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儿,你这些日子一直病着,祖母就想着给你娶一房媳妇,好给你冲喜.....”万老夫人话音未落,就见万梓安皱起眉头,对着轻舟道;“让她滚!”
轻舟领着连翘虽站的远些,可对万梓安的话还是听了清楚,听见那一声“滚”,轻舟眼底微怔,她抬起头,就见万梓安黑眸中满是嫌恶,冷冷的看着自己。
就是那样的一道目光,让轻舟遍体生寒,如同坠进了深渊。
宁氏安抚着儿子;“我儿,你这病才刚好些,咱们有话慢慢说。”
万梓安大病初愈,说不上几句话便开始气喘吁吁,他不耐的打断了母亲的话;“我这不是好起来了,她从哪来你们就把她送回哪去,别再让我看见她。”
话音刚落,万梓安便是支撑不住,咳嗽了起来。
见状,万老夫人顿时心疼;“好好好,小祖宗,”说完,则是捶着手中的拐杖,对着轻舟道;“还愣着做什么,你还不赶紧出去!”
轻舟脸色苍白,只觉手足冰凉,她按住了想要说话的连翘,向着老夫人与宁氏行了一礼后,才带着连翘离开了万梓安的屋子。
“小姐,这万家也太欺负人了,这些天还不是小姐不眠不休的在万梓安身边服侍,他这刚醒,凭什么这样对你?”连翘一脸的委屈,却又不敢高声嚷嚷,只小声在轻舟身边嘀咕。
正文 第六章 叔父
轻舟心里也不好受,想起万梓安刚才看着自己的眼神,轻舟眼眸一黯,她握了握连翘的手,不知是安慰连翘,还是在安慰自己,“万少爷如今还在病中,生病的人,语气都是好不到哪去的,咱们别放在心上。”
说完,轻舟默了默,又是道;“何况,万少爷是万将军的亲侄儿,脾气难免会大些。”
轻舟知道,这些年万重山手握重兵,膝下却无子嗣,只有万梓安一个侄儿,早在嫁来之前,她便听过万梓安的名头,心知他自幼丧父,被祖母和母亲溺爱长大,又加上叔父战功赫赫,偌大的一座将军府却只有他这么一点骨血,万重山又是常年在外征战,对这个侄儿也是疏于管教,就连那些世家公子,也无不是看在万重山的份上,事事让他三分,如此种种,只让万梓安越发骄纵。
“说到底,不过是仗着万将军的军功罢了。”连翘撇撇嘴,很是不以为然。
轻舟闻言,连忙对着连翘摇了摇头,示意她这种话不可再说,连翘会意,只吐了吐了舌头,没有再说下去。
自万梓安那日醒来后,对轻舟一直没有好脸色,轻舟却还是尽着本分,每日里都会去万梓安的院子里服侍,这一日,轻舟端着熬好的汤药,刚走到万梓安的屋前,就听里面传来一道男声。
“娘,你和祖母当初是如何想的,为何要给儿子娉这样的妻子?”万梓安倚在床头,眉头紧皱着,经过月余的休养,他的身子已是慢慢恢复,这些日子已是勉强能下床走动。
宁氏一脸温和,只轻声劝道;“当初你重病,祖母和母亲也是没法子,只得匆匆下聘,将她娶进了门,你若不喜欢,等你养好了身子,祖母和娘再给你挑一个喜欢的。”
万梓安摇头;“您和祖母说说,把她送回陈家去。”
宁氏一怔,劝道;“她虽说是庶出,可品貌也是顶尖的....”
“您也知道她是庶出,”万梓安打断了母亲的话,“咱们堂堂将军府,和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结亲已是让人笑话,更何况娶进门的还是庶女,今后您让儿子如何在京师立足?”
“这....”宁氏犹豫道;“总归是明媒正娶。”
“这有何妨?”万梓安冷笑道;“她父亲不过是个言官,哪里能及叔父万一?”
轻舟立在屋外,只将母子两的对话听得清楚,她手足冰凉,自己也不知是如何离开的院子,唯有那手中仍是端着药碗,刚出月洞门,却不期然与一个人撞了满怀,手中的药汁也是洒了出去,轻舟愕然抬眸,就见眼前站着一个戎装男子,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长眉入鬓,黑眸炯炯,甚是英伟不凡。
那男子身后亦是跟着几个戎装侍从,见状便要上前,那男子却是一个手势,令他们停下了步子。
轻舟压根不认识此人,见自己手中的药汁洒在了他身上,顿觉赧然,只开口道歉:“无意冒犯,还请尊驾不要介怀。”
那男子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只落在轻舟身上。
骤然被一个陌生男子这般打量,轻舟有些心慌,刚要退下,却听那男子声音浑厚而低沉:“你叫轻舟,是吗?”
轻舟一怔,只茫然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不待那男子说话,有嬷嬷从万梓安的院子里出来,看见这一幕,慌忙上前行礼,口中只道;“老奴见过大将军。”
轻舟闻言,心底一震,难道面前的男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镇远将军?
万重山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他微微颔首,与轻舟说了句:“我是万重山。”
轻舟美眸中有惊愕浮过,回过神来,便赶忙行礼;“轻舟见过将军。”
万重山虚扶一把,示意她不必多礼,他的双眸漆黑,望着眼前的女子,声音却是温和下去;“你是梓安的妻子,日后你便与梓安一样,唤我叔父吧。”
正文 第七章 家宴
轻舟听了这话,有片刻的怔忪,万重山统辖重兵,成名已久,在大渝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人物,她怎么也未曾想过,这样的人,竟会这般温和的与自己说话。
可是转瞬,她便是想起了万梓安,想起他一心要休弃自己,轻舟的心便是凉了,连她自己也不知还能在将军府待多久,又哪儿有那个勇气和脸面,去唤万重山一声“叔父?”
轻舟没有吭声,只垂下了眼睛,见她不说话,万重山只当她年纪小,脸面薄,不好意思喊自己,当下也不以为意,只道:“梓安身子不好,这些日子有劳你照顾。”
“将军言重了,这些都是轻舟该做的。”轻舟连忙开口,她的眼瞳如水,看着万重山时,却有浅浅的讶然浮过。
自打她嫁进万府的这一个月来,即便万梓安不喜欢她,她也一直是端茶煎药,尽着妻子的本分,只不过不论她如何悉心,万老夫人和宁氏都不曾说过她一个“好”字,如今竟是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威名赫赫的将军,与她说上这一声“有劳。”
轻舟心跳的极快,只觉有些不敢相信。
见她还唤自己为将军,万重山也没有多言,只微微点头,继而便越过轻舟,大步走进了院子,去看万梓安。
待男子走远后,轻舟略微松了口气,抬眸一瞧,就见万重山的背影十分挺拔,孔武而有力,原来,他就是闻名于世的万重山。
万老夫人听得儿子回来,只觉欣喜,立时吩咐厨房去做几个万重山爱吃的菜,刚吩咐完毕,就见万重山已是赶了过来,向着母亲请安。
老夫人唇角含笑,这些日子孙儿的病情日益好转,只让她心头踏实,气色也是比之前好了不少,看见儿子,更是笑的合不拢嘴,向着万重山问道;“何时回来的?”
“午时刚到的京师。”万重山在母亲下首坐下,方才他已是去南苑看了侄儿,见万梓安的病情的确有所好转,才算放心。
“母亲刚才让厨房做了些你爱吃的菜,又赶上梓安的病也是好多了,晚上母亲让人把梓安也搀来,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万老夫人眉眼间俱是笑意。
万重山念起自己常年在外,无法在母亲身前尽孝,此时听母亲这般说起,便是颔首称是。
晚间,厅堂中灯火通明。
万老夫人已是在主位候着了,万重山也是换下了戎装,穿了身深色常服,刚伴着母亲坐下,就听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万重山寻声望去,就见宁氏与丫鬟一道搀着万梓安走了进来。
“叔父。”万梓安大病初愈,脸色仍是有些苍白,只向着万重山行礼。
“坐吧。”万重山点点头,与宁氏拱手道;“大嫂也请入座。”
宁氏答应着,在儿子身边坐下,万老夫人见人已来齐,便是命下人上菜。
“慢着。”万重山开口。
“重山,怎么了?”万老夫人不解的看着儿子。
万重山看了侄儿一眼,与身后的管家吩咐道:“去把少夫人请来。”
正文 第八章 呵斥
管家先是一怔,继而才明白万重山口中的“少夫人”指的正是轻舟,他恭声称是,退出了厅堂。
“叔父?”万梓安眸心透着不解,“咱们一家人吃饭,何苦要喊她?”
闻言,万重山浓眉微皱,“她是你新娶的妻子,既是家宴,为何不带她过来?”
“叔父!”万梓安仗着祖母与母亲的宠爱,平日里骄纵惯了,此时只道;“她不过是侄儿病重时进门为侄儿冲喜的,如今侄儿的病也好了,不妨把她送回陈家.....”
“荒唐!”万重山不待侄儿说完,便是一声呵斥,他本就是带兵打仗的人,这一声训斥自是极具威势,只将身后的丫鬟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重山,安儿病刚好,你有话好好说。”万老夫人立马开口,维护孙儿。
“你也知她嫁过来是为你冲喜,你这病刚好,就要休了她?”万重山声音低沉,语气中透着严厉。
对万重山,万梓安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些畏惧的,此时见叔父不悦,心下本是怯了,可见身边有祖母与母亲撑腰,顿时只将心一横,与万重山开口;“叔父,她不过是礼部侍郎家的庶女,咱们把她送回去,谅陈家也不敢说什么。”
“庶女又如何?”万重山黑眸如电,“咱们万家祖祖辈辈皆是庶民,礼部侍郎家的小姐,莫非还配不上你?”
“叔父!”万梓安不曾想到叔父竟会这般说,当下还要开口。
“够了!”万重山打断了侄儿的话,“你既然娶了人家,就要好好待她,以后再不许生这种不知好歹的念头。”
见万重山语气中隐含怒意,宁氏心里一咯噔,赶忙按住了儿子的手,也是跟着劝道;“安儿,听你叔父的话,陈家的小姐虽是给你冲喜,可也是明媒正娶进门的,若这般随随便便的休了,你让咱们将军府的脸面往哪搁?”
他们孤儿寡母的寄居在万重山府上,虽说有老夫人在,将万梓安疼的跟眼珠子似得,可说到底,这座将军府的主人也还是万重山,此时见万重山态度坚决,她又哪敢帮着儿子说话?
“娘....”万梓安不满,又向着祖母看去,万老夫人显然也是不赞同孙儿的,只随着宁氏一道,好声好气的劝着。
瞧着母亲与大嫂将侄儿宠溺成这样,万重山心下无奈,抬眸,却见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屋外走了进来。
是轻舟。
今晚的家宴,本来并没有人去请她,直到管家一路小跑着去通传,轻舟才带着连翘连忙赶了过来,匆忙间连衣裳也来不及换,仍是一袭碧色长裙,不过七八成新,虽是十分寻常的装束,却还是硬生生的让她穿出一股柔婉的女儿风韵。
轻舟垂着眼眸,只向着众人行礼,万老夫人抬了抬眼,让轻舟起身,坐在了孙儿身旁。
老夫人也心知今日不曾去唤孙媳妇出席家宴,确实是不妥,只因万梓安一直不喜轻舟,就连她自己心里,也的确如孙儿一般,有些嫌轻舟出身低微,又加上今日有万重山在,时下男女大防虽不算严谨,可对公爹与儿媳妇的大防还是十分讲究的,虽说万重山并不是轻舟的公爹,可却是梓安叔父,说起年纪,也不过比梓安大了十二岁,倒更应该避嫌才是,是以才没让轻舟过来。
正文 第九章 多谢
轻舟见万梓安一脸不忿,看也不曾看自己一眼,她默默坐在下首,倒还是依着礼节,为长辈布菜。
她盛了汤,先是双手送到了老夫人面前,轻声道;“老夫人,请您用汤。”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按着习俗,新娘子过门后是要给长辈奉茶,好改口的,自轻舟嫁来后,万梓安一直在病中,诸如奉茶类的礼节老夫人和宁氏也没心思理会,也不曾让她改口,唯有此时,听了儿子方才的一番话,万老夫人知晓万重山已是承认了这个侄媳妇,于是开口对轻舟说了句;“给你娘也盛一碗。”
轻舟一怔,听着老夫人的话,便是要她改口了,她垂下眼睫,又是盛了一碗汤送在了宁氏面前,小声道;“娘,请您用汤。”
宁氏从轻舟手中接过碗,只答了一声;“好。”
轻舟盛起了第三碗,送到了万重山面前,她不敢去看男人的眼睛,她知道,自己再不好喊他将军的,只恭声改了口;“叔父,请您用汤。”
万重山见她瘦瘦纤纤的一双手,白腻如玉般,许是紧张,手指尖还带着些许的轻颤,他接过汤碗,吐出了两个字来;“多谢。”
轻舟从不曾想到他竟会对自己道谢,不免心中一震,万重山成名已久,轻舟儿时便已听闻过他诸多轶事,心知他以带兵严谨著称,本以为像他这般以庶民之身,凭着战功一步步杀将出来的人,定是凶恶的,不近人情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对自己这样一个人微言轻的人说谢。
轻舟退回自己的位子,为万梓安也是盛了一碗汤,万梓安却也不喝,依旧是看也不像她看一眼。轻舟低着眉眼,只吃着面前的饭菜,席间安静极了,轻舟偶有抬眸,看见万重山时总是有一阵恍惚,她怎么也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与大名鼎鼎的万重山同桌进食,想来只觉不可思议。
家宴吃到一半,便有侍从匆匆赶来,先是向着众人行了一礼,而后则是俯身在万重山耳边说了什么,万重山闻言,遂将碗筷搁下,与老夫人道;“母亲,军中有要事,儿子先回营一趟。”
万老夫人已是习惯了他诸事缠身,只嘱咐了儿子两句,让他路上小心。
万重山起身离席,见宁氏也是站起了身子,便道;“嫂嫂请留步。”
说完,万重山黑眸一转,见轻舟也是起身相送,他没说什么,只将眸心深敛,领着侍从大步离开了饭厅。
万重山这一走,又是好几天不曾回来,万梓安的病已是几近痊愈,老夫人与宁氏却生怕他再有何闪失,每日里也不许他出门,惹得他怨声载道,服侍他的人全是遭了殃,偶尔,万梓安也会将怒火发在轻舟身上,轻舟知道万梓安在将军府便如同混世魔王,老夫人和宁氏都是宠着惯着,从不会说他一个字,即便受了委屈,也只有自个承受下去。
直到这一日,温氏回来了。
正文 第十章 敏懿
轻舟知道,温敏懿是万重山的元配夫人,曾是县令家的小姐,当年万重山还只是军中的一个百夫长,温县令慧眼识人,认定他非池中之物,便将爱女下嫁于他。
温敏懿今年三十有三,比万重山还要年长三岁,夫妻两人成婚多年,膝下却一直虚无,轻舟未出嫁时,也曾在家中听嫡母与姨娘们闲聊,只道万夫人早些年也是怀过身孕的,只不过不慎小产,自那以后肚子里便再无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