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彻清越的声音响起:“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嘿然无声,此为何名?”
楚少渊心中微微一动,接着道:“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楚少渊问道:“二哥哥是让我像楚庄王这般,隐忍三年谋定后动?”
夏明彻摇了摇头,“原本我是有这个打算,但是今日宁国公府顾世子过来致歉,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楚少渊静静的看着他,等他将话说完。
“你与我一同在五舅舅那里念书,曾不止一次听三舅舅跟五舅舅谈论过政事,你真的觉得皇上会给你三年的时间让你成长么?皇上已经决定了整顿兵权,此刻正是用人之际,朝中局势必定会有所变动,韬光养晦固然能够保全自己,却也因此失了先机,倒不如锋芒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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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局势
156.局势
“锋芒毕露虽然容易树大招风,但若不如此,岂不是让那些想要拿你做文章的人都没了理由借口?如今卫家已然是一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态,他们要动你,只会给皇上增加清理卫氏的理由,与你不过是在名声上头有一点点损伤罢了,名声,以后都能补回来,可若是失了圣心,以后再要努力补救,恐怕是难上加难。 ”
夏明彻的一番条理清明的分析正中楚少渊之意,他今日故意将夏府跟宁国公府对上,也是有这方面的打算,只是他没想到,夏明彻会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肺腑之言。
夏明彻一向是明哲保身的,就是在五舅舅那里念书,也很少对这些政事发表什么看法,但他却知道夏明彻实际上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而且对政事十分敏感,洞察秋毫,从今日帮着王珏拿主意就能窥得一二。
他忍不住问道:“二哥哥为何要对我说这样一番话?”
夏明彻轻轻皱了皱眉,半晌才道:“原本我并不赞同父亲将你养在府里的,夏家这样过早的参与到党派之争中,对父亲对大哥、对我都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你之前表现出来的性子太过于软和……”
宫里都是些人精,若是性子稍微软一些,没有主意一些,怕回宫不出几年就废了,就连个好一些的差事都没有,看大皇子就知道了,生母是低下的宫人,太子之位轮不到他,近几年封了广义郡王成日吃喝玩乐遛鸟斗蛐蛐,皇上就连看守皇陵的差事都不让他去做,彻彻底底的一个废人。
“……直到刚才你在父亲面前的那番作为,才让我做了决定。”夏明彻的语气清越,像是夕阳投在湖面上泛起的波光粼粼,只有细微涟漪,转瞬便归于平静。
他既然能够做出刚刚那番举动,想必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
既然夏家已经入局,那就选一个最适合的人选来扶持,在夏府养了五年的楚少渊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楚少渊一愣,他原本以为夏明彻会拿他们从小到大的情谊来说,却没料想到他会这样理智干脆的说出他的真实想法,一时之间有些怔忪。
他抬起琥珀般清亮的眸子看着夏明彻,轻声道:“我还以为二哥是因为我们一同长大,才会这样提醒我……”
夏明彻眉毛一拧,看着他的神色顿时就有些奇怪:“你以为,如果不是我们一同长大,我用得着这样提醒你么?”
如果他们不是有着一同长大的情谊,他又怎么可能会这样冒险的下了这个决定,即便是夏家入了局,他也会想办法将夏家抽离出来,不去搅进这趟浑水之中,虽然可能会耗费一些心神,但总比父亲这样莽撞的将宝压在了他的身上,最后可能导致万劫不复要来的好一些。
楚少渊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二哥是想告诉他,既然你脑子还够用,那看在从小一同长大的份上,我就帮帮你,让你不用一个人那么辛苦。
夏家除了夏世敬太过于唯利是图之外,两位兄长都是十分好的人,大哥今日能够帮他出头是他没想到的,而二哥现在对他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也是在向他做出承诺,以后的夏府会竭尽所能的帮他,想到此,他郑重道一句:“多谢!”
夏明彻挥了挥手,道:“别急着道谢,你今日这般不依不饶,还让宁国公世子背负荆条赔罪,恐怕你明日回宫就会有御史弹劾你嚣张跋扈,你要想好你该如何应对。”
楚少渊笑了笑,“我等的就是御史的弹劾,好让父王知道,一个小小的宁国公庶子也能欺辱到我的头上来。”
他流落在民间不是一年两年,朝中没有任何他的势力,他刚回宫就被御史弹劾,皇上会怎么想呢?只会觉得他无依无靠,心生怜惜吧,而且当年的事情,皇上比他更清楚,将他放在夏府也是皇上的意思,倘若当真被弹劾了,皇上只会待他更好。
而且皇上要收回马市以及西北的控制权,还有什么人选是比他更合适的呢?又是自己的儿子,又没有任何势力,必须要依靠皇上才能够有一条出路。
夏明彻点了点头:“明日大哥不能去参加武试了,我估计明日会是沛二哥拿头彩,陈继昌既然是由安北候提拔做的燕云卫统领,那么今日沛二哥帮着我们,必然也会被他穿小鞋,到时候想个法子让他入了皇上的眼,皇上若是知道自己的亲卫里,有人一心向着外人……”
皇上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要知道所谓亲卫就是皇上的死士,死士的心向着外人无异是告诉皇上,你的皇位该换个人来坐了。
皇上自从卫家帮着夺了皇位之后,疑心病便越来越重,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态度,陈继昌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如今的卫家看着富贵堂皇权势滔天,西北有马市那样富得流油的差事,西北的军权也握在手里,安北候在帝都又是门生无数,朝廷之中更是党羽遍布,安北候的胞妹是皇后之尊,太子更是皇后所出,卫家的荣耀只差一步,就能够触及天子的位置。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即便是被冤枉的又如何,若他是皇上,也不会放过卫家。
楚少渊眼睛发亮,不得不说,夏明彻看待政事眼光十分毒辣,而且几句话就能够点明重心,他心下舒展一口气,忍不住想,还好二哥帮的是他,若二哥是他的仇家,想必他会觉得头大如斗吧。
他的心思又转到了婵衣身上,夏家有二哥这样的智囊在,至少姐姐不会受什么委屈,
虽然现在他手上确实任何权利也没有,回宫更是两眼摸黑,如同盲人摸象,但他并不害怕,八岁之前的经历,让他知道要过的好必须忍,到了夏府之后他更是将忍功练到了极致,不止隐藏性情更隐藏感情,只做一个寻常官宦世家的庶子,既不出挑也不落后,一副无欲无求软弱好欺的模样,但有些事他必须要去做,母妃不能白死,他这些年的辛苦不能白费。
他轻声道:“二哥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明日回宫去,想必父王会问起我宫外的生活,该怎么回我都已经想好了,所谓礼尚往来,既然卫家送了宁国公世子这样一个大礼给我,我自然也不能准备太差的回礼。”
夏明彻思忖道:“这样就好,今日母亲曾嘱咐你,说你若遇见难事可以找庄妃姨母,我想了想,当今皇太后是外祖母的胞姐,既是庄妃姨母的姨母,也是母亲的姨母,你又在我家住了五年之久,那就比旁人更多一分亲近,皇太后如今不太管后宫之事,让庄妃姨母与皇后协理六宫,皇上又最为孝顺,与皇太后多亲近亲近只会好不会坏……”
楚少渊点点头,仔细的听夏明彻分析着。
在云起院的正房里,两个少年人将未来能够遇见的困难与阻碍,在明亮的宫灯之下,一条一条的仔细分析,仿佛未来是条恶龙,他们便是屠龙的勇士,带着隐约的光明,奋不顾身投向未知的星辰之中,
这是楚少渊作为夏明意的身份在夏府的最后一夜,在他许多年登基成为明帝之后,在观星阁俯瞰大燕都城云浮壮丽夜景时,曾经不止一次的回忆起在夏府时,这个给了他无数温暖的夜晚。
……
夏明彻离开之后,夏琪过来对楚少渊悄声道:“三爷,西枫苑的巧兰在外头等了许久…”
楚少渊点点头,披了件衮毛斗篷出了云起院,巧兰见到楚少渊,急忙上前道:“三爷,颜姨娘等您许久了……”
他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手中拿着一只玉牌往西枫苑走去。
颜姨娘此时正靠在正房的暖炕上,看着琉璃窗外茫茫的夜色发呆,谋划了这么久,老爷竟然一句也没跟她提起过,意哥儿就这么突然的要回宫了,看来她真的是被厌弃了,忍不住双眼又泛起迷离的泪光。
楚少渊进来,就见到颜姨娘头上厚厚的缠着纱布,神情委顿的坐在炕上抹泪,他眉头一皱,问道:“姨母怎么哭了?”
颜姨娘抬头看着他肖似妹妹的一张脸,只觉得嘴里咸的发苦,她开口喊了一声,“意儿……”这才发现她的声音竟然嘶哑成了这般。
楚少渊抬手将她脸颊上的泪擦干净,轻声道:“姨母不要担心,我回去给您讨一个恩典,您此后会衣食无忧一生安稳的。”
颜姨娘看着他那双琥珀般明亮的眼睛,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她凄楚的抽泣着,“恐怕姨母等不到那天了,老爷恨毒了我,只怕你一回去,我就要被送往庵里了。”
楚少渊眉头皱的更紧,“姨母放心,您不会被任何人送去庵里的,您安心在夏府养好了身子,待我到开牙建府的年纪,就将您接来与我一同住。”
颜姨娘摇头,眼泪落的更凶,“姨母只是个低贱的妾室,除非身份上有所改变,否则是不可能去帮你料理家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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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诉求
157.诉求
楚少渊一怔,姨母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可姨母当初是以外室的身份进的府,虽然后来上了册成了妾室,但因出身已经被局限了,不可能再有改变。
见他不说话,颜姨娘眼中包着一汪泪,凄楚的呜咽道:“罢了,你回了宫,姨母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以后就是在庵里,姨母也会焚香祷告,愿佛祖庇佑……”
楚少渊看着颜姨娘酷似母妃的脸上挂着泪水,心中不忍,轻声道:“待我回去便请求父王赏赐姨母,姨母就安心在夏府,我得空就回来看您。”
颜姨娘心中一片凄冷,她将他带出宫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以后的荣华富贵锦绣前程,可如今她不止失了管家权,更被人陷害禁足在西枫苑,娴儿那边她顾不过来,自己也即将被送去家庵,这样的结局,她如何能够甘心?
她侧过脸去,用帕子擦泪,凄声道:“意儿,你还小不懂内宅的阴私……”
一句话说半句留半句,却让人忍不住在这“阴私”二字上头猜测。
楚少渊敛目看着颜姨娘脸上的愤然之色,回想到这几日,后宅里的流言,说姨母为了争宠,打砸了明月楼,又将赵姨娘的脸毁了,昨日更是被大夫诊断出假孕,桩桩件件似乎全都是针对姨母而来,就连他也十分疑惑,姨母这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个样子。
“……姨母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跟我说么?”
颜姨娘眼睛更红了,向陈妈妈摆了摆手,陈妈妈将一只玉牌放到他面前,还有一份钱庄的退股书信。
他拿起玉牌跟书信看了看,心中疑惑不止,就听陈妈妈道:“三爷不知道,去年姨太太还管家的时候,我们家虽然外头看着是鲜花着锦,可中馈上头能够用的银钱份例却只少不多,姨太太维持的艰难,终是在几年中省下了一千两银钱,姨太太念着府里开销大,老爷花钱又是个没节制的,便想着做个什么营生来补贴家用,正巧三月前新开了家汇通钱庄,那家掌柜跟咱们是有些交情的,便听了那个掌柜的入了一份股,用的信物就是这腰牌……”
陈妈妈说着眼睛一红,就哭起来,“谁曾想,那汇通钱庄竟然私底下还放印子钱,姨太太知道了以后就要退股,可一直被那掌柜的推三阻四,姨太太一边管着家一边在外头跟这些人扯皮,家中事务难免疏漏,加上二小姐从中刁难,惊马的那回,姨太太是当真无辜,可老太太向来就不喜欢姨太太,这不就下了姨太太的管家权么,姨太太自从不管家了之后,成日里吃的用的都是旁人的冷茶剩饭,这也就罢了,饭食之中竟然还被下了推迟小日子的药,就是为了陷害姨太太,让老爷以为姨太太是为了争夺宠爱,从而厌弃了姨太太。”
楚少渊心头大惊,“姨母,这些可都当真?”
颜姨娘手中握着锦帕,眸色黯然,低声道:“若我不是用玉牌做了信物,又如何会被人拿捏了短处?我们大燕的官员不能与商贾勾结,何况是这种放印子钱的黑商,若是我将钱庄的事翻出来告诉老爷,老爷更会厌弃了我,我只能吞下这苦果,她们便是算计准了这一点,才下了这般狠手来害我,说什么我与夏明景商议让他陷害彻哥儿,我害了彻哥儿能对我有什么好处?”
颜姨娘抬起头,那双美目之中满是赤红,再不复平日那般美艳,仿佛一下子老了有十岁之多,语气凄楚,泪盈于睫,“自从被诊出了有孕,我便满心欢喜,以为这些年的祷告灵验了,菩萨赏了个金童到我肚子里头,想不到竟然是被下了药,她们却还嫌作践的我不够,竟然从外头纳娶了一房妾室给老爷,那个赵姨娘面甜心苦,我去与她交好,可她说什么,她自小家教森严,即便是做人妾室也要堂堂正正,她这是暗讽我做了老爷的外室啊!”
颜姨娘哭的幽怨,抽抽噎噎,“可恨她们这样作践我便罢了,还将娴儿也关了起来,还放到府里最远的飞香轩,大厨房做好的饭菜只怕过去就凉了,也不知娴儿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楚少渊眉头皱的更紧了,想到最近夏明景跟谢翾云的交集,莫非与姨母有关?
听姨母这话的意思是她现在这般都是被人陷害的了?可府里谁要害她呢?谢氏向来心地柔软,姐姐更是个软和的性子,连萧清那般的女子都能轻易的缠着姐姐,要姐姐下手来害人,恐怕是不能的,况且,姨母的性子,他也是略知一二的,在事情未弄清楚之前,他不好下决断。
他抿了抿嘴角,轻声道:“姨母既然在夏家呆着不痛快,待我回了宫请父王赏赐姨母一座雅致的别院,以后姨母就搬至别院去,有我一日便有姨母一日。”
颜姨娘愣了愣神,她哀哀凄凄的哭了这么久,不是要听他说这一句的啊,她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安享太平!
她看着楚少渊那双酷似六郎的眼睛,当年的六郎是宁可将她送出宫外,也不肯看她一眼,她身边还带了他这么个拖油瓶,整日里就知道哭哭哭,直将她哭的心烦,可一看到他这双酷似六郎的眼睛,她就狠不下心将他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