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薇——梨花落落
时间:2017-10-18 16:30:30

    这样的夏三哥,是慕容薇最喜欢看到的模样。
    私下里问过夏兰馨几次,夏钰之与翰林院大学士孙世成嫡孙女的议亲无疾而终。上元节时,侯夫人沈氏想安排儿子与这位孙小姐相看一回,夏钰之却直接领了夏阁老的秘令跑出京城。
    与孙家结亲,本是夏阁老与老太君的授意,侯夫人沈氏并未瞧中孙家的门庭,单单觉得孙小姐这个人模样与性情都还不错。
    夏钰之激进、孙小姐绵柔,两人性子也刚好互补。夏兰馨的及笄礼上,沈氏曾见孙小姐一面,觉得女孩子眉目婉约,性情安娴,虽有些小家子气,却也能好好调教。日后定能孝敬公婆、疼爱小姑,亦能尊重儿子、夫妻和睦。
    沈氏这里满腔热情,没想到儿子一走了之。
    思来想去,儿大不由娘,却极尊重他的祖母大人,沈氏去寻老太君告状。
    满心指望老太君瞧中的婚事,在这件事上必能好好约束儿子。没成想老太君淡淡安抚了沈氏几句,又轻描淡写说道:“即是钰之不愿见,俩孩子大约无缘,以后再议吧。”
    转过了年,儿子都往十九上数,沈氏直接急得嘴上冒泡,却不敢驳老太君的话,面上的焦虑却带了出来。
    夏兰馨约略与慕容薇提起此事,慕容薇已经已然地明白,这是夏家放弃了为夏钰之择的退路。
    以往夏家受局势所限,只想留住一条血脉。如今却选择了破釜沉舟,大有成竹在胸之势。
    若慕容薇所料不错,孙世成的翰林院大学士做不长久,大约他远在胶州的儿子也会很快调离。父皇容不得这种圆滑至极只为自己钻营的人,拿着西霞的俸禄,却打着一走了之的谱。
    只可怜了孙小姐,经此一事,又受祖父与父亲所累,大约难寻一门好亲事。
    胶州那边的海防会好好抓起,如今与高丽和东瀛交好,那么长的海岸线是取之不尽的资源,父皇早些年有心无力,如今必定会好好部署。
    慕容薇与夏钰之坦然议着他那门未曾相看的亲事,将朝政分析得头头是道,正与崇明帝秘密召见夏钰之的言语相合。
    沿海部署,应该直接划归中央政府管辖,地方官无权过问。崇明帝拟将兵权与地方政府分家,扩大造船规模,建一只厉害的水军,让西霞的国力更加雄厚。
    帝君胸怀大志求贤若渴,夏家为着这番知遇之恩,必将全力以赴。
    不止世子与夏钰之,还有他远在广西的二哥,也会接到训练海上军队的命令,牢牢守住南海诸岛,做为西霞坚强的后盾。
    妆容浅浅,言笑晏晏。慕容薇莹白如玉的面容精致小巧,简单的襦裙越发显得浑身艳光灼灼。
    分明是十指不沾洋葱水的深宫女子,却从容议起朝政,一点不觉得唐突。
    夏钰之忽然觉得什么后宫不能干政之类,都是帝王无能、不能约束自己的表现。若有这样冰雪聪明的人在身畔即能红袖添香,又能博古论今,才算人生一大快事。
    九重凤阙的帝王娇女,谈笑间从从容容便能翻云覆雨,巧笑嫣然里头带着万事皆空的洒脱与冷静,又招招狠厉,将苏暮寒步步紧逼。
    难道这两人真是宿怨?真得纠葛过前世今生的爱怜?
    夏钰之兀自想得出神,连慕容薇与他说话都未听见。(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菊影
    宝鼎茶凉,指有余温。
    慕容薇亦曲起手指,轻轻回敬了夏钰之额头一记:“三哥又在发什么懵?我稍后使人给郡守夫人传话,晚上好好听吉庆班的唱曲,三哥也回去养足精神,台子下头好与地方官们演戏。”
    夏钰之听得她如此编排,显然对江阴一带的官场未报好感,不由笑出声来。
    郡守夫人听了慕容薇使人传话,说是要瞧瞧吉庆班的戏单,若果然还好,便点上两出,在水榭里散心,不觉喜笑颜开。
    吉庆班的戏单子做得精致,大红的洒金笺上绘着吉祥如意瑞云纹,以古朴的隶书撰着自己戏班子的拿手戏,打头的是一位名唤菊影的角儿,慕容薇到是从未听过。
    郡守夫人见慕容薇的视线停在菊影上头,便解说道:“这位菊老板是前两年才唱红的名角,如今已在戏班子里顶了大梁,昆曲唱得尤其动听。”
    得了夏钰之的授意,慕容薇便与郡守夫人笑道:“难得你如此费心,本宫便听听吉庆班的绕梁余音,欣赏一下菊老板的百转娇喉。”
    本是对听戏不感兴趣,戏班子里鱼龙混杂,慕容薇亦深为不喜,只碍着要替夏钰之转圜,才耐着性子应酬。
    听郡守夫人赞了菊影,慕容薇又见那菊影名下列的都是《长生殿》、《燕子笺》之类的戏目,便说道:“原来真是名家,既然如此,也不必听别人的,就点菊影头上这两出,叫她们预备着吧。”
    郡守夫人满心开怀,谢了慕容薇恩典,急着去嘱咐戏班的人好生准备。自己便好生盯着晚间的夜宴,吩咐赶紧购置鲍参翅肚之类,又命人特特跑一趟文峰寺,整制一桌上好的素宴,单为安国夫人母子准备。
    一切收拾利落,郡夫人便又喜滋滋给郡守大人送信,要他莫要迂腐,早早来贵人眼前露脸。
    驿馆的小戏台便搭在水榭对面,郡守夫人这里立马吩咐人将水榭收拾出来,摆了数十盆开得缤纷的百合,又点缀长青藤、金心吊兰等藤蔓植物,隔着水雾氤氲,到似是瑶台仙池。
    楚朝晖本不想参加晚宴,奈何郡守夫人殷勤,回道:“知道夫人守孝,特意从文峰寺里置得素斋,世子那里也是单独预备下的,并不敢有僭越之处。”
    伸手不打笑脸人。郡守夫人有心,慕容薇又上凑,楚朝晖只得勉为其难,也出席了晚间的夜宴。
    一桌上好的素斋,以佛跳墙、罗汉斋、银杏笋片蘑菇煲、素虾仁绢豆腐等几道大菜闻名,食来唇齿留香,可见价值不菲。
    楚朝晖再瞧瞧身旁慕容薇一席上的八珍盛宴,眉头不由蹙了起来。饶是见惯山珍海味,依旧为扬州一郡奢华的官宴叹服。
    见慕容薇用得开心,楚朝晖不去扫她的兴致,只将目光转到对面的小戏台上。
    吉庆班的功底名不虚传,菊影的扮相漂亮不说,声有裂石之音,将个昆曲唱得生情并茂,身段唱念倶佳。
    郡守夫人单列一席,陪在慕容薇与安国夫人等人下首,频频敬酒布菜,又指着台上小心解说道:“这便是吉庆班如今才捧红的旦角,往年京里唱戏时,她还不过是个跑龙套的角色。”
    见慕容薇眸色灿灿,听得极为认真,郡守夫人有心卖弄,拿手帕沾沾涂了胭脂的朱唇,款款笑道:“旦角多由男子来唱,偏这菊影姑娘誓死不学小生,班主拿她没有办法,才允她学了小旦,谁成想一唱成名,如今红透大江南北。”
    慕容薇本是敷衍,小生小旦都不感兴趣,只想着楼下一席里夏钰之、苏暮寒与那郡守县令们是何种情形。见郡守夫人解说得仔细,宛尔笑道:“这菊老板扮像漂亮,唱得传神,很该赏赐”。
    郡守夫人听了如夸自己一般妥帖,待一出戏唱完,唤了一班夏兰馨点的小戏,她便迫不及待起身去后台,领着菊影过来谢恩。
    菊影卸妆方才卸了一半,一头长可及地的黑发斜斜披在左肩,像倾斜直下的青绸飞瀑,发上只有几枚花甸点缀,更显得唇红齿白、眉目若画。
    因是残妆未卸,脸上还覆着厚厚的脂粉,菊影的真模样却瞧不大真切。慕容薇粗粗一瞧,仿佛觉得面善。到似是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也不放心里去。
    只唤了流苏上来,以朱漆托盘托了六枚厚厚的银锭子,向菊影打赏。
    白花花的银子映着琉璃灯,更显富贵气象。菊影眉间若蹙,只是眼皮微抬,未瞧得有多少动心,只是端端正正跪着谢恩,便想告退。
    夏兰馨一直凝神细瞧,忽然开口问道:“菊影二字很衬姑娘的风华,可否请教,未知是姑娘的本名还是艺名?”
    菊影白皙如瓷的面庞如珠似玉,双眸微抬间明眸璀璨,盖过天上繁星。
    她将一笼青丝挽在脑后,半垂着臻首回道:“多谢贵人垂询,小女子无奈之下栖身戏班,不敢辱及父母亲姓氏,菊影二字是小女子自己取就的艺名。不过是残菊逢霜、形只影单之意。”
    菊影一袭青衣及地,在绘着金莲暗纹的水磨砖上拖出长长的旖旎。话中寥落,更显得有些凌然若仙之意。
    “少年坎坷无须在意,老来欢怡才是真正有福,但愿菊老板此后顺风顺水、福禄寿齐”,夏兰馨注视良久,竟似对这名唤菊影的女子不胜唏嘘。她顺嘴说了几句吉祥话,又在慕容薇之后放了赏,才目送这名唤菊影的女子离去。
    楼下尚在开怀畅饮,楼上的女眷们早早便离了席。
    楚朝晖毕竟有些年纪,不如小一辈的人有着精力。她先立起了身子,慕容薇等人便也顺势散了席。
    温婉陪着楚朝晖回房休息,夏兰馨便挽了慕容薇的胳膊,一路散步回房,在小二十四孔桥旁的红药亭小坐。
    夜风抚面,灯火朦胧下粼粼波光映上慕容薇的脸,在她面颊上荡开波影,她的眸色清丽萃然。
    “兰姐姐越来越有闲情,对着一个戏子满口祝愿”,慕容薇抱膝坐在亭间绣墩上,将头埋在自己膝上,想着夏兰馨方才对菊影的怜惜,有些好笑又有些奇怪。(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威慑
    “傻子,你竟认不出她来?”夏兰馨一身月白色繁绣海棠花的锦衣,襟上红碧玺的扣子艳如桃蕊。
    她惬意地倚着亭间阑干,以指代梳,理着被夜风吹乱的发丝,瞧着慕容薇微微气结的脸。
    唤慕容薇做傻子,普天之下,除了夏兰馨,大约再无人敢有这样的胆色了。慕容薇无瑕与夏兰馨计较,细细回思着方才瞧见菊影的眼熟,越发好奇起来。
    夏兰馨将长发笼在背后,身影似身后窈窕的芍药花,她轻点着慕容薇眉毛间轻轻调笑道:“重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番回京,你也就还清罗讷言的人情了。”
    罗纳言妹妹的画像,慕容薇也曾见过,因有夏钰之的人私底下帮忙,她并未多做留意。此番听夏兰馨一提,记忆里那绢绢若画的女子模样便跃然心上,果真与菊影有几分相似。
    紫陌守在亭子外头,两人也能倾心相谈,夏兰馨眉梢含笑,悄声说道:“酸秀才拜托你寻找妹妹,十有八九便是此人。你没听人家说‘残菊逢霜、形只影单’,分明是与家人失散之意。”
    菊影今日浓妆未曾洗去,便瞧不见她清水出芙蓉的真实模样,是否真是罗讷言的妹妹,还有待参详。明日要给表姐下帖子,慕容薇不便传唤这名唤菊影的戏子,便嘱夏兰馨好生瞧一瞧。
    若真是罗讷言的妹妹,替她赎了身带回京城,人家兄妹团聚,也是一桩喜事。
    夏兰馨满口应下,遣了小螺过来:“去告诉郡守夫人,菊老板唱得戏好听,可惜今日散得太早。明日我单独请她,也不用上妆,只清唱一支《桃花扇》听听。”
    《桃花扇》亦是昆曲名剧,夏兰馨点得很合时宜。
    小螺答应着曲膝退下,自去寻郡守夫人传话。慕容薇与夏兰馨又小坐片刻,觉得夜风微寒,丫头们捧着披风为主子添衣,两人才各自回寝室歇下。
    第二日慕容薇起得迟,用罢早膳已近了巳时,去姨母房里稍坐了片刻,便回来给表姐亲手写帖子。
    崔家门庭不高,没有身有诰命的夫人,慕容薇便无须传唤,撇开老夫人与陈欣华的婆母,只给表姐一人下了帖子,请她带着儿子前来相见。
    将帖子封好,慕容薇也不遣驿馆的下人,只吩咐流苏去向表姐请安,再奉上自己亲手写的帖子。
    公主身边的大宫女,不要说是崔家,便是朝廷命妇都要高看一眼,却特特前来给陈欣华请安。比之前番粘氏到府,崔宅里上下又是一阵忙碌。
    流苏却不管旁人,乘着楠木褪漆的马车一路进了垂花门,向等在门口的崔氏等人见了礼,连老夫人房中也不去,直接便去了陈欣华的院子。
    流苏着了一等宫女的宫装,依旧是收得腰身合宜的鹅黄蜀丝宫裙,垂落碧绿的丝绦。行走间莲弓弯弯,露出半只淡粉色的宫鞋,上面绣着盛绽的芙蓉花,花芯里缀的东珠圆润光泽。
    这般的气度仪态,比自己嫡亲的女儿都胜出几分。崔氏望着流苏聘聘婷婷的背影,一时默默无言。
    陈欣华陪着流苏进了自己院中,请她落座,又吩咐小丫头斟茶,显得十分熟稔。
    只是多年前曾经见过,彼此依稀都能认出对方的模样。因着慕容薇的高看,流苏对陈欣华十分恭谨,并不落坐,先向她下拜请安。
    陈欣华岂敢真受流苏的礼,趁她还未下拜便扶住了她的身子。
    人前的流苏却极识大体,她不顾陈欣华的劝阻,端端正正行礼问安,显得即亲热又恭敬:“奴婢流苏给大姑奶奶请安,公主日常十分牵挂,因昨日到得晚,才未打扰姑奶奶,今日一早便遣了奴婢前来。”
    流苏话不多,只坐了一旁的绣墩,也不提崔府其他的人,向陈欣华问安之后,便奉上慕容薇的帖子,再恭敬地行礼告退:“公主说明日一早泒车来接姑奶奶与哥儿过去,好生叙叙姐妹情谊,不枉这几年才见上一回。”
    陈欣华房中不乏其他各房的眼线,流苏这一番得体的话语不过须臾功夫,便似一阵顺风吹过,在崔府里传得人尽皆知,也传进粘亦纤住的西跨院。
    粘氏依旧住在崔府,她当日见识过流苏的风度,那一身手工精绝的蜀丝长裙,生生把两个精致装扮的女儿都比了下去,为此粘氏还不痛快了些时候。
    闻得慕容薇泒了流苏来请安,连老夫人房里也不去,这样行事似是对崔家有些芥蒂,到含着震慑的成份。粘氏再想到侄女往日所作所为,心里先有些坠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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