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三春之事,史湘云幽幽一叹,也没说什么。在薛家拿银钱开路一事,她虽在史府之中多少也是听过的,当然林黛玉也有银子,小恩小惠略略收买人也不是不行,只是这样做终究难免落了下程,而且也不是林黛玉的性子。
史湘云安慰林黛玉道:「也怨不得他们三个,你也知道薛姑娘是二太太的娘家亲戚。」顿了顿又道:「她们也不容易……」
史湘云的言下之意便是贾家三春总得给王夫人一点面子,更别提贾探春还得在王夫人手底下过活呢,将来的终身更是操控在王夫人手底下,是好是坏全要看王夫人的心情呢。
林黛玉也只是一时间心气不顺罢了,轻拍了拍史湘云的手,「没关系,我有你这个好妹妹就够了。」
两人说笑着,一下是你喂我一口点心,我喂你一口茶汤,一会儿又玩着联诗或下棋,突然这王夫人身边得用的周瑞家来访。
周瑞家的生的福态,这肤色微黄,相貌普普,虽是总是满脸堆着笑,但这眼眸之中总有几分算计之色,无论是史湘云还是林黛玉等人,对她向来是不甚喜欢的,只是碍于王夫人的面子,不表露出来罢了。
周瑞家的一进来便对两女福了一福,笑道:「林姑娘,云姑娘,姨太太着我送花儿来与姑娘戴。」
史湘云还道这段宫花之事早就过去了,没想到这次竟然给她赶上了,好奇一看,一个长长的匣子里孤零零的放着四枝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
史湘云拈了一枝来看,这宫花虽是用最时新的绫纱所制,但还颇不如徒昭托嬷嬷送给她的那一盒,徒昭送她的那一盒子里有十二种不同的宫花,分别对应着十二月的代表花卉,虽然同样以绫罗绸缎所制,但那十二月花的花蕊,花瓣处还镶了米粒大小的珠宝玉石,可比这些宫花精细多了。
徒昭虽是皇孙,也有夏德全暗地里照看着,但终究只是皇孙身份,又未娶妻,这宫花也至多不过是皇子一辈的份例罢了,看来这薛家宫花也不过是供宫女使用,这皇商的身份,怕是悬了。
林黛玉拈了一枝问道:「是别的姐妹都有,还是单送给我和云妹妹的?」
周瑞家的有几分得意道:「各位都得了,这四枝是两位姑娘的。」
这薛家姑娘办事何等周到,本来这匣里只有十二枝宫花的,四枝给了琏二奶奶,四位姑娘再每人两枝,得知云姑娘今日在,薛姑娘还特地再拿了两枝添进去,说是别忘了给云姑娘也送两枝。
林黛玉瞧着那匣子中孤零零的宫花,因云妹妹无父无母,她素来最恨有人敢怠慢了云妹妹,当下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会给我和云妹妹。替我道谢罢!」
这周瑞家的顿时尴尬起来,这薛家本也没说先送那边,按理来说,林、史两家姑娘是客,该让客人先挑,是她一时贪着去琏二奶奶前露脸,倒是失了礼了。
史湘云连忙一拉林黛玉的衣袖,缓颊道:「这花堆的精巧,我倒喜欢的很,周姐姐帮我好好谢过薛家姐姐吧。」说着便连忙打发了周瑞家的,周瑞家的如临大赦,赶紧走了。
史湘云见林黛玉仍面有怒色,陪笑道:「好啦,姐姐就别气啦。」
「我是为你生气呢!」林黛玉嗔道。
好好一个史家的大姑娘,被人排到最后了,欺负云丫头无父无母吗?至于自己也被排到最后一事,林黛玉反倒没那么生气。
史湘云心中一暖,只是拉着林黛玉的手,把小脸埋在林黛玉的怀里磨磨蹭蹭的,林黛玉也被她蹭的没了性子,只能恨恨地点了点史湘云的头,「你啊,两枝花就收买了你啊!」
「倒也不是。」史湘云摇摇头,「我只是想着,这事八成是周瑞家的主意,和薛家姐姐无关的,何必为了这事下了她的面子呢。」
史湘云顿了顿又道:「薛姐姐也是个无父之人呢。跟咱们也差不了多少的。」她知道林黛玉是最最心软之人,一提到薛宝钗也是失亲之人,想必也不忍苛责。
「唉……」果然林黛玉心下一暖,轻轻搂住了史湘云叹道:「你这丫头心这么软,将来可怎么办呢。」
对于史湘云与徒昭之间的事,林黛玉也是知道一点的,想到这么心软的妹妹将来要嫁到那吃人的皇家,林黛玉烦恼的连胃都疼了。
林黛玉暗暗下定决心,要好生捉紧两个弟弟,还有远在扬州的靖哥哥的功课,只要他们出了仕,在官场上能有着一席之地,那怕徒昭再怎么的,看在云妹妹背后人脉的份上,想来也会待云妹妹好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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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人之思
好不容易, 史湘云才让林黛玉不再为这宫花一事生气,不过死罪可免, 活罪难逃, 林黛玉罚她绣只兔子出来。是的,兔子!这是经过多年残酷又变态的女红速成班之后, 史湘云唯一能绣, 也是唯一会绣的东西,一团白线胡乱绣一绣的, 最后再选个差不多之处,再加对红眼珠就行了, 乍看之下还真能唬人到一些人。
至于看不出那是兔子的, 还可以说上一句『水平太差, 感受不了里头的意境』云云。
单单一只兔子自然是单调的很,按理也得弄个背景什么的,不求绣个桂树, 花草之类的,好歹加个月亮吧。但好不容易才学会绣兔子, 再学其他的,林黛玉等人还真担心会不会要给史湘云收尸了,死因:被针刺死的。
最后还是素来沈默不语的迎春想到, 让史湘云绣在织锦、妆花缎和缂丝一类的织物之上,这些东西天生便带着极雅致的花样,再配合史湘云的什么『意境说』。绝配!
史湘云应下了绣出三个兔子荷包,分别给林黛玉、林硕玉, 还有史秉靕三人,想到这手指上又不知要多少几个针孔,莫说史湘云一脸菜色,连一旁的立冬和立秋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还真凄惨的应了贾宝玉的话了,整整二大盒的药膏还真不够用的,看来又得跟他要上一点了,想到贾宝玉,史湘云忍不住好奇问道:「宝玉哥哥怎么这次这么乖的上学去了?平日里不是总是称病不去吗?」
虽说这贾家家学上与不上没什么二样,但像贾宝玉这般每日逃课的也未免太过了,怨不得三不五时被贾政责骂,还好贾宝玉还是有几分才华,虽说是没怎么认真上课,但还是每次都能勉强挨过贾政的考较,要不万一那日他的学业比贾环和贾兰还烂的话,哼哼,李纨不恨死他才怪。
为何这样说呢,以王夫人的性子,那容得贾环和贾兰爬到贾宝玉的头上了,如果贾宝玉不得好,这两人势必不得出头,贾兰好不容易有点成积了,若被贾宝玉担误了,李纨那里忍得呢。
偏生这只怕也是迟早之事,小聪明只能用于一时,那能用于一世呢,这叔叔被侄子追上也不过是早晚之事罢了。
雪雁掩嘴一笑,「这宝玉那里是去上学,分明是去瞧人家秦家哥儿去了。」
「秦家哥儿?」
「就是隔壁宁府的蓉大奶奶的弟弟,叫什么秦钟的。近来来了贾家附学。」紫鹃笑道:「秦家的哥儿长的真真好看?怪不得宝玉一见了他,爱的跟什么似的,平日里不爱读书的也肯上学去了。」
紫鹃毕竟是贾家人,见贾宝玉肯用功读书了,自然也是欢喜的。至于宝玉和秦钟之间的事……大晋王朝,十男九弯,这算得上什么呢。
史湘云顿时囧了。紫鹃妹子,你把人家搞基的事情说的那么理所当然的好吗?她果然是老了……
「这秦家哥儿也来贾家附学吗?」立冬问道:「怎么不是请先生呢?」
她跟着云小姐那么久了,多少也知道一点,这贾家家学在京中不过尔尔,远远不如他们史家家学了。
「先生那有那么容易请的。」雪雁笑道:「你们可不知呢,这秦家光是溱着进贾家家学的束修就溱了好久呢。」
唉,可真是个清官啊,竟宦囊羞涩至此。
史湘云心中一动,这秦可卿她也是见过的,容貌之好自是不用提,书里有云兼具钗黛之美,是不是真长的比林黛玉还好她可不好说,毕竟每个人喜欢的类型不同,她还是比较好林黛玉这一口,但那秦可卿通身的气度可不是没钱的人家养的起的。
所谓居养体,移养气,这气质就是得经年累月的培养方成,若说一个没钱的秦家能养出这种女儿,她是绝对不信的,再想想红楼里的一堆说法……这太子没死,这秦可卿是那里冒出来的呢?
史湘云好奇问道:「姐姐,蓉儿家媳妇的婚事,当初是谁介绍的呢?」
「去岁上琏二爷帮忙说的吧。」林黛玉琢磨着手上的荷包要从那里下针,随口回道。「这蓉儿家的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儿,貌美大方,堪为宗妇,怨不得珍大爷帮蓉儿聘了她。」
史湘云秀眉微皱,不发一语,林黛玉久久没听见史湘云的声音,见她好似在想着什么似的,眉心都皱成一团了,奇道:「在想些什么啊?怎么突然这么安静了?」
「总觉得奇怪。」史湘云淡淡道:「你瞧蓉儿家的那样,不像是个没钱人家养大的。」
林黛玉一楞,这一惊之下,手上的针儿顿时札进了自个的手。
「哎啊!」史湘云连忙握住了林黛玉的手,嗔道:「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
「云妹妹……」林黛玉的声音里都带着颤音了,「你说这次是……」
林黛玉的言下之意便是想问问,这次又是那个皇子的手?
「姐姐……」史湘云垂下脸,「这是贾家事,姑祖母经的事多,自有她的道理……」
她和林黛玉都能看出来的事,想来贾母也早就心里有数了,只是贾母不说,反而三不五时赞着这秦可卿是众孙媳中第一人,想来必有她的理由。
林黛玉脸色一沈,原以为这个贾家男人无能,牵涉不进夺嫡一事,是个清净的地方,看来这男人无能,管不好后院,从后院起火也未可知了。
只是不知……这琏二哥是那个皇子的人呢?
主子们说着悄悄话,雪雁等人都听不太懂,只是默默地退了下去,留下一个让两女说着悄悄话的空间。
林黛玉和史湘云谈了一下,始终摸不着头绪,这些年来,她们一直维持着看邸报的好习惯,这朝堂上的事情也略之一二,每次不是这个被眨,便是那个升了,但多少也可以看出一事,自四皇子被圈禁之后,这朝庭上也非六皇子一家独大,太子终于开始有了自己的势力不说,连皇太孙似是都掺了进去。
至于琏二哥是谁的人,说实话,这琏二哥官职太小,眼下又不过是个虚职,还真上不了邸报,之前也未留心过,还真瞧不出他背后的主子。
林黛玉沈吟片刻,「我让二管家留意留意,虽说不好管着贾家事,但咱们现在住在此处,也不能什么都一无所知……」
正当两女讨论间,忽听门外传来贾宝玉的声音,「林妹妹,云妹妹。」
史湘云微微皱眉,「宝玉怎么来了。」
「他不就这性子。」林黛玉不以为意道,「况且你今日来了,他必定是要来的。」
两人说着,这贾宝玉就自顾自的掀了帘子进来了,「林妹妹,云妹妹,瞧我带了什么过来。」
说着,就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
史湘云不及看看那些东西,倒是先教训道:「宝玉哥哥,不是说过多少次了吗,来之后让小丫环先通报声,不要不管不顾的闯进来。」
为了怕贾宝玉闯进来,看见一些不该看的东西,每次她来贾家小住时,都得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着实比五一旅游团还惨。
贾宝玉不以为意,哄道:「好!好!云妹妹你别生气,先瞧瞧我带了什么回来?」
贾宝玉是个脾气好的,虽是被史湘云抱怨了一顿,但也不以为意,只一心让史湘云瞧瞧他带过来的东西。
但跟着贾宝玉过来的袭人可不依了,这正妻与小妾之间是天然的敌人,虽说史湘云被徒昭暗暗定下,但史家就几个主子知瞧不说,而且这史家的下人经过史鼐重整过好几次,可不像贾家这到处说嘴的,至今贾家还无人知道这事。袭人也是个精明厉害的,早看出贾母有意给宝玉聘了史湘云。
袭人本想着自己和湘云有着幼时的情份,自个又是乖觉认份的,想来这一个姨娘定是稳的,好几次向史湘云暗暗卖好,但史湘云不是不为所动便是一脸茫然,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对湘云便有些气恼。再则,她和宝玉在年初时偷偷好上了,正是情热之时,见宝玉一心给史湘云送药,这才心里有了妒嫉之念,嘴里也不自觉的吐出了抱怨之言。
她一边帮贾宝玉整理着衣角,一边碎碎念道:「宝二爷,你一心做那新药膏弄的手都伤了,好几日都写不得字,下了课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了就赶过来送新药膏,小心老爷知道了罚你。」
接着又对史湘云柔声求道:「好姑娘,求你就看看宝二爷一心为你的份上,别和你宝玉哥哥计较这点子小事了。」
史湘云眼眸微眯,她虽然宅斗属性负分,但也可以听出袭人话里的含意,这言下之意便是怪她担误了宝玉的课业,又嫌她小气和宝玉计较这不告而入的小事。
史湘云都能听出一二的,更别提其他人。
「袭人你说些什么。」对史湘云最忠心耿耿的立冬和立秋顿时不依了,立冬怒道:「你这是在指责我们家小姐!?」
立秋深得史湘云『真传』,直接上手去拉扯袭人的嘴了,骂道:「叫你这丫头敢胡说。」
袭人说完也后悔着了,她怎么忘了立秋这个爆性子可不下晴雯,要是被她打上的话,那可多丢人啊。
袭人连忙躲到宝玉身旁,宝玉又一心护着袭人,立秋再怎么的也不敢和主子爷们动手,但又不甘心放过袭人,这一下子便僵上了。
史湘云清咳一声,对贾宝玉正色道:「宝玉哥哥,你也大了,这屋里可真不好随意乱闯了。」
接着又对立秋、立冬道:「你们没挡住宝玉哥哥,罚你们半个月的月例。」
「是!」立秋和立冬心知史湘云有意用她们警告贾宝玉与袭人,当下乖巧的应下了。
袭人想再说些好话,但见史湘云一脸肃容,倒是不敢说了。
贾宝玉也讪讪地将桌上的药膏递给了史湘云道:「这是我新做的,治伤是最好的,还有润泽肌肤之效,平日里用用也是行的。」
「谢谢宝玉哥哥。」史湘云低声谢道。
唉,这贾宝玉确实是人不坏,不过着实太多情了,惹了宝姐姐不说,还招上这袭人了。她近来往来贾家,多少也知道这袭人背底里说了她不少坏话,说她不动针线,懒得很,好些针线活计都叫丫环做云云,也不想想她养着丫环是做什么的,如果事事都要她这个小姐做了,那她养这么多丫环做啥呢。
她虽然对女性一向好性儿,但也是有底线的。史湘云懒得再见到袭人在她眼前晃着,和立冬做了个眼神,立冬会意,马上去请江嬷嬷来了。
这江嬷嬷一进来,整个房里顿时肃静了,连袭人都急忙垂下头,深怕惹到江嬷嬷的注意。这宫里出来的嬷嬷毕竟不同,这通身的气势便有所不同,虽然平日里也是和蔼可亲的,但几个丫环就是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江嬷嬷皱了皱眉头,对贾宝玉道:「这也夜了,还请宝二爷回去休息吧。」
江嬷嬷可真是难得当着人说瞎话了,眼下日头还大的很,那里算夜了呢。
不过贾宝玉倒是只吱唔了两声,他一向最悚史湘云这二个嬷嬷,他常说这女人嫁了人,便成了死鱼眼睛了,对家中的仆妇向来是不假辞色的,但不知为何,对史湘云身旁这两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多少有些惊惧,被江嬷嬷一说,也不敢争辩什么,急急地带着袭人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