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的情绪平复了些后,他横抱起她,往屋外走去,路过满目狼藉的公馆大厅,她才彻底从过去那个难过到窒息的梦中缓过神来。
季连渠和季连河身上都负了伤,坐在漏了气的沙发上歇息,见到靳恪走出来,顿时如临大敌,双双从位置上弹了起来。
“楠楠!”正和最后挣扎的仆人们对打的清骨,发现了靳恪的身影,连忙解决了面前的人,大步跑了过来。
还有一道倩影也掠了过来,是段沅君。
他们皆是满脸的担忧,“你没事吧?”
靳恪把鹿楠放下,吩咐段沅君好好照顾着她,自己则走向季连父子,“我耐心有限,说,和你们合作的黑巫师是谁?”
季连河沉着脸,没有言语,季连渠则愤愤不平,“我们哪知道,你问他。”伸手一指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三叔。
三叔见靳恪冷眼看了过来,连连告饶,“大人,那黑巫师每次跟我交流的时候,面上都罩着层黑巫气,连说话的声音都是经过处理的,我压根就不知道他的身份啊!”
“那你都是怎么和他联系的呢?”靳恪身上的威压全施,笼罩在三叔的身上,后者吓得双腿发抖,“都是他联系我的啊,想联系我的时候就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没有办法找到他的啊!”
靳恪空手一挥,将他给收到自己的掌心,同时指尖闪电游离,“那你关押的那些少女们呢?都在哪里?”
“什么少女?”一直没有说话的季连河再也沉不住气。
鹿楠脑子有些发胀,少女?少女还和三叔他们有关系?
三叔起先还想蒙混过去,“什么少女,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靳恪冷哼一声,一把捏住他的喉咙,惊得季连父子连忙上前,又不敢轻举妄动。
“我拿那些婴儿胎盘问过别的医生了,医生说了,这些婴儿都有个共同性—早产,说是母体过幼,不足以支撑整个妊娠过程。奉天城内近来频发少女失踪的案件,别告诉我你一点儿也不知情。”他慢慢收紧了手掌。
季连渠不敢置信地望向三叔,“他说的都是真的吗?你当真连那些女孩子们都不放过?”
活命最是要紧,此时也已顾不得什么声名了,三叔求爷爷告奶奶地全部召了,“都是那个黑巫师抓的,我只是负责找人让她们受孕,监视她们怀孕情况罢了!”
季连河气得火气直往上冒,大力地给了他一巴掌,季连家怎么会养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
靳恪冷笑,“就你们这德性,还当医生?救人还是害人?还妄想着解救众生,杀我们巫师?我看你们才是最该死的人。”
说得季连父子气结,却无力反驳。
靳恪又何不想教训这三叔,只是现在只有他一人知道少女们藏身的地方。
他厉声道:“带我去。”
三叔此时就算有千万种小心思,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猫着腰带众人上了车,开了十分钟的样子,来到了邻近的一家菜市场。
七转八拐地,走到了屠宰场。鹿楠与段沅君捂着口鼻,忍受着周遭畜生们排便物的异味,怎么把他们带到这里来了?
但紧随着三叔和一屠户低语,然后屠户为众人拉开一个毛毡的帘子,她们心头的疑问,瞬间被愤怒给取代。
少女们竟然和鸡鸭等畜生们关押在一起,足足有二三十人。
简陋的地铺,她们手脚都栓着铁链,嘴里塞着布条,浑身脏兮兮的,不知道是屎还是尿,无一例外,全都大着肚子。
她们见到他们来了以后,眼里闪出希冀的光芒,全都有气无力地支支吾吾的,听不清楚,但他们都明白,说的是求救的话。
鹿楠看着她们瘦小的身子,腹部却高耸的隆起,极为不协调,眼底的泪水忽地就窜了出来,大步跑上去为女孩子们松绑。
其余众人也立马上前加入了她,包括季连父子。
三叔眼见着他们都在忙,无暇顾及自己,偷偷挪动着步子,想跑,靳恪一直留心着他这头,见他有动作,一个箭步上前给了他一掌。
后者身子软绵绵地倒下,晕死了过去。
靳恪解恨地重重地在他肩头踢上了一觉,他妈的刚才早就想动手了。
季连父子冷眼看着自己兄弟被他折磨,没有半分想要上前说好话的心思。
季连渠发现自己面前的这位少女愣愣地望着靳恪,表情木讷。她虽然面黄肌瘦,但五官却给了他莫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了,谭太太给他看过照片。
他问道:“谭天玲?”
少女闻言,瞳孔里恢复了一点思绪。季连渠看着她微隆的小腹,心中一叹,那么优秀的大家闺秀……
谭天玲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借着他的手,慢慢站了起来,颤巍巍地走了起来,鹿楠也注意了过来,因为谭天玲走的方向,是朝着靳恪的。
谭天玲一把抓住了靳恪的衣服,“是……哥哥吗?”
所有人停下来了手中的动作,望着脊背僵直的靳恪。
☆、克星转世
鹿楠看着身旁瘦骨嶙峋但腹部怪异隆起的谭天玲, 不忍心地挪开了目光。谭天玲似乎很是畏惧生人,无论鹿楠怎么和她说话,她都不说一句话,相反却是很依赖靳恪,几近依偎在他身旁。
靳恪看了一眼畏畏缩缩的谭天玲,并未怪罪她的无礼, 也不嫌弃她身上的污浊, 若无其事地把头转向窗外。
他们现在是在送谭天玲回家的路上, 人手不够, 段沅君留在现场照料没有联系到家人的女孩。
鹿楠忽然忆起刚才谭天玲似乎唤靳恪为……哥哥?
她不耐烦地瞅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季连渠,若不是需要他待会和谭家人解释,她是怎么也不想和他同车的。
现在他在车上, 也不方便问靳恪和谭家小妹什么关系。
季连渠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回头和她对视了一眼, 却见她面色不善, 他瞳孔黯淡, 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益, 都像是狡辩,索性闭嘴,回过头去。
清骨开着车, 出乎意外的沉闷,眉头皱得可以拧出水来,不知道在不高兴着什么。
二十分钟的车程,到了城南的谭家大院。鹿楠打量着院前驻守的士兵, 心中微奇,这谭家难道是军政世家?
她忽然忆起谭太太在警察局里和季连渠的对话,说谭家是了不得的家庭,原来是这茬,这些官家人最是看中闺女们的声誉,怪不得女儿走丢了四个月,自己派的人无济于事,方才想着来报警。
事实证明,带着季连渠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好处的,比方说现在被士兵们拦着,他亮了身份,汽车变得畅通无疑。
至始至终,靳恪的面上都未起半分的波澜。
士兵们小跑着先去敲了门,门里的人听说是小姐回来了,连忙层层通传到夫人房里,喧闹声从屋里传来,除了看热闹的佣人,有三个挤开了众人,冲了出来。
动静最大的是名穿着简服的妇人,像是位奶妈,嘴里嚷嚷着,“小姐!小姐!您可总算回来了。”
鹿楠身边的小人终于有了动静,无声地落着眼泪,在靳恪的搀扶之下,下了车。
谭天玲的身形亮在众人身前之时,周遭顿时一阵唏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谭家姑娘,是被糟蹋了。
起先还算激动的谭太太看到这一幕后,生生地止住了脚步,她身旁站着一个高大的军装男子,与她有七分的神似,他深蹙着眉头,显然是不太想认这归来的落难妹妹,。
鹿楠心中一突,单看谭太太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看,这个男子的鼻梁与下巴,与靳恪也惊人的相似。
谭太太捂着头疼的额角,不知该如何是好,连上前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嘘寒问暖的心思都没有。
谭天玲怯怯地看着谭太太,眼底噙满了泪水,不敢上前,只敢偎在奶妈的怀里。鹿楠这样一看,谭家小妹与她亲生母亲的关系,看上去也不够亲昵啊。
老好人清骨难得出言讽刺,“这谭家大院,还真是十几年如一日的令人害怕啊。”
他这头说话的声音,把谭太太身边那军装男子的注意力给引了过来。男子的目光扫到靳恪身上时,陡然变得凌厉,语气冰如铁锥:
“你怎么来了?”
谭太太也循声望了过来,随即大惊失色,“天啊,谁允许你回来的!”
靳恪还是那副淡然的面色,冷眼把她看着。
鹿楠气不打一处来,她就是看不惯师父被别人这样对待,哪怕她已经猜测出谭太太是靳恪母亲的身份,但那又如何,只会生不会养的母亲,算不上母亲。
她上前了两步,“有这么和你们女儿的救命恩人说话的吗?你们谭家的教养哪里去了?”
那头的奶妈情绪稍定后,也发现了靳恪的存在,先是迷惑了一阵,随即又惊又喜道:“小少爷?”
她这一唤,倒把一旁作壁上观的仆人们给点醒了,其中不少和奶妈一样,是在谭家做了几十年活的人,知道不少谭家的私事,一时间,叽叽喳喳的碎语遍地。
谭太太是要面子的人,最受受不得别人在她背后风言风语,于是她把这一切的一切,归罪到不请自来的靳恪身上:
“果然就是印证了大师的那句话,你就是克星转世,尤克家人,幸亏当年把你给扔了,求得了十几年的安宁,现在天玲和你招惹上了,果然就走了霉运。”
鹿楠一个趔趄,差点没冲到谭太太面前给她个两巴掌,靳恪真是她亲生的吗?有这么恶毒的母亲吗?
还有,什么大师?听上去就是什么唬人的江湖骗士。
季连渠左看看右看看,并不急于替靳恪辩解,谁叫他早先把季连公馆搅乱了一通,现在巴不得看他多出点洋相。
只是他也没想到,靳恪会是谭家的小儿子,勾了勾唇,有点意思。
“都聚在门口干什么?”威严的声音由屋内的楼梯处传来,仆人们闻声唰地退到了两边,露出了出门的一块空地。
鹿楠挑眉,双手环胸,看来正主要出来了。
穿着衬衣马甲的中年男子缓缓踱步而出,扫了一眼外面的众人,连谭天玲身上都未见多停留一秒,目光却定在靳恪的身上。
靳恪的眼睛也眯了眯,毫不示弱地与其对视。
鹿楠看清来人的长相后,脑袋里炸起了一道惊雷,怎么可能?
清骨在她身侧,感受到了她的异样,出言关心道:“你怎么了?”
“他……是谁?”鹿楠的语气颤抖。
清骨满脸的愤恨,“谭家的主人,谭武臣。”
她心下漏了一拍,那他是靳恪的生父吗?若真是……
她不敢再想,头一阵眩晕,被靳恪一把搀扶住了,他按摩着她的肩,试图缓解她的不适。
谭武臣吩咐道:“还不快把小姐给接进来。”说这话时,他的眼睛却是看着鹿楠的,探究的意味丝毫不显。
一看就是属于军人的那双锐眼,盯得她浑身不自在。
出乎意料的事,原以为他会和他夫人一样,刁钻一下众人,没想到却是大手一挥,带着一众随从进屋了。
这不说话,还不如恶言相加,最直白的无视才最为伤人。鹿楠明显地感觉到靳恪放在她肩上的手突然变得僵硬,表情也愈发冷冽。
季连渠看样子是要跟进去的,但靳恪他们却是半步都不想往里面迈,“我们也走吧。”他说了句。
回程的路上,靳恪一路无言,鹿楠知道他心里不舒服,可是她自己的脑子也乱作了一团糨糊,这个时候放他一个人静一静,恐怕会更好。
但她还是忍不住往他身侧靠了靠,他觉察到她关心的神色,心头微动,无力地含笑,捏了一下她的脸蛋,“我没事,就是在想些黑巫师的事。”
鹿楠颔首,继而将头埋在了他的臂弯里。
回到家后,他让她先回房休息,自己则走到了前厅,看上去拿起了电话筒,应该是在给谁打电话。
她满腹心事,就算躺在床上,也是睡不着的,连忙拉住了准备精神不振的清骨,“我有些话想要问你。”
清骨知道她的意图,这一路来,他也明显地感觉到她和靳恪二人关系的变化,有的事情,她也是时候该知道了。
他忽然道:“你有没有发现,我是个左撇子?”
她点了点头,无论是打扫还是做饭,清骨一般都是用左手。
他把自己的右手伸了出来,渐渐地,长出了不少米黄色的毛发,她却看得心惊,清骨的右掌,竟然断了?光秃秃的,连毛发都长得稀疏。
他的嘴角苦涩,“不是我故意不用右手,而是右手基本上使不上力。其实我是谭家大公子养的一只狗,那时候我还没被掌柜的种下巫根,只是一条寻常的狗,但很多事情我都亲眼看得见,大公子从集市上买来我,只是一时兴起,玩了两天就再也没管过我了,一直把我仍在偏院,倒是掌柜的老是偷偷来和我玩,给我带些好吃的东西。
“那个时候他在家中的地位还算不错,谭家重男轻女,他身为小儿子,虽然没能得到像大公子一样万星捧月的重视,但那时的谭太太至少还像个母亲。只是一切的一切,都从谭武臣在寺庙里和某个据说很是出名的朴元大师算了一卦以后发生了改变。”
鹿楠说:“就凭那大师随便一说靳恪是克星转世?”
“可不是么。”清骨的眼眶发红,“谭武臣是个司令,那时候地位还没现在这般大,管理的军事仓库出了点问题,受到了停职的处理,于是他上山求了一卦,随后性情大变,原本还算敦厚,变得绝情不可一世,说要把掌柜的赶出家门,就马上给赶了出去,谭太太一听说掌柜的可能会影响大儿子将来的官途,二话不说地就同意了。
“我因为在后院里听到谭太太在和谭大公子讨论掌柜的事,愤怒难耐,便上去咬了一口谭太太,也没想怎么伤到她,就想吓吓她让她吃吃苦头,事实上也没有伤到她,因为我被在场的仆人给捉住了,然后他们就要在后山放火烧死我。
“那时候恰逢掌柜的和他的导师在后山学习巫术,顺手把我给救了下来,我的右手大面积烧伤,坏死了就截肢了。也是后来我才知道,谭家人是真的心狠啊,在郊区随便给掌柜的置了一处破宅子,就安排了一个照顾他的老妈子,老妈子没过几天就卷着钱跑了,差点没把掌柜的给活活饿死,最后被路过的导师所救,于是他就跟着导师姓靳,从此往后,过上了另一种生活。”
鹿楠曾经听靳恪多次提到过这位导师,足可见他在靳恪心中的分量之重,“这位导师是什么身份?”
他的脸上终于浮上一股柔意,“巫师公会副会长,靳袈。”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有一次师父和鹿鹿在路边碰到了发寻女传单的一位父亲,师父并没有多大的触动……
☆、大结局(上)
“请帮我接通巫师公会副会长靳袈的专线。”靳恪沉声道。
客套的女声传来, “靳会长现在并不在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