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淡声道:“不管今日事成与否,他这一陪跪,我这个皇太子就欠了他一个人情,这笔买卖不论怎么算他都不亏。更何况事成了,我欠他的人情就更大了。最重要的是,皇阿玛并不知晓这些事都是老八干的,在皇阿玛那里,他这就算是落了个好儿了,你没瞧见么?皇阿玛就单独留了他说话。依我看,皇阿玛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倒是很赞许老八如此做的。”
九阿哥这就不懂了:“皇阿玛赞许?皇阿玛方才还骂我是梁山泊的义气呢?怎么到了八哥那里,就成了赞许了?”
胤礽一笑,也不给九阿哥解释了,只笑道:“你又不是老八,与他所处的立场不同,皇阿玛的反应自然是不同的。至于为何如此,你这么聪明,自个儿动脑子去想想不就明白了么?”
九阿哥转念想想就参透了,只是替胤礽抱不平:“二哥,八哥利用你在皇阿玛跟前卖好儿,再说索额图这事儿也是八哥闹出来的,这梁子就算是结下了,二哥可想好了怎么对付八哥了吗?”
彼时,胤礽已经将九阿哥和十阿哥送到了阿哥所的住处,闻言脚步一顿,淡淡笑道:“不着急,眼前的事儿先过去了再说。对付老八急不得,先让他得意一阵子吧。这爬的越高才能跌的越重,他现在还不够高呢。”
胤礽安顿好了九阿哥十阿哥,这才冒雪出宫回府去了,这里九阿哥自遣人给宜妃去报平安不提。
单说八阿哥回了阿哥所后,心里还是颇为高兴的,对八福晋言说他此行不虚,虽然陪跪跟着冻了一个多时辰,但该得的东西都得到了,实在是很好的决定。
言说过后又颇有些遗憾道:“只是方才走的匆忙,未能将十四弟带着一起同去,否则的话,在皇阿玛那里,十四弟也能露脸,更能讨皇阿玛的欢心,咱们这边得到的人情也就越发大些了。”
八福晋闻言,倒不觉得这是遗憾,她道:“爷没带十四弟去,臣妾倒觉得是好事。一则十四弟年纪小,去了只怕经受不住那样的风雪,若是病了,德妃娘娘只怕是要心疼的;二则爷若带着十四弟去了,若十四弟当真有个什么好歹,只怕会伤了爷爱护幼弟的名声,臣妾觉得,爷一个人去,这好处还是最大的。”
经八福晋如此一说,八阿哥倒也觉得这话才是对的,跟着淡笑道:“还是福晋想的周全。十四弟不去,我一人孤身前往,确实最好。左右十四弟还小,要想在皇阿玛跟前露脸的机会,日后也多得很,不急在这一时。”
他道,“皇阿玛表面上虽然也让窝回来闭门思过,但我瞧着皇阿玛的神情,对我今日所为还是很满意。我想,这好处若应不到我头上,也该应在额娘的头上,想来过不了多久,额娘那边,应该会有好消息传来的。”
第148章
胤礽回到太子府时, 已经是夜里两三点了。
自胤礽接到传召圣旨深夜入宫后,石心玉就一直在府中等他。
宫内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 因为内外有别,就算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外头竟还是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的。
石心玉听说胤礽回府了,连忙冒雪出去迎他, 还亲自打了黄桐伞遮雪, 可夜里风雪还是太大了,就算打了黄桐伞,两个人也还是染了一身的风雪。
回了烟南园后, 石心玉也顾不得问胤礽什么话,先就亲自伺候胤礽沐浴, 热水也是早就预备好了的, 就是要让胤礽一回来便能洗净身上风雪,让身子暖和起来。
石心玉亲自给胤礽宽衣,去了胤礽身上的大氅, 待除到胤礽里头的衣裳时, 石心玉就发现不对了。
“爷的衣裳怎么都是湿的?这中衣怎么也是湿的?爷不是进宫去见皇阿玛了么?怎么弄得好像是在水里过了一遭似的?”
冬日衣裳厚, 就算沾点水也不可能都湿透了的。
石心玉拿手一摸, 胤礽身上的好几层衣裳都湿了, 而且尤其是膝盖处, 用手轻轻一拧,似乎都能拧出水来。
胤礽还没回答呢,石心玉正好将胤礽身上的衣裳都除尽了, 她那目光就直接落在了胤礽的膝盖上,毕竟那膝盖上乌青一片,还真是十分的引人注目,石心玉一眼就瞧见了。
她当即皱了眉,问胤礽道:“爷,皇阿玛是不是让爷在雪地里罚跪了?”
要不然,胤礽的湿衣裳和乌青的膝盖就解释不了了。
胤礽已经坐到木桶热水里了,闻言转头对着石心玉微微笑道:“皇阿玛没有罚跪,这是我自己弄的,你别担心。”
石心玉又给木桶里加了好些热水,指望着能让胤礽暖和些,闻言默默道:“臣妾不止担心,臣妾还心疼爷。这进了一趟宫里,爷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呢?爷走的时候还同臣妾说的好好的,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莽撞行事的呢!”
石心玉问胤礽道,“既然不是皇阿玛罚跪,那就是爷自己在雪地里跪求的了?爷,皇阿玛还是不肯免了索额图的死罪么?”
胤礽抬手摸摸石心玉的脸颊,浅笑着示意她自己没事,而后才笑道:“皇阿玛宣召我入宫,问我是否改变了主意,我说我不曾改变主意。但我瞧着皇阿玛似乎也并不一定就要索额图死,否则的话,他也不会特意宣召我进宫查问。因此就想博上一博,就想要挟一下皇阿玛,看看皇阿玛究竟肯不肯为了我这个太子之身饶了索额图。”
“不过,我这个要挟终究没有结果。老九带着老十老十三跑来陪跪,老八后来也来了,老十三晕倒,皇阿玛一时心软,就下旨免了索额图的死罪,我冒雪亲自送了老九他们回去,这才回来的。”
胤礽将前前后后的事情同石心玉说了一遍。
石心玉听说胤礽本跪了一个多小时,又在雪地里又跪了一个多小时,这心里便越发心疼了。
胤礽沐浴完了后,石心玉给他擦干了身上的水珠,又将人送到暖烘烘的被褥里,这才寻了药来给胤礽的膝盖擦一擦。
“还是九弟聪明,知道叫十三弟装晕。爷怎么就不学一学呢?非要去要挟皇阿玛,不如也在皇阿玛跟前装晕,博一个心软也就罢了。要知道爷这些淤青,可得好些天才能消下去呢!”
胤礽闻言,裹着被子便在那里笑:“爷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就算真跪上五六个时辰也不见得就会晕的,我若跪上一个多时辰就晕了,莫说我自己不信,皇阿玛也是不信的啊。到时候只怕皇阿玛就不是心软,而是又要生气了!”
胤礽笑道,“装晕这事儿啊,也就只有老十三做才最为合适。”
石心玉给胤礽上了药,这才将胤礽的腿给盖住,又将药收拾好了,只将屋中留一盏灯,这才脱了自己外头的大衣裳,只穿着中衣就上了塌,被胤礽一把抱在怀里,夫妻俩搂在一起说话。
石心玉对胤礽道:“这事儿原本就是八阿哥背地里做下的,如今又到皇阿玛和爷跟前来卖好,这行为可真叫人恶心。八阿哥野心不小呢,臣妾觉着,可不能让他得逞了。爷心里,是打算怎么对付他呢?”
胤礽笑道:“老八从小就交由惠妃养着,大阿哥有的野心,老八也有。揆叙又是明珠的儿子,明珠有的野心,揆叙也有。只是这样的野心,皇阿玛还未看到罢了。”
“眼下,索额图之事虽然尘埃落定,但朝中影响还未完,还得沉淀一些时日才行,这段日子,我这个皇太子也不宜有什么动作,就该这么老实待着最好。至于老八……皇阿玛现在看不到他的野心,一味的抬举他,这也是有好处的,等日后的某一天,皇阿玛突然发现了老八的野心,必然震怒,到了那时,才是登得越高,跌得越重呢!”
“皇阿玛近几年都不会有想要换太子的心思,若晓得了老八的企图,必然是重重办他的,就这一点,爷还是可以笃定的。”
听了这话,石心玉就懂了,胤礽这是打算借刀杀人了。实质上,要想惩治八阿哥,就这个角度来说,还真就不必胤礽亲自动手了。
正想着呢,石心玉便听胤礽又道:“坦白说,索额图事发,也给爷造成了一定的影响,爷等于是失去了他的这个左膀右臂,朝中势力有损,也是需要恢复时间的。索额图这次事发,朝中动荡,也需要时间休整,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能对八阿哥如何,否则,就真要动摇国本了。爷可不想为了一个八阿哥,就搅的大清上下不得安宁。要报仇,来日方长。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爷这边的休养生息。”
胤礽道,“况且,爷还想着,你大哥和你三哥那边还需要时间历练,还有老九,他势力未成,也需要时间,待他入朝办事,我也能多一层助力。因此,这些事儿都是不着急的,且慢慢来吧。如今,就且让老八得意几年,这朝局争斗,原本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总是需要时间的。否则年年争斗不休,大清早就完了。身为上位者,固然避免不了争斗,但眼睛里头也不能只看到这些,还得装着这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才行。朝局动荡,不是天下承平之象。”
“爷是皇太子,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动乱,爷愿意先退一步。以退为进,未必不是良策。”
石心玉闻言,由衷感叹道:“臣妾觉得,将来爷登基做了皇帝,一定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胤礽笑起来,凑过来亲亲石心玉的唇角,笑道:“将来玉儿做了皇后,一定是天底下最善解人意体贴人心的好皇后。”
正如胤礽所言,康熙的旨意下后,索额图的事情就尘埃落定了。
索额图圈禁宗人府,其子流放近边,族人一概牵涉其中者俱都流放。
但凡牵涉到索额图案子里的涉案官员,一律革职按律处置,为此,便有许多官位空缺出来。
这些空缺自然有康熙和吏部酌情填补,但值得一提的是,内务府总管海拉逊被革职,后换上来的这个内务府总管科岱其实是八阿哥的人,八阿哥也是背地里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科岱当上这个内务府总管大臣的。
索额图的案子调查的很详尽,正如胤礽所说的那样,该他承担的罪名一样不少,不该他担的名声也都给他洗清了。
为此,刑部另案调查,倒还牵扯出一批打着索额图和皇太子旗号做些见不得人勾当的官员,这些人也一并处置了,如此,倒也算是还了索额图和胤礽的几分清白。
于是,也因为这个,不但让康熙,也让朝野上下都看到了,皇太子树大招风,于某些地方的难处和难辨。
便是日后再有人往胤礽身上泼脏水,说他如何如何,众人也并不敢就信,这心里总会留点儿神,就怕又是有人打着皇太子的旗号行事,而非是皇太子本人的行径了。
当然了,这也是后话了。
康熙存了要给八阿哥生母卫氏晋位的消息后不久,就下旨给卫氏晋了位分,册封其为良嫔;也给才生了是九阿哥不久的和贵人晋了位分,册封其为和嫔。
时光匆匆,四季更迭,寒暑交替,转眼三年过去了。
时间从康熙三十八年走到了康熙四十一年夏天。
当然了,这三年间,宫廷内外,朝野上下,大体上的日子都还是平静的,但总还是出了那么几件事情可以拿出来说一说的。
这头一件事儿,就是当初怀着身孕一心想要生个小阿哥的淑妃佟佳氏到底也没能生下孩子了,她自个儿身子不好,孩子坐不住,最终在七个月的时候,她没保住这个孩子,流掉了。
七个月的孩子已然成形了,佟佳氏知道自己流掉的是个男孩子,伤心欲绝,哭了大半个月都缓不过来,康熙怜惜她年纪轻轻就失了孩子,再加上他自个儿心里也挺喜欢佟佳氏的,因此为了安慰佟佳氏,便做主册封佟佳氏为贵妃,居六宫之首。
但因佟佳氏失了孩子后身体不好,还需要调养,因此六宫庶务还由宜妃德妃成妃协理,只是三妃处理之后,要一一报给佟佳氏知晓就是了。
第149章
良嫔貌美, 八阿哥得用,卫氏晋封良嫔后不满一年, 康熙就又下旨晋位良嫔为良妃。
就为了这个,康熙还特意替良妃多说了几句,虽宫制规定妃位只得四个,但嫔妃们都很好, 多封几个妃位上的也是可以的, 并无不妥。
于是,良嫔就成了良妃,但是, 良妃却是没有协理六宫庶务之权的。
后宫之中紧接着还出了一件大事。即是仁宪皇太后病重,于康熙三十九年冬崩逝。
自太皇太后去了, 康熙与仁宪皇太后日渐亲近, 虽是名义上的母子,但感情也渐渐在相处之中培养出来了,但却不想二人母子情分这样短暂, 仁宪皇太后竟就这么去世了。
康熙忆及太皇太后当时去世时的模样, 加之又是亲眼瞧见仁宪太后在他怀中去世的, 康熙也是奔五十的人了, 一时受不得这样的刺激, 在守灵那几日, 时常都将自己哭的晕厥过去了。
当初太皇太后去世,康熙执意在乾清宫外搭帐篷,给太皇太后帐中守灵一个月以尽孝心, 如今仁宪太后去世,康熙也是如此,在乾清宫外搭帐篷,寒冬正月里在帐篷里起居一个月。
其实康熙本意是要住满三个月的,可康熙在寒冬里住了一个月,他的足疾就犯了,连带着严重风寒侵体,成日里走不得路还不时咳嗽,为了养病,就只能搬回乾清宫居住了。
等到仁宪太后三个月孝期过去,康熙整个人都瘦的脱了形,病也没怎么好全,这病精心的养着,也还是拖到了夏天这才好全了。
经过这大半年的折腾,康熙的身子就已然大不如前了,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差了许多。
而且,每逢四季交替之时,还有春日湿气重的时候,康熙的风湿足疾都会犯病,一旦犯病就疼痛难忍,脚肿的跟个馒头似的,每每都是行动不便,十分难受。
这三年间,八阿哥在康熙那里极为得用,算是在众位入朝办事的阿哥们里最为出风头的一位了。
就因为这个,朝中跟风攀附的人也不少,且不说旁人,单说佟国维就不止在公开场合里夸过八阿哥一次。
说八阿哥温文有礼,在诸皇子阿哥们中间是极其难得的人才。
于是乎,佟国维和佟家就跟八阿哥走得近了许多。
其实早些年,佟家还是跟四阿哥近些,可四阿哥的风格同八阿哥不一样,四阿哥不爱玩口花花,也不爱玩那些场面上的一套,这一张冷脸和八阿哥的满面春风比起来,自然还是八阿哥更能让人亲近些。
佟家觉得四阿哥太冷了,又觉得四阿哥跟太子太亲近了,太子跟佟家不亲近,于是乎,这佟家就不爱和四阿哥来往了,除了佟家的隆科多之外,旁人就同四阿哥远着了。
那宫里的淑贵妃佟佳氏,自从册封为贵妃,成了后宫之首后,就也跟着佟家一样,同四阿哥疏远了。
她也算是看出来了,四阿哥同她还真是不亲近,说起来,她同四阿哥也没有母子之情,四阿哥就算对她那位姐姐有感情,这感情也不会转嫁到她的身上来,那她又何必对一块捂不热的石头这么好呢?
她小产的时候,四阿哥都没来看过她,也就派人送来了些补品而已,这举动彻底寒了佟佳氏的心,沉浸在痛苦之中的佟佳氏也没想着站在四阿哥的立场上替他考虑一下他入宫探望她这位年纪相仿的贵妃合适不合适,就一股脑的认定了四阿哥就是个冷石头,不值得费心思亲近了。
于是,佟佳氏也像她阿玛看齐了,同她小产期间时时来看望她的良妃亲近起来,对八阿哥也渐渐亲近起来,时常还会召八福晋入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