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闲春会意呵呵一笑,想不到她居然也越来越为人着想了,当年俏皮可爱,不怕跌倒和失败的她,如今更有几分世间女子的柔情在,未尝不是件幸事。
只可惜他多么希望苏绮能够明白人生中的这些道理,与任何人过不去最终都是自己过不去,心才是最真诚的。
国相封子雅在朝中奉行君令,遭到许多武官们的白眼,他们全然不将封子雅放在眼里,甚至他说的话,下达的指令直接被武官们弹劾回来。
封子雅入仕多年,深谙其中的道理,在这个节骨眼上最需要做的就是有人去做出头鸟。
有臣殷治交给他的使命做起来容易,但是送命也容易,但成败在此一博,文官们的前途,百姓的发展,国家的宏图霸业就看今朝。
封子雅等这一刻等了太久,如今终于可以放手一搏,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并早早与辅政大臣陈以乘说定,若他不慎命魂一去,便由他继续斗争到底。
“现如今王后娘娘秉承中殿洪恩道祗,为国库贡献余力,才使我朝有外境收入,缓解物资短缺,民生才得以维系,故而今日朝堂之上,本官状告列位臣公,接下来的经费将由内府重新择定,调拨入库,以接济百姓为主,军费为辅。”
封子雅此言一出,武官们立刻争吵起来,“我朝一直以来都是军费为主,民用为辅,如此一来,岂非寒了将士们的心?”
“诸位臣公勿躁,先听本官一言。民生若得以接济缓和,那么反过来是不是就还可以为军费做贡献呢?”封子雅的这番话却并没有引起大家的共鸣,反对的声音依然异常激烈。
“祖制不可违!老匹夫依本将军来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武将们怒目圆瞪,绝不肯妥协。
这样的结果封子雅心知肚明,散朝后便与陈以乘玩笑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谁说不是!不过这场暴风雨一刮来,不知道能清理多少乌龙杂秽?”陈以乘仰天长叹,封子雅亦感同身受。
沈莺来到中殿后,王晓荷便让乳母将崇业带下去,听她回话:“启禀娘娘,奴婢听说今天朝堂上封相调整国库银钱的用度方向,但是引来武官们极大的反对声,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效推行下去。”
“封相不会轻易做没有把握的事,况且本宫听说他在急着赶鸭子上架,咱们暂时静观其变,多加留意。”王晓荷起身看向满池凋谢的莲塘,“已经入冬了吧?”
“是的,娘娘。”沈莺应声道。
王晓荷怅然远望,有臣殷治已经离开半个多月,不知道两个月之内能不能赶回来。
“宫里可有什么动静和变化之处?”王晓荷一期不落的打听着。
沈莺回复道:“其余倒没什么,只是宸妃娘娘的长嫂独孤菱,今天一大早就入宫拜见太妃娘娘。奴婢本想进一步打听,但是宁寿宫守卫甚严,消息很难知晓,奴婢办事不利,请娘娘降罪!”
从这么多年的观察来看,郭芙月并没有依附过老太妃焦婧中,那么独孤菱为何会突然间想到去宁寿宫拜见呢?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独孤菱的到来,十有八九受之郭雄峰和郭经炫,他们这样摆明要投靠老太妃焦婧中。
如今想来,不由寒噤,也不知道封子雅等人能否控制住局面。
王晓荷将她扶起身来,嫣然一笑:“本宫相信你已经尽力了,很多事情都会有力不能及的时候,你也不必自责。有时候即便人家放出风声让你知道,其目的和结果仍未可知啊!”
她微微叹息着,沈莺听后心里多了几分共鸣。“娘娘现在有身孕,千万要当心。”
王晓荷点头应允,转身看向冰凉的水面,她始终不能明白杨虎死的那日,为何宫里给苏绮报信的小太监会平白无故的消失,而且查无所知?
她相信这个人一定还藏在宫里,既然他是有备而来,那么目的就不会是只杀死杨虎这么简单。
“沈莺在你看来,假如本宫想找到一个幕后黑手,但是这个人却隐藏极深,你觉得本宫如何才能够让他束手就擒?”王晓荷棉里藏锋,之前搜查紫荆园打着这个旗号,只怕有可能会惊扰对方。
沈莺加以思索,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就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这倒是个好主意,只不过该怎么去引?拿什么引?
“奴婢斗胆问一句,娘娘是否想引出杀害杨虎的凶手?”沈莺机智灵敏,头脑清晰,此刻让王晓荷刮目相看。
“不错。”王晓荷承认道。
“奴婢倒是有一计……”
沈莺上前附在她耳边轻声细语,王晓荷亦赞成她的计策,便让沈莺着手准备,如此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君上,咱们离开车臣国已经够远了,您就不担心宫里宫外会生变故?”路上老太监和有臣殷治搭着话。
豪华的马车里传来有臣殷治淡淡的声音,似笑非笑:“咱们不躲远一点,那些心怀鬼胎之人又怎么敢原形毕露。”
老太监笑而不语,随机一问:“老奴担心王后娘娘在宫里会受委屈。”
有臣殷治放声大笑,声音洪亮回荡在四周,“你就放心吧!她呀绝对不会吃亏的。”
山鸟欲飞,枯枝难留,车臣国应当也是这样的天气吧!有臣殷治朝马车外一看,冰冷的寒气渗入体内,思念的心情便如云一样偏向挚爱人的身边,浩浩荡荡的马车扬长而去,惊飞林间的鸟。
☆、第一百零五章 朝野巨风来袭2
用完早膳六小王爷便带着新婚妻子——西夏公主来中殿请安。
“臣弟两日后就要出关,特来向王嫂辞行,臣弟的婚事多谢王嫂操劳。”
六小王爷毕恭毕敬,性情温和,谈吐优雅中带着点年轻人的青涩味道。
王晓荷看着他身边的妻子,目光留恋不舍的看着他,前段时间西夏公主才傲慢的与自己争吵过了,现在嫁为人妇看着温柔贤淑多了。
人妻这个身份总是有些好处的,对女人的改变不是一星半点儿。
“你与王妃新婚燕尔,这么快就要走?”王晓荷伤情一问,心中隐约想起了有臣殷治,他不在,有时候让她很彷徨,胆怯。
六小王爷点点头,拱手作揖,“为国尽忠,刻不容缓。王妃……”
他旋即转身与她深情对视,眼里尽是绵绵不绝的情谊。“王妃初来乍到,还请王嫂费心照料一二。”
“王爷放心,本宫定然会视王妃为亲人,不遗余力地照顾好她。倒是你出征在外,千万当心点。”王晓荷一想到沙场厮杀的残酷画面就忍不住叮咛。
六小王爷跪安谢道:“多谢王嫂,臣弟感激不尽。”
第二天黎明初到,王晓荷与六王妃齐登城墙,送别六小王爷。
他身披铠甲戎装,跨马提剑,英姿勃勃地驭马驰骋,他回头向高处遥望,见她安好,便会心一笑,驾马离去。
六王妃眼睛紧紧的凝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心是不舍和伤感的,但眼泪却要强忍着,为的就是不让他有后顾之忧。
直到六王爷的背影渐渐远去,她的泪水才无法抑制地喷涌而出。王晓荷用丝巾为她擦干泪水,安慰道:“如今他成为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再是当初的小王爷了,你应该为他高兴,为他自豪。”
六王妃悲痛呜咽着,扑在她的怀里放声大哭,她告诉王晓荷,曾经有一位最疼爱她的兄长,也是在今天这样的场面上与他道别,从此以后就成为永别。
那年她失去至亲的兄长,而刚好六小王爷被送去西夏国做为人质,他清秀的五官,端正的行为,像极了逝去的兄长。
他的出现仿佛就是上天特意安排的,来代替兄长安慰自己的。西夏国几年的青涩时光,因为有他而变的有声有色,也因为有他,心中美妙的幻想便没有停止过。
这样的幸福能够延续到如今,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王晓荷欣赏着满树凋落的棠花,焉黄的骨朵儿,拱垂的枝桠早已不见嫩绿和新鲜。
棠花语:苦恋,相思,等待。王晓荷只愿能在下次新绿爬上枝头的时候,让所有的有情人团聚,白头偕老。
“娘娘,您怎么对着棠花祈祷?”杜鹃随口一问,映入眼帘的棠花凄凉一地,任谁看了都忍不住伤感,这就是所谓的惜花伤花之情了。
杜鹃扭头回到内殿,将准备好的棠花种子递给王晓荷。
“这是什么?”王晓荷定睛一看,好像是花种子。
杜鹃笑呵呵,“这个是奴婢采收的棠花种子,把它沙藏起来,等到来年初春播种。盖上细土,覆草,等到出苗了以后再搭个遮阴的就行。”
王晓荷大加赞赏,“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奴婢以前看过家里的老人都是这么做的,只不过一直都没有亲自去做过,所以娘娘不知道罢了。”杜鹃委婉一笑。
王晓荷彻底领悟:“原来是以前不想做。现在居然想通了,本宫觉得李泽肯定会开心的夜不能寐。”
杜鹃羞涩的捂着脸,不敢抬头,没想到这么快小秘密就被王晓荷知道了。
王晓荷拍拍她的肩头,回到屋内去看望六王妃,便问随侍的宫女:“王妃如何了?”
宫女回禀道:“王妃伤心一阵,才刚睡下。”
新婚燕尔就面临着离别,也真是难为她了。王晓荷记得小时候听过的民间故事——孟姜女哭倒长城。
孟姜女是成亲那晚丈夫被抓走,致死都没能再见上一面,她与六王爷成婚有两三个月了,也不算太冤枉。
两个时辰后六王妃醒来,与王晓荷道别:“给娘娘添麻烦了。”
“无妨,你有空来宫里多走走,本宫一个人在这儿也闲的慌。”王晓荷送她到宫门口,便与她挥手告别。
杜鹃带着医女迎面而来,似乎是有要事禀报。“你不是刚才为王妃诊断的医女吗?”王晓荷问道。
六王妃该不会身上有什么毛病吧!王晓荷心里咯噔一下。
医女说道:“禀娘娘,王妃已经有身孕了,快两个月。”
王晓荷听后又惊又喜,不过这个好消息只能下次再告诉她了。
沈莺来见,说道:“娘娘,姑姑说想要见您。”
童姥,许久没有再提起过她了,仿佛从记忆里消失了一般,如今忽然之间跳跃出来,王晓荷心里五味陈杂。
见或不见,过去的事情依然不曾改变,她对自己的背叛更不可能就此一笔勾销。
这次她却主动提出要见面,会是真心实意的吗?多年的主仆情分,王晓荷愿意去信任一次。且听听她想要说些什么。
月奴司,坐落在当年韩姬所住院子的西南角,一个陈旧的屋子,一片乌烟瘴气和老嬷嬷们的嚎叫声,她们拿着皮鞭不停地抽打这些奴婢们。
杜鹃一声高呼:“王后娘娘驾到。”
老嬷嬷们停下吆喝的嗓子和手里的皮鞭,上前谄媚着:“奴婢拜见王后娘娘。”
“免礼。”王晓荷轻声细语,用丝巾捂住口鼻,这样的味道实在无法忍受,害喜之期刚过,但此地的熏味儿仍然无法自拔地一阵呕吐。
杜鹃带她去外面坐着,传唤童姥出来见驾。
一个头发见白,蓬头垢面的妇人站在王晓荷面前,不修边幅,一身破布烂衫,面色蜡黄,憔悴不堪。
“奴婢拜见王后。”若非听到她的声音,王晓荷简直不敢相信她就是童姥,那个看起来威严沉稳的掌事宫女。
“平身吧!”王晓荷不忍直视,她对自己有过背叛,更有过关怀和体贴,这样的结局也并非她所想,只是心里那口恶气必须要出才行。
“奴婢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娘娘原谅,今日想着将奴婢能够想到的所有事都告诉娘娘。”童姥忏悔道。
“既然如此,那就随本宫回中殿再说吧!”王晓荷刚要起身,不料却被她拒绝。
“奴婢乃一背主之人,无颜再留在娘娘身边,今天的话说完了,奴婢也就安心了。”童姥的语气里尽是哀伤,仿佛早已预料了些什么。
王晓荷便不再强求,只安静的听她说道:“后宫中已然潜藏着两股势力,其一便是天香阁的弟子,其二很有可能是卫国的耳目。”
“卫国的耳目?”王晓荷呀然一惊,卫国的耳目潜入车臣国的王宫所为何事?目的又是什么?
☆、第一百零六章 朝野巨风来袭3
王晓荷诧异之际,便问童姥,“你可知道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童姥半知不解,推测道:“天香阁即便发展至今,上下也不过两千多人,所以他们不会明着斗争,只会暗中布置陷阱,玩弄手段。而卫国的人奴婢猜测了两种可能性。”
“其一是对付车臣国,自然他们的首要目标就是除掉君上。其二,他们要杀的人可能会是卫国皇子卫闲春。”
童姥的话再次让王晓荷不寒而栗,这两个人都是她最珍重的,谁也不可以失去。
“卫闲春乃堂堂卫国皇子,卫国人怎么可能会对他下手?”王晓荷难以置信。
童姥继续解释着:“正因为他是卫国的皇子才会有人要置他于死地!卫国国君逝世,卫国便朝局动乱,余下的皇子相互算计,争个你死我活。权臣们更是毫不妥协,诸皇子中总要有人死在权利的血泊之中。”
王晓荷猛然惊醒,即使有人注定要在王权的道路上牺牲,这个人也不能是卫闲春。
童姥的分析不无道理,她做了这么多年的谍者,对于这些情报应该是信手拈来,分析利用起来是毫不费力的。
“这个地方不适合你,随本宫回去吧!”王晓荷仍然离不开她,在这个深宫谍影,明枪暗箭防不胜防的地方,她太需要这样通晓事理的人了。
一念之间,往事已铸成大错,彼此的伤痕亦无法释怀,童姥曾将她视如己出,也曾为了实施计划完成一个谍者的使命,而义无反顾地背叛她。
第一次下定决心时便想着她若有事,便是死,也定然奋不顾身地追随而去,在她身边,童姥是快乐而又痛苦着的。
“奴婢只是一个罪人,不配留在娘娘身边,奴婢这辈子最愧疚的人就是娘娘,来世奴婢结草衔环报答娘娘。”童姥低垂着脑袋,潸然泪下。
“姑姑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对吗?”王晓荷最后试着打开她的心结,这样对待一个叛徒,王晓荷自己都迷失了路径。
童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斩钉截铁的说道:“娘娘要想扫除祸害,就必须要狠下心来,无毒不丈夫。”
王晓荷看着她凌厉的眼神,仿佛在暗中提醒自己,童姥拜别后便转身回到奴役之所,宁愿用奴役的方式来惩罚自己,也不愿意回到中殿以补偿的方式来回报她。
在童姥看来,乱世中有太多的硝烟和战火纷飞缭绕着,而中殿王后却仍然活在太平世界里。
没有历经过死亡和痛苦,便不会有顽强的求生欲念。没有痛彻心扉的失去,便不会有利剑斩乱麻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