  “——别跟我提一切!”
  
  ☆、第20章 偶遇
  
  倘若没有这句话,他还可大步离去。有了这句话,他只觉得是个打脸的笑话。
  魏琳看着他,终是垂下目光。
  “事已至此,但我们能做的还很多。”
  “很多?不是已经别无选择了吗?”
  这话要说起来可就没完了,到了这步田地说什么都没意义了。余辉不讲他话,目光决绝,夺门而出。
  那扇门砰一声甩在魏琳面前,她不意外,也不怪他。
  她坐回椅子继续自斟自饮,想着前前后后这些日子。
  不过一年的功夫,竟成了这般样子。第一次参与大事件的魏琳,非常自责,她觉得是她把这个优秀的人给毁了。若是当初没有遇见余辉,而是另一个人,她会不会心里好过点?
  可是就像阿郎所说,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任何一个选择,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夏日烦闷将人拢进桑拿房一样,动一动就一身汗,大步流星下得楼梯,余辉已经从里到外汗湿了。
  大堂里的旗袍小姐全都早早站在门口欢送。
  出得这道门,仿若两个世界,外头闷热得不像话。
  余辉抬头看过一眼,怕是今晚要有雨了。
  几个旗袍小姐弓腰送别:“欢迎下次光临。”
  余辉应声扣上帽子,跨上摩托,一阵轰隆隆离去。
  他像一条灵活的鱼,穿梭在滚滚车流里。
  风吹起他的衣角,帽子里面一双鹰隼双眼,冷冽锐利。
  他左拐右拐地绕了大半个城,最后绕到城郊一处墓地,身后连只苍蝇都没跟上来。
  夏日炎炎,墓地却是一如往常的冷。他是相信科学的人,可他无法理解这里为啥一年四季都这个样子。
  如果有灵魂在这里歇息,希望他没有打搅他们。
  此处墓地很大,分不同几处烧纸钱的地方。他要去寻的那块墓碑在D区。
  打扫的保洁天天在这儿,早已看惯生死,对来往嚎啕大哭,甚至癫狂的家属习以为常。只是墓碑前头摆着的鲜花、水果、馒头总会被他们偷偷拿走。
  他上次放在这里的那束花早就不见了,极有可能在他还没走出这个墓园的时候就被他们收走倒卖。
  墓碑上的女孩,还是那张娃娃脸,干干净净地,笑容甜美。
  “小夏,哥来看你了。”
  余辉拿出一块方巾,浇了些矿泉水,在她的墓碑上擦了又擦。她最怕脏,现在却要忍受不断堆叠的尘埃,就连她自己也变成了一堆尘。
  “这里又脏又冷,你怕不怕,嗯?”
  墓碑擦好,他拿出一炷香,用打火机烧了半天才全都点起来。
  他把香插在墓碑前头的小香炉里,又在墓碑前放下两瓶可乐,一袋薯片,一袋虾条,还有一些瓜子。
  “你爱吃的垃圾食品,我都给你带来了。”
  墓碑上的女孩依旧那般地看着他。
  余辉捂了一把眼睛,再睁开眼时,眼眶微红。
  “丁盛很想你,托我来看看你。他还说,下辈子再看见他就假装不认识吧。”他苦笑一声,“记住啊,看见我也绕道吧,跟我们没关系的人生应该会顺顺利利,寿终正寝。”
  “你听到没有?”
  女孩看着他,不讲话。
  余辉再问:“你听到没有?”
  唯有风声在耳畔环绕。
  “你要是肯听哥哥的话,出了国……”
  余辉扶着墓碑,手指节泛白,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沉默许久,他点起一支烟,“哥以前不抽烟,现在全会了。”
  他抬抬香烟,像在给她看,“哥前些日子救了个小孩儿,差点被拐走的。还帮助了一个大学生,跟你同岁。丁盛决定把遗产留给她,我想你会同意丁盛的决定。”
  这般自说自话,没有应答,是每每最让他心痛的时刻。
  曾有那么多人讲过生离死别,但只有亲身体会的人才懂,字典里的字竟然没有一个能准确形容他的感受。
  冷风吹拂许久,头顶乌云卷积。他抽了几支烟,起身拍拍墓碑,“哥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又是一阵微风,像是她温柔的道别。他温柔地抚掉墓碑上的浮尘,头也不回地走了。
  墓碑上的女孩还是笑意盈盈。看不见她年老色衰,风烛残年。永久这般美貌动人,招人想念,倒是捡了便宜。
  离开墓园,余辉不想回家。
  许久没出来闲逛,好似这个城市睡着了似的,这会儿被他的车轮一寸一寸地唤醒了。
  酒吧一条街的尽头,有一家用库房改成的小型俱乐部。玫瑰俱乐部的招牌玫瑰二字,此时正闪着红光。
  余辉停在门口,脱掉帽子进门。
  朋友正在里间的一个卡座里等着他。余辉才露个脑袋,就被他们逮着了。
  “辉哥!”
  余辉和大家打过一番招呼,好像才从一个欢快的聚会赶来。
  “最近忙什么呢?还弄论文么?”有人问。
  余辉一屁股坐进沙发,说:“都不读了,还论什么文啊?”
  “啊?”
  俱乐部里声音大,那人没听清。
  余辉大声说:“哥不读了!”
  他开了瓶酒,举起,啤酒沫顺着瓶子往下淌,一溜淌到他的胳膊上。
  他仰起脖子,咕咚咕咚一瓶酒下肚了。
  朋友们愣了半晌,然后欢呼起来,各自干了一瓶。
  阿槐过来搂搂他的肩,“告别青春,是得隆重点。”
  “告别青春。”他喃喃自语,又开了瓶酒。
  “来,上酒!”
  阿槐一声吆喝,很快有人送酒来了。
  “您的酒。”
  余辉闻声抬起头,女孩端着笑对客人笑了一圈,到他这里停了。
  两人对视间,女孩端着盘子跑了。
  阿槐:“这丫头,跑什么啊?能吃了你还是怎么的?”
  严路一路小跑到女卫生间。
  正在补妆的小兰见她神经兮兮,也往后看,“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好像遇见个熟人,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谁呀?”
  小兰把脑袋伸出去,被严路一下薅了回来。
  “你别乱看。”
  “瞧给你吓得。”
  “我可不想在这里被他逮着。”
  “家里人?你是精神紧张看错了吧。”
  “我也希望是我看错,才替阿美一天的班,不会就这么巧吧?”
  “要不你先在这里躲着,我出去给你看看。看看哪位大侠长了三头六臂?”小兰笑哈哈地开着玩笑,严路却全没心思。
  “也行,23号卡座,一米八二,一身黑。他们都叫他辉哥,你看看他还在不在?”
  “辉哥,这名字够霸气。你等着啊!”小兰扣上粉盒,抿抿红唇出去了。
  不可违反的规则第三条:不可进入声-色场合,打工也不行。
  阿美是严路过去的一个同事,替过她的班,她一直没机会还,这人情就欠了下来。今日恰逢阿美身体不适,她当然有求必应。
  哪想这么巧就让他给撞上了。
  *
  “老秦,你还能找着不?走了一条街都到头儿了,随便找个地方喝一顿得了呗。”一脑袋汗的大辉开始嚷嚷。
  秦剑指着前面的大牌子,“到了到了,就这儿。”
  四人都抬头望,“玫瑰?怎么叫这么土的名儿?”
  “我二姨起的名,我哥为了维护二姨权威就这么定下来了。”
  “头一回在这里过生日,怪兴奋的。”大辉抖抖衣领,精神抖擞。
  秦剑踹了他一脚,把他推进们。
  早就有人打好招呼,给他们留了25号卡座。靠里,视野也可以,闹中取静的地方。
  四人才坐下,就有人送来了烟和酒,生日蛋糕也准备好了。
  大辉看着生日蛋糕,感觉有些夸张,“老爷们儿过生日还整这个,怪不好意思的。”
  “我二姨听说同学过生日,特别准备的,吃吧。”
  “真是个好二姨。那我就不客气啦!”
  秦剑是个好孩子,哥哥家开俱乐部,他只在装修的时候来过。他不怎么喝酒,对烟也没啥喜好,不会唱歌不会跳舞,来这也不知道干什么。而且这里太吵了。今天要不是大辉生日,他还不会来捧场。
  这回他开了眼界,感情不是所有人都会唱歌跳舞的。在台上唱的那个已经破音好几回了,伴舞的那个也是瞎拧,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找的。衣服裤子恨不得剪乱了再穿。
  秦剑摇摇头,希望这个传说中很绿色健康的俱乐部不要扫大辉的兴。
  一首跑掉破音的歌曲终于结束,大辉拍着熊掌嗷嗷叫好。
  看来是他多虑了。
  人家唱完了,参与感极强的大辉也累够呛,他拿起电话不知道是打给谁,“你们都到没?啊,行行,就在酒吧一条街最里头那个,叫玫瑰。找不着我出去接你们。严路还有那俩,你们寝室的都来了吧。啊?不在?不在你找找,打电话找找,就说我请客,她肯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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