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这次出来太隐秘,没办法直接去卫所找大哥,不然就可以跟萧清见一面了。
婵衣思绪纷飞着,忽然听见外头有凌乱的脚步声。
随之而来的是个男子的声音,男子口音很怪,像是不经常说话,又像是不太会说话似得,咬字发音都模糊不清:“小姐,我明日就要回去了,主子吩咐过我,说让您跟我一同回去,这里的事成不成都不关您的事,我看那个楚公子他是在欺骗您……”
“你住口,楚意舒他才不会骗我!”紧接着是一个气急败坏的女声,将男子的话打断,娇柔的嗓音带着些哑,听起来十分特别,“他分明是对我有意的,可我的身份他总是要顾虑,反正不许你这么说他!我要不要回去也不用你来过问!”
“小姐!”男子无奈的喊了一声,“主子曾经吩咐过,我们不能在大燕久留,恐怕事情生变!”
女子一副十分不耐烦的口吻:“你就是这个也怕那个也怕,才会被扎巴夺走了图塔力娜的心,我若是这个时候回去,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啦,我听萧清说过的,他的身份虽贵重,但总是要娶妻子的,我的身份与他正好相配!”
“……”
随着脚步声渐渐走远,男子说的话又太含糊不清,后头的话便再也听不见了。
婵衣坐在小杌子上,正伸手烤着火,忽然听到这样的对话,整个人顿时愣在了那里,心口说不清是种什么感觉,酸酸的涩涩的,像是之前满满的勇气跟信心,被人用绣花针浅浅的扎了一个洞,将里头的那些鼓动着的勇气一点一点的泄了出去。
“小姐…”锦心担忧的看着婵衣,“主子他不是那种人,您别担忧……”
婵衣慢慢的摆了摆手,眼睛微微垂落,他是哪一种人,前一世她都从来没有看清楚过,更何况是重生之后的这短短几个月,他跟她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即便从前在家里,他每日也是忙着准备功课,没多少时间跟她相处,即便是有,那时候的她也因为不喜,能避多远就避多远,跟他反倒不如几个兄长那般亲近。
而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夹在他们之间的变数都太多了,她不能苛求他不忘初心,她只能做到,尽她最大的努力与他相处罢了,若他必然会转变成前一世那般,她也无可奈何。
婵衣起身将从家里拿的包裹收拾好,不管这一趟能不能见到他,她总是努力过,以后想起来也不至于后悔。
……
楚少渊拿着魏青呈上来的密报仔细的看着,纤长手指上的冻疮终于渐渐的被调养好了,只是手指上难免有些伤痕未褪,看上去像是美玉微瑕,让人觉得可惜的很。
“阿图尔还是不肯说么?”楚少渊看完密报,抬起眼,淡淡道:“虽然他身份特殊,但他伤了太子,这是不争的事实,你不必对他手下留情,给他剩半条命,够让鞑子的九王领回去就行了。”
魏青摇了摇头,“属下已经几乎将能用的刑罚都用了,可偏偏那小子嘴硬的很,半句话都不肯透露……”
楚少渊笑了笑,不在意道:“无妨,鞑子的九王呢?还是没动静么?”
魏青点头,“鞑子的九王老奸巨猾,他虽只这一个儿子,但他今年还不到四十,想来再努努力还是会有所出的,而且今天他放话出来,他绝不会为了他的一个儿子让他手底下的兵士拼命。”
“果然是个枭雄,连自己的亲子都可以牺牲掉,”楚少渊淡淡的叹了一声,“不过他话虽如此,我们却不能真的当真,地牢那边加强戒备,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来!”
人都是有软肋的,他不信鞑子的九王当真能够狠心到这一步,若真到了这一步,那这个人就更留不得,往后必然是会成为大燕的心腹大患!
魏青应是,又道:“还有这几日雁门关一直在下雪,晨间又有大雾,天气太冷,我们伤亡情况有些不太妙,医药跟军粮都有些不太够了。”
楚少渊眉头微微一皱,奇怪道:“我记得行军之前,父王是先运了粮草过来的,虽然只有三个月的,但如今也才过了两个月,照理说之前的人比现在的还多,怎么会反而不够用了呢?”
“会不会是,有人扣住粮草,故意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魏青猜测。
楚少渊冷笑一声,“不管是什么情况,总是有迹可循,这件事儿交给萧洌,他运送的粮草,他应当最清楚不过了,若卫风不肯拿出来,就不要怪我给他难堪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门外的卫兵轻轻敲门声,“殿下,有人拿着刻着您名字的印章求见您。”
楚少渊愣了愣,拥有刻着他名字印章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晚照!
他豁然起身,一把将门拉开,急声问道:“人在哪儿?”
卫兵让开正门的方向,指了指卫所外头,“人被拦在门外了,您……”他话未说完,目瞪口呆的看着楚少渊风风火火的出了卫所。
……
婵衣在客栈等了许久,渐渐的有些不耐起来,刚想吩咐锦心打点行李,就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敲响。
“晚……”少年的声音有些暗哑,似乎是很艰难的吞咽了一声,才将那个名字喊了出来:“晚照,你在么?”
……
ps:两个人终于见面了哦~呼呼~
☆、356.见面
356.见面
婵衣愣了愣,门外少年的声音带着些沙哑,听上去不像平常那般悦耳,她连忙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打开。
看着眼前立着的身姿纤长的少年,她骤然失声:“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眼前的少年只穿了件三江布做的天青色的长直缀,乌黑的鸦发用根紫檀木做的发簪绾着,腰间挂着一只通体碧玉却在中间沁出一点红的螭龙玉佩,整个人比之前更加拔高了,却消瘦了很多,原本昳丽无暇的样貌因为瘦的厉害,精致的五官突显得更加分明,散发着一种棱角俱全的美。
所以纵使他此刻脸上带着微笑,依然显得肃穆冷峻,面容不像之前那样白皙,而是带着一种小麦的颜色,猛地看上去,就像是看到豁然长大的安亲王,让人不敢小觑。
婵衣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就忍不住想他之前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会在短短的两个月之间变化如此之大!
她的眼睛忽然热了起来,心像是被细小的针不停的扎似得,看到一旁立着的沈朔风,语带泪意的叱问道:“你不是说他一切都好么?”
沈朔风被她问的愣住,看了看楚少渊,挠了挠头,这少年确实是一切都好啊,没有伤也没有痛,他说的没错呀。
楚少渊听她这般问沈朔风,嘴角翘高,连声道:“你别担心,我真的一切都好。”说着话,又仔细的打量了她一遍,发现她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十分憔悴,不由的心疼起来,“倒是你,怎么好端端的忽然跑过来?”
见两个人一直在门口说话,锦心忍不住提醒了一声,“小姐,您看是不是先让主子进来喝口茶……”
婵衣窘然,许久不见,她只顾着看他了,竟然一直让他站在门口说话,她连忙让了让身子,将楚少渊让进房间里。
锦心给楚少渊倒了杯茶,便往门口退去,一眼瞧见沈朔风抬脚要进来,连忙一把拽住他,飞了个眼刀给他,沈朔风这才反应过来,跟着她一同退了出去,二人一左一右的立在门口,却是互看不顺眼。
楚少渊手捧着茶杯喝了几口茶,眼睛一直看着婵衣,失踪在外面的几个月,他想的最多的不是时局如何,雁门关的战事,反而是眼前的这个女孩儿,他常在想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听到他失踪的消息,她会不会担心,会不会去帮他求一个平安符。
定然会的,她这么心软,乍然听到他失踪了,不知会慌成什么样子。再想到她每次一急起来的样子,秀美的脸上带着层嫣红,就忍不住心跳加速,似乎这么想着,伤口的疼痛都会减轻几分。
“怎么忽然跑来这里?家里都安排好了么?”楚少渊放下茶杯,看着她的眼神里头有几分无奈,“你就是心肠太好,谁都相信,”他说着指了指外头,“来历不明的人你也敢信,就不怕……”
“楚少渊,”婵衣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半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你这失踪的两个月,在哪儿养的伤?可都养好了?”
楚少渊抿嘴笑了,琥珀般明亮的眼睛里像是铺满了星星,忽闪忽闪的十分动人,“你放心,已经好了。”
婵衣眉毛皱了起来,她只是猜测,却没想到他是真的受了伤,她忍不住连声道:“这么说是真的伤着了?都伤着哪儿了?严不严重?”
“不严重!都好了,”楚少渊有点不太想提之前的事,怕她担心,简略道:“他们动手的时候我察觉到了,后来又被鞑子的王子救了,所以受的都是皮外伤,养了没几日就好了,因为一直在关外,吃不惯也住不惯,才会越来越瘦,你别担心,会慢慢养回来的。”然后又笑着问她,“听说二哥考中了探花,家里一定很热闹,可惜我不能回去,不然一定要好好的祝贺二哥。”
婵衣道:“等你在雁门关大胜了鞑子,再回去补上也不迟。”顿了顿,她又道,“今年中了进士的大都被外放了出去,很多都是补的之前皇上下的幽州、燕州官员的空缺,这两个地方距离雁门关可是很近的,安北候过几日便会来接太子,你要当心,说不准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她说着,将路上遇见的那伙青年告诉了楚少渊,“你千万要小心,他们走的快,最晚明天应该会到了。”
楚少渊笑着点头,“区区一个安北候我还不放在眼里,大家都知道雁门关是卫家的囊中物,一个太子已经在雁门关受了重伤,若是我再出什么意外,安北候这个富贵侯爷也当到头了。”
婵衣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瞧见楚少渊不在意,她提醒道:“强陇南压地头蛇,你可不要太大意了,你想想之前在松溪镇的那一出,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是安北候,但我总觉得跟他脱不了关系。”
听她说到这里,楚少渊忍不住指着外头问道:“你究竟是怎么认识这个人的?”
婵衣瞧见他眼睛里有神秘莫测的光芒,连忙将声音压低,问道:“在松溪镇的……是不是他?”
楚少渊眉心微微皱起,她这么问,说明她还不知道这件事,他眼睛轻眨,点了点头,语气中却有些无奈,“你呀,什么人都不了解,你就敢这么轻易的相信他,就不怕他图谋不轨?”
他的这句话里含着六分的无奈跟四分的担忧,婵衣忽然顿悟,一定是他警告过沈朔风,不然沈朔风也不会这么毕恭毕敬的对她。
她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来,忽闪忽闪的,像是两个小翅膀。
楚少渊见她垂着头,看上去像是有些委屈,连忙道:“你心软一些没关系,往后有我在,不会有人敢对你起歹心的!”
婵衣嘴角弯起,这样信誓旦旦的话也只有他才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我以后会当心,”她笑了笑,又叮嘱道:“你在雁门关一切要小心。”
楚少渊点点头,从袖袋里摸出一只小巧的印章递给她,“还给你,以后有事就让永兴当的伙计发信给我,千万别像这次这般千里迢迢的跑过来,不提路上诸多危险,单说赶路的这份辛苦,我就不舍得让你受这种罪。”
☆、357.委屈
357.委屈
婵衣也知道自己这样贸贸然的从云浮跑过来的举动有多出格,但之前心里一直惦记着他的安危,那些旁的什么事情反倒不重要了,此时见到他听到他的声音,才发觉自己这个决定有多仓促,他说舍不得,其实也是在嫌自己不够沉稳吧。
“我……”婵衣我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顿了顿,才轻声道:“听沈朔风说你在雁门关,没过几日便有雁门关的战事传回来,我有些担心你,才会……往后,往后再不会这般了。”
她边说,边遮掩着脸上浮上的几分失落,侧过身去拿整理好的包裹,低声道:“我出来的急,没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只做了几双麂皮靴跟几方汗巾……”
楚少渊一听这话,眼睛霎时亮了,他走之前跟她讨的东西,没料到她真的放在心上了。
婵衣一边转身将包袱解开,一边将里面的东西递给他,“没有绣娘做的好,你凑合着穿。”
他往前走了一步更加贴近她,像是两个人贴面而立,连呼吸声都要融到了一起。
“晚照……”楚少渊低声轻喃,指尖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口气异常的缠|绵,“我喜欢你!”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略带冰冷的手背,一把握住她柔嫩的手掌,“我很想你,每天都想……”
婵衣眉头轻蹙,说什么喜欢她,还不是跟别的女子暧|昧不清,她忽然之间委屈起来,用力抽了抽手指,想把手指抽回来,却发现他握得很紧,她冰冷的手在他手掌热切的温度之下渐渐升高,她转过身去看他,发现少年的眼睛闪闪发光,像是一块纯澈透明的水晶,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晚晚……”楚少渊琥珀般的眸子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半晌,缓缓绽放一个笑容,笑容将脸上略嫌肃穆的冷峻打破,将他精致无暇的面容染了几分暖色,她觉得自己有些调不开眼。
他唇瓣微启,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眷恋:“能在这里见到你,我很欢喜!”他一低头,精美的唇贴在她的额头上,“你一直都不喜欢我,我以前总想着怎样才能讨得你的喜欢,才能让你注意到我,才能让你多看我几眼,我做梦都不敢想,会有这么一天,你能来雁门关看我……”
他的话中满溢着不可思议,却让她更加委屈起来,当她来一趟雁门关很容易么?
婵衣的眼泪几乎要落下来,她伸手想推开面前的少年,眼眶腾升起热意,让她再忍耐不住,将之前积压在一起的担忧焦躁,一股脑的都爆发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忽然就消失不见了,连个消息也没有,母亲跟祖母又在给我相看人家,出去见人还得装的若无其事,清姐姐去寻你,结果连她也失踪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了你的音信,结果听说安北候要去雁门关,又生怕你被算计,连着好几日的赶路,连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
她越说越伤心,一边用力推他,一边眼泪不停的淌,鼻尖泛红,看上去十分的委屈。
楚少渊猛然愣住,他低头看着婵衣,胸口不停的起伏,这样失态的她,他还是第一次见,听她语带泪意的话,心里瞬时涌出的一股愧疚,愧疚之中混杂着些许酸涩,浓烈的情感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湮灭似得,让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紧紧的拥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