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顾正诺这种奸佞小人,慕容薇前世深有所感,今日见他刺青带枷,颇有旧仇得报之喜,她起身向康南帝行礼:“多谢父皇尽歼千禧教余孽,为西霞扫清国内叛乱更添保障。”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四海升平才是真正的海晏河清,”康南帝暖暖笑着,愈发慈祥地望着慕容薇:“夜色不早,你们各自回去歇了,咱们叙话的日子还长。”
君妃娘娘笑吟吟立起身来,挽了慕容薇的手道:“正是,光顾着说话,便忘了两个孩子一路辛苦。阿薇随母后去瞧瞧给你布置的寝宫可还合意,早些梳洗了安歇。”慕容薇轻轻点头,向康南帝行礼告退,再与顾晨箫道别,随着君妃娘娘去了偏殿。
顾晨箫恋恋不舍站起来,目送慕容薇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屏风之后。康南帝轻轻一拳擂在他的胸前:“你母后一定要给你们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横竖只有两日,你还不快回府里瞧瞧准备得合不合宜,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第七百四十七章 大婚
九月十六日风和日丽,宁王殿下顾晨箫大婚,康南帝特意下旨大赦天下,康南皇城内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息。
汨罗福地既是赐在慕容薇名下,便算做她的娘家。君皇后特意安排慕容薇从汨罗福地发嫁,更显得对她的尊重。
顾晨箫不到五更天便沐浴更衣,先着了宁王冠冕去宫内拜见了帝后天恩,再回到府中,才换了大红的吉衣,迫不及待要迎娶慕容薇进门。
香复得了君皇后嘱托,留在汨罗福地打理一切事宜。此时听得外头鼓乐喧天,晓得是宁王大驾将近,笑吟吟催着正在替慕容薇上妆的罗嬷嬷:“嬷嬷手底下快些,奴婢听得好似是宁王殿下到了。”
“好了,好了”,罗嬷嬷微笑着将最后一枚凤首红宝并蒂莲花簪子插在慕容薇发髻之中,要璎珞取过早便准备好的大红羽缎盖头。
华彩流光,天迹最灿烂的朝霞亦不及今日的慕容薇半分,被喜气染红的面颊酡红如酒,如三春的桃蕊般璀璨灼目。
顾晨箫等在红毡的另一端,瞧着在璎珞与红豆的搀扶下,向自己愈走愈近的慕容薇,整个人幸福地如同飘在云端。
他手持大红羽缎的捧花,一步一步向慕容薇走近,由着香复将红绸的另一端牵到慕容薇手上,两人携手并肩往外走去。
八抬金丝鸾凤流苏轿走得平稳而舒适,慕容薇记着陈芝华的嘱托,特意命香雪为自己准备了苹果。红艳艳的苹果抱在手上,慕容薇心下更加安宁。
她撩起盖头的一角,透过朦胧的大红绡纱窗帘望出去,能瞧见迎亲队伍的车水马龙,更有大街两侧瞧热闹的百姓争相簇拥。
顾晨箫挺拔的身影在马背上端坐如松,一队身着青衣腰系红绸的随从们面含笑容,不时将大把的铜钱与糖果往两旁的人群中洒去,引得小孩子们纷沓而至。
转过正北大街,便是宁王府祇所在。街道上一色红毡铺地,树上以各色的鲜花与丝带点缀,美若瑶池险境。
宁王府六扇冰裂纹的大门敞开,头顶的匾额上挂着整幅的大红羽缎,连门口的石狮身上都系了大红的绸缎。
庭院深深,全是金竹与苍兰匝地,廊腰曼回之处,数盏朱红的宫灯上头绘着烫金龙凤呈祥的图案,明黄的穗头在初秋的风中逶迤。
正厅的主位上端坐着康南帝与君皇后二位,瞧着众星捧月般被簇拥进来的一对新人,帝后二人相视而笑,乐得阖不拢嘴。
拜过了天地,再拜过父母高堂,伴随着司礼官高声唱出的“夫妻对拜”,顾晨箫与慕容薇两人深深冲对方弯下腰去。
大红的盖头微微拂动,慕容薇能瞧见顾晨箫大红衣袍的一角,上头的瑞云如意纹舞动如水,荡起一波又一波甜蜜的温馨。
盈耳的贺喜声、悠扬的丝竹声,或远或近在身边缭绕,慕容薇却只是痴痴地望着顾晨箫那衣袍的一角,安心地由着他将自己的手握在手中,一直随着他的脚步走入寝宫。
顾晨箫动作轻柔,缓缓扶着慕容薇的腰身,将她送至榻边落坐。
喜娘捧来喜秤,口里是一连串的吉祥话,请顾晨箫挑起喜帕,让大家瞧一瞧新嫁娘的娇容。
“阿薇”,顾晨箫轻柔地呼唤着,接过喜娘手中的喜秤,轻轻挑开了绣着鸾凤和鸣的喜帕,慕容薇那张被桃花汁晕染过的娇颜便清清楚楚倒映在他的眸中。
三千里江山,几十年岁月,全不及眼前人一颦一笑。顾晨箫缓缓抚下身去,温柔甘醇的双唇轻轻滑过慕容薇的面颊,缓缓印上涂了浅浅朱彩的红唇。
本待浅酌低尝,奈何情到深处不由人,顾晨箫双手捧住慕容薇的面颊,更深更沉醉地吻了下去。
一室春光潋滟,璎珞、红豆、香雪全都羞涩地低下头去,随着罗嬷嬷悄然移到那重大红洒金暗云纹轻罗幔帐外头。
良久良久,顾晨箫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慕容薇,瞧着她被自己略略弄乱的鬓发,略有些懊恼地说道:“父皇与母后还未回宫,今日朝中文武大臣齐聚,我不得不去前头应酬,你先好生休息,我去去便归。”
慕容薇轻轻推着顾晨箫,羞涩地转过头去,示意他赶紧去外头,却又舍不得心间的牵挂:“我在这里等你,早去早归。”
有了家的牵挂,有了等自己回家的人,那一句早归落在顾晨箫耳中,说不出的舒畅,他又在慕容薇更显潋滟的双唇上一啄,这才满怀留恋地往外走去。
罗嬷嬷领着三个丫头重新进来侍候,香复也带着宁王府的几个丫头进来摆了桌精致的席面,冲罗嬷嬷行礼道:“殿下吩咐了,怕王妃饿着,先吃些东西垫垫。”
罗嬷嬷笑吟吟道了谢,命香雪拿了上等红封赏人,璎珞已经替慕容薇取下沉重的凤冠,将长发重新盘个简单的发式,再簪了一对红宝石碧玺菱花钗,又略用了两块点心,顾晨箫已然匆匆回房。
略饮了几杯酒,顾晨箫眸中有簇簇的火花闪烁,他不麻烦璎珞等人替他更衣,而是自己宽去外裳,先命人拿了薄荷水漱口,再折去净房。
罗嬷嬷方才已然教导了慕容薇几句,又将那压箱底的匣子打开,把册子压在大红金红鸳鸯枕下。本待再嘱咐几句,瞧见慕容薇的脸色已如煮熟的虾子,只好将千言万语压下,轻轻附在她耳边说道:“略有些疼,公主忍一忍便好。”
慕容薇满面稠丽,恨不得将头垂到胸前:“嬷嬷不要再说了。”
罗嬷嬷抿着嘴,拿银剪将龙凤双烛的烛花剪得更亮,这才招招手,悄然带着璎珞等三人退下。
寝殿里龙凤双烛燃得正旺,红亮亮的烛油顺着蜡烛滑落,在鎏金龙凤纹莲座烛台上结了厚厚一层。大红龙凤帐幔以赤金嵌白玉绞丝凤纹小帐钩松松挽系,浅黄色的帐须长长垂落在床上铺着着金线鸳鸯大红被褥上头。
瞅着顾晨箫向自己越走越近,慕容薇心如擂鼓,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七百四十八章 春宵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大红锦帐不知何时轻轻落下,顾晨箫缓缓伸出手去,拔下慕容薇发间的长簪。满头青丝如瀑,在大红色绘绣联珠宝瓶纹的蕙草长枕上铺沉,格外动人心弦。
“阿薇”,顾晨箫只是轻轻呼唤,便带了无边的温情。他温柔而缱绻地褪下了她银红羽缎滚墨绿阔边的右衽寝衣,露出里头绣着淡紫色并蒂莲花的小衣。
在龙凤双烛昏红光影的映射下,小衣上两朵蓓蕾芬芳吐艳,淡紫的色泽更映得慕容薇肌肤莹然流光,似净瓷冰肌。
桦烛影微,媚而迷蒙,映着红罗香帐内两个模糊的人影。远远有烟花飞落,满眼的姹紫嫣红似是锦衣夜行。岸上龙凤双烛的灯火抖了一抖,双双爆出大大的烛花,帐子里倏地一亮,美人若娇花照水,复又渐渐归于平静。
三更的夜鼓远远响起,酣睡的慕容薇在顾晨箫臂弯里悄然张开了眼睛。
瞧着枕边人安静地阖着双目,那纤长的睫毛轻轻在眼窝处投下一波剪影,越发让人怜爱,慕容薇轻柔地伸出手去,想抚摸一下顾晨箫漂亮的睫毛,怕惊了他的好眠,却悄然折回手来。
顾晨箫本是浅眠,怀里慕容薇微微一动,他已然醒了过来。闻得那一抹熟悉的甜香,莹白的素手伸到自己面前却又轻轻缩回,更显得意犹未尽。
本是期待着她的柔荑抚到自己脸上,品尝那一刻的温柔。顾晨箫已然有些心痒,哪里容得她再打退堂鼓。他轻轻一个翻身,温柔的唇便含住了淡紫色小衣上一朵缤纷的莲花,引得慕容薇一阵战栗。
似花朵曾经含苞,只为今日娇艳怒放。慕容薇觉得自己好似是上林苑中那枝凝露的玫瑰,被春风簌簌一吹,千瓣万瓣层层绽放,迎来最动人的花期。
疼痛似乎是有过,却在顾晨箫温柔地臂弯深处,被那一波又一波完美的契合所包围,很快便被她抛到了脑后。慕容薇觉得自己好似一叶扁舟,在春日迟迟的海面上游来荡去;又似是繁星一朵,嵌在夜的广袤上,被无边的幸福感淹没。
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香炉里一抹兰草芬芳尚未燃尽,慕容薇早已香汗淋漓。她慵懒地勾住顾晨箫的脖颈,双腮娇媚胭红,由得他将自己抱入浴桶,然后便是又沉沉睡去。
顾晨箫却是再睡不着,他发出一声温柔的叹息,瞧着慕容薇的长发在枕席间散开,有着那样惊心动魄的美丽。今夕何夕,良辰美景相对,顾晨箫觉得自己似是倦鸟归巢,又似是船泊港湾。拥了佳人在怀,他心间的安定与归宿感何其强烈。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暮与朝。
自打澄园初遇,便是两人这一世的开始。结下同心锁,系福古榕树,便是前世今生、世世生生彼此的唯一。
慕容薇显然累极,她的呼吸清浅又绵长,柔顺地倚在顾晨箫怀中。嗅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听得沙漏细细流逝,天边渐渐泛起曙光,顾晨箫生怕自己闹得她不得好眠,悄然起身下榻。
慕容薇再醒来时,身边已不见了顾晨箫的身影。她懒懒探起有些酸麻的身子,就着掀起的珠红色芙蓉簟云窗纱往外瞧去。
外头的庭院里有人剑气如虹,在一株怒放的洁白山茶旁边,挽起一个一个的剑花,似蛟龙入海,又似鲲鹏展翅。剑锋过处,重重山茶花瓣簌簌舞动,逶迤了一地的秋风。
慕容薇津津有味地瞧了片刻,这才轻轻击掌唤人。
罗嬷嬷领着璎珞等人鱼贯而入,飞快地瞥了一眼慕容薇,瞧得她意态娇慵,虽然身子懒怠,气色却极好,知是昨夜两人鱼水交融恩爱非常,满心都是欢喜。
红豆与香雪捧着铜盆与香巾为慕容薇净面,璎珞侍候着慕容薇换了身大红遍地金繁绣千瓣牡丹的百褶绣缎长裙,又在她发上簪了枝翡翠牡丹凤纹长钗,上头的玉流苏轻轻摆动,在慕容薇额间舞动如水。
挑起一点嫣红的胭脂膏,慕容薇轻轻拍散在掌心间,匀净地晕染在两颊,果然人比娇花更艳,显得笑靥浅淡。
方待执起妆台上的螺子黛描画双眉,却见镜中一人姿影绝世,就那样暖暖而立,映出一身温润隽美的轮廓,正是方才回房的顾晨箫。
他接了慕容薇手中的螺子黛,温柔地抚下身来,专注地替她描画那一弯笼烟柳眉。好似丹青圣手在勾勒自己最重要的作品,顾晨箫神态那样认真,手底下那样仔细,一丝不苟地将慕容薇双眉描画出好看的弧度,才心满意足收手。
璎珞等人早已无声无息地退下,罗嬷嬷领着众人摆饭,将早膳开在花气馥郁的东暖阁内,这才隔着帘子催请:“王爷与王妃请用早膳吧,今日还要入宫谢恩,莫误了时辰。”
铁血男儿化做绕指柔肠,顾晨箫唯愿就这样与慕容薇相守相望。听得罗嬷嬷的话有理,才恋恋不舍立起身来,搀住了慕容薇的臂膊,低声问道:“身子可还吃得消,我已然命人预备了马车,重新铺了几床厚厚的锦褥。”
原是体恤自己初历巫山云雨,慕容薇双颊酡红,含羞咬住了朱唇,半晌方轻轻点了点头,娇怯怯往外走去。
昨日已然赐下金书宝册,慕容薇的名字正式入了皇家玉碟,如今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宁王正妃,需要随同顾晨箫一道入宫谢恩。
瞅着一身绯衣玉树临风的爱子,再瞅瞅一袭真红大衫外罩蓝底金绣鸾凤霞帔的慕容薇,君皇后恨不能多留两人在京中几日。待听得顾晨箫有意五日后便启程回临水三郡,她一双美目中全是依依不舍之情。
君皇后有些怅然地问道:“便是不能依着你父皇的提议留京,又何致于急在这片刻间便要离去?如今已是九月,何不索性过完了年再走?”
顾晨箫轻轻摇头,向君皇后道:“一日名不正言不顺,儿子便一天不能逾规。藩王无事不得滞留京中,其他的弟兄们都不留京,儿子更不能落人话柄。”
君皇后失望无语,康南帝却报以赞许的微笑。
第七百四十九章 黄泉
记得慕容薇数次提及汩罗福地中的金桂与碧荷,临行的前两日,顾晨箫特意与她把臂同游,叫她仔细瞧一瞧园中的好景致。
两人并肩而行,穿越长长的芜廊,走到后园里那株树冠如伞的金桂树下。
树底下已经铺了厚厚的织金毡毯,摆着两个墨绿织金团药的大迎枕,支着一张樱桃木的牙桌,上头搁着齐齐整整的杯盘果碟。
树的四周,依然是金灿灿的丹桂落了满地,再化做厚厚的花泥。
君皇后虽极少入住,汩罗福地中却有专人打理草木。后来赐在慕容薇名下,君皇后又特意整顿了下人,再加上慕容薇带来的陪嫁,大多都会留在汩罗福地,如今园中婢子们人来人往间衣带飘香,也是秀美无限。
慕容薇遣了璎珞等人远远侍立,她与顾晨箫一如前世那般,坐在树下安静地饮茶。从前多有伤感,如今却是幸福感弥漫,慕容薇留言地望着园中景致,搜寻尘封了多年的记忆,忍不住眸间轻轻沾了湿意。
顾晨箫自然瞧得见她对汩罗福地深深的情感,瞧她面有追忆,不愿徒增她的伤感,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阿薇,咱们摘些新鲜桂花,请罗嬷嬷午间做道桂花酪吃,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