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隐秋院,夏明彻已经等待许久了,桌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信笺跟笔墨,看样子是一个人独自思索了许久。
楚少渊吩咐张全顺去抱厦里头坐了,屋子里地龙烧的暖暖的,夏明彻不爱熏香,貔貅香炉里头常年是空置的,正好将写过东西的纸张都烧进香炉里头中。
夏明彻正烧着,抬眼就见他们俩进来,忙让冷月去端茶,婵衣也打发了几个丫鬟下去,坐到夏明彻身旁,看着他在纸上写满的字儿,夏明彻的字一向工整,此刻宣纸上头布满了卫,顾,萧,沈,谢,尤其是卫字儿,更是大大的占据了中间的位置,让人一眼就看见了。
她忍不住问道:“二哥哥这是在猜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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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前奏(一)
228.前奏(一)
夏明彻笑了笑:“也不是猜谜,只是有些事儿想不明白,才写出来仔细想,”他看向楚少渊,“你明日就要动身了,你可知道这个时候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只怕你一出府,转头就有人把你在府里的一举一动打听的清清楚楚。 ”
楚少渊不在意道:“即便打听,也只能打听到我与幼时的几个兄弟姐妹们聚在一起说话,连夏大人都没见,有什么好顾虑的。”
婵衣弯了弯嘴角,楚少渊许久没有出宫门,临行前来一趟夏府告别,即便是被人知道了,也不过是说一句,三皇子重情义罢了。
何况即便是他人探听到了府里头的动静,无非是他与祖母、母亲、哥哥跟自己一起说了说话,连父亲的面儿都没见着,朝堂上头的事儿也没有议到,更别说私底下的动作了,若实在要说些什么,也就只有内宅之中的叮嘱了吧。
旁人最多会想妇人能懂些什么,便是夏明彻,在外人眼里,也不过是个未曾弱冠,连功名都不在身上的郎君,外无权势,内无长才,若是连这些都要顾及,岂不是会被笑掉了大牙。
夏明彻点头,“你心里有思量便好。”
他拿起笔,在那个卫字上头大大的画了个圈儿,拎起来给楚少渊。
“朝堂上的动静我也听说了,近日我一直思索,不知他们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照理说,顾家失势,卫家不应该无动于衷才对,那么,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头,他们在谋划什么?他们打算做什么?把顾家推出来,难道只是要试试手?看看皇上的耐心有多少,再做后动?”
楚少渊轻轻摇了摇头,将那张纸放到书案上头,“卫家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人夺了西北的掌控权,雁门关外究竟有没有那么多鞑子兵尚未知,若没有的话,卫家为何要冒这个险,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岂是这么轻易就能报出来的?恐怕这事儿还有后招,此次父王让我跟太子二人率十万大军去增援雁门关,这十万军马你可知道都是从哪儿抽调出来的么?”
楚少渊顿了顿。
“云浮城里头,九城兵马司的人动不得,就只有从地方上调任,川贵那头的动|乱已平,兵马抽了六万出来,然后又从南直隶抽了两万,加上秦伯候那边抽出来的两万,这才将将凑齐了十万,如今中军都督的帅印由萧老将军暂任,想必父王是自有用意,卫家不是不动,而是这个时候没法动,这就是为什么卫捷会推顾家出去,而不是自己亲自动手,只不过,连他自己也没有料到顾家会这么快就被料理了,这个时候最该着急的是卫捷跟顾仲永,而非我们。”
婵衣沉下心来仔细琢磨楚少渊的话,按他所说,征西的军队里头,有一多半是川贵的兵马了?
那么之前一手镇压了川贵动|乱的是谁?
萧洌!
也就是说,川贵的兵马有一半儿是姓萧的,萧洌在军中的声威又重,上一世的萧洌是一直待在川贵的,而这一世居然会率了兵马跟楚少渊一同去雁门关,若是以现在的局势来看,皇上的用意应该不止是要一举收回西北的兵权,派了萧洌过去,恐怕就是为了再添军功给他,好方便皇上放权给他。
夏明彻抚着下巴,“顾家算是颓了,顾仲永被安置到了川贵,也不想想看川贵之前镇压动|乱的人是谁,若不是萧洌年纪尚浅,恐怕川贵总兵的位置还轮不到顾仲永来坐,这次皇上下旨让萧洌当先锋,用的又大部分都是从川贵带出来的兵马,即便是卫家的人在里头捣鬼,只要有萧洌原先的声望在,便都不惧,而顾仲永,他之前的势力都在南直隶,去了川贵,没几年时间根本定不了局势,顾家不在云浮,内宅里头又少了顾夫人,顾世子如今重伤未愈,短期内是不可能四处走动了,卫家若是想动,就少不得再推一个顾家出去……”
可即便是推人出去,哪里有那么多合适人选,便是真有,想一想顾家如今的结局,当真一点儿都不怵么?
鞑子突然伏兵雁门关,几道加急战报,满朝文武的咄咄相逼,皇帝的性子本就不是耐心的好脾气,潜龙之时曾得罪过皇帝的几户人家俱无一个好下场,这个时候这样的节骨眼上,再触怒龙威,到时候的下场恐怕要比顾家还凄惨。
楚少渊执起笔在卫字下头添了一个梁字,又将沈字画了起来,“沈葳跟萧老将军一向是纯臣,又是对门,父王透露出来一点儿意思,便能被察觉到,父王能让萧老将军教我武学,能让萧洌给我做前锋,便足以说明父王对我的重视,如今内阁的阁首是梁行庸,之前他没有显露出什么来,可是这回为什么忽然就将我推了出去?”
婵衣忽然想到上一世,内阁的几位阁老在楚少渊回来之后,所做出的不同反应,以梁行庸为首的文官就列举了楚少渊的数十条大罪,里头最重的一条就是“居心叵测”,当时怎么说的来着?三皇子陷害储君,将大燕百年根基置于不顾,捏造事端,迫害良将忠臣,这个忠臣良将指的不就是卫家么?
当时的皇帝是什么反应来着?似乎是狠狠的责骂了梁行庸一顿,说他是老糊涂了,随后撤了他的官,让他以后就在云浮城养老,不必再插手朝堂之事。
可是梁行庸为官多年,又做到了阁老的位置,不应该还跟毛头小子似得,弹劾一个人能将自个儿的仕途都弹劾没了。
而那几年的时间,她基本上没有过多关注过朝政的,一心都扑在了诚伯候府,当时父亲在朝中任重职,简安杰又是个上进的性子,自打考中了进士入了翰林院,便会回来与她议论一二,才让她养成了遇见事情想三分的习惯。
她这个时候再听到楚少渊这般分析政局,恍然顿悟,轻轻插了一句嘴:“梁行庸做了多年的阁老,他这样做定有深意,我担心,他与卫家已经是……”
【好吧,最近的章节有点瘦,因为楚少渊要去西北了,所以小意就干脆来个大放送,让他俩互诉衷肠好几章,不过说实话,对手戏不好写呀,小意也在努力想剧情了,今天还会有更新的,谢谢大家的支持!】
☆、229.前奏(二)
229.前奏(二)
婵衣的话没有说明,但想说的意思两人已经明白了,梁行庸恐怕是跟卫家达成了什么共识,才会在政事上头偏帮卫家。
夏明彻接口道:“梁阁老已经是位列人臣,又是内阁之首,他的支持跟决断都是能够影响到朝政,偏偏这个时候,他居然选择站到卫家旁边……”
婵衣抬眉,看了看楚少渊跟夏明彻,他们两个人年纪尚轻,有些事情自然是不会想到的,而她是经历过前世的人,对于梁行庸的作为,她隐约能够猜测到一些。
梁行庸的长子梁文栋是个学问好的,但他却是个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只知道在翰林院里头修书立传,对朝政一向漠不关心,庶子梁文松倒是个会钻研懂进退的性子,可惜学问不如梁文栋,春闱的时候只考了个同进士回来。
文官不比武将,同进士的出身将梁文松的前程限制的死死的,梁行庸上下活动一番,才给他谋了个六品的都察院经历一职,上一世梁行庸致仕之后,梁家再无可挑起大梁之人,所以梁行庸的致仕,直接导致梁家彻底的退出了大燕云浮的政治中心。
而梁行庸赶在这个风口浪尖提前站队,想必也是存了搏一把的心思吧,以现在云浮的局势来看,卫家前十一年来都好端端的把握着朝政,所以大家都下意识的认为卫家不可能说垮台就垮台了,况且,废太子远远要比立太子更难,所以梁行庸才有了这样的决定。
而说起梁文栋,她就忍不住想到顾曼曼,前一世的梁文栋后来是娶了顾曼曼为妻的,前一世的顾家跟卫家算是绑在一起的,娶了顾曼曼就相当于跟卫家也有了连带关系,这一世,梁文栋会娶谁?
她这样想着,忍不住就开口问了楚少渊一句:“……你可查到顾曼曼被送到了何处?”
婵衣的歪楼本事也算是高的了,从梁行庸直接歪到了顾曼曼身上,让两人都有些奇怪,这又关顾曼曼什么事?
楚少渊愣了一下,眸子里带上了温柔的笑意:“怎么忽然想到她?我派人查探过,她被送到云浮城南郊的水月庵里头,顾家对外说顾曼曼被魇着了,要在庵里头侍奉菩萨一段时日,消除身上的邪祟。”
婵衣点点头,这倒是个好说辞,以她对顾夫人的了解,等过了风头最紧的这几年,顾曼曼定然是会被接出来的,到时候说一门好亲事,这事儿就算翻篇儿了,只是如今顾夫人亡故,不知道宁国公会续弦一个怎样的人做继室,这个继室会不会对顾曼曼如同眼珠子,就更加不得而知了。
“……这么说来,她的亲事就不太可能被订下了……”
上一世顾曼曼嫁给了云浮城中颇负盛名的梁文栋都能过的那般不如意,如今出了这样一桩事儿,即便到时候风声过了再出来,难保那些有心的人私下去打听,这种事,只要一打听,便能打听出来,这一世的顾曼曼想要嫁的顺心,只怕更是难上加难。
她又说了一句:“梁阁老家的嫡子如今也十七岁了,听说梁公子十分喜欢办诗会,翾云表哥不就经常被邀请么?”
楚少渊心中轻轻一动,晚照总能发觉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官宦世家所在意的无非是后代是否能够继承香火,梁行庸想要的,无非是梁家后辈在他还能看见的时候,再出一个阁老。
若自己是梁行庸,会怎么想呢?
大约会想,不论是卫家也好,顾家也好,都是在大燕真正掌着实权的人家,即便皇上要动卫家,也不会伤了卫家的根基,只要太子这个储君没废,天下迟早会是太子的,而作为太子的外家岂会这么轻易就倒下去?这个时候趁着卫家有难,不赶忙拉一把,到过了这段时日,再贴上去就晚了。
他说道:“梁行庸倒是打的好主意,可惜他们都不知道父王心里头在想什么。”
他虽然刚刚回宫没一个月,但几乎是天天见父王,一个人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身边人,他隐约能够察觉到,父王这次是下了决心要整顿卫家的,所以梁行庸跟卫家绑的越紧,到时候就陷得越深。
他笑了笑:“顾家是不可能跟梁家联姻了,能够联姻的只有卫家,卫家有三个嫡女,除了已经嫁人的卫绮月就剩下卫斓月跟卫逐月,卫斓月比梁文栋小三岁正合适,这个事儿我们还要帮帮忙才好,将他们紧紧绑在一起,到时候要想分开,那就得削肉割骨了……”
削肉割骨,那得多疼,享受过甜再去吃苦,想必任谁都难以下咽,更何况是这种肉疼,就更加让人无法忍受了,他就是要他们疼,最好将母妃之前受过的罪十倍百倍的偿还回来!
婵衣看着楚少渊带着隐忍的侧脸,心中感叹,朝堂之上这样刀不血刃的你来我往,常常要比武将的激烈拼杀更加让人心惊胆战。
卫家如今还能自鸣得意,梁家现在这么选也不算错,只可惜他们不知道,最后太子还是垮台了,他们早晚会像顾家一样,不,他们的结局要比顾家还要惨淡!
夏明彻看着楚少渊圈住的沈字儿,皱了皱眉,将歪了的话题又拉回来。
“这些都是小事儿,现在要紧的是掌控住局势,梁行庸是户部尚书,他很有可能的就是在钱粮上头做文章,到时候扣着西北的军饷跟军粮迟迟不发,只怕你就有危险……”
楚少渊一挑眉,沉声直言:“他不敢的,西北是大燕的西北,父王也不是昏君,到时候王珏一纸折子递上去,梁行庸就要倒霉……”
梁行庸不是等闲之辈,只会在暗地里头推波助澜,这样明面儿上的把柄不会轻易被抓住,小心翼翼久了,就会草木皆兵,只要他稍微动一动,梁行庸就会调整自个儿的步子,更何况云浮城还有父王坐着,父王最恨的就是朝臣搬弄权势,梁行庸若是不动,就会落了下乘,可是一动就会给自己添一身麻烦,所以动跟不动,对于他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楚少渊顿了顿,手指轻轻捏起茶盏的盖子,往茶碗里头吹了口气,将浅黄色的茶汤上头漂浮着的茶叶吹开一些,看着茶汤泛起的几道水波,轻声出言。
“……我去了西北便无法顾及云浮这头,云浮的兵权如今也算是集中在沈家跟萧家的手上了,两家都是纯臣没什么好担忧的,燕云卫里头有殷将军,殷将军也是寒门出身,所以他暂时不必担心,顾家出局,但我估计顾仲永大约不会善罢甘休,只不过顾仲永想要两头都不丢,是绝不可能的……”
楚少渊嘴角挑起一抹隐秘的笑容,声音清越。
“他之前是中军都督,在南直隶那头一定留有人手,而南直隶那边明年差不多要赶上五年一次的调整了,沈葳的嫡子在五城兵马司做东城都指挥使也有几年了,也该动动地方了,还有谢家,翾云表哥明年春闱也要下场了,你们俩的差事我都安排好了,南直隶那头会空个经历跟通判的位置出来,到时候你们俩只要过了殿试,父王便会让人给你们安排差事,我都已经打好了招呼。”
沈伯言之前任的是东城都指挥使的差事,去了南直隶只会高升不会低降,沈家是纯臣,沈伯言去南直隶任职,想必皇上只会赞同,这样一来南直隶也算是实打实的握在了手心里头。
婵衣心头一颤,怪不得上一世的楚少渊能够最后逼宫成功,这样慎密的心思,就连重生一世的她都赶不上。
夏明彻却忍不住担心的皱了眉,“这样大张旗鼓,到时候……”
南直隶那是顾家的掌中物,若是顾仲永不依不饶,顺藤摸瓜的查到楚少渊头上,保不齐他要被御史弹劾,楚少渊远在西北,若是被皇上厌弃了,只怕布的局会乱起来,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楚少渊摆了摆手,“二哥不用担心,我既然敢这样安排,就有后着的,有言官弹劾更好,可以看看究竟有多少人是向着太子的,也省得我们再布局,到时候把弹劾的人都刷下去,换上我们的人手就是了。”
婵衣耳朵里听着他这番话,心里止不住惊讶,任何事一遇上他都会变得这样简单暴力,可他明明才回宫不久的,怎么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有这么多部署?
她忍不住有些疑惑,即便是皇上要放权,也不应该会放了这么多的权利给他才是,可听他话里话外的语气,要比一个在云浮经营了数十年的人都来的得心应手。
夏明彻喝了一口茶,轻轻放下茶碗,徐徐出声道:“外祖父是工部尚书,工部近几年多是修河道铺路了,东南那头的灾荒未平,大约在阁老里头,一年下来数外祖父最忙碌,而几个内阁阁老,谢家跟沈家算的上纯臣,王家有个静嫔在宫里头,说不上特别受宠,但总是有七皇子在,跟别的阁老又有些分别,梁家跟卫家一道儿,刑部尚书陆正明在内阁一向不太喜欢说话,如今的局势五五开,若是一场赌局的话,我们最起码也有一半儿的赢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