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妻书——朱帘
时间:2017-10-19 18:32:31

  「辞行?」李金秋惊讶道:「你不是刚回京都吗?这么快就要走?」
  「没,你误会了。」卓月明笑着解释,「这里毕竟是南宁侯府,我住在这里不合适,进进出出的也不方便。」
  李金秋点点头,没再劝阻,只问他:「那卓大哥有什么打算?」
  「我准备搬到客栈去住。你也知道,我们家在京都的宅子平时都没人住,当初走的时候,只留了两个人看宅子,就连我爹每三年一次回京述职,都得提前一个月让人打扫收拾。我回来得仓促,也没吩咐人打扫,再说我回来也住不了多久……」
  卓月明的话还没说完,李金秋就打断道:「卓大哥,这样不好吧。依我看,你还是去我家住吧。我出嫁后,府里就剩下我爹一人,你过去陪他住一阵子,权当替我陪陪他老人家,你看如何?」
  「停停停!」卓月明连声喊停,脸色大变,一叠声地反驳道:「你道我没想过去你家住啊?你也不想想,你爹,御史大人,那是什么人啊?那是连皇上都敢念叨的人,我住过过去,还不得给他念叨死啊?不去,坚决不去丨」
  「噗,你就是这么评价我爹的?」李金秋坏坏地笑着,「要是我爹知道你背后这么说他,你猜他会怎么样?」
  「哎哟,我的好妹妹,你可千万别告诉你爹。」卓月明是真的怕了李金秋她爹,他长这么大,连自家老子都没怕过,就怕那碎碎念叨的李家伯父,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念叨过多少回,想想就肝颤,「你爹比我爹还可怕。」
  「既然知道我爹可怕,你还敢跑去住客栈?」李金秋提醒他说:「你回京都又不是只待一天两天,时间长了我爹肯定会知道。与其到时候让他怒火中烧地去客栈把你逮回去,还不如你乖乖地直接住过去,说不定我爹还能少念叨你两句。」
  卓月明哭丧着脸,满心不乐意地道:「可是,我这回要待差不多一个月啊,难道让我被你爹念叨一个月?如果是这样,那我还是直接回临安算了。」
  李金秋叹了口气,语气十分无奈地说:「卓大哥,这次见你,我怎么觉得你变傻了呢?」
  「小丫头,你说谁傻啊?」卓月明站起身,像小时候一样撸起袖子就要过去拧李金秋的耳朵。虽说大家都知道他只是做做样子,不会真的动手,可还是被玉边、玉板拦着不让。李金秋也站起身,远远地躲在玉边、玉板身后叫嚣道:「就说你、就说你!」
  玉边、玉板七八岁的时候就被卖进李府伺候李金秋,是跟着李金秋一起长大的,自然也见惯了李金秋和卓月明的嬉闹。四个人嬉闹玩笑,彷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只是那肆意的笑声传出很远,四人却没有注意。
  等嬉闹够了,李金秋这才主动解释道:「卓大哥,你可以一边在我家住下,一边吩咐人回去收拾卓府,也不必全部收拾,只把你住的院子收拾出来就是,最多也就是三两天的工夫。等你住的院子收拾好了,你说要搬回去住,我爹还能拦着不让?」
  「嗯,好,就这么办。」卓月明一拍大腿,高兴地说:「还是你想的周全。哦,对了,你怎么样?过得还好吗?」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卓月明转移话题,「夏奕对你好吗?」
  李金秋愣了一下,怎么突然就说到自己身上了,「他对我很好。」想到昨晚的情事,李金秋小脸一红,整个人窘迫起来,「你、你问这个干嘛?已时都快过了,你还是快点去我家吧,要是赶不上午饭,可别赖我。」
  卓月明看她那又羞又恼的模样,还有什么不知道?知道她过得好就行,也不再追问,答应说:「知道你下逐客令了,我这就走。」
  四人从苍松院出来,李金秋对卓月明说:「卓大哥,再见。」随即又对身边的玉板说:「玉板,你送送卓大哥。」
  「是,小姐。」玉板乐滋滋地跟在卓月明身后往外走。
  两人还没走出多远,李金秋看着卓月明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便问身旁的玉边,道:「卓大哥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走路的样子怪怪的?」
  玉边仔细一看,恍然道:「啊,小姐,卓公子的鞋子不合脚。卓公子原来的鞋子又脏又破,不能穿了,所以奴婢昨天临时在府里找了一双世子爷不穿的鞋子给他,好像有些大。」
  「原来如此。」李金秋笑着点了点头。
  ***
  夏奕下了朝,到卫所应了卯,什么都没处理,直接就回了侯府,回到侯府的时候,还不到申时。
  留在府里的心腹小厮见他回来,忙跑过来回禀道:「世子爷,卓公子已初起床,巳末离开侯府。中途,少夫人来见卓公子,说了一会话,之后卓公子就离开了,少夫人也回了内院。」
  夏奕点了点头,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世子爷……」那小厮迟疑了一下,这才如实说道:「少夫人半个时辰前出府了,跟门房说的是回李府了,傍晚前就回来。」
  夏奕面色一沉,冷声吩咐:「立刻派个人去李府打探一下。」
  小厮领命而去。夏奕则心事重重地回了甘兰院。
  半个多时辰后,小厮进来回话,说少夫人确实回家了,还说卓公子上午离开侯府之后就住到李府去了。
  听到小厮的话,夏奕顿时火冒三丈。卓月明上午住进李府,她下午就跑了冋去,她就这么急不可耐?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他?他说过的话,难道她都忘了?
  他很想立刻去李府将李金秋逮回来,可他的骄傲、他的身分不允许他这么做,于是只得屏退小厮,一个人在屋里烦躁地走来走去,等着李金秋回来。
  不到傍晚时分,李金秋就带着玉边、玉板回来了。她吩咐玉边、玉板去准备晚饭,自己一个人回房,准备换身衣服。
  屋里光线已经有些昏暗,李金秋刚进屋,还没看清屋里的情况,就听见夏奕的声音,「你去哪了?」声音冰冷,还带着点怒气。
  李金秋吓了一跳,看到是夏奕杵在房中央,心里稍安,这才说:「世子爷怎么在这待着?也不点盏灯。」说着,熟门熟路地在桌子上摸到火摺子,将房里的几盏灯都点亮。
  「我问,下午去哪了,做什么去了?」夏奕又沉声问了一遍。
  李金秋奇怪地看了一眼夏奕,总觉得他这两天有点不对劲,不过还是如实地回答道:「我下午回了一趟家,卓大哥住到我家去了,怕我爹念叨他,我回去给他说说情,我也怕我爹见到卓大哥太高兴,喝多了酒,回去跟下人叮嘱一声,让他们看着点。而且我们两年多没见了,也顺便叙叙旧。」
  夏奕没想到李金秋会跟他说实话,见她神色坦诚,不似说谎的,心里的怒气也渐渐消散了,只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还是压着李金秋连做了三回,直到她哭着求他,他才放过她。
  自从卓月明回京之后,夏奕每天下了早朝去卫所应个卯就回府,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卫所的事情都堆成山了,他也不管,就想早早地回府看着李金秋。
  好在接连几天李金秋都没再出府,一直都乖乖地待在房里做针线,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卓月明出现之前的样子。直到这天下午,夏奕看到李金秋坐在廊下做针线,走过去跟她说话,这才发现她居然在做鞋子。
  前几天也一直看到她在做针线,可是鞋底、鞋面都是分开的,他一直没看出来她到底在做什么,直到她将鞋底和鞋面缝合在一起,他才发现,这居然是一只黑绸缎素面鞋子。鞋底纳得十分厚实,针脚绵密、纹路清晰漂亮,鞋帮上还绣着一丛小小的翠竹,十分好看,只是这大小、款式、颜色,怎么看都像是男子的鞋。
  夏奕拿过那只鞋,暗暗比划了一下,发现不是自己的尺码,比他的鞋短一些,不是他的鞋,那还能是谁的鞋,还能有谁?这个人不言而喻,必定是卓月明。
  从她嫁进侯府,他就发现,她似乎很喜欢做绣工。她也给他做了很多贴身衣物,比府里针线房做的还要舒服,他现在的贴身衣物几乎全换成了她亲手缝制的。
  可是,她却从来没给他做过一件外套,其实不是她不做,而是他不穿。那个时候,他不希望别人知道,他身上穿的衣服是李金秋给他做的,自从他说过一次之后,她就再也没给他做过,鞋子也是显露于人前的衣物,所以她也从来没给他做过。
  从来没给他做过鞋子的李金秋,现在居然在给别的男人做鞋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紧蹙起眉头,正准备说什么,却听到李金秋语气柔和地问他道:「这是我给卓大哥做的鞋,好看吗?」
  夏奕脸色越发阴沉,一言不发。
  李金秋接过鞋子,继续一针一线地缝合。她的目光落在鞋子上,也没注意到夏奕的表情,自顾自地接着说:「我八岁的时候,父亲专门请了人教授我女红。十岁的时候,我做出第一双鞋,我当时可高兴了,拿去给我父亲看,结果我父亲却笑话我做的鞋子太难看,说什么针脚梳密不一致,线头没收好,露出来到处都是,绣的装饰纹歪歪扭扭的,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最夸张的是左右脚大小居然不I样。」
  李金秋说到这,自个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是我学女红之后做出来的第一双鞋,居然被我父亲嫌弃得一无是处。那天正巧卓大哥和卓伯伯过府,卓大哥见我可怜兮兮的,便拿起那鞋说喜欢,让我送给他,还当着众人的面把鞋给穿上了,那鞋是我按照父亲脚的大小做的,卓大哥穿上去明显长了一大截,他还非说很合脚,最后居然还穿着那鞋离开。」「呵呵,当时要不是卓大哥的鼓励,估计我后来连学女红的心思都没有了吧。再后来,我就一直在给卓大哥做鞋子,后来他们家离京了,我也会每年做两双,让人给他带过去,说起来,我今年还一双都没给他做呢。」
  李金秋一边说着话,一边一针一线地缝合鞋子,可是夏奕却早已怒上心头。
  他以前喜欢梁婧媛的时候也没有时时刻刻在她耳边念叨吧?可她居然如此嚣张,胆敢当着他的面口口声声念叨别的男人的好!左一句卓大哥,右一句卓大哥,那个绣花枕头卓月明,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她这样念念不忘?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以前喜欢梁婧媛……什么叫以前?难道他现在就不喜欢她了吗?怎么可能,他答应过梁婧媛,即便不在一起,也会爱她一辈子的。
  看着埋头做鞋子的李金秋,他心里突然觉得很慌乱。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在意李金秋的?在意她是否在意他,在意她心里是否装着别人,甚至在意她的笑容是否发自真心。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脑海中不再浮现梁婧媛倔强的身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所思所量都不再围绕梁婧媛的?
  梁婧媛,李金秋?李金秋,梁婧媛?不,这不可能……
  夏奕跌跌撞撞地逃出甘兰院,逃出南宁侯府,漫无目的地走在京都的大街上。
  说话不急不缓、轻轻柔柔的李金秋,那个遇到天大委屈也能泰然处之的李金秋,在他面前总是淡定从容的李金秋,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笑容的李金秋……夏奕脑子里全是李金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上了李金秋,如果他爱上了李金秋,那梁婧媛又算怎么回事?
  成亲以后,他和梁婧媛只见过两面。第一次是李金秋三朝回门,他去慈安寺和她做个了断,可是却对她许下承诺,即便今生不能在一起,他也会一辈子只爱她。那个时候,他还是那样的笃定,认定了自己今生非梁婧媛不爱,所以才敢许下那样的承诺。
  第二次,定国公为梁婧媛定下亲事,她托人带信给他,在信中以死相逼,他被迫去定国公府见她,却被李金秋撞个正着。
  现在,他迫切地想要见见梁婧媛,他想弄清楚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他爱的难道不该是梁婧媛吗,可为什么又觉得自己彷佛爱上了李金秋?
  初代定国公乃是开国功臣,当初高祖御赐的府邸也是京都最大的几个宅子之一,单是后花园和西北角上那小片竹林就足足抵得上寻常的一个侯府大。府邸太大的坏处就是不可能处处都派人看守,定国公府后花园角落的那片竹林就长期无人把守,只在周边筑了一道两余丈高的围墙。
  夏奕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墙而入,穿过竹林便是梁婧媛居住的绿芜院。夏奕一直静静地等在绿芜院外,直到梁婧媛房中的丫鬟都出去,房中只剩下她一个人,这才推窗而入,快速的锁上房门,关上窗。
  「奕哥!」梁婧媛惊喜地扑进夏奕怀中,「奕哥,我以为你真的再也不会来见我了。」
  「媛媛……」夏奕不自觉地有些抗拒,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这才动作迟疑地伸手回抱住梁婧媛。
  「奕哥,你是来带媛媛走的,对不对?」梁婧媛将头紧紧地贴在他胸口,声音里满是憧憬,「还有不到五个月时间,我爹就要把我嫁给中山侯世子了。你舍不得我,所以来带我走的,对不对?到时候,我们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夏奕沉声打断她的幻想,「媛媛,我今天来不是要带你走。」
  梁婧媛缓缓抬起头,咬着下唇,神情委屈地望着他,「奕哥?」
  「我来见你,只是想确认一件事。」夏奕腾出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绝美的容颜。
  梁婧媛微微侧头,将脸紧紧的贴在他掌心说道:「确认什么?」
  夏奕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片刻之后,缓缓低下头,衔住那两片娇艳欲滴的红唇,柔软、娇嫩,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芬芳。
  梁婧媛惊呆了。她和夏奕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小时候手牵手一起玩耍学习,可自从懂得男女有别开始,一直都紧守本分,别说接吻,连牵手都再也没有过。好几次她哭着求他,他才略略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可现在他居然主动吻自己!
  片刻的震惊之后,梁婧媛欣喜若狂地闭上眼睛,热切地迎合着夏奕,可她等了半天,他却只是吮吸亲吻她的嘴唇,却没有更进一步。她忍不住张开嘴,将灵巧的舌头送入他嘴中,想要与他勾缠,可他却突然推开了她。
  「奕哥?」梁婧媛不解地望着夏奕。
  夏奕此时的内心正在翻江倒海,他对她没有慾望,他抱着她、吻着她,心里脑中想的却是李金秋。
  他一直以来对梁婧媛的怜惜、疼爱、喜欢,他以为那就是爱,可在这一刻,他才清楚地认识到,那不是情人之间的爱情,而是兄妹之间的情谊。
  「对不起,媛媛。」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夏奕眼中的迷茫消散一空,脸上渐渐露出一抹毫不自知的微笑来。
  看到这样的夏奕,梁婧媛突然心慌不已,她再次伸手想要去抱他,却被他抓住肩膀拒绝了,「奕哥……」
  「媛媛,这么多年来,我们都以为彼此深爱着彼此,可是,我们都错了。」夏奕深深地凝视着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轻松地面对她。
  「不,没有错,我们就是彼此深爱着彼此的啊。」梁婧媛紧紧地抓住按在自己肩头的手,神色说不出的惊慌失措。
  「这些年我们都错了。我们之间的羁绊和依赖,其实更像兄妹。」他神色坚毅,语气确定地说:「对不起,媛媛,我要违背当初对你的承诺了。」
  梁婧媛惊恐不安地看着夏奕,已经忘记要怎么开口了,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泪水如洪水般倾泄而下,她听到他说:「因为,我爱上了我的妻子……」
  泪水模糊了视线,让她看不清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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