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重樽借着酒劲,一把搂住了尹霄的细腰,盯着她的双眸,轻声说:“我要走了,临走前先上来抱抱你……”
“放开!”尹霄扫了一眼孩子们脸上的惊愕,转而望着何重樽冷声斥道。
何重樽不但未松开,反而将嘴凑到尹霄的唇边,欲吻她,吓得孩子们纷纷用手捂住了双眼……
“何先生!”希文来了,慌忙进教室拉开了何重樽,拽着他往教室外走。
“霄儿!霄儿,原谅我!原谅我!”何重樽被希文拉出了教室,在走廊里嘶吼着咆哮着,尹霄走到教室门口,关门后将门锁上了。
希文将何重樽请到了琴行的大厅,望着他笑着劝道:“何先生,尹小姐正在给孩子们上课呢,你先去休息室睡会儿,等她下课了,你们有话再慢慢聊。”
何重樽阴着脸,瞪着希文说:“我不管,我限你们一个月之内想办法帮我让霄儿回心转意,如若她能回心转意,我之前投进琴行的所有资金全当送给了你,如果不能,我立即拿来凭据要求撤资!”
希文爱财,他面露难色,忽然转了转眼珠子,俯身到何重樽耳边,悄声说:“我看你这样死缠烂打只会让她更加厌烦你,要不我们合计合计,来一个苦肉计?”
“嗯?苦肉计?”何重樽好奇地问道。
“来,你随我来休息室,我们坐下来慢慢聊。”希文引着何重樽往琴行里面的休息室走去。
在休息室里,希文又叫来了弟弟希恩,他们兄弟俩和何重樽一同秘密商议着给尹霄上演一出苦肉计……
傍晚时,尹霄上完课了。她下楼回到琴行时,发现何重樽那个恶魔已经离开了。
尹霄坐在琴行的大玻璃门旁给新到的大提琴调音,念昔一觉睡醒后,看见了对面琴行里尹霄的身影,他犹豫着想要走过去跟她说几句话……
给新大提琴调音完毕后,琴行里的伙计们纷纷要求尹霄在拉一曲当日来面试时拉的那首曲子,尹霄点了点头,坐在门口的夕阳里,给大伙儿演奏起那首《梨花雨凉》。
整条街都飘荡着这首低沉而哀婉的大提琴曲,念昔坐在咖啡馆的窗户边,看着马路对面琴行里拉着大提琴的尹霄,痴痴地看着她的侧脸,听着她演奏的那首曲子,这是念昔第一次观赏尹霄演奏大提琴,他好像又重新认识了尹霄……
念昔再也坐不住了,他起身到咖啡馆的柜台前结了账,走出了咖啡馆。
马路上种着一排排的梨花树,梨花开败了,风一吹,纷纷梨花雪便随风飘洒进天空里,念昔走在夕阳里,一步步走过马路,走到了琴行的门外,他隔着梨花雪,看着正沉醉于大提琴中的尹霄,他不忍上前去惊扰她的认真。
琴行里的伙计们也都被琴声打动,希文希恩俩兄弟也坐在了一旁静静听着尹霄的大提琴曲,就连门外路过的人也情不自禁停下来了脚步。
念昔注意到尹霄身上穿的那件蓝白色的旗袍,正是他亲手给她定制的,她穿得很是合身,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子演奏着西洋乐器,她不能张开双腿,只能并拢双膝,将大提琴放在身侧,好在她手长,一样能顺利地演奏大提琴,画面看起来竟还那样和谐动人。
也许就是在这样的时光碎片里,念昔才真正地爱上了尹霄,而不是只当她是灼灼的转世。
一曲奏罢,琴行里的伙计和老板以及门外驻足聆听的路人都纷纷鼓掌称赞,尹霄起身婉婉一笑,欲将手里的新大提琴放回至置物架上,可转身的一刹那,她眼睛的余光瞥见了门外人群里的念昔……
尹霄手里拿着大提琴,面对着站在门口的念昔,怔然唤道:“师父。”
念昔望着尹霄眸子里的泪光,知道她是投入演奏时将感情倾注于那旋律中所致。
念昔克制住内心复杂的情绪,望着尹霄淡淡地回道:“我今天来这条街给客人送衣裳,恰巧路过这附近,听见了如此动人的大提琴曲,便循声走过来想细细观赏,没想到你竟是那拉琴之人!你的手天生就是用来拉大提琴的,师父以前真不该留你在裁缝铺里拿剪刀,实在委屈你了。”
面对着师父,尹霄脑海里再次浮现那些荒淫的梦境,她的脸不由地红了,也不敢再直视师父的眼眸,只轻声回道:“师父何必妄自菲薄。在我眼里,裁缝是门艺术,音乐也是艺术,它们不分高低卑贱。”
念昔注意到尹霄的脸红透了,他忽地心疼了起来,因为他知道白绫女让尹霄夜夜都在梦境里与他缠绵……
念昔心里觉得很是对不起尹霄,他强作镇静,望着尹霄轻声说:“你穿着旗袍拉大提琴不利于施展,我给你做几身时下最流行的小洋裙吧,那样的大裙摆,才配得上你的气质,拉大提琴时,也会轻松许多。”
“不用了,我挺喜欢穿旗袍的。小洋裙太隆重太招摇了,是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的爱物,并不适合我。多谢师父给我做的这些旗袍,穿起来既合身又舒服。”尹霄委婉拒绝道。
希文走到了门外,笑着看着念昔说:“原来你是尹小姐的师父,快请进吧,正好我们琴行要开饭了,你可愿意来与我们小酌几杯?”
第32章 巨龄学生别胡闹
念昔看着眼前这个洋人脸上过于客气的笑容,尴尬地低声回道:“多谢美意, 不过我还有事在身, 改日再来拜访。”
说完, 念昔转身就快步走远了。
“师父!”尹霄追出门外,看着师父的背影急急喊道,可是念昔装作未听见,越走越快。
“尹小姐别看了, 他走远了。我们进去吃晚饭吧。”希文引着尹霄回到了琴行里。
回到裁缝铺后,念昔突发奇想,想要将传统的旗袍稍作改良, 上半身的立领和盘扣不作改动, 把下半身的包臀高开叉改成大裙摆,这样既不会太招摇,也不会太拘谨, 尹霄穿起来也可以更加轻松地拉大提琴……
次日清晨,有个小姑娘捧着一个纸盒子来到了西郊橘色小洋楼的院门口, 将礼盒交给了清早开门的希文, 告诉希文说:“这是送给尹霄阿姨的礼物。”
说完,小姑娘就转身跑远了。
希文拿着礼盒来到了尹霄卧房门口, 敲了敲门, 尹霄开门时,他将礼盒捧给了她,笑着说:“尹小姐魅力实在是大,太入住进我们的橘色小洋楼, 就天天有人给你送礼物。”
尹霄清冷地勾起嘴角,似笑非笑,接过礼盒,打开礼盒后,一件嫩黄色的碎花丝绸长裙映入眼帘……
“喔,是一件花裙子,快试试看。”希文斜倚在门外,笑着说道。
尹霄摸了摸这件真丝长裙,看手工和走线,她就知道是师父的作品。她关上了房门,换上了这件长裙,站在镜子前,她不得不感叹师父的手艺简直精湛绝伦。
七分袖的嫩黄色碎花真丝长裙,上半身是传统旗袍的仰视,衬托得尹霄分外高贵明艳,下半身是长到脚踝的大裙摆,大气而活泼,不像传统旗袍那般拘谨小家子气。
尹霄摸着身上的长裙,内心暗自叹道:“师父还不曾给我量过腰围和腿长呢,那日在裁缝铺,他量到我的胸围的时候,何重樽这个恶魔就来捣乱了。却未料到师父给我做的每一件衣裳都这般合身,他不愧是裁缝师傅。竟能靠眼观而量体裁衣。”
尹霄穿着新衣裙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希文看着眼前的尹霄,不禁一时看痴了,他是个风流浪子,但凡他看上的女子,不管是名门闺秀还是深院少妇,他都有办法将其哄进怀里,可他唯独对尹霄望而却步。
“真美!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东方女性。”希文不吝美言,发自肺腑地赞道。
“只是一副鄙俗皮囊罢了。倒是这件裙子,美得好似仙物。”尹霄淡淡地回道。
听完尹霄这般言论,希文唏嘘道:“哈,我愈发觉得你越来越有意思了。难怪何重樽对你用情颇深。”
尹霄走出房门,关上门后,朝楼下走去,边走边对身旁的希文轻声说:“希文,你把你这些吹捧人的言辞留给琴行的那些客人吧。我不需要这些。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出发吧。至于何重樽,他是我上上辈子欠下的债。”
希文笑着叹道:“是吗?他是你上上辈子欠下的债?我还以为你是他上上辈子欠下的债呢!”
尹霄被希文逗乐,她浅浅笑道:“不管谁是谁的债,总之,我跟他是冤家。”
来到琴行后,尹霄发现周日来的学生比周六的还要多,让她意外的是何重樽那个恶魔今天竟然没有来。
这一天过得顺利而充实,念昔没有来琴行外悄悄偷看尹霄,何重樽也没有来琴行找希文喝酒聊天。
是日夜晚,希文又在西郊的橘色洋楼外的玫瑰园里开起了派对,尹霄跟着大伙儿一起坐在篝火旁烤肉,她以为何重樽会来,可是知道深夜,也不见何重樽的踪影。
周一到周五孩子们要去学堂上学,琴行的音乐教室就得空下来,尹霄也不用像周末那般忙碌。考虑到明天没有课,尹霄也忽然想喝点酒,她拿起高脚杯,给自己倒了点红酒。
“原来,你也喝酒。”希文拿起酒杯跟尹霄碰杯,笑着看着她叹道。
“嗯,今天高兴,想喝点。”尹霄喝了一大口红酒,轻声回道。可是希文明明看出她眼底没有所谓的快乐,而是满是失落。
希文觉得尹霄是在想何重樽,才会这般落寞,他试探性地问道:“既然你会喝酒,要不我去接何重樽过来陪你喝几杯吧?他最近一直吵着闹着想跟你喝酒呢。”
“千万别去。他若来了,又要搅得这里天翻地覆。大家都累了一天了,喝点小酒歇息歇息便好。别让那个恶魔来捣乱才好。”尹霄冷声说着违心的话。
希文看着尹霄的眸子,火光映照进她的眼睛里,他痴看着她眸子里摇曳的火光,轻声回道:“其实何重樽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轻浮浪荡,他只是太想要得到你了,才会太心急,他好像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唯独将你捧在手心里,我很喜欢跟他喝酒聊天。”
一阵黄包车车夫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何重樽带着老阿柒坐着一辆黄包车来到了玫瑰园外。
“哟!说曹操,曹操到。”好客的希文笑着从篝火旁坐起,站起身看着何重樽笑道。
尹霄注意到老阿柒的手里拿着一把二胡,当老阿柒跟着何重樽走到篝火旁时,尹霄竟忘了之前的矜持,主动与何重樽打招呼问道:“怎么?你们想学二胡?”
这还是这些时日以来,尹霄第一次热情主动地同何重樽打招呼,何重樽心底乐开了花,挑着眉毛傲娇地回道:“你以为就你会乐器啊?我们家阿柒可是拉二胡的能手!”
“是吗?我倒是真的很想听听阿柒爹拉二胡。”尹霄笑着看着阿柒轻声说道。
何重樽忽然觉得辈分被尹霄叫乱了,忙对她说:“你叫他阿柒就行了,不用叫阿柒爹。”
“阿柒爹都七十多了,为何我不能叫他阿柒爹呢?你管得未免太宽了点。”尹霄觉得何重樽有些莫名其妙。
“我说不能叫阿柒爹就不能叫!”何重樽瞪着眼睛宠溺地看着尹霄回道。
阿柒拿着二胡坐在了草地上,看着他们两个冤家,无奈地叹道:“对,不准叫我阿柒爹,大家都叫我阿柒就行了,我阿柒还年轻着呢!”
“啊?”尹霄懵然,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希文笑着对阿柒说:“行行行!都叫你阿柒,快开始吧,我很喜欢中国的二胡。”
“咳咳咳!”阿柒正襟危坐,咳嗽了几声,闭上了眼睛,开始起拉二胡,他刚一开弦,所有人都被那一声如哭声般低沉凄厉的音律带入进沉默里……
刚开弦,就有人落泪了,那对来自农村的兄弟水生、云生皆被阿柒拉的二胡曲打动,坐在人群边际,默然用衣袖拭泪……
这二胡曲里透着浓浓的乡愁和人世的悲苦情,从北方来的小璐忽地很是想念家乡,也在一旁暗自抽泣……
性格内敛喜怒不露于色的青山眼眶也红了。
希文和希恩兄弟俩对碰了一杯酒,虽然没有落泪,但是他们兄弟俩连连对饮了好几杯威士忌。他们是整个园子里的开心果,他们不能哭。
何重樽就不行了,他不但在哭,还是在看着尹霄哭,泪水一行行从他眼底滑落,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痴看着尹霄,任凭泪水从他眼底滚落。
尹霄忽地心疼不已,阵阵悲凉占据着她的心,她强忍着泪水,拿出手帕,将手帕递到了何重樽手里,何重樽接过尹霄的手帕,却不拿它来拭泪,而是小心翼翼地叠起那手帕,将手帕塞进了自己胸口里……
阿柒睁开了眼睛,看着何重樽,心底暗自叹道:“阿爹啊,你的戏真多!”
谁曾想真正的艺术家往往就在人世最晦暗的尘埃里,他们不曾拜过高师,甚至无师自通。像老阿柒,他平日里就是一个连走路都不利索的老中医,谁也没看出来他能拉出这般扯人心弦的二胡。
阿柒演奏完毕,希文带头拍手叫好:“太棒了!我请你去我的琴行表演!我也要多进一些好二胡放在琴行里售卖!”
商人还真是三句话当中两句话离不开生意……
尹霄亲自给阿柒斟了杯酒,将装满酒的酒杯递给阿柒,笑着对他说:“阿柒,我敬你。”
阿柒看了看何重樽的眼色,朝他挤了挤老眼睛,接过尹霄递来的酒杯,与尹霄干杯对饮了一杯酒。
“来,霄儿,我敬你。”何重樽拿起酒杯,看着尹霄温暖地笑道。
尹霄举起酒杯,看着何重樽严肃地说:“干了这杯酒,你我的前尘爱恨恩怨就一笔勾销。”
何重樽慌地收起酒杯,不与尹霄碰杯,他狡猾地看着尹霄眼底的决绝,紧张地说:“前尘的恨啊恩啊怨啊都可以一笔勾销,唯独爱不能够说不要就不要。”
第33章 我身上也有条虫
尹霄瞪着何重樽深情的眼眸, 看着他眼底的泪光,冷声说:“要么就全都一笔勾销,以后你我还能算是朋友。要么就债台高筑, 你我一笔一笔来细算!”
何重樽慌忙与尹霄碰杯,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后怕地望着尹霄的眸子, 低声说:“好好好!听你的,一笔勾销。”
可何重樽心底却在感叹:“这女人太狠了,差点就中了她的圈套!”
尹霄冷戾地瞪了一眼鬼机灵的何重樽,轻轻小酌了一口酒。
何重樽注意到尹霄身上穿的这件鹅黄色碎花连衣裙, 款式很是新颖别致, 做工也是毫无瑕疵,他望着尹霄轻声问:“这件旗袍款式别具一格, 不会是你师父给你做的吧?”
尹霄抿了一口酒, 看着篝火淡淡回道:“今天早晨有个小花童送来的礼盒, 不过看这手艺, 多半是出自师父之手。”
“又是他……”何重樽忽而捏起拳头, 强忍醋火。