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高声厮叫着,像是受了极大的痛苦,全然不顾自己身后的马车,疯狂地冲了出去!
马车剧烈地颠簸着,外面还不时有路人的尖叫声响起,安玲珑虽有些防身武功,但她还要护着没有武功的含蕾,实在难有余力控制惊马,更何况,一个尚书令家的小姐会武功,她该作何解释?她颠簸地隐隐想吐,身体又不断撞上马车车壁,剧痛和恶心的感觉交织着,实在令人难受。
她艰难地向窗外瞥了一眼,梭然发现这马正朝着一家铺子撞去!
顾不了了!
即是拼着身份暴露的危险,她也定要将这马控制住,万万不能将性命断送在这里!
安玲珑嘱咐了含蕾一句:“尽量将身子蜷起来,保护好自己的内脏!”语毕,便足尖一点,欲要冲出去。
她本是打算假装受不住这马车颠簸摔了出来的样子飞出,却在出去的一瞬间瞥见一道影子闪过!
那马瞬间惨叫一声,倒地不起,可这车厢却一下给甩了出去!
定是那暗卫到了!
安玲珑眸子一凛,低声道:“去救含蕾。”以她的武功,在这样一甩中保全自己的本事还是有的,只不过顾着身份,恐怕断几根骨头是难免了。
她微微闭上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剧痛。
却没想到,在接近地面之时,到来的却不是断骨之痛,而是一个冰凉而又带点温和的怀抱——
这人武功极高!
安玲珑一时摸不清对方身份,是以在睁眼的瞬间以手成爪向那人的咽喉而去!
却不曾想到——
穆简!
安玲珑梭然瞪大了眼,慌忙将掌握紧成拳欲要收回,却被这个男人抓住了手腕,一时间进也不得退也不得,被抓了个现行。
她低低开口:“放手!”
此话一出,便是安玲珑自己也惊了惊——她怎能以这种语气对着这堂堂亲王世子说话?
却没想到,穆简听闻此言,愣了愣,随即便放了手。
安玲珑挣扎着翻了下来,立即向穆简行了个礼,垂首低声道:“多谢世子相救!玲珑方才失礼,还望世子谅解。”
“不行。”穆简淡淡开口。
安玲珑一滞,傻了眼:“哈?”
“我既与你有救命之恩,那便是你欠了我,如今又向我讨饶,那便是想再欠我一份了,是以,不行。”
所以,这算是解释吗?
安玲珑抽了抽嘴角,也是脱线地开口:“就不能欠两份吗?”
“唔,”穆简歪着脑袋想了一想,狭长的丹凤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能啊。”
……安玲珑已不知该如何接话,无语地仰头,却一瞬间撞进了穆简的眸子里。
那双眼里浮着无数的冰暗阴凉,又夹杂着无尽的温柔与纯稚,似火光于水上起舞的矛盾,又似野草在暗夜里生长的疯狂,带了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美与惧,好像人面对深邃的宇宙眺望远处明星,却始终不敢踏步。
那……是大哥会有的眼神吗?
安玲珑正思索疑惑着,却见穆简唰地一下摇开手中折扇,笑容里一派风流,道:“所以我饶了你了。”
“……谢世子!”安玲珑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世子,玲珑可否欠你…第三次?”
“可以啊。”
看着这个一脸风骚的男人,安玲珑只觉得呆萌,她不断在内心拷问自己:他真的会是大哥吗,他,会是吗?
“玲珑想问,世子……您是否听说过…安修旭这个名字?”
穆简眯了眯眼睛,咕哝着说道:“不曾,不过这个名字,倒是耳熟。”
……这算什么?
安玲珑干脆开口道:“既是如此,玲珑谢过世子了。世子,玲珑告辞。”
她转过身,此时那护卫打扮的暗卫也已从新驾了马车过来,安玲珑提着裙子,正准备上车,却又被拉住了手腕,只见穆简眸色澄澈,一字一句道:“你欠我三次。”
“好,三次。”安玲珑回眸一笑,也认真地说道,旋即抽回手,钻进了马车里。
一阵风掠过,那载着安玲珑的马车也摇摇晃晃地驶回安府,穆简一副若有所失的模样,静静地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几秒,便朝着后面挥了挥手,示意身后官兵前来收拾眼前的惨烈场面。
他背过手,两道剑眉高高挑起,凤目里闪过一丝疑惑。
安修旭……到底是谁?而安玲珑……又为何看起来这般熟悉,竟令他屡屡放纵?他虽不是什么大恶之人,可说到底也不是一个软心肠的大好人,为何会对这个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放纵?
安玲珑么,安家大小姐?
他恍惚地回忆起上次中秋宫宴,自己好像见过这张脸。
是因为这样,她才看起来眼熟吗?安严是位能臣,也一直都忠于皇室,他能找回失踪十数年的女儿,实在是件好事,对这刚回安家近三个月的大小姐有所宽容,似也是应该的。
罢了罢了。此事倒不必过分探究。他现在只需做好他的事即可,想想父王,想想自己的皇帝表哥,再加上那群宗室的老家伙们,他还有许多人要应付呢。
此时已近黄昏,凉凉的风吹过,带走了些许血腥的气味。眼前这“凶案现场”也已收拾的差不多,可以去下一个巡防地点了。
他脸上挂起风流笑意,悠悠然离开。
他和安玲珑都没发现的是,这街上一家茶馆铺子里,始终都坐着一位着普通布衣的男子,暗暗看着两人,脸上笑得灿烂而又……猥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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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心
安玲珑刚上马车,便见含蕾一脸泪的模样,甚是娇弱。
“哟,这是怎么啦,谁惹得小娘子如此不悦?可要姐姐替你教训一二?”安玲珑开口调笑道,想想洛云嫣混蛋耍流氓时的动作,又伸出手指去勾含蕾的下巴,如此,倒真与那地痞无异。
含蕾却并没有破涕为笑,而是哭得更凶。
她恭敬地向安玲珑行了礼,又流着泪哽咽道:“小姐您何苦护我?何苦?含蕾不过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倒是小姐您……竟让弘大人救我!”
安玲珑也是一滞,对呀,何苦?不管是这辈子作为尚书令小姐还是上辈子侯府小姐的身份,她所接受的教育也是十个下人的命也抵不上她自己的一星半点儿。按理说,她是应该在最关键的时刻放弃含蕾保护自己,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她好像变了。
之前那一句“救含蕾”真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明明她可以让暗卫救下自己牺牲含蕾,说不定还能以含蕾之死为借口大面积搜索真凶,令她训练暗卫变得光明正大。可是,她没有。
含蕾却咬了咬嘴唇,又深深拜了下去:“主子如此待我,含蕾竟还做出了对不起主子的事!主子放心,含蕾日后再也不会替夫人监视小姐了!以后,主子就是含蕾永远的主子!”
“原来,这就是肖夫人信任我的理由么?罢了,你不必如此,你到底是肖家出来的人,不必这样背弃自己原本的主子来跟我。”安玲珑笑了笑,却是婉拒了含蕾。
“主子!您是不要含蕾了吗?含蕾以后只是主子的人了,”含蕾煞白了脸色,梨花带雨,“肖夫人本就是将含蕾和含蕊交给了您的,是含蕾的错,不该如此!”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简单地就忠心自己?安玲珑不是傻子,她感觉得到含蕾的真挚。
含蕾跪行几步,一脸的冷嘲:“我们下人不过贱命,肖夫人已算是良善了,可主子您,是奴婢见到唯一的,会在危难之时吩咐暗卫救下人的人!含蕾万万不敢辜负了主子的心意,是以,含蕾全意效忠!”说到后面,又是忍不住地深拜下去。
就是……这一个理由吗?
安玲珑迷惑了,道行深如孟金鑫那滑头者,她想将之降服也要废好一番力气,今日之见,不过是彼此初步的试探,再加上肖家的命令,他才被她压了一头。若是想要彻底为她所用,恐怕还需些时日。
而含蕾这丫头,能被肖夫人委此“重任”,再有这一副沉静的性子,她的绝对忠心,得到之难度,就算不如降服孟金鑫,想必差得也不远了,更何况,含蕾这丫头是肖氏陪嫁丫鬟之一的孩子,她手里握着的东西,恐怕不得小觑。
果不其然,含蕾又哭道:“还有…还有之前奴婢手上握着由母亲传下来的肖家的一小支情报线,在代国冒国。肖夫人将奴婢交给您,并没有收回它,而是告诉奴婢,若自己愿意,可将它交由您,今日,奴婢便将它交出来!”
果然!
安玲珑微微颔首,暗道这丫头果然忍得,倒也是个人物。只不过,就因为这样简单到她只是下意识的吩咐,便就交出了自己的所有!
是因为洛云嫣混蛋吗?是因为她,自己才有了这样的改变?
在那被关着的五十多年里,日子真的很无聊,除了被逼着学这学那,唯一的悠闲时光,也不过是洛云嫣偶尔来找她唠唠嗑。而洛云嫣混蛋提到最多的,不过是什么“人权平等”“宇宙虫洞”“平行世界”之类的词,她虽不太懂,但也明白一点,也许洛云嫣混蛋,是她存在了一百多年来,唯一一个跟她讲人生而平等的人了吧。
这一刻,她突然有点感谢洛云嫣混蛋。
谢谢她,教会了自己,什么叫平等与博爱。
她释然一笑,扶了含蕾起来,道:“可别这么说了,快些起来,你若要跟我我应了你便是,只不过不必以主仆的关系,你若看得起我,咱们便认个姐妹吧。我比你大上两岁,你以后就喊我姐姐吧。”
“这、这……太委屈您了小姐!”含蕾有些犹豫,但在看到安玲珑刹时严肃的脸庞,就不自觉改了口,“是…姐、姐姐……”
“这才对嘛!来,与我一同坐下吧,不必你服侍。”
“这怎么能行!姐…姐姐,纵然含蕾与您认了姐妹,但身为奴婢的本分,也是断然不能丢了的,我、我服侍人惯了,若乍然改了这习惯,恐怕才会不适应了吧。”含蕾刚刚拭了拭脸上的泪,一听此言忙又跪下,坚持不坐下。
安玲珑见这含蕾脸上坚决,便也不好再开口,只道:“那好吧。你觉得怎样合适便就怎样做吧。”
“谢主子…哦不…谢姐姐。”含蕾改了几次口,才又叫了声姐姐,规矩地候在一旁,以便随时满足安玲珑的要求。
马车摇摇晃晃回了府,安玲珑刚下了马车,便见府门前翘首以望了一排人。
先是安严一脸肃重地站在前面,再是肖氏拉着安千泠和安隆瀚两个孩子满是担忧,最后甚至还站着脸上泪痕依稀的含蕊,这几人一见安玲珑,便呼啦一下子涌上来围着安玲珑家长里短的絮絮叨叨,就连平日里最是寡言的安严,此时也像个婆子妈似地啰里啰嗦。
“怎这的倒霉?”“好好的马怎么发了狂?”“是否是有奸人害你?”“可受伤了?”“是不是改日该去庙里求个平安了?”之类的话从五张嘴里不断吐出,听得安玲珑只觉得头大。
“停!”安玲珑大喊了一声,脸上表情也变得可怜巴巴,“爹娘,人家刚刚才受了惊吓,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下啊。”
“咳,咳,也是,”安严一下子又严肃起来,“那你们便都散了吧,请个大夫过来,替珑儿看一看,珑儿,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
安玲珑回了玲珑阁,请了大夫来看,并无大碍,方才躺下准备歇息,又看见含蕊也正拉着含蕾的手,一脸关心地说着什么,想来也是些姐妹之间的体己话。
安玲珑想了想,冲着两人招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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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
“含蕊?含蕾?”
含蕊含蕾急忙走来,福了福身子,道:“小姐可有什么事要吩咐?”
“妹妹,我记得你与含蕊自小也是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对否?”
含蕾愣了半晌方才想起自己与安玲珑认了姐妹,问的是自己,她忙低头道:“是的,姐姐说的没错,但姐姐日后还是只唤含蕾的名字便好,您这样叫含蕾,实在太折煞含蕾了。”
“好吧,那含蕊,你……”安玲珑笑了笑,话还没说完,含蕊便急急地跪下道:“主子,谢谢您救了含蕾,含蕾是我在府中最好的姐妹,奴婢愿意效忠您!”
“效忠二字谈不上,不过你既与含蕾情同姐妹,如今她认了我为姐姐,那倒不如咱俩也认个姐妹,如何?”
含蕊一惊,又是一喜,随即磕了一个头,道:“姐姐!”
“好了好了。你们都是自己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不必如此大礼,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就可以了,我先睡了,你们也可以下去休息了,含蕾今日受了不小的惊吓,也好好养养吧。”安玲珑笑道。
含蕾含蕊又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方才退下,待出了门,含蕊便对着含蕾道:“快去歇着吧,我来替小姐守夜就可以了。”
“我跟你一起守夜吧!”
含蕊伸出手点了点含蕾眉心,笑道:“主子说的不错,你今日受了惊,便快去睡吧。我也是练过武的,一人替小姐守着也不成问题。”主子虽认了她们为姐妹,但身为下人,又怎能忘记自己的本分?所以该做的,她也不能落下。
“那……好吧。”含蕾一脸的不放心,但到底还是妥协,回了自己的房间睡觉。
第二日一早安玲珑便起了,正半瞌睡半思索着由含蕊来梳头,却听见含蕾问:“小姐,再过半个月便是夫人的生辰了,您……准备得如何?”
……生辰之礼!
安玲珑一头的冷汗,糟了,她方才回这安府,竟忘了这一茬!
她极速思索着,半月的时间,够她准备什么?昨日虽在凝露阁买了一件金丝香木嵌蝉玉珠,但这买来的东西,如何比得上亲手所做之物来的情真意切?肖夫人虽命含蕾监视自己,但到底不带恶意,对她也说得上很是不错,回她一件好的礼物,亦是情理之中。
“这……我确实忘了。你们有什么好主意吗?”安玲珑是个老实孩子,很诚实地坦白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