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知茵坚定的道:“我要知道真相。”
景茂庭同样坚定的道:“真相已经无法知晓,当天,李嬷嬷和荣妃的四个贴身侍女都追随先皇和荣妃而去,已无从查起荣妃生前的经历。”
舒知茵心中一沉,悲痛的道:“真相不明,我会一直耿耿于怀。”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茵茵,我能很强烈的感同身受。”景茂庭轻拥着她,温言道:“你要释怀,不能一直耿耿于怀,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父皇和母妃能安息。你生性阔达洒脱,不要跟自己过意不去,我们此生漫长,还有非常多非常多幸福的事情会发生。”
“我难以释怀,我越想坚强,就越无助。”舒知茵心里难受,泪湿了眼眶,“那些阔达洒脱的岁月,无非是因为有父皇和母妃在身边。一夜之间,我就成了孤儿,被忽略无视的孤儿。”
景茂庭握着她的手,道:“无论何时,你都有我在你身边。”
“在我最需要你陪伴安慰的这几天,你在干什么?”舒知茵泪眼定睛看他,漠然道:“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真的很忙,你脱不开身。”
景茂庭一慌,连忙道:“是我不好,茵茵,是我不好。我很自责内疚,我知道我应该陪伴在你身边,在那样混乱、紧急的局面里,太多箭在弦上的事接踵而至,我真的无法脱身。”
“你说过我是你生命里的重中之重,然而,在关键时刻,你选择了捍卫你的权势。”舒知茵的身心冰凉,眼神似细碎的秋月般望着他。
“你是我生命里的重中之重,这毋庸置疑。”景茂庭语声缓慢而笃定,深思熟虑的道:“只是有些时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必须要负责任的做出选择,以便我们将来能更好的在一起。”
舒知茵把他的坦然看尽眼里,他有他的选择,他有他的高瞻远瞩,他不后悔,没有无奈,只有愧疚,无论重新来过多少次,他都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因为他懂得某些时刻的某些事孰轻孰重。
景茂庭道:“这件事,我很自责内疚,会是我此生最对不起你的事。”
“我不原谅你。”舒知茵语声平静,噙在眼眶中的泪无声滑落。
景茂庭心中隐隐作痛,轻拭着她脸颊上的泪,喉咙发紧的道:“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舒知茵深吸了口气,说道:“你要的权倾朝野已得偿所愿,你就死心塌地的辅佐他吧。”
“你又在胡思乱想!”
“难道不是?”
景茂庭沉声道:“你明知道不是!”
“我不知道,我不确定。”舒知茵神色薄凉的道:“事到如今,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我已不再是舒国最荣贵的‘福国公主’,已有人肆无忌惮的欺凌我。”
“茵茵,你相信我,我会保护你,从此刻起,不会让你再受到欺凌。”景茂庭说得极笃定,他一定会再让她荣贵依旧。
“是吗?”舒知茵面不改色,脑中浮现出方才他对舒知行的仗义执言,不可否认,他在公然的护她。
舒知茵定睛看他,问道:“昨日金谷公主进景府闹事,你的侍从进宫向你禀告,是什么原因使你依然不回府?”
“我昨日没有收到消息,我的侍从无法入皇宫,应是将讯息告诉了宫中侍人,宫中侍人故意不传话。”
“真的?”
“相信我!”
舒知茵若有所思。
景茂庭笃定的道:“你放心,金谷公主昨日的所作所为,我会让她付出惨重的代价,请给我点时间准备。”
“多久?”
“不会太久。”
“两个时辰后?”
景茂庭不语。
舒知茵问道:“两个时辰后,能让金谷公主付出擅闯景府、摧残景府中奇花古木应付的代价吗?”
景茂庭依然不语。
“不用太惨重,依擅闯民宅处治即可。”舒知茵漫不经心的道:“人证物证俱在,她自己也承认了,如果你没有精力处治她,一纸诉状将她告到官府,让官府查办。”
景茂庭抿唇不语,神色凝重。
舒知茵认真的望着他,不容他再沉默的问道:“能吗?”
“不能。”景茂庭沉着脸,坦言道:“要等到皇位易主。”
舒知茵紧紧追问:“皇位何时易主?”
“三年。”
“太久!”
“也许能两年。”
“还是太久。”
景茂庭的眉头骤然紧锁。
舒知茵极为冷静的道:“他已经是皇上,他出了意外,他的嫡长子瑞儿继承皇位是顺其自然的事,趁着他皇权不稳,你可以尽快出手让皇位易主。”
“不行,不行。”景茂庭劝道:“茵茵,你不要那么着急,贸然的扭转乾坤,后果不堪设想。”
舒知茵目光凌然,“最严重的后果不过是局势动荡,由齐老坐镇,让瑞儿以嫡长子身份登基,合理合法。由你摄政,局势很快就能平稳。”
景茂庭不语。
舒知茵拧眉,问:“你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你在犹豫什么?”
景茂庭正色的道:“我有我的计划。”
“我不想等那么久,两年太久了,”舒知茵道:“我忍受不了那么久!”
“茵茵,我不会让他们再有机会招惹你,只要你放宽心态,就能轻松自在的度日,不会难以忍受。”景茂庭耐心的道:“我需要两年的时间,当前的时机不成熟,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舒知茵摇首,当她轻松自在的度日时,可想而知是他在为她承受着来自舒知行和金谷公主的压迫,她不希望他忍气吞声,更不愿他煞费苦心的不断的自圆其说,便很果断的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在两个月内,尽快让皇位易主;二:我们好聚好散,各安其命。”
“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那就选择尽快让皇位易主。”
“茵茵……”
“否则,就好聚好散。”
景茂庭猛得直视着她,眼中浮现怒火,道:“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固执,能不能站在我的立场考虑,能不能体谅我的处境。你有你做事的方式,我也是。你有你看待事情的角度,我也是。你不能强迫我按照你的方式去做,世事瞬息万变,我没有资格鲁莽冒险!”
舒知茵一怔。
“我必须要步步计划,一步也不能走错,没把握的事不能做,我需要时间,需要时机。”景茂庭紧握着她的肩,用力的握着,语声强硬:“你要做的是相信我,不要再胡思乱想,不要再逼我,让我全力以赴的去处理。”
舒知茵怔怔的看着他。
景茂庭越说越强势,低低吼道:“我是你的夫君,我保护你,爱你,我是你此后唯一可依赖的人,请大大方方的做个贤妻良母,踏踏实实的在我身边,别让你的敏感和猜忌毁了我们的感情!”
贤妻良母?
舒知茵心中一痛,她何尝不想踏实的做个贤妻良母,安安稳稳的活着。她是曾下定决心做‘景夫人’,而父皇和母妃离奇的发生了意外,天翻地覆,景茂庭又高深莫测,不知他的运筹帷幄之中到底是什么。形势不明,她如何自处?
发现她的脸色很不好,她的手在下意识的推他,景茂庭心中一软,眸色亦随及一软,赶忙把她怀里搂着,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的情绪不太好。这几天,我没日没夜的繁忙,心情紧绷,心力交瘁,每日只睡一个时辰,我太疲累,精神有些恍惚涣散,口不择言了。”
舒知茵闭起双目,感受着他因害怕而颤抖。
“不准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景茂庭收拢着臂弯,把她往怀里紧锢着,“我的余生里不能没有你,茵茵,请相信我。”
舒知茵语声轻渺的道:“我愿意相信你,可是,我们有各自的坚持,谁都不妥协,这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我妥协。”景茂庭沉重的重复道:“我妥协。”
“嗯?”舒知茵一惊。
景茂庭摸了摸她的头,艰涩的道:“我会尽快让皇位易主,请给我三日的时间筹划,无论是否能在两个月内,三日后,我会详细的告诉你。即使无法在两个月内,我会让你知道确切的原因,好吗?”
舒知茵还能说什么呢,他在让步,至少他表现出了他让步的姿态,她不能再寸步不让,说道:“好。”
景茂庭轻抚着她的后背,商量道:“我派人护送你去闲清园,三日后,我去闲清园找你。”
“我为何去闲清园?”
“闲清园景色幽静,适宜你安胎,最为安全。”
舒知茵若有所思的问:“你是想让我久居闲清园?”
景茂庭沉静的道:“对,在皇位之事尘埃落定前,我恳请你跟齐夫人住在闲清园里,你所在之处安全舒适,能让我心无旁骛。”
“我久居闲清园,终究名不正言不顺。”舒知茵想了想,要给他安静的时间思考,道:“我可暂居三日,三日后,如果你的计划能让我信服,凡事可商议。”
“可以。”景茂庭说罢,随手掀起马车窗帘,唤着候在远处的如锦,道:“如锦,你速去大理寺找齐汀齐大人,让他立刻带侍卫出城护送景夫人去闲清园,在城门外与我会合,天黑前抵达闲清园。”
如锦应道:“是。”
景茂庭道:“通知齐大人后,你再回府为夫人带足数日所需的衣物。”
“是。”如锦不便多问,依言而行。
唤来如瓷,景茂庭道:“出京。”
“是。”如瓷赶着马车往城门方向。
马车前驶,车厢里的气氛风平浪静了,他们各怀心事,深知当前形势的叵测,要相安无事,不能被别有用心之人挑拨离间。
景茂庭小心的轻摸着她的小腹,温言问:“它可还听话?”
舒知茵只是笑了笑,不语。这些日孕吐得很难受,因腹中的胎儿,她更要坚强。
景茂庭深情的亲吻着她的额头,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舒知茵很想多生些儿女,让儿女们相互照顾。
景茂庭发自肺腑的道:“我时常提心吊胆,好怕突生的变故影响你的心情,致胎儿不稳,会伤到你的身子。”
“你莫忧虑了。”舒知茵不以为意的一笑,“我会注意保重身子。”
不经意的俯首看到她腕上戴着的玉镯,正是他送给她的定婚信物,景茂庭胸中一炽,轻握起她的手,端详那玉镯,心中思绪万千。
舒知茵顺着他的目光瞧去,说道:“我以前不曾仔细看这玉镯,因它易碎,我又不常戴饰物,便一直在盒中收着。前日想你时,便将它拿出来戴上,仔细一看,倒发现这玉镯非寻常的美玉,颇为稀缺罕见,它的润度极好,可谓是奇珍异宝。”
景茂庭不语,它确实非比寻常。
“这比我见过的任何一支玉镯都要精美纯粹。”舒知茵挑眉,“景家默默无闻,非大富非大贵,怎会得有此传家玉镯?”
景茂庭正色的道:“我本不姓景。”
“啊?”
“我已跟齐老言明,可以对你说出我的身世了。”
舒知茵全神贯注的听着。
景茂庭沉着的说道:“我是齐老和齐夫人之子。”
“嗯?”舒知茵颇为不可思议。
景茂庭握了握她的肩,对她说出了他跟齐老和齐夫人达成一致的说辞。
齐夫人王氏是齐老原配夫人李氏的表妹,当年,王氏待字闺中,李氏缠绵病榻,王氏前去齐府探望李氏时,跟齐老不期而遇。李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有意撮合齐老和王氏,王氏仰慕齐老,虽是名门闺秀,愿意嫁给齐老当继室。
李氏病重期间,王氏常去齐府里悉心照料她,照料了足有一年之余。李氏总是劝齐老,让齐老在自己病故后,续弦王氏,齐老见王氏温顺宽容识大体,心生续弦之意。
在李氏病故前夕,齐老在李氏的病榻前向王氏承诺,三年之后,娶王氏为继室。
李氏病故的一年之后,齐老和王氏在一次相处中,致王氏不慎怀了身孕。王家震惊,因齐老在朝堂中已是极有威望,又深得皇帝的器重,得知齐老承诺定会迎娶,王家悲喜交加,跟齐老商量之下,只得将怀着身孕的王氏藏于闺房,产下了一名男婴。
详细的说罢,景茂庭平静的道:“齐老把襁褓中的我抱回齐府,为掩丑闻,对外宣称我是养子,为我起名为景茂庭。”
闻言,舒知茵惊愕,难以置信德高望重的齐老竟会做出如此不体面之事!而名门王家竟容忍嫡女未婚产子?! 太过于惊世骇俗,若不是景茂庭神色真挚,而这种事绝不可能随便乱说,她真的不会相信。
据她所知,齐夫人王氏确实是在过了适婚年龄嫁给齐老为继室,俨然是等齐老的元配夫人病故满三年之后。众所周知,齐老和齐夫人王氏的感情始终深厚,至今仍是举案齐眉。可是,他们所做之事着实不可思议,跟父皇和母妃的行为如出一辙。
景茂庭坦言道:“虽然他们的行为很不合时宜,难以启齿,但已然发生,只有我们四人知晓。”
“听说齐老曾公开提议让你改姓为齐,入齐家族谱?”舒知茵依旧沉浸在震惊中,原来景茂庭是齐老之子,齐老一直以来对景茂庭视如己出的用心栽培便说通了,因齐老对景茂庭的着重,齐家上下都对景茂庭尊重有加。
“是的,齐老和齐夫人都有此意,我拒绝了。”
“为何?”
“并非是介怀,我对齐老感恩戴德,只是觉得改姓为齐多此一举。”
舒知茵轻问道:“你坚持称呼他们为齐老和齐夫人?”
“对。”景茂庭镇定自若的道:“我永远为姓景,为景茂庭。”
舒知茵不禁诧异,但不以为意,她嫁的是他这个人,与他的身世无关,她只要知道他的身世就可以了,此后,她对他的身世将绝口不提。摸了摸手腕上戴着的玉镯,她说道:“这是齐夫人王家的传家玉镯?”
景茂庭没有直接回应,神色如常的道:“从此以后,它就是我们景家的传家之物,你可将它传给长子,长子遇到心仪的女子,可将此物作为定婚信物,子子孙孙的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