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拂着的风尚且凉爽,只是不到十月,纷纷扬扬的雪花片子还无从谈起。这个冬天,不想看雪,寒凉的滋味儿,一次就够了。
踏过林叶,枯枝轻响。任风把乱发吹起,在空中打结。漫漫长路的尽头,又是一片枝繁叶茂,里面有什么?清流、虫鸟、花枝,都很吸引人。
“别过去!”
☆、第四十章 宫狱4
“为什么?”洛青反射性回头,刘盈走近了些,皱着眉头看着那块稀罕的密林地儿。
“那是禁地,里面危险。” 他惜字如金的只给了八个字的回答。洛青没有深究,很爽快的放弃了猎奇心理。
“那我去西煌宫看看,那儿我去过的,你不必跟着。”
“那是七弟住过的地方,曾经的张太妃已经不在了。”他在身后提醒着,语无伦次的内容让人听得不知所云。洛青轻轻“嗯”了一声,平静的样子像是早知道了所有。
刘盈极颓然的站住脚步,他试图想多说些什么,却总是笨拙的舌头打结,担心什么都说不好,然后就真的搞砸了一切。也许,他不该听母后的,这一切都太迟了,她注定要是七弟的,他又何必去打扰她,寻个机会,去密林那儿找条出路也好。
身后的空气凉薄了许多,听不到枯枝轻响,证明刘盈真的没有跟过来。
洛青没有去西煌宫,她走向天牢的方向,不知道江易生,还在不在那儿。
天牢的大门被围拢得密不透风,洛青早早打消了寻江易生的念头。天牢她是进不去了,江易生,他会不会来找她呢?
“洛青。”
洛青转过身去,熟悉的声音像是错觉,但又是那样的真实。
“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
夕阳的余晖打在江易生的脸上,使他看上去有些朦胧。洛青站在原地,等着他一步步走近,那熟悉的轮廓渐渐清晰,仔细看去,还是那张坚毅的脸庞,只不像天牢里的那般黝黑。
“易生哥,你出得去城么?”
洛青不答反问,倒是把江易生给难住了。他皱了皱眉,很是为难道:“出不去,现在连这皇宫也出不去。”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洛青坚持。
江易生抬了抬眼皮,仔细想了想,有些迟疑着道:“有是有,但是,那很危险。”
“什么办法?”
“闯禁地。”
又来到那片密林。洛青避开了皇后的眼线,和江易生会合。密林被称之为禁地,到了晚上,更是静得可怖,甚至于不存在任何生人的痕迹。但他二人清楚的是,里面隐藏着数十名的暗卫,林中稍有异动,他们会第一时间察觉,并且汇报上级。
密林的尽头就是宫墙,无数人想着从这儿出去,但都无法。以洛青二人的身手,硬闯是绝对行不通的,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潜逃。
他们的计划算不得高明,但使江易生出去,倒也不难。她让他把皇帝驾崩的事儿传出城外,仅此而已。
洛青只身走进密林,寒冷的气息像是锋刃,每走一步都好似踩在薄冰上。前方的路,不知道何时会坍塌,只得小心的慢慢走着。走到更深处,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机关,洛青一个趔趄,趴在了地上,浅色的衣裳在黑夜里,好像会聚光,显眼得很。
洛青吃力地爬起,爬至一半,脖颈上的皮肤忽的一凉,她心下一惊,很快反应过来。
“什么人?”
洛青不敢回头,斜眼暼向两边的暗处,适应夜的眼睛,敏锐的捕捉到了周边靠近的群体。在黑夜的深处,一道黑影极迅速地飞掠而过,隐匿在密林的尽头,消失不见。
“闯密林者,杀无赦!”那人见洛青不说话,想她是逃宫的宫奴,手上力道加重,差之毫厘,便可划破肌肤,断其脉搏。
“住手!”
一声暴喝突兀响起,伴随着兵刃交击声,脖颈上的疼痛一触即发。
洛青下意识去抹脖子,大片的殷红把手指染成了红色。奇怪的是,这么黑的夜,她居然看得清那血是红色的,毫不含糊,没有一丁点儿的朦胧。是这味儿太清晰了,强烈地触发了视觉感官。
忍着疼痛去看来人,是谁?救了她。
“别动,你受伤了。”头顶上传来的声音还能找到之前那个音色的影子,温和了许多,却并不是洛青希望听到的。
刘盈把洛青带回了东宫,没有传太医,只做了简单的包扎,终究还是逃不过皇后的眼线。天还未明,有着尖细嗓音的李公公带来了皇后驾到的消息。二人心知逃不过皇后的追问,洛青已然想好了应对之策,而刘盈,心如小鹿乱撞,难以平复。
“本宫听说,昨夜有人闯了密林。还听说,太子把那人带回了东宫,特来看看,这传闻是否属实。咦,青儿怎么也在这儿,莫非,昨夜擅闯之人,是……”
“是儿臣的错,儿臣昨日带青儿游到密林边时,未有告诫于她。青儿不识宫中禁忌,怪不得她。”
“你倒是挺护着她。虽说不知道无罪,但她如今已不是相女,没有免责的权利。倘若就这般纵容下去,对后宫的影响定然不好,如若传到朝堂之上,那便是大忌!皇儿该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母后!”刘盈低呼出声,皇后摆了摆手,不去看他,“你不必多说了,本宫心意已决,此事不能罢了。来人,把她带走。”
洛青还来不及为自己申辩半句,人已被两路押送,像犯人一般,分身乏术,毫无自由。
皇后这是吃定她了,可那又如何,只要江易生把消息放出去,城外必然会引起骚动,也不怕刘恒闻不到风声。
洛青被带到皇后的寝宫,她把所有的宫奴都唤了出去,守着不让任何人进出。洛青转动脑袋不小心触碰到了脖子上的伤口,钻心的疼痛袭来,迫于皇后的压力她只得忍着。
皇后身上的袍服一荡,像花瓣一样,她全身的绸缎都以她为中心,独自盛放,带着一种疯狂而强势的视觉效果,极粗暴地充斥着洛青的神经。
“你可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对于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洛青很不明白。
“盈儿是如何护着你的。”皇后解释,洛青突然不想回答她了,这个问题,就像是个预谋,她仿佛能看穿所有的一切。好似刘盈的出现,也是她一手策划在内的。
见洛青陷入沉思,皇后不得不打断她,她所要传达的,远远不止这一两句话得以解决。昨夜,正好作为一个契机,让所有的一切都得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第四十一章 宫狱5(终)
“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本宫将你扣下只想问你一句话。如果让你做盈儿的妃子,你可愿意?”
“不可能!”洛青一口拒绝,她可以肯定,皇后肯定是疯了,或者说这是她蓄谋已久的。
“你再好好考虑考虑。”皇后试图劝说,但洛青的态度坚决,一口咬死了的事情,绝没有回头的余地。
“皇后难道不知,七王爷是为民女的夫婿?”
连刘恒也搬出来了,洛青着实被气得不轻。皇后哪里肯就此罢休,也不知道她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居然竹筒倒豆子般的说出了所有。
“青儿,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他已将你从王室的名册中去除。那样一个绝情之人,青儿,你确定要选择孤老一生吗?”
事实证明,皇后无论是谆谆善诱,还是反间离间,对洛青已没有多大作用。她决心孤老此身,除了宗老,谁也没有资格对她愈加劝阻。
皇后见说不动,心情更加不快,面上的神色也不准备再维持下去了。
“你还期望他能回来,和盈儿争夺皇位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洛青冷冷回答。旁人不知道的是,她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若是这罪名落到了她的头上,诛九族的事想这狠心的女人定是干得出来。因此,她必须拒绝,并冷漠着,代表着她对此事的冷酷与怨愤。
皇后脸色忽的一变,这次她不再对着洛青,眼睛看向紧闭着的门口,充斥着冷芒:“来人,把他带上来!”
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了心头,洛青下意识朝门口看去。大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先是进来一个宫女,紧跟在她身后——有两个人押着一人朝里走来。
那被押解的犯人缓缓露出脸来,鲜血淋漓的一张脸上,几道血淋淋的疤痕爬上额头,尤为可怖。
洛青被那人身上的惨状着实吓得不轻,以为皇后要对她威逼利诱,可仔细看去——那被押解之人,何其熟悉!
他,是江易生!
洛青瞬间就不淡定了,偏偏皇后就在身后,她不能惊慌,不可以。
“你还记得他吧,那个阿宝的儿子。没记错的话,当初你的那个干娘,就是阿宝吧!
洛青在心里打了个寒噤,她到底知道多少?他们计划的逃宫,显然,一切都暴露了。
“你到底想怎样?”洛青咬着牙,硬是把话挤出了牙缝。
皇后转回身,走到绸缎铺就的椅子旁,坐下,好整以暇地抬眼看向洛青,“很简单,只要你答应给盈儿做妃子,本宫可以给你一个新的身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如果我不呢?”
洛青冷笑一声。这是想把她置在后宫中,任她揉捏吧。新的身份,她也知道避嫌,还真是高估了她!
皇后动了动手指,江易生的痛呼忽的传至耳畔,戛然而止。洛青知道,他清醒过来了,痛呼的中断也是因为他清醒过后很快做出的反应。
“你放了他,这事和他毫不相干!”洛青坚持,眼里有愤恨一闪而过。
“这可由不得你!”皇后冷哼一声,立刻把下一波门候传召进来。
门口又有人走进,他们手里各自拿着物件,刺鞭、骨锥、烧火棍……皆是刑具。
“本宫的耐性有限,你能考虑多久,就要看他能坚持多久了!”
“你——”
“来人,上刑!”
几人应声而上,为首的那人,拿着刺鞭,朝着江易生的脖颈围拢而上。
“住手!”洛青朝那人奔去,眼睁睁地看着刺鞭刺入肌肤,没入肉里。伴随着尖锐的消失,一股股的殷红汩汩流出。
江易生的痛呼淹没在喉头,被一股股的腥甜取代,充斥在口腔里,仿若窒息。
“易生哥!”洛青的行动被人钳制,她大呼出声,心里的焦急像是烈火般,疯狂地灼烧着,几近毁灭般的攻破了所有。
“你可考虑好了?”皇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显得非常平静。像是一个身外之人,无情地看着这一切。
刺鞭像是一条毒蛇,每缠绕一圈,江易生的挣扎便是更剧烈几分。他已开不了口,眼睛上翻着,让他看起来极尽痛苦。
洛青最后看了眼江易生,闭上眼睛,心情陷入了极度痛苦,“你们住手!我——”
“他没气了!”
洛青忽的睁开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江易生。
他的眼皮紧紧地贴在一起,脸上的液体尚未干涸,顺着他坚毅的脸庞,缓缓淌下。
一股近乎于疯狂地力量在洛青的心里炸响,她挣扎起来,冲着那行刑的宫奴开始逼近。
那宫奴被她的愤怒骇得踉跄了几步,随即站住脚跟,把刺鞭从江易生的脖颈上粗暴地取下,朝前一甩。
洛青没有闪避,江易生因她而死,只是一鞭罢了,她怎会承受不住!
迎着鞭子,直到落到身上的那一刻,洛青如醍醐灌顶。她不再执拗于那个行刑之人,来到江易生的身边,为他擦去脸上的、脖子上的血夜,染红了两只手掌。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江易生会这么快地死去,他不想因此而连累她,可是,他这么做,只会让她更加的歉疚。不是他连累的她,是她!
“真是可惜,本宫是不希望这样的。如今他也死了,本宫也不难为你,这么着吧,你不必给盈儿做妃子,陪着他便好。等到盈儿顺利登基,本宫就把你送出宫去,还你自由。这个提议,你总没有异议了吧!”
江易生之死,皇后自然料想不到,私心而论,她也不希望死人。这是意外,倒是非得给洛青一个便宜。
皇后叹了口去,准备撵人,话未出口,眼前忽的走近一道身影,带着极重的戾气,不容忽视。
“你想做什么?”皇后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警告的盯着洛青,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洛青并未被她的气势所逼退,她继续走近,一步一步的朝着皇后愈走愈近。
“保护皇后!”
洛青不为所动,直到鼻子与皇后相对,皇后一个趔趄,扶着椅子跌到了地上。彼时,近门的宫奴已经将洛青团团围住,将她的后路堵了个严实,生怕她对皇后做出什么不利之事。
洛青慢慢扩大了嘴角的弧度,轻轻巧巧地拔下了皇后头上的金钗。她张了张嘴,冷笑道:“听说这根金钗,赐死过数以百计的人,有宫奴,有贵胄,有良臣,甚至于是无辜的平民百姓。你怎么,怎么可以带着它,去母仪天下呢!它淬了毒,这一点,应该没有人比皇后——你,更清楚了吧!”
“你说什么!”皇后目光怨愤地瞪着洛青。她越是这样,在洛青看来,就越发地无趣。
洛青拿着金钗,在皇后的脖颈上比划着,像是在找一个下手的好地方。“你们都给我安分点!要是我一个不小心,你们尊贵的皇后毁容是小,就怕这毒性太烈,她等不到太医。哦,差点忘了,这上面淬的剧毒啊,是药圣先生当年的真迹,怕是太医来了也无济于事!”
皇后的眼里闪过一抹极隐晦的恐惧,洛青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众人僵持不下,这时,大门的方向突然多出了一道身影,就直直的站在那儿,不知看了多久。
“盈儿!你别过来!”皇后高呼,正好分散了洛青的注意,她一把夺过了洛青手上的金钗,反手朝她的肩头刺去。
洛青很快反应过来,却不躲闪。肩头的疼痛转瞬变成了麻痹,贯彻了全身,大脑渐渐失去意识,最后的一刹,似乎还听得到来自天堂的呼唤。是江易生吗?洛青的脸上慢慢绽放出一个笑容,和干娘一起,真好。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番外
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黑夜,像是给人戴上了漆黑的眼罩,看不到天南地北,与地为栖,仿佛和这土地混了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