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春光——徐风来
时间:2017-10-19 18:33:51

  “太子见我和景兄相谈甚欢,忽略了他的存在,悻悻而去。”许元伦开怀笑道:“我和景兄一见如故,聊到深夜,依然兴致勃勃,他便邀请我下榻景府。我们离开太子府,挑着一盏油灯,边走边聊,走回了景府。”
  “啊?”
  “你不知道景府有多特别,整个府中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简约极了,可谓是见素抱朴。”
  舒知茵惊讶,众所周知景茂庭待人冷酷,怎就偏偏待许元伦热情?她打趣道:“你们一直聊到榻上,同榻而眠,意犹未尽的聊到天亮?”
  “那倒没有。”许元伦的俊容泛红,“回到景府已是黎明,我被安置到客屋,便各自歇息。”
  “很难得他与你谈天论地,他平日里深沉冰冷,待别人可从不如此,”舒知茵眨眨眼睛,“可能是他喜欢你。”
  “是吗?”许元伦也眨眨眼睛,笑言:“我虽是只好女色,若是能得他的喜欢……,只要你不介意,我也不介意。”
  舒知茵笑而不语,可见许元伦对景茂庭是由衷的仰慕,折服于他的才识与为人。许元伦是一个很挑剔的人,在一夜之间便被景茂庭的征服,很显然,景茂庭一定是有预谋的故意笼络许元伦,是何目的?
  许元伦很期待的询问道:“请他一同用膳,如何?”
  舒知茵偏头眺望景茂庭,见他跟随一位宫女而去,说道:“不仅只有你要跟他一同用膳。”
  许元伦顺势看去,景茂庭信步行至到舒泽帝的身边坐下,跟舒泽帝、沈皇后、太子、太子妃、金谷公主同案用膳,瞠目道:“使我心悦诚服敬仰之人果然超群绝伦,能得到皇上伯父这般器重赏识,他可为千秋忠良功臣啊。”
  舒知茵眉心一蹙,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坐下用膳,意味深长的道:“你接触过那么多人,表里不一者常有,知人知面难知心,仅相识一晚便下结论,过于轻率。”
  “我看人一向很准。”许元伦慢悠悠的坐下,夹起一片藕吃着,目光如炬,“如果他伪装得很巧妙,能骗过我的眼睛,我绝不懊悔,反而敬他的能耐。”
  舒知茵笑了笑,他就是这样坦荡的人,但凡是他认定的事,结果如何都泰然接受。
  许元伦定睛瞧她,忽然问:“你对他颇有微词?”
  舒知茵的心中一颤,深吸口气,笑道:“他是太子的党羽。”
  许元伦严肃问道:“他冒犯过你?”
  “他有他的立场、顾虑、不得已,我能理解但不谅解。”舒知茵轻描淡写的道:“莫问何事,不值一提。”
  许元伦没有追问,看到她无从计较的模样,神情明显凝重。
  用过膳后,许元伦一直朝景茂庭张望着,见他从舒泽帝旁边起身走开,便对如瓷道:“你去请景大人过来一续。”
  闻言,舒知茵坐进马车里,透过马车窗好整以暇的看着许元伦意欲何为。
  迎着轻风,景茂庭阔步而来,神色如常。
  “景兄。”许元伦笑着迎上前,示意景茂庭向舒知茵所在的车窗边靠近些,当他们仨人距离较近时,缓缓说道:“景兄,我跟福国公主两小无猜,她心思单纯,生性豁达,不与人计较,也无心与谁为敌。更何况,她正在考虑嫁到许国与我成婚,对舒国的任何势力都构不成威胁,我不容任何人再有意或无意的冒犯她,在她出嫁之前,请景兄帮我保护她。”
  许元伦竟然开诚布公的直言不讳!舒知茵微微诧异,不过,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景茂庭不露声色的道:“她正在考虑嫁给你?”
  “对,”许元伦道:“远嫁许国,为福王妃。”
  景茂庭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舒知茵,笃定的道:“她做决定很快,如果她在考虑,就一定不会嫁给你。”
  许元伦一怔。
  舒知茵笑道:“景大人未免太武断。”
  景茂庭目光一闪,一语双关的说道:“当然,事事难料。”
  这时,有位宫女来道:“福王殿下,皇上有请。”
  许元伦连忙去见皇上。
  景茂庭转身欲离开之际,舒知茵低声道:“为什么虚情假意的向他示好?他只是位闲散的皇子。”
  “你在关心他?担心我对他有所企图?”景茂庭语声冰冷。
  “对,你的行为居心叵测,很可疑。”
  景茂庭冷道:“你因不必要的关心而疑神疑鬼的样子,真不怎么美丽。”
  舒知茵猛得愣住。
  景茂庭紧抿嘴唇,脸色冷沉,深深的看了看她,快步走了。
  望着他冷峻挺拔的背影,舒知茵蹙起眉,合了下眼帘,隐隐叹息。
  过了半晌,许元伦归来,抬了抬腰间的水壶,道:“皇上伯父让我随身带着凉水。”
  舒知茵点点头。
  见队伍开始启程,许元伦道:“我去找景兄,再提醒提醒他。”
  舒知茵不便多言,放下车帘时,看到母妃所乘的是寻常的马车,此时是午后,车厢里会炎热无比。她下了马车,快步走至荣妃的马车外,道:“母妃,请乘坐孩儿的马车。”
  荣妃欣然答应,正有话想要询问女儿。
  舒知茵的马车里真是凉爽,车厢铺着一层玉石凉席,车壁上挂着八桶掺着薄荷叶的冰块。荣妃闲适的坐在凉席上,柔声的问道:“昨日在紫屏园,许元伦为你精心准备的礼物,羡煞众人?”
  “嗯。”
  “这些日多与他相处。”
  “嗯。”舒知茵慢慢的饮着酒,若有所思。
  长长的队伍快马加鞭的前进,直至半夜才抵至妙春山。
  山上冷风阵阵,皇后嫔妃和皇子公主们陆续下了马车,冷得没了睡意,聚于正殿的院中。
  待李嬷嬷安置妥当皇上和太子后,才不紧不慢的赶到,脸上带着惯用的笑容,恭敬的朝诸位行礼一拜,道:“此次妙春山之行,起居膳食皆有奴婢负责,不妥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李嬷嬷是皇上的乳母,在后宫的地位无人不知,只有她敢用‘包涵’,而不是‘恕罪’。
  沈皇后端庄大方的道:“有劳李嬷嬷了。”
  宫女们掌灯照亮四周,李嬷嬷取出一张图纸,指着勾出的几处,捧到沈皇后眼前,道:“请皇后娘娘先挑选住处。”
  沈皇后挑选之后,是金谷公主挑选,她在图纸上看了又看,温婉的问道:“李嬷嬷,留云苑不在图纸上?”
  留云苑是一处山顶小院,临崖而建,视野辽阔如在云端。皇室中人常是错开行程到此游玩,便是为了入住留云苑,眺览青山的怡人景色。
  李嬷嬷毫不避嫌的道:“留云苑是福国公主此行的住处。”说罢,她换了一副笑脸,对披着斗篷的福国公主道:“夜风较寒,您何不去留云苑歇息?”随及,她命令宫女道:“快燃亮火把,为福国公主照路,护送福国公主上山。”
  对于李嬷嬷公然讨好福国公主的言行,众人已不足为奇。金谷公主暗暗握拳,李嬷嬷就不怕有朝一日落得个生不如死、死而不得的下场?!
  舒知茵每次与母妃来避暑,都是居住在留云苑,她转身说道:“母妃,请与孩儿一同居住。”
  荣妃微笑道:“好。”
  李嬷嬷恭敬的道:“此行的十日皆是荣妃娘娘侍寝,请荣妃娘娘稍作歇息,奴婢半个时辰后派人去接您。”
  荣妃温顺的道:“好。”
  舒知茵无视突然复杂的气氛,问道:“许二皇子住在何处?”
  李嬷嬷道:“他要跟大理寺卿景大人住在一处。”
  “景大人的意思是?”
  “景大人不反对。”李嬷嬷面带一副‘奴婢知道许二皇子是您最要好的挚友’的殷勤笑容,道:“奴婢将他们安置在留春苑,独院,两间敞亮的卧屋。”
  舒知茵不以为意,扶着母妃前往留云苑。
第18章 别怕
  清晨,薄雾漫山缭绕,青翠郁葱的林木朦朦胧胧,空中飘着淡淡的香,干净,清冽。
  舒知茵独自散步在山中,听着远处的晨钟,沿石子小径往后山走去。穿过浓密的香樟树林,踩着隐没于杂草丛中的木阶,一步一步的登了一百阶,登上了荒废已久的道观。
  这个道观是一位皇后的安息地,她是舒国开国皇帝的第一位皇后。这位皇后智勇双全,陪着皇帝出生入死,伤病累累,打下了舒国江山,却在皇帝要登基为皇时,日积月累的伤病使她再也撑不住,她知道自己已经油尽灯枯,身体虚弱的奄奄一息,不忍与皇上生死离别,便假意告诉皇上,说她要离京游玩数日,就再也没有回到皇上身边。
  每次到妙春山,舒知茵总会来这僻静的道观里看看,每次都会唏嘘,这样一位立下赫赫功业的女子,史书只记载她是一位被追封的皇后,‘生于民间,陪帝征战,因病而薨,追封为帝后。’,寥寥几字一笔带过。舒国渐渐强大,国基渐渐牢固,而她渐渐的淹没在历史的洪海中,渐渐被遗忘。
  鸟鸣清脆,景色幽静,缕缕晨阳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倾泻而下。
  舒知茵走着青苔石板路的缓坡,绕过那棵古老的洋槐树,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齐汀!他正托着腮,百无聊赖的坐在道观前的石阶上。
  当舒知茵看到齐汀时,齐汀也看到了舒知茵,他先是一惊,随后笑了笑,笑容闲适。
  齐汀为何在此?舒知茵刚要询问,便见齐汀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从院中传出了齐媛的声音。
  齐媛恼道:“我真想杀了她!”
  杀了谁?发现齐汀没有阻拦的意思,舒知茵慢慢的朝前走了几步。
  “你终于肯说出来了。”景茂庭的声音镇定自若。
  “她仗着太子对她的宠幸,开始在我面前原形毕露,不加掩饰的嚣张。”齐媛恨从心来,忍无可忍的道:“自我嫁入太子府,她就虚与委蛇,挑拨我与太子的关系,太子愚笨,竟轻信她!”
  齐汀冲着舒知茵笑笑,无声的口语道:“说的是吴侧妃。”
  齐媛是在抱怨太子侧妃吴侧妃,积怨已久的气道:“她第一次怀上了身孕,自己服药小产,嫁祸给我,太子动怒;她暗杀跟太子关系极亲密的暖床小妾,嫁祸给我,太子震怒;如今她又怀上身孕,常常装出有小产迹象,向太子撒娇哭诉,意指是我在害她,容不下她。昨晚,太子为了她训斥我,无论我怎么解释,他都认定我是在狡辩,太子宁愿相信她而不相信我。”
  景茂庭沉声道:“你竟由得她次次得逞?”
  “她太会投太子所好!”齐媛羞以启齿,还是咬牙说道:“她生性淫荡,点撩情香,让太子服春药,百般花式的勾引太子。太子本就变态好色,喜用各种器具,她次次让太子满足,还常尝试新鲜,越发的令太子着迷而沉湎。”
  景茂庭默不做声的听着,舒知茵也在听着。
  “她还心狠手辣,因为她怀着身孕无法满足太子,为了牵住太子,她偷买十岁左右的幼女供太子猥亵奸淫,幼女惨叫连天,她就在她的屋中挖了一个深窖,供太子纵情发泄而不暴露。”齐媛愤愤的道:“已有多个幼女被虐待致死,她命侍女把幼女尸体装麻袋里带出京城随意埋掉,毫无人性的再去偷买幼女蹂躏。”
  “可知幼女尸体埋于何处?”
  “知道,我曾派人跟踪过。”齐媛冷哼道:“她有个十二三岁的胞妹,长得有点姿色,近些日子常在府中玩。我猜她是有怂恿太子将她胞妹纳为侧妃的打算,姐妹一起拴住太子。”
  “她的父亲任吏部侍郎?”
  “是的。”齐媛鄙夷的道:“她常吹枕边风,让太子帮她的父亲和胞兄谋更高的官职,太子只是敷衍答应,并未行动。他除了不为人知的变态性癖好,平日里颇为清醒,知道孰轻孰重。而吴侧妃就抓住太子的喜好,拼命的让太子快活,哄太子开心,这种投其所好,我断然做不到!”
  景茂庭问道:“太子已疏远你?”
  “是的,因吴侧妃的推波助澜,他对我已经表露出不耐烦,斥责我不够宽容。因他一直想让金谷嫁给齐汀,叮嘱我无论如何要促成这份姻缘,而我表面同意,迟迟未能如他所愿,他觉得我无用,对我很失望。”齐媛心中冰凉:“我绝不同意金谷嫁入齐家,她会祸害齐家。”
  “你们有重归于好的可能?”
  “没有可能。”齐媛绝望的道:“我与他成婚四年了,我试过迎合他,可我做不到。他始终与我生疏,从没有尝试过与我亲近,如果不是为了子嗣,他甚至不愿碰我,我亦不愿他碰。”
  景茂庭正色道:“四年了,你终于肯承认自己过得不好。”
  “我是过得不好,可又能怎么办。”齐媛叹了口气,“我已为人妻已为人母,生为齐家女,总要有齐家女的样子,千万别告诉爹娘,我不想让他们担忧。”
  “他们已经发现你和太子的关系不融洽,只是他们不说。”
  齐媛失笑道:“真糟糕,我以为我伪装的很好。三哥,你也早就发现了,是不是?”
  “是。”景茂庭道:“我一直在等你亲自说出来。”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出来,只能对你说。”齐媛焦虑不安的道:“吴侧妃近来常主动跟瑞儿玩,我害怕她会对瑞儿下手,终日提心吊胆。”
  “别怕,有我在。”
  “我想杀了她!”
  景茂庭笃定的道:“交给我。”
  闻言,舒知茵心中一悸,再也听不下去,猛得转身,疾步离开。‘别怕,有我在’、‘交给我’,多么动听的话,多么郑重的承诺,他为了齐媛,可以不顾一切?!他努力得到的名声,全化作盔甲,用来保护齐媛?!
  齐汀望着舒知茵匆忙奔走的背影,一脸茫然。
  仓促的跑下山坡,舒知茵倚在树杆喘着气,她的心口很堵,犹如巨石压下,压得她闷痛闷痛。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极不喜欢,她蹙起眉,坐在岩石上,闭起双目深深呼吸。许久,心口的闷痛减轻,心中空落落的。
  当她睁开眼睛后,眸色已恢复如往常的清冷。她站起身,漠然的走出后山,回往留云苑。
  她必须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因为可想而知,放纵感情的下场会是身不由己。无论何时,她要掌管自己的命运。
  正走着,前方有位身姿婀娜的女子出现在岔路口,衣着华丽,发饰精美,身旁簇拥着五六个丫鬟。女子的脸上带着妩媚的笑容,风情万种,纤指轻搭在腹部,惊喜的迎向舒知茵,朝着舒知茵恭敬的行礼:“太子侧妃吴氏拜见福国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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