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桂舟疑惑的看过去:“能不能什么?”
元小七垂了垂头,脸颊上微微泛起了红晕,突然她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直视着郁桂舟:“你能不能帮我说和一下游家,他们家,他们家的大公子听闻今年要择人订亲了……”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再是做好了心理建设也是不好意思跟人谈论这种事儿的,何况,这里还是两个大男人,彼此并不是太熟悉,若是有法子,元小七也不会把心里这个掩藏了许久的秘密说出来,她深知,若是告知爹娘,定然会让她早些死了这条心,在村里去选一个人嫁了了事,但她心里又岂是愿意?
郁桂舟和郁五叔都听懂了。
小姑娘这是想攀高枝了,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但不是凭着一个想象就能达成所愿的,人在往高处走时,那必然也要自身跟得上去,否则,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若是那游大公子对她也是有意的,想必根本不会寻求他的帮助才是。郁桂舟打量了元小七半晌,最终没一口回绝让小姑娘伤心,只道:“如今亡山还不太平,这些推迟一些时候在慢慢说与我们听,你也堪堪成年,亲事自有父母做主,我一个堂兄若是胡乱给你指,只怕到时会冒犯三叔,不如你先回去给三叔三婶说说,若是说通了,那在下月灯会节时来州府,我便差人去问问,你觉得如何?”
元小七看着他那张已然定下的脸,到嘴的话便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拒绝了郁桂舟和郁言挽留,元小七待了数盏茶的时间便离开了,人一走,郁言便问着郁桂舟:“你还真打算替她问一问?”
郁桂舟勾了勾嘴角,笑道:“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三叔和三婶也不会同意的。”
元小七确实有勇气,也有些小心机,但终究是太过单纯,贸然去大家里,怕是长久不了的,还不如安安分分找个吃喝不愁的,有他撑腰,日子不比那些后宅女子勾心斗角来得强?
揭过这茬,郁桂舟又道:“如今陛下的要求已完成了一半,待今年在忙一些,争取在年节时把二房和三房的人都接过来,大家一起聚一聚。”
郁言听他说得美好,也不由跟着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敢说,三章之内定然让他们重逢信不信?
第161章 为官之道(十二)
几旬之后, 郁桂舟这边事情逐渐上了正轨, 落雁坡那伙贼子被他给训练得老老实实的,便是那几位首领, 初初还有些端着, 如今不也跟其他人一般,哪里还有当初落地为寇的半点威风姿态。
在遥远的渝州府境内,清县下前往大古镇的路上,一辆不大起眼的马车在路上疾驰而过,赶路的车夫是个大块头,似乎与里边的人十分熟络似的,不停的把外头的新鲜玩意讲给里头的人听。
他们是从怀云镇赶来的。
怀云镇到大古镇驾着马车也要一日的功夫, 行到一半时, 车夫慢慢放缓了速度,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停了车,当下跳了下来, 爽朗的说着:“大姑娘、二姑娘和两位小公子, 咱们先在路上歇息一下, 让马匹也放松放松,这外头青山绿水的, 你们也下来走走瞧瞧吧。”
话落,车上的帘子被人从里头撩了起来,当下便有一个十四五的少年走了下来,他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发饰,带着银冠, 脸庞生得白嫩如玉,一看就是受过教养的,随后又一个约莫十岁上下的小子也蹦蹦跳跳的走了下来,虎头虎尾的让人看着就欢喜,最后才有两个二十左右,梳着妇人头的两个小娘子从车里出来。
几人下了车,最前头的少年便朝着大汉道谢:“这回多谢大力哥了。”
谢大力哈哈一笑,摆摆手:“可当不得,可当不得,反正我恰会赶车,不过是送你们一程罢了,有何要谢的,要谢啊也该我谢你们,若非郁大人当日授我儿读书习字,他如今又怎会通事理,明我们长辈们一片苦心。”
说起他儿子牛蛋,谢大力如今逢人便是笑,早些年,郁大人未曾在谢家村里授课时,牛蛋聪慧是聪慧,但问些问题偏生让人无法回答,他们一家老小都是泥腿子,平日里顾着吃喝都是大问题,哪懂其他乱七八糟的,幸得郁大人那两年回乡,教着村里的孩子们读书习字,好坏不说,光是会识字这点,便让他们的后代们不必日日去干那劳力活计,如今整个谢家村,提起郁桂舟郁大人,谁不是竖起大拇指?
何况,郁家人厚道啊,虽说出了一个知府,连面前这小少年都已是童生,但郁家行事风光磊落,田地间有甚新的、好的发现都会召集全村人一同去看,早些年的稻田养鱼,如今在那地里养上些其他的虾米鱼儿,直接就让大伙的日子好了起来,这十里八乡,谢家村的富裕有目共睹,多的是小闺女赶着要嫁进他们村头呢。
郁桑对他大哥也是推崇不已,还道:“那是因为牛蛋本来就聪慧着呢。”
一句话又夸得谢大力满脸堆起了笑,两人你来我往的又客套了数句,这边下了车休息了好一会的郁竹姐妹便说要快些赶路了。
随同他们一起的丁小秋也难得没有调皮,在郁竹姐妹俩刚说完便点了点头,还正正经经摆了个严肃的脸。
郁桑等人也是没有意见,一行人便又上了马车,赶在天黑前进了大古镇,到了这儿,丁小秋便探着头开始指挥起谢大力往那条路上赶了,约莫出了镇后,马车慢慢跑了几刻钟,便到了丁小秋口里的丁家村。
马车没往村里走,反倒被指着往一边挨着山脚下行去,直到到了一处透着光线的屋外,丁小秋看了几眼,确人了没错,这才板着小脸开口:“是这儿了,我爹托人给我写过信,说三房分到的房子便是这处祖父年轻时进山打猎物时建起来的棚子。”
丁老祖早些年头还是把家里弄得红红火火过,会一些普通的猎户手艺总是比庄稼汉多一条门路不是,谁料有一回被饿极的野猪跑下山时遇着了,一番搏斗下被野猪拱伤了,若不是丁老祖极力呼救引来了村民,怕是要折在这儿,从那以后,丁老祖便再也不曾进山,这处棚子便留了下来,只是年久失修,早就破败不堪,便是天公不作美,那也是住不下人的。
丁老三和媳妇铁了心要分家,最后只得到了这一处破房子和三亩下等田地和一块沙土,但夫妻两个义无反顾,把棚子拾了拾,如今勉强住得下人了。
郁桑等人下了马车,黑夜的山风吹来,很是让人身子一凉,丁小秋哆嗦了下,咧开嘴,露出两瓣长了一半的牙齿,使劲吼着:“爹,娘,我回来了。”
棚子里拼拼碰碰一阵响动,接着棚子的门“咯吱”一声打开,丁老三两口子和两个梳着冲天辫的女娃一起走了出来,见到他们,丁老三夫妻两个先生高兴,随后相顾一看,绷着脸皮,几个大步朝前:“儿子,你这,你这不是被赶回来了吧?”
“是啊是啊,丁小秋你老实说,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丁三舅母也板着脸开始训斥。
丁小秋不满的嘟着嘴:“说什么呢你们,我就是回来看看,”他看着丁三舅母身后两个七八岁大的女娃,招了招手,拍了拍自己身前的小包袱:“六妞、七妞,哥哥给你们带了糖回来,你们高兴不?”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两个女娃才怯怯的开口:
“四哥。”
“四哥。”
“行了行了,既然不是被赶回来的,那快些进屋,快些进去,”丁老三搓了搓手,满脸热情的看着丁小秋身后的郁家姐弟。
“是啊是啊,走,进屋,”丁三舅母也连声附和,随后还拉出两个女娃,指着郁桑等人让她们喊人:“这是你二表哥,大表姐和二表姐,快喊人。”
六妞、七妞刚喊了人,丁小秋就嚷嚷起来了:“不说走吗,快些进去吧,这外头一直在吹风。”
“对对对,走进去,”丁老三两口子这才闭了嘴,把几个人给引了进去,等屋里的烛火一照,一行人的面容这才瞧得清清楚楚,丁三舅母见他们都提了个小包袱,打量了两眼,笑着问道:“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们弄些。”
丁老三也朝着外头走:“我去把马匹赶到旁边关着,喂些草料先。”
郁竹微微额首,又对丁三舅母道:“三舅母,不用太过麻烦,随意煮点就行,来之前也没给你们通个信,是我们不是。”
丁三舅母笑呵呵的:“哪能啊,你们坐一会,等会就来。”
这些人,平日里她可是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的,虽是亲戚,但相隔遥远,而且这郁家人的做派又文绉绉的,他们这些泥腿子也搭不上话,若不是前几年认了亲,把丁小秋给塞了进去,便是嫡亲的舅甥又如何,从来没走动过,更是谈不上有何情分可言。
何况,他们丁家唯一能跟郁家搭得上的丁氏也因为跟着那两个和,弄得被休弃不说,也不知道她哪根筋不对,回来没两月便说要嫁人了。
想到这儿,对郁竹等人的到来,丁三舅母心里有些明悟。
但她脚步不停的外灶房走,进门前,还转身招着五妞、六妞:“小六小七,过来给娘搭个手生个火。”
生火是两个女娃惯常做的,当即就迈着腿过去,丁小秋还在包里摸着糖呢,闻言一把揪住两个人:“哥哥给你们带了糖的,你们先吃了糖再说。”
“我来吧,”郁竹在六妞、七妞身上扫过,把手中的包袱交给郁绣,主动上前走进三舅母家的灶房,挽着袖子就要烧火,丁三舅母吓了一跳,赶忙拦着她:“这可使不得,你们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郁竹丝毫不在意:“这有什么,我在家也是做惯了的,三舅母也是知晓的。”
她这一说,丁三舅母倒是不知道怎么说了,但今时不同往日,那会子郁家虽富裕但远没有现在来得有势,郁竹姐妹俩怎么的也算得上是个大小姐了,哪还会做这等粗活?
她虽不在阻拦,但心里还是迟疑了两下,有些好奇的打探:“小竹啊,你们如今也是千金大小姐了,那家里头就没买几个下人伺候伺候?”
郁竹摇摇头:“家里就几口人哪里用得着下人伺候,何况祖父祖母吃惯了我做的饭食,若是整日由得下人伺候,那我倒是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了。”
别说郁竹,便是郁老祖、庞氏等人也都没有觉得如今是需要买下人来伺候的时候。
“也是,如今你弟媳妇又生下了儿子,你们姐妹俩……唉,”丁三舅母却自动把两人想象成了在弟媳妇手下熬着日子的、有苦说不出的小可怜。
都说寄人篱下艰难困苦,便是郁竹姐妹俩姓郁又如何,那郁家迟早是谢荣说了算,且如今还一跃成为了知府夫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讨好巴结了。
便是她这个当舅母的,如今对郁竹姐妹等人都只得小心翼翼的奉承着,对谢荣那只怕是更要打起十分精神,不敢多说一句了。
郁竹却是听出来了她的话外之音,解释起来:“小荣是个好的,脾性好,性格好,又肯吃苦耐劳,如今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她在操持,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倒是苦了她撑着了。”
三舅母像看傻子似的瞥了郁竹一眼,只摇头叹气。
这个傻姑娘啊!
做好了饭菜,外头丁老三已经陪着郁桑等人聊了起来,一顿饭吃完,等丁三舅母收拾好了碗筷,正要招呼他们去睡觉时,却见郁家几个相互看了看,最后郁竹问了起来:“三舅,舅母,你们可知我娘要嫁的人是何人?”
丁老三夫妻两个脸上都有些讪讪的,被几个郁家姐弟盯着,只得叹了叹,丁老三让三舅母去安排床铺,他则找了个地儿蹲下,细细说了起来:“那户人家是一个四十岁的大汉,以前因为太穷了,没成过亲,在外头做了些年工攒了些银子,如今回到村里盖了个房子,日子也算过得去,不过年纪太大了,哪家的小姑娘愿意嫁,这不就只得挑一些寡妇什么的,谁料想这两月就和……看上了,闹着要嫁过去,无法,这不只得依了她。”
如今这些小姑娘,心气儿高得很,都等着做第二个谢荣呢,像那些老货,哪怕手里有几个银钱呢,也是比不得有机会当官夫人荣耀加身来得强。
不过他们谁也没料到丁氏会嫁人,毕竟,她怎么说也是一方知府的亲娘,便是被休弃回了娘家,待往后舟哥儿那孩子回来,哪怕接不到身边享福,但给些银钱照顾,买两个小丫头伺候着,不也舒坦得很吗,何苦还嫁劳子人,每日跟着人过那起粗茶淡饭的日子呢?
丁老三把知道的通通说了出来,说完,郁家几个都是沉默了,丁老三不会安慰人,只结结巴巴的道:“你们,你们娘也是不容易,就是想找个知心暖被的人罢了。”
“我们知道的三舅,”郁竹这话说完,一直到睡觉之时,也没人再说个一字半句的。
丁三舅母知道后,把丁三舅扯到了门口,压着声音:“你是不是傻,如今儿子还在郁家那边求学呢,你就不会说两句他们喜欢听的?”
什么知心暖被,要三舅母说,赶紧回郁家去认个错才是最好的!
丁老三烦躁的挥开她的手:“你才不要瞎咧咧呢,人家不比你通人事儿,赶紧睡吧,明儿就是大妹结亲的日子,你还得过去帮帮忙呢。”
“我帮啥忙,我帮啥忙?”三舅母插着腰,不满意的说道。
“你小声点,”丁老三朝里头看了看,道:“桑哥儿他们过来肯定是来参加这成亲的,他们都不说什么了,你能瞎咧咧个啥,过去帮帮忙在大妹眼里留个好印象,总归是他们亲娘不是?”
被这一说,三舅母气势才弱了下来:“当家的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那可不,”丁老三得意的看了她一眼,背着手回屋去了,三舅母在原地似笑非笑的撇了他一眼,嘟囔了句:“德行!”
次日一早,丁家村便叮叮咚咚的放起了鞭炮,还有一些吵杂的欢呼声,丁老三家在山脚下,离村子那边有些距离,到这儿都有动静,还不知道村里头那片该是何等热闹呢。
丁老三家的大门打开,几个人走到了外头,三舅母正抹了抹手上的水滞,见郁竹姐弟正朝着那声音处望着,便道:“这时辰还没开始呢,就是一早放个热闹热闹,待会等人上门的时候那鞭炮声才响着呢……”
三舅母嘴里不停的说着,说到一半顿时住了口,讪讪的朝回走:“你们先等着,我这就换身衣裳带你们过去。”
最后,郁家姐弟却是没直接参与了这场热闹的。
他们打发走了三舅母,站在一处坡上,看着热热闹闹的人群,看着喜气洋洋的气氛从丁家一路走到了村里头的一处房子里,看着人们热热闹闹的入座吃喜宴,听着鞭炮响了好一会,这才转身回了丁老三的屋,寻了谢大力,返回了怀云镇上。
当丁氏得知这个消息时已过了许久,且不提她心中是如何复杂。三月时,在亡州府内却是一片精致盎然,城内所有街道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有鱼、花、鸟、动物,还有雕刻得细致的竹笼、画着画的美人图宫灯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的,亡山在慢慢步入正轨,老百姓们也欢欢喜喜的出门看起了花灯,那满足欣喜的模样,被在高台处的郁桂舟一一纳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